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没有站在一过冷眼旁观的心理素质,千万别进股市 出了明珠广场,邢景不知该朝哪里走。呆呆地站在了大门门的台阶上。只觉四 肢发软,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永远地躺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一辆出租车,按例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毫不思索地开门跨了进去。 “到哪儿?”见听不到吩咐,司机忍不住打问,“小姐,到哪儿?” “哦,聚雅花苑。”她信口吐出了这一声,突然一怔,怎么回家了?“啊,” 她省悟似的又发出这一声。已经启动并向左拐弯的出租车司机,连忙转过头朝她看 了一眼,目光中注满了疑惑与询问。于是,另一个念头就把她的后悔揩试掉了:这 会儿去见老板,怎么回答?先回家冷静地想一想再说吧!于是将一头浓黑的短发往 靠背上颓然一搁,“走吧,聚雅花苑。” 这是新建的多层公寓小区,离明珠广场不很远,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她上了楼, 扑进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这个小套间,把自己连同背包一起掷在床上,哇的一声.终 于将郁积在心举的一切的一切,倾泻在一阵痛哭之中。 她哭她失去的灿烂前程,还有一个即将到手又烟消云散的温馨家庭,哭她的人 生遭遇…… “邢景,你说,我们的一,是奇数,还是偶数?”夜深人静,他送她到她家附 近的那棵夹竹桃边,闻着夹竹桃花的幽香,听着风吹夹竹桃叶子沙沙的声响,用滚 烫的双唇吻了吻她的前额,总是轻轻地这样发问。 “是奇数!”她总是这样回答,双手勾着这位数学教研室同事的脖子,凝视着, 目光里,始终带着几分调皮。 “哦,还是奇数。永远的奇数,残酷的奇数!”他失望地说。 “你说,我们俩,奇数和偶数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有的。”他忧心忡忡地说,“我每晚都做一个相同的梦,噩梦,睁眼 看着你从我的身边飞走了,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永远地飞走了!” “你是说我到日本去,就会永远离开你了吗?” 他点了点头。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说,“我说过,我只是去见见世面。都说那边很 好。要是真的,好得能让我们下决心抛弃这儿稳能到手的前程,我们就在那达成为 了永远相连的偶数;要不,我便会回来的。到那时候,我们成为偶数也不晚。你说 是吗?” 要求她结婚以后再出国的愿望,再一次破碎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点得是这 般无可奈何。她深深地爱着他,除了他的能干、英俊,就是他对她这种曲意的顺从。 她相信等待着他俩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幸福,又何必计较眼前的朝朝暮暮? 然而,命运仿佛注定这只是他俩美丽的心愿。在那个世界第一大都市,银座的 繁华,涩谷的高雅,浅草的标致,都不属于她。她报的是筑波大学,可惜语言没有 通过。她只好进了中国人开办的语言学校,沉重的学费使她不堪负担。她出国的经 费是向亲友借的,也可以说是她们两家亲友资助的,为此两人谦让过一番,最后商 定由她作为先导。岂料东京高得无法承受的生活费,加上这笔债务,把她的梦逐渐 压碎。在那个“同文同种”的异域,举目无亲的她,能够求助的是与她在同一命运 线上奋斗的年轻人。可她却处处遭到一些同胞的警惕、抵制、防备甚至嘲弄。开始 她纳闷,不久便明白了。那些来自浙江、广东、福建以及京津的年轻人当中,流传 着这样几句概括同胞素质的顺口溜:“北京太傻里傻气的在纽约开饭店,上海人鬼 头鬼脑地在东京赚大钱”。据说,在那儿上海人的赚钱之道没有什么正规战术,也 讲不上什么章法,有利就捞,有小利捞小利,有大利就挤大利。还美其名曰:这是 土八路的战术。有一次,在地铁中,碰到一位北京姑娘,说起上海人,竟感慨地说, 犹太人是世界上最精明的,可是犹太人与上海人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上海人肯 定比犹太人还要犹太人。“不,不是这样的!你们有偏见!”她总是这样为上海人 辩护,也为自己辩护。她内心深处,期待的是上海乡亲的帮助。到高田马场、池袋 北口等劳务市场去碰运气,她也总在上海人当中打转。一次,两次,三次……不幸 的是,本来就体弱的她,身心交瘁而病倒了。东京那么昂贵的医药费让她望而生畏, 本想挺一挺的,可高烧不退,只得进医院检查。竟是急性肾炎。不能不住院治疗了。 可住院费实在不是她能负担的,没有痊愈她就离开了。为此,她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而病情却从急性变成了慢性!她不敢将实情告诉上海的亲人,含泪搬出了原来的住 所,租借了来日华人最低档的栖身场所。那儿哪算住房啊,仅仅是一个棺材似的铺 位,价格却不菲。她希望,在这里忍受最艰难的岁月,等赚到了向亲友借的那笔款 子,就回国去。因体质虚弱,适合的工作越发难以找到了,只能继续向人借贷。无 力偿还的现实,堵住了所有熟悉人的门口,她只能转向了新的“邻居”,一位同样 来自上海的姓铁的姑娘。铁姑娘很有同情心,虽然自身日子并不好过,但也能竭其 所有。债台越筑越高,回上海的目标也越来越渺茫。那天她又向铁姑娘开口了,她 照样获得了帮助。然而,这次铁姑娘却要给她介绍一份工作,说是服务性的。从她 的经验判断,这是一般女性都避之不及的。可小铁说,你的体质差,只需引导引导 客人就可以了,只是收入低一点而已。她相信了,点了头。 没有想到,就这一步,她走进了魔鬼之门。 她受聘的是一家日本娱乐场,老板是由韩国人归化的日本人。她以为真如铁小 姐所说,在污浊中能保持自己的清白之身,没有想到是“招待”的服务时间是在夜 晚。第一个夜晚,她就被醉醺醺的一位客人夺走了贞操!她发了狂,想离开,这时 候,才知道,铁小姐所做也是这一行!她去找这位铁石心肠的高邻,问她为什么要 如此坑她,谁知铁小姐一番振振有辞的说教,却让她哑口无言。铁小姐的确出于一 片帮助同胞的好心肠,然而,借给她的太多了,只能操同样的职业,她才能把所欠 的归还。她恨不得宰了这个姓铁的女人,然而,一了解铁小姐的身世,她震惊了。 铁小姐也是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抱着多少憧憬来这里的!面对“同是天涯 沦落入”的铁姑娘,她无言以对。凭什么要这位素昧平生的同胞,以女人最难以承 受的屈辱,来无偿地支持你维护自身的尊严和清白呢?要么接受这一事实;要么保 持所剩余的这一点儿所谓尊严,暗地里,却永远承受着这位铁姑娘的诅咒…… 几个夜晚失眠之后,她决定含垢忍辱地呆下来,积下钱,还清债务就永远地离 开。可是…… 不不不,不去回想那场噩梦了。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便无望再拥有 他了。她对自己的未来就都想妥了。是她按约请他到东京,办妥手续,并为他安顿 好了一切,便准备带着对自己过于单纯的悔恨和无法补赎的生活教训,告别这个世 界的。无奈命运不让她去天国,一位来去无踪的老人,点化了她,叫她独自回到了 上海。受了点化的她,可以不去天国,却无法回到原来那个生活环境。对知道她生 活历程的亲朋故友,她怕;对知道她有过出洋淘金的经历,拿她当富婆的一般熟人, 同样怕。于是独自一人,在这儿买下了一居室悄悄住下,以期与过去隔绝,与世隔 绝…… 可与世隔绝,谈何容易!到底是一个女人,富有青春活力的女人,每当夜深人 静,每当头疼脑热,每当节日、假日,总有一阵阵冷意袭击着那位老人对她的点化, 诱惑她到以往那些生活镜头中去寻找温暖。漫长的未来的温饱,也使她不敢放眼前 瞻。买了居室,治好了病以后,存款所剩并不多,有心闲居,也经不起在家过这种 剥竹笋一般越剥越细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偶然机会,她进了这所职业学校,成了张 瑞玉的同事。她变得十分随和,但与人交往,难免不谈到以往,她就是怕谈以往。 于是她陷进了又一个新的矛盾中:我真不该到这里来!我应该去的,是那种没有人 来问起你过去的封闭世界。偌大个世界,偌大个上海,这种地方是应该有的。正在 她愁眉不展,暗中想跳槽的时候,张瑞玉却热情地请她“到证券公司去看看”。原 来,她们利用学校靠近海发证券公司的“地理优势”,瞒着领导,经常到股市里来 捞点油盐酱醋钱。她知道在这种时刻,不随和,就得承担着“告密者”的风险。于 是跟着来了。到了这里,她忽然发觉,这正是她寻找的地方!如果有一套本领,能 够在这片天地里周旋自如,只需坐在一个小间里,面对一架电脑,买进卖出,不仅 能让自己那笔用血泪换来的不多的存款保值或增值,而且能够不与人接触! 她自然知道,风险,是证券市场的隐形伴侣,若想在这片天地里游刃有余,必 须采取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的办法。所以她虽然开了户,投入却很少。见张瑞玉她们 的资金一般都是二万三万,她也存进了三万。她打算多向有识之士讨教,过一段学 生意的日子以后,再放开来做。 是的,三万,不多,却是用她的血与泪凝成的经验投入的。入市不多久,有位 老先生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为她定了调。那是一位有着一头银丝,却很有风度的老 人,神态悠闲得活像个旁观者。一连数天都见到他。记不清是为了什么和他搭上嘴 的,就像在东京池袋北口碰运气那样,反正是作为一般了解行情的随意攀谈。他说 炒股是个风险很大的游戏,他的原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差不多天天来,可一年中 只抓取一两次机遇。也就是说,每年只做一两次买卖,可每次必赢,而且,赢利起 码是翻一番的。从三年前一万元起步,至今已经有二十多万了。他说得似乎有些偏 激:没有站在一进冷眼旁观的心理素质,千万别进股市! 老者的话,张瑞玉她们都听到了。“哇,一年只逮一两只兔子!”大家无不从 心眼里同意,连说“是是是”。可当天,她们就听从一位朋友的消息,买进了一只 股票,结果给套牢了,割了好大一块肉才逃出局。独有她没有动,没有亏损。她越 发相信老先生所言不谬。紧接着,张瑞玉又听从另外一条来自某庄家的消息买进了, 她还是淡淡地一笑,说“好好,我就买。”她依然没有买,继续站在一边看。任凭 大户如曾经海他们送来这个信息,或者哪位老资格炒手善意地给她们捧上另一个发 财的机会,她都认真地听,淡淡地笑着道谢,轻轻点着头称是,然而,任凭张瑞玉 她们做多做空,是赚是亏,她却一直站在旁边看,而且有越来越不愿入市的淡漠, 直到她匆匆离开这里并将资金全部提走。 她在这儿,凝神观注,却使不让她进天国的那位老人的点化升华了,她意识到 自己已经从“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了“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了。她透 过股票,看到了芸芸众生相,看到了茫茫大海的性格,看到了整个世界的内蕴!那 一次曾经海推荐她们买一只股票。她照样没买。这只股票当天就上涨,连天涨。张 瑞玉她们兴奋了,“涨了,又涨了,三档了!”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啊呀,跌 了……抛吗?……不,那么高的价位我都没有抛?哪能在这时候抛?……呀,还在 跌!……不,反正,没有跌进我的本钱,急着抛做什么?”“不行,逼近血本了! 快抛!……”结果,张瑞玉和没有买进的她一样,一分也没有赚到。如是者再三。 下一次接受教训,早抛了,却继续涨了,懊悔得眼发直;于是再下一次又不愿抛了, 结果把上次赚的全亏了……。面对液晶屏,凝视着朋友介绍的某只股票,听着身边 的喜怒哀乐,往往弄不明白,股票就是她,她就是股票;那股票就像是所有的人, 一忽儿膨胀,一忽缩小,一忽儿是红的,一忽儿变成绿的或者是白的……啊啊,她 总是无法分清,是人,是股,是我,是她,只觉得自己走进了这个世界。这是受点 化以后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她仿佛顿悟到了什么,是很难表达的什么,只觉得虚而 静,静而远,远而阔,阔而深,深阔无穷,涵盖天宇,包容万物…… 听到曾经海突然栽倒的消息,她心里剧烈震动了一下,这种感受愈益深了。 真不该跟张瑞玉她们再来“看”。她知道这个曾经海对她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她却没有料到会遭受到那个女人的突然攻击。真如晴天霹雳,曾经海证券账号的密 码, 会向她索取! 淡泊、平和、安详,幽深,旷远,突然间在她的眼间消失了: “怪不?曾经海账号的密码,怎么问我?” “装什么一本正经?”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冷笑着,“谁不知道你的底牌?你 看中的,就是我老公的钱!” 天骤然间塌了,大地一片昏暗!“底牌”,我的“底牌”,就是瞄着男人口袋 里的钱!天哪!她无法再张口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转身就往交易大厅外狂奔。从 此,她再也没有见到张瑞玉,她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学校。事后想到那个场景,想到 都茗的那句指责,她便情不白禁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我这样野蛮?为什么 她会对我如此了解?是曾经海……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与她曾经所受的人生委屈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只望以 后不要再见到他,更不要见到她!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难以违抗!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清洗剂,可是,时间只清洗了她对他的怨恨,却洗不了对他 的美好记忆。在飞天股份有限公司生活了几个月后。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在 独自回家锁进这间居室静坐修持中,曾经海多次闯进她的心田。或朦朦胧胧,若隐 若现,或清晰灵动,音容如昨。反正,总是不召自来,驱之不去。除了永远对不起 的那个“他”,她所见的男人太多了,但留在记忆中的,偏只有这个曾经海。曾经 海对自己的感情,是显而易见的,正像地皮包拉链上那条小金鱼,他强行要走,却 把它作为她的一件信物似的,始终带在身边。从这种小事中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那 种如今混迹于江湖的大腕大款人物,只拿她当作一朵待价而沽的野花,调调情而已, 而是尊重与爱怜。至于,怎么会让自己妻子当众演出那一幕…… 每当触及这个问题,她就强行关上了思想的闸门:“都过去了,都过上了!你 忘了,要‘见一切法,不着一切法’,让自己的心像一面镜子一样‘无相’!”重 新去寻找在液晶屏前“看”到、“悟”到的那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世界……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中与曾经海重逢,而且在这样的背景下与他 再打交道!如果说她是为了执行老板的命令,勉强地重新去叩他那扇门的话,在明 珠广场的几句交谈,却使那腔不敢正视的怨恨消解了,他“为了你”,而把那个女 人从自己生活中,永远地清除了! 多么珍贵的“为了你”啊! 然而,她害怕。在感情二字面前,她没有了以往,所以也就不应该有未来!还 是这样离开吧,远远地、永远地离开他! 可是能离开吗?远离他,也就是要远离飞天股份有限公司啊! 割爱就割爱吧,如今的上海,凭我这份资格与能力,有什么地方不能找到一只 满意的饭碗?纵然找不到,也可以回到曾经有过的那个封闭的天地里去吧,反正我 已“看”到“悟”到了一个世界。 她看了一眼挂钟,十点刚过。她翻身坐起,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过电话,给常无 忌拨号。 常无忌不无责怪地问:“啊,你在哪儿?你怎么叫曾先生找我呢?” 她茫然:“哪位曾先生?” 常无忌说:“就是我请你去找的那位曾经海先生呀!快来吧,他刚到,正在会 客室等着。还是你出面和地联系!”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经办这种差使,常无忌是绝对不能出面的。情况会变成这样,她有点不知所措 了。这时提出来离去,事情就复杂了,无异于办事不当自己炒自己鱿鱼,那影响要 多糟就有多糟。她站起身,在房内转起了圈子。窗外成群新建的多层公寓,浅灰色 的幕墙,一圈圈装饰豪华的阳台栏杆,精心培育的林木和草坪……这使她不觉想起 了东京六本木的景象, 那是离开东京的前夜, 逗留在东京最高档地区内一个不为 “他”所知的朋友家里,等待离境。那是第一次逃避,把初恋的记忆永远丢下,回 国来,对自己、对他命运所做的第一次强行矫正。给了她初吻的那个男人,也是这 样在她为他所选择的新居里等候着她,等待着她改变主意,和他一起留下来,或者 一起回国来,同甘共苦。可是,她怕,怕他得知她离去以后发生的一切。权衡再三, 终于决定独自吞咽这一杯人生苦酒。可是,春去秋来,岁月给的只是悔恨,只是永 无休止的逃避……如今,被逼到了面临着人生似曾相识的又一次抉择,也是一次矫 正机会,强令她去抓取…… 这个男人.值得你抓取吗? 她回答不上来。既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她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正是凭着他 在她心中的地位,才能在昨晚那乱嘈嘈的“醉乡酒家”发现他,才毅然代他买单然 后悉心安置他,而此刻,才又会如此使她焦躁,使她害怕!…… 她曾经抽烟,然而回国以后就不再抽了。她寻求的是与世隔绝的真空生活,除 了和张瑞玉她们去股市看行情,勉强跟她们到酒家去应酬几次而外,她从不访友, 也从不请人来家做客,所以也从来不备它。此刻她却想到了它,想出去买一包,让 烟来帮她消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和烦躁。她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她决定先请他 离开那个公司会客室,无论如何,那不是他俩说话的地方,至少得让她想想清楚以 后,才决定需不需要再见面。 通过飞天股份有限公司的总机,把她的电话转到了会客室。 “曾先生,”她无法克制自己的痛苦,“你何必这样缠着我呢?” “很抱歉,”曾经海语调平静了许多,真诚地说,“我……” “在电话里不必多说了,”她打断他说,“我们见面再说吧。” “什么时候?” “抱歉,这一刻不行。另外安排一个时间,好不好?” “为什么?”他很固执。 “我……”她竭力将声调放柔和,并让应付的味道淡化,“事情……,太突然 ……我需要想一想。” “好吧,”他的口吻也缓和了,“你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对他这种急不可待,她又害怕了:“让我想一想再告诉你好吗?” 这是一个身在股市,却始终站在一边看的女人,不逼一下,是永远不会下决心 的。这念头,驱使曾经海不能不专横一下了,就说:“好吧,让你想半天。今晚六 点半,还是在明珠广场门口,我等你。”便把电话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