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杂记 近些日子来京城热得异常,午后一人趴于凉席之上,如死猪般沉寂。自从处于 半失业状态后,便有闲得很,可以说是到“三闲”的地步了,于是乎就考虑起消夏 之法,度日之计来,并记之以笔,公诸同好。 1 酷暑难熬,无心读书,可以对自己的藏书作一清点整理,顺便对当日买书之时 的往事旧情作一回忆,也算是一种个人的精神考古。旧事使人心静,不觉天气之炎 热。 《中国分省公路交通地图册》 我自己买的书,这是第一本,当时刚上初中,少年轻狂,时刻起离家出走的念 头,最大的理想是买一匕首防身——可攒够了钱坐车进城,刀没买着,却在车站里 买了此本地图,小心藏于枕头之下。记得家母见到此书,以及我神秘的举止,非常 担心,那忧虑的眼神使我至今想起仍有歉意。此书一直保留,每到一处皆随身携带, 因为我读书喜欢对照地图。但是想要在一本公路交通图上找出一山或一水着实有些 费力,这些年用着也实在不方便,只是不忍心弃而不用,直到最近因为想读一点水 经注,方才狠心去买了一本地形图来看。 《诗骚合壁》杭州大学出版社;《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 前者购于三联;后者购于文化宫书市中人民文学摊位,半价。 其实酷暑难熬,读读古诗词倒是蛮不错。中学时有一同学爱读古诗,我曾从他 那儿抄得两小本子,没事跟着记诵。可惜上大学后便不读了。如今翻翻自己的书里, 有关诗词的只有这两本,后者还是冲着钱钟书而非“诗集”买下的。 现在回忆一下,那时记下的诗词还有印象的只有一二句而已。 一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山谷”(似有误),字句间透出一种清凉之意, 多诵几遍,于消夏而言,我觉得效果要比“南无阿弥陀佛”好的。而读古诗,要能 在山间幽谷中读,应是妙不可言了,可惜我无福体验过。早些年曾应一女同学之邀 去她的处于深山老岭间的家中避暑,当时却只顾得千方百计讨她欢心,根本无暇念 及诗词了。当然山中凉快,那里需要用古诗消夏? 一是“自清凉无汗”,出自苏东坡一首吟咏美人的小词。 记得当时读此词的心情真的是诧异万分:通身清凉,早晚无汗,有美如此,炎 夏又何惧?只是总觉得不象是在说一活人,而是如《天龙八部》中段誉遇上的神仙 姐姐之类的宝物,心下里一直痴心妄想想得到一个,就好比鲁迅的想《山海经》插 图一般。之所以觉得不象说活人,是因为我见到的女孩子都出汗。印象里初中时一 位“校花”长得秀丽可人,皮肤很白,很清爽,倒是颇有几分“自清凉无汗”的味 道,她的脚纤巧瘦细,煞是好看,可以用一“素”字来形容。前些日子看到一篇文 章对某女作家以“素面朝天”自己形容自己嘲讽不已。说到“素”字,它在中国文 人心目中是大大的超过任何香艳之词的,岂能容人亵渎的?看来该女作家读书不多 啊。记得在穿裙子凉鞋的夏季,我常常在早晨广播体操完后,校长训话之时,偷偷 地独自在旁欣赏她的脚,几乎到着迷的程度。那时的夏日清爽得很,一点都不难过。 2 夜间有些凉风,吹着很是舒服,于是挑灯读两页书。看到一两处颇有意思,抄 录如下: 1.黄裳的函购书目:《齐人物论》(庄周)、《学苑零拾》(黄永年)、《疯 癫老人日记》(日谷崎润一郎)、《启功丛稿·论文卷》《题跋卷》。 ——《齐人物论》赫然在首,黄裳也读这么新派的书。 关系《齐人物论》的还有: 某人言:“我根据《齐人物论》的体例写了一些短文,评论当今画坛人物,回 北京后准备找地方发表。” ——正经的评论固然不好看,也不容易读,但《齐人物论》风常刮,则学风不 免渐趋空疏无聊。 2.某先生买《丹午笔记吴城日记五石脂》(清·顾公燮清·佚名民国·陈去病) 等书,付100 元:“不好意思,这张钱打湿了。”验钞,正常。……等此币干了之 后,验钞,假币。 ——此君买雅书,却不行雅事,可与孔乙己前辈一比。 3.某人买《怎样学会幽默》(张辰子)、《心灵的探寻》(钱理群)时言道: “我向老婆讨100 元,她说,你失业了,还一天到晚买书。我对老婆说,我工作了 二十多年,就这段日子有空。” ——此读书人一大恨事。 3 《藏书纪事诗》,《世说新语笺疏》,《洛阳伽蓝记》,《春在堂随笔》: 去年年底购于三联。春节七日假期,我选择了加班。于是往赴三联购此四书以 度节日。因消费已在百元以上,店方赠我优惠卡一张,凭卡买书九折,这使得我以 后遇上可买可不买,或价贵之书,常以此为理由,心安理得买下。以下是买书后记 下的: “明日起便是新春佳节;一人独处异乡却也不能太过委屈自己,趁有空去买几 本书过年罢。选得书如下: 藏书纪事诗(附补正)叶昌炽;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附校补)伦明——两书 的合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读书人自然想了解故往藏书家旧事,那么此书就非买 不可,只是一直以来缺金少银,无力购买。 世说新语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 此书以前买过,但缺刘孝标注,更无余嘉锡疏。一直神往这个版本。还看见有 中华书局的影印本世说新语出售,该书后面附有人物世系表,也较好。 洛阳伽蓝记,范祥雍校注。买此书因为近来对魏晋南北朝事情颇感兴趣。本来 还想买《水经注》,只是没有看到较好的本子,甚遗憾。 春在堂随笔,俞樾著,江苏古籍出版社。同一系列的还有钱大昕的《十驾斋养 新录》,以及李伯元的几本随笔。俞樾是浙江人37岁罢职后曾苏州紫阳书院讲学。 大概因此被收入此系列。记得小时看有关西湖的书时,常常遇见俞先生和他的这本 书,非常崇拜。 四本书总共花去钱一百多元。一直以来常常是书买回后便搁置不动。但愿这回 会有所改变,能在节日热闹中静下心来读几页书。 另外还见到作家出版社新近出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之甲戌本》以及齐鲁书社 的《脂砚斋评红楼梦》,声称汇集了所有甲戌本,庚辰本以及蒙王府本等等的脂评。 未买。“ 其中提到“常常是书买回后便搁置不动”,本次买书没有多大改变。《藏书纪 事诗》没有读,《世说新语笺疏》因以前读过更是动也懒得动一下,《洛阳伽蓝记 》读了近四分之一,《春在堂随笔》则基本读完。 叶德辉言“买书如买妾,美色看不够”,常思先夺在手而后快,虽一时不及读, 单单是摆于床头,待得一日之事忙完,拿在手中把玩不已,也是赏心悦事一件。 4 酷暑难熬,不妨往书店逛去。现在的书店多有空调,可带上足够的水和粮去泡 上一天,待得晚上凉快了再回家,也是消夏一法。 昨日在三联泡了半天,顺便记下见到的几本新书。 〈来燕榭读书记〉上下册,黄裳著,辽宁教育出版社。该书收黄裳书跋较全, 价钱也较贵。此前上海古籍出过一本〈来燕榭书跋〉,三联也出过他的几本与书有 关的散文集。 〈淮河传〉,忘记作者和出版社,同一书系的还有〈黄河传〉,〈长江传〉等。 这种书的好或否,得看作者的功力如何。可惜没有细看。 湖北出的一套有关两湖掌故的地方志类丛书。其中一种襄阳先贤传,还挺有意 思,前一段时间听三国演义评书,提到荆州襄阳一带的名士风流,常令人神往。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新版〈丁丁历险记〉全集,要价三百余元,委实是贵。 对于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丁丁历险记〉是一个久逝的旧梦,不能拥有一套 始终难以释怀。青海人民出版社前年出过一次,颇有错误处,〈书评周刊〉将之列 为盗版书类,卖得也挺贵。在潘家园旧书市上,连环画本〈丁丁历险记〉是作为奇 货卖的,更是贵得惊人。直到去年文化宫书市遇上一摊位有散本出售,三元一本, 才买下几本过瘾,庶几安慰安慰自家。 说到漫画书贵一点,记得去年在旌旗网上看见有中英文对照本〈Snoopy〉卖, 10本一百元,自家舍不得买,于是拼命怂恿一同事买下,然后借来读,不想才刚刚 读完第六本,她便催还了,说是第二天要当作生日礼物送人的。古人云,书非借不 能读也,然则遇上次种境况,又该如何?叹。 买〈诗经名物新证〉(扬之水)和〈对照记〉(张爱玲)等书。 〈对照记〉,花城出版社97年出版,以前却一直没见过,是张爱玲的老照片, 加一些张爱玲自写的解释性的文字成书,照片固好看,文字也韵味十足,其中有李 鸿章如花似玉的女儿的小照一副。 书店还有经济日报出版社2001年4 月出版的张爱玲作品集〈红玫瑰与白玫瑰〉, 陈子善撰写的序中说,张爱玲的小说在杂志上发表时多附有她自绘的插图,可惜现 在出的张爱玲作品则都没有。我翻了翻,插图同张爱玲留下的一些照片一样,酷酷 的,很是好看。6 月份的〈万象〉杂志中有陈子善的一篇文章,讲的也是张爱玲的 插图,是〈更衣记〉英译在国外发表带的插图(不知为何中文本却没有插图),这 次重新发现多亏国外一名张爱玲研究专家。记得过去曾经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屋 中看到一本类似张爱玲传记的书,里面有大量的张的照片,也有张的自绘图画,非 常的漂亮,可惜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是一本什么书,真是痛恨当时没有买下。 5 《读史方舆纪要》第四册,顾祖禹辑注,中华书局,印有“石家庄市图书馆” 和“军事志编辑室”章。因是中间一册,不知出版年月。 翻检《古籍整理图书目录(1949-1991 )》可知该书建国后只由中华书局在55 年出版过,共六册。那么我买到的就是这个版本了。 (前两天我还在琉璃厂中国书店的周末古旧书市上淘得商务印书馆解放前著名 的“万有文库”本《读史方舆纪要》一册,薄薄的一本,是第四十一册。而目前在 市场有售的则有上海书店近两年出版的一个影印本,字很小,恐怕不那么好读。从 一定的角度言,解放前出版物之丰富是建国后所不能比的。) 此书购于海淀五道口文化市场,该市场仿效潘家园但规模小的多。原址不久前 还是一杂货市场,里面有卖打卡带,那时盗版CD少,打卡带一度是学生了解国外摇 滚乐的主渠道,我曾经也是那儿的常客。也不知何时起摇身变成文化市场,卖起旧 书来的。只是虽然门面换了,却委实找不到什么好书,在我即将放弃离开的时候在 一摊位遇见此书,大喜,马上买下。该摊位还有不少好书,比如我就找到了一本燕 京神学院收藏的有关英国早期教会时一位主教的传记。摊主也是一读书人,我去时 他正在磨墨写字。我离开时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常去他那儿选书。不想此后竟一直抽 不出时间。大概一个月前,我办事打车从那儿路过,见文化市场已然拆掉了,我有 点茫然,真不知这回将会带来何种惊人之举呢?几年里有如是“三变”,竟使得我 有些许“曾经桑海”的感觉。 -------- 人民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