再次进入手术室(2)
我陪她坐了一会,她不时地对果子冻做做鬼脸,再咬上一口。我告诉她,对于
这次锥形活检的成功我感到高兴。我希望这样能解决她的一切问题。窗外,10月的
午后阳光很快就暗淡下来。停车场上,所有的灯同时被瞬间点亮,天空被映成耀眼
的橙色。当我们再次观望时,它变幻成了金黄色。夜晚的脚步近了,像一个巨大的
锡质蜡烛熄灭器,我拉上了窗帘。
通常病人们住院时我不会去拜访,除了见面时短暂的招呼,或者对产房中特别
熟悉的病人来一句“哦,多么漂亮的孩子啊”,或者站在门口向刚做完手术的患者
问候一声。一旦病人住了院,她就成了医生的一种责任。有时我怀疑自己是否像一
个医生——匆匆忙忙,为一个老是不好的病人担心,被整天的工作压得头昏脑涨,
为了跟上医学的发展还得每天读书、上课——虽然我也知道许多的医师也是在挤时
间照料病人。
我在肿瘤科当护士长时,每天都要和一个肿瘤医师一起查房。一天早上,当我
们检查完一个结肠癌晚期的老人后将要离开时,他突然拦住了我们,并向医生问道,
“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
肿瘤医师走回床边,坐在被老人瘦弱的腿撑起的毯子旁边,握起他的两只手,
说:“如果你有一个水晶球,你会看到什么?”
“我会看到我就要死了。”老人回答。
“好吧,”医生说道,依旧握着他骨瘦如柴的双手,“现在,我怎样才能帮你
为这做好准备呢?”
多么慷慨的医生啊,他承受着说出这种困难真相的痛苦。有时候,一个有同情
心的人的举动对于病人的影响远比一剂良药好得多。所以我决定在埃莱诺这里多逗
留一会儿。一个护士过来检查埃莱诺,并调整了一下静脉注射管。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吧,”埃莱诺说,“我怎么突然感觉不太舒服了。”
护士量了一下血压,同时用一种疑惑的神情扫了我一眼,接着离开房间给艾米
丽打电话。我依旧留在屋子里陪着埃莱诺。
我正走出房门时,艾米丽来了,她拉上了埃莱诺病床的床帘。过了片刻,艾米
丽大声叫唤。
“先等一会儿,好吗?”她说。我听到了埃莱诺移动身体的声音,那是为了方
便医生掀开她的被褥检查两腿之间的衬垫。接下来是几分钟的沉默,艾米丽低声嘟
囔了些什么,其中还有埃莱诺的声音,我听不清。艾米丽突然从帘子后冲出来,经
过我身边时用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伤口正在流血。你能帮我接通传呼机吗?”她慌慌张张地从房中走出。
埃莱诺吓得脸色煞白,我用她床旁边的电话拨通了值班的妇产科医生电话。我
说:“请接通艾米丽的传呼机,0878。”我接过埃莱诺手中的放大镜,把她的床头
放平,拉过堆在她腿边的薄床单盖在她身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问。她第一次看起来这么害怕。
“好像你流血了。”
“我怎么会流血呢?”
“这是锥形检查的并发症。”我回答。我没有告诉她,子宫动脉紧贴于子宫内
部,穿过子宫颈。如果在锥形检测中不小心碰到的话——这很有可能——手术后的
流血事故会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几率。如果失血严重的话,还得为病人进行输血。这
是在埃莱诺手术前所签的自愿手术书上已经注明的风险中的一项,可能她根本没有
读到。或者是她害怕问这些问题,即使艾米丽跟她探讨过这些危险性。
“啊,我的上帝!”埃莱诺说着把被单拽到下巴下面紧抓着不放。她的身体开
始发抖,我在她身边给她按摩胳膊,帮她把毯子掖得厚点。
“很快就没事了。放心吧,艾米丽会好好照顾你的。”
埃莱诺蜷缩在被单下,显得十分的弱小。
“我会死吗?”她问。
在某种因素上我憎恶这个职业。不仅仅是不能说出一些情况严重的事实,甚至
在不知道病人的病情如何发展时,仍要装作对其非常有把握的样子,而这只是依靠
有限的线索、自己多年的经验和自己内心的直觉。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艾米丽回来了,她的白大褂在阴暗的房间里闪出光芒,就像一个逐渐走近的幽
灵,但这是个善良的精灵。
“好了,麦卡博夫人,”她说,“我们现在带你去手术室。”
当助理护士推来了盖尼士床①时,护士们正在打电话叫埃莱诺的丈夫。我和艾
米丽把埃莱诺平放上去,我举起静脉注射器,在上面固定的位置打了个结,并把装
满输液的塑料袋吊在轮床上方一尘不染的挂竿上。艾米丽一只手放在担架上,另一
只手紧抓着传呼机,一边推着轮床,一边问:“埃莱诺,除了果冻你还吃了些什么?”
在传呼机那嘈杂尖厉的“哔哔”声中,艾米丽和助理护士推着轮床出了门,直奔大
厅去了。
“祝你好运!”我喊道,但是我空旷的声音却落在了她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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