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石榴刚三岁就没了爹 多淑珍命苦。那位挂过四枚奖章,心气儿很足的军人,转业后,在一家商业公 司当上了“一把手”。本想甩开膀子干一番事业。没成想,婚后两年出了车祸,两 条大腿齐刷刷地交给了卡车轱辘。淑珍的眼睛哭成了红枣。红枣似乎救不了丈夫的 两条腿,她只好把街道上的差事辞了,在家里尽心尽意伺候丈夫,一把屎一把尿, 她默默地咀嚼着爱情的滋味儿。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困难时期,多淑珍家里穷得经常揭不开锅,即便是剥榆树 皮当饭吃,她也不愿跟赫二爷张嘴,当时赫二爷是一级厨师,钱挣得比局长不少, 而且整天在灶上,奔家摡搂点儿灶上的洋落儿伍的很方便。 后来,家里每月的那点儿进项,实在掰不开镊子了。淑珍狠了狠心,到教育部 的郭逸舟博士家当了保姆,挣的那点儿嚼裹儿,都紧着床上瘫着的丈夫,直到他脑 溢血闭上眼。 丈夫“走”的那年,淑珍的女儿石榴刚三岁,孤儿寡母,赫二爷当然不能站缸 沿儿,他张罗着料理了淑珍丈夫的后事。 郭逸舟是留德博士。那年头,博士的头衔比较金贵,像郭逸舟这样在德国镀过 金的,可着全国说,也没几号。他是做学问的,正差儿不过是每年开几次会,审审 教材。所以他整天猫在家里翻译洋文,砖头厚的书,出了十几本。他在国内教育界 算是有一号。 谁能想到这些书会出娄子呢?文化大革命,郭逸舟让学问给治了。“反动学术 权威”、“黑帮”、“洋奴”,后来还戴上一顶“特嫌”的大帽子,先是被抄家, 挂着大牌子,坐“喷气式”,后是扫地出门,进了“牛棚”。末了儿,被轰到江西 的芦苇塘,“脱胎换骨”改造去了。 其实,他未等“脱胎换骨”,已然被红卫兵折腾得快散了架。多淑珍是郭家的 保姆,虽然没跟着“吃挂络儿”,却丢了饭碗。 淑珍回了家,搂着女儿石榴,娘儿俩对着抹开了眼泪,淑珍的大眼睛又成了红 枣。 赫二爷瞅着“红枣”,动了心:“你呀,哪儿也甭去了,在我手底下干吧。只 要我碗里有口粥,就饿不着你们娘儿俩。” 淑珍抹不开面子:“二爷,您的好心我领了,可是,到您手下干,我怕……” 赫二爷道:“你怕什么?” 淑珍嗫嚅道:“您不怕街坊四邻的说三道四吗?” 赫二爷叹了口气说:“唉,都到这份儿了,还管那么多?话又说回来,你有什 么可挂虑的呢?咱们又没做亏心的事儿。” 赫二爷的脑子里真没有斜的歪的,他没忘当年干爹的那句话,要照应好淑珍, 只要他还有口气儿。干爹待他像亲儿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淑珍想了想,没有别的道儿可走,便跟着赫二爷当了临时工,一直干到赫二爷 退休,“跳槽”到京海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