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雪花依然在空中飘飞,此时的雪花更像是雪花了,落在地上不会有轻微的响声 了,脚踩在上面也没有吱吱的响声了,雪花变的轻飘飘的,不再有刚才的沉重了; 辛一钻出了巷子,他闭着眼睛迈了四步,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他的脚步停在 了雪地上,他感受着此时的激动,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眼睛睁开的一刹那,眼前厚厚的雪地像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 草原一样铺展在了他的面前。他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脚,它已经被雪淹没了 ;地上的雪有一根筷子那么高。他的眼一直向前移动,远方的雪地也便都收进了他 的眼帘,他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一下,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忘记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激动,他不在为他脑子中的疑问寻找答案了,他以为他只是来 望雪的,他是来欣赏的雪的,是的,谁都改变不了他的这个念头,他的神情强作平 静着,内心却叠着一层层的矛盾,此时,他以为他的内心是有两个跟他不相干的人 在他的肚子中对话和争吵,他的大脑感觉快要爆炸了,但他还继续强作镇定的站在 原地,他望着眼前的雪地和雪花,不禁勾起他的一二情绪,但他大脑却全不为雪花 而运转,它在撞击,它在爆炸,它在噼啪噼啪地响着,我这是怎么了?我应当怎么 做?我的头好痛!谁能帮帮我!另一个声音也在内心说,只有你自己能帮你自己, 别人只会嘲笑你的懦弱!孩子! 他站在雪地上,转过头来望一望黑暗的巷子,他的眼睛再回到自己的前方,他 孤零零的站在雪地上,他感到一阵茫然,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 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削他的心脏一样,他感到心痛,此时他的脑袋中再次跳出了他为 什么会站在这里的疑问,他问自己的内心,内心永远在无休止的争吵,给不了他一 点有用的解答。他的脚面感到一阵潮湿,他的鞋像是踩在湿地中的感觉一样,他低 下头望自己的脚,接触到他皮肤的雪已经融化了,雪水悄悄地钻进了他的鞋中,他 的鞋全部地钻在雪层下。原来,在他走出巷子时他已经把他的身体扭正了,他正面 地站在街上,巷子在他的右臂方向,街的宽度比第一条巷子要宽一些,两边依然是 高高的建筑,建筑的外边都在夜色的笼罩下蒙上了一层褐色,像是上了一遍油漆似 的,他的眼睛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两边的房屋上,他只盯着地上厚厚的雪;此时,他 才茫然的发现他是站在街上,雪花依然在下落,随着冷冷的微风,在空中徘徊一阵, 才飘舞着落到地上。 他的脚步在潮湿的感觉中向前迈了一步,右脚出去了,在脚抬起来的刹那间, 脚面上的雪花都掉落了,而当他的右脚再次踩在雪地上时,新的雪花便推推挤挤的 又落到了脚面上来,他的脚落下去,脚周围的雪花随着脚落下去的时刻再次飞了起 来,飞的并不远,像是被积压的污泥跳出去一样落在了稍远的地方,他的左脚也跟 了上来,提起来,再次落下来。雪花随风吹着,风忽忽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雪花也 跟着打在了他的脸上,打在脸面上的顺着皮肤落在了地上,或者沾在了胸前,打进 眼眶的假装成了泪水,打进鼻孔的假装成了鼻涕,打在嘴中的假装成了唾沫。雪花 无尽地飘着,但他却并不感觉到寒冷,手还感觉到滚热,身体不知怎么的却总是瑟 瑟地发抖,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手摸到了银币,银币的冷和手上的热接触了,并没 有什么感觉,他指头上的热实际不是热,而是冷,冷的感觉成了热。他再次拍打了 一下肩膀上的雪,雪下得可真大,不一会儿肩膀上就又落了一层,他望着自己的手 把肩膀上的雪打掉,雪花再次飞舞着,落在了已有厚厚雪花的地上。 他茫然地站在雪地上,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他的眼睛快速地移动着, 他的脑袋中再次跳出了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疑问,他的脑袋依然嗡嗡地叫着,从 里面依然传来两个争吵的声音,他的脚步突然奔跑了起来,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 要这样,但他的心血来潮以为奔跑可以使他从困境中挣脱出来,他不在顾及脑袋中 的叫声,他开始了奔跑,在他奔跑的过程中,那个疑问一直在纠缠着他,他知道他 是跟踪到这里的,然而他跟踪的那个人却已经被他跟丢了,他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也不想知道,他感到了一丝的绝望。他大步地在雪地上迈着,手臂使劲地摇摆着, 他跑出去几米远,脚下一滑,随着身体的倾斜跌倒在了地上,他像是在接近死亡的 姿态向后跌倒,他感觉他的脚离开了地面,他以为他要漂浮起来了一样,他的眼睛 望着漫天飞舞着的雪花,嘭地一声跌落在了雪地上,他身下的雪花像是鸡见了狼似 的挤了出来,又一次享受到了飞的感觉。他的后背和屁股感到一阵疼痛,当他还处 在幻想之中时,他的身体已经接触到了地面,当他跌倒在地上时,他才感觉到地上 的雪花没有多厚,他已经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像是脊椎被弄折了似的。 他直直地躺在雪地上,眼睛死死地望着飘舞着雪花的空中,上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寂寞的月亮,没有寥落的星星,此时连辽阔的空间都望不到了,他的大脑顿时 失去了知觉,像是在关闭大脑似的,多多少少的信息都找不到了,失去了嗡嗡的叫 声,失去了无休止的争吵,失去了难以回答的疑问,他一切的记忆都在慢慢地变的 模糊,他脖子上的冰凉也失去了,他慢慢地在闭上眼睛,他感觉到死神正在向他走 进,一步一步地走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感谢上帝,它还在继续地跳 动着。 他僵直地躺在雪地上,等待着遥远的声音呼唤他站起来。他紧闭着眼睛,手按 在自己的胸口上,表情呈现着一脸的忧郁和无奈,他的知觉又慢慢地回来了,他感 觉到雪水钻进了自己的脖子,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的,这是水的感 觉。他的大脑慢慢地清晰了,刚才的嗡嗡声全不见了,他的脑袋像从新接上去的一 样,轻飘飘的,像空中飘舞的雪花一样的轻盈,他的脑袋在脖子上扭动了几下,感 觉很好,像是刚才谁在跟他的脖子按摩了一会儿似的舒服,原来是刚才跌倒的瞬间 疼痛让他暂时失去了知觉,这时什么事都没有了,正常的感觉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像往常喝醉酒似的坐了起来,他嘟囔地说:“我老怎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 躺在雪地上,喝醉了酒,打着嗝,躺上几个钟头,等到上帝把我冻醒了,我才回家 睡觉去!今晚又这么干了,喝的却并不多,躺在这儿,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了!大 概有几个小时吧!”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他周围的雪地,雪花依然在空中飘飞着,雪花徐 徐地落下,被冷风一吹,再次飞了起来,飞的高一点,飞的远一点。他的眼睛盲目 地打量着他周围的一切,他的内心感到一阵清凉,他此时什么感觉到找不到了,他 坐在雪地上,望着四周的一切,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我是多么的渺小啊!跟雪花 一样,只能占据脚下的两个脚印!别的都不属于我,连我尽情呼吸的空气都不属于 我,啊!我是多么的渺小!他发自肺腑地叹气道。当他的眼睛停留在眼前的雪地上 时,他被眼前的几个脚印吸引住了,这是谁的?我还没有过去,怎么会是我的呢? 一定不是我的,那是谁的呢?他的眼睛顿时瞪的很大,他感到他被自己眼睛欺骗了 一样,他的嘴唇下意识地翕动着,他向前爬去,双手颤抖着拨开了上面的雪,被雪 花覆盖着的是一个脚印,他真实的感觉顿时回来了,他知道,他不是喝醉了,而是 跌倒在了这儿!他是追逐着一个人来的,是穿黑袍子的人,是路面的野孩儿指给他 的,他全部的记忆都想起来的,我的记忆给予我自我的真实!他茫然的爬在雪地上, 望着眼前的脚印,这是他的吗?这是他的吗?他要去哪?他茫然地站了起来,他的 脑袋感到十足的轻盈,但他的思想却带给他难以承受的重量,带给了他难以承受的 负荷。他的双腿感到无比的沉重,他迈不开步子,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雪地上的脚印, 他望着雪地上的脚印,一直望向前方,前方的雪地上一左一右的印着这样的脚印, 脚印上面已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你不仔细看上面的脚印,是很难看到的;有脚印 的地方,雪的上面可以望到底下是一个脚印形状的黑色,像一块雪的阴影一样的藏 在雪花的下面。 他的内心感到一阵空虚,一瞬间,他感觉眼前的雪下大了,雪花簌簌的落着, 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空中,雪花随风飘着,落在了他的脖颈里、耳朵里、眼睛里、头 发里,甚至想往他的嘴里钻,可嘴紧紧地闭合着,雪花只能落在干瘪的嘴唇上,或 挨一下嘴唇掉在地上。他想眯起眼睛,但雪花依然从眯缝中向里钻,他索性不在眯 着了,他的眼睛睁的大大,伸出手,在温热的脸颊上抚摩一下。 他慢腾腾地迈出了第一步,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第二步,第三 步,脚步渐渐加快了速度,一步接着一步地迈着,他的脚掌踩在雪地上,随着脚步 的抬起和落下,雪地上就会响起咯噔噔咯噔噔的声音,声音从他的脚下发出,听起 来十分的响亮。他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雪地上的脚印,但他的意识却是疏晃着的, 脚步也没有什么知觉,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迈着。他想踩在先前的脚印上,却总踩不 到一起,他并不是这样想的,脚步却是这样做的。 他的眼睛跟随着地上的脚印继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会停在什么地方,他 只知道自己在行走,至于别的,他像是忘记了似的。他的脚步越来越有节奏感了, 越走越恢复了年轻的步伐,越走越展现出了青年的活力。他的眼睛盯着地上的脚印, 不在为风雪而眯起眼睛了,他的脚步像是机器一样的迈着,身体在雪地上倔强地倾 斜着,像是一根快要倒下的木杆一样插在雪地上。 他走了几分种的路途,回过头来,脑袋慢慢地在脖子上扭动,眼睛望着雪地上 一左一右的脚印,延续的很长,一直连接到巷子的深处,不停歇地钻进了巷子。 当他转过脑袋,再次准备向前走去时,他却发现雪地上先前的脚印拐弯了,拐 了一个直角,向左边去了,他的身体也转到了左边,他的眼睛顺着地上的脚印一直 向前移动,上一个台阶,再上一个台阶,直到他望到了那扇门时,他惊呆住了,他 揉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是的,那扇门依然立在那里! 他被他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弄不清楚这是不是他想的那扇门,是不是?我的 记忆是否在欺骗我?我眼前的所见是不是真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死死 地盯着那扇门,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瞳孔却并没有能把这些景象呈像,他感到内 心有一股酸水在肠胃中酝酿。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雪花无休止地飘落着;他精神恍惚地站在雪地上,他的 脑袋在经过短暂的清醒后再次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他像是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婴 儿一样,他感到极度的紧张,他的神经都绷的紧紧的,他的手掌出着虚汗,他不知 道他是怎么了?他的脑袋中蕴藏着可怕的想法,但他却快速否决了,他又想到了另 一条,这一条更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他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考虑他如何应付接下来 发生的一切,但他感觉他的脑袋乱极了,他根本想不出来什么行得通的法子。 “我该怎么办?立刻进去吗?平静,先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轻声地对自己说。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扇门时,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的脑袋告诉他是他父 亲在策划这场阴谋,对他而言,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这样的猜测的,他努力说 服自己,他的内心和他的脑袋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下争吵着,但结果依然是莫衷一是, 得不出一条可靠的想法。突然,他的脑袋想到了他父亲的危险,“是的,”他想, “他可能想用我的父亲来威胁我!”他想到了父亲的危险,他以为穿黑袍子的人是 来对付他父亲的,他实在按耐不住了,他想立刻就冲进去。 他提起脚迈了一步,他感到危险将会在刹那间再次跳出来,他臆想着他将面临 一个强大的敌人,想到这儿,他感到了自己的一丝胆怯;他眼睛望着那扇门,从眼 眶中射出发亮的光,像是朝霞时的光一样,他的脚步犹豫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 却又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他不知道他该怎样迈进这幢屋子、怎样来敲开紧闭着的 房门、怎样来面对接下来的危险,在他犹豫不决之极,他的脚掌毅然踩在了前进的 雪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地接近那扇房门。房门像瘦弱 的身子一样挤在灰色的砖墙之间,墙壁给人以肃穆的氛围,只有中间窄窄的一扇门 像是平易近人似的,上了台阶,像是上了断头台一样令人感到惶恐不安,三面墙壁 都是这种让人紧张的颜色,只有来路的景色能让人喘口气,雪花依然在飘舞着,地 上留着他的大脚印,他站在房门前,做出想敲门又不敢敲门的的样子,他的一只手 举到自己头的高度,攥着拳头,想狠狠地在上面敲几下,但还是没有鼓起这样的勇 气,他的指头弯曲着,在木门上咚咚地敲了两下,里面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收回 拳头,温柔地叫道: “有人吗?” 里面沉寂的像一条阴森的峡谷,听不到一点生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是要在峡谷 中回响很长时间似的,回音很长,他站在门口,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音。他开始对 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这儿?我的记忆是不是欺在骗 我?我变的越来越患得患失,犹犹豫豫了,我像是失去了一切似的,我的果断、我 的智慧、我的聪明,如今全不见了,我想我以前实在是太聪明了!如今我才真正的 认识到自己的智慧,这是多么可笑的判断!我站在这里,竟然会怀疑我自己的记忆 是不是有问题!我到底怎么了,我想回到我的从前去,那时,我怎么也不会变的这 么的苦恼!” 他转过身来,他想到了离去。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被灰色的三面墙壁包围着,只有一面呈现在他眼前的是 他熟悉的景象,雪花在风中嘘嘘地响着,雪花带着他失落的情绪不情愿地落在地上, 落进他踩在雪地上的脚印里;他微笑地望着飘飞的雪,雪地顿时在他的眼中变成了 一片碧绿的海洋,上面停留着一排黑压压的小船,小船一直从天际连接到他的脚下, 此时,他就踏在最后的一只小船上眺望远方。 一直以来,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名航海船员,乘着舰艇航海也是他一生的梦 想,他这个希望直到他死为至也未能得到实现;即使是看一次海也可以安慰一下他 枯干的心灵,但他却始终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变的真正的绝望了。 “海洋给予我生命的精彩,我也可以给海洋增添一些欢笑!” 他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雪地,嘴角露出了一些久违的微笑,他感到自己站在船舷 上,觉得望到天际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想看到的日出是从天际升起来的,他想看到 的日落也是从天际沉下去的,他竭力想看到天际以外的海洋,他耸耸肩膀,踮起脚, 想望的远一点,想看得多一点,但冷冷的海风吹来,他不得不得在船舷上站稳,他 想到应当抓住桅帆的绳子,他向右边一抓,什么都没有抓到,他的神经一阵慌张, 差一点跌倒在了地上,或滚到台阶下,他望着眼前飘飞的雪花才知道,他方才一直 是在幻想,幻想海,幻想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