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笑容脉络华美斑驳莫辨 我的幸福始终与你擦身而过 是不是一定要走到时光的尽处爱才可以重头 既锦末第一次见到水寒,是以雇主的身份。事情其实很简单,既氏集团的董事 长既默生担心自己儿子在公共大学的安全,然而又确实觉得让一帮穿著黑衣服戴着 黑墨镜表情凶狠的男人跟在儿子后面,太有“黑社会效应”,于是乎,在既氏新聘 500 名员工中经过层层把关、层层挑选,选中了这样一个能文能武、身手不凡、英 俊潇洒的男人,而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水寒。 当然,这是后来既锦末从名叫水寒的家伙口中亲自听到的说辞。 那日夜晚,既锦末正坐在客厅里,戴着黑框眼镜看书。全神贯注。 “喂,老哥——”既锦莲拿着电视摇控器,打了一个哈欠,“看来老爸今天是 不会回来了,我还是先上去睡觉了。晚安。”既锦莲站起来,穿著睡衣摇摇晃晃地 向楼上走去。 既锦末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指向夜间11点的位置。既锦末叹了一口气,继 续埋头于书本之中。 十分钟后,他听到管家开门的声音。既默生回来了。 既锦末放下手中的书,仔细地聆听门外的动静。十秒钟之后,既默生风尘仆仆 地走了进来。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又把书举起,挡住脸,不想说话。 “锦末——”既默生脱下外套,首先开口。 “爸——”既锦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放下书。自从母亲去世之 后,他一直不知道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高高在上 的男人,既氏保险集团的董事长,也是他的父亲。他似乎从来没有喜怒哀乐,即使 是爱人死了,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这是既锦末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做不到恨 他,起码可以不去那么爱他。 “嗯。”既末生点头,回过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为你请的保镖,既氏 集团的精英,以后你去学校不用再带着一群人,带着他就可以了……”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镖。”既锦末站了起来,扔下书,态度坚硬。 沉默。既锦末的背后是一片沉默。 “锦末,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交流。”既默生略为失意的语气,“为什么我总 觉得你是在一直抗拒我?我是你的父亲,你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无条件地接受你所安排的一切就是为我好,对吗?”既锦末回过头, 凌厉的目光逼视既默生,“爸,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既锦末几乎已经忘记后来既默生究竟回答了什么,只是清楚地记得他说过的最 后一句话,“锦末,你以为凭借你的力量就能轻易摆脱吗?你错了,也许当你摆脱 之后,你会更加痛苦。” 既锦末注定无法逃脱既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注定无法逃脱这样的家庭。第二 天,他的来校,瞬间成为了校内全体师生谈论的焦点。 “哎,既锦末同学今天身后没跟着那群‘跟屁虫’。” “对啊,好奇怪。” “啧啧,他一个人来学校吗?既大董事长怎么放心得下?” “谁说是一个人?你们没看见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吗?一定是他的 新保镖,错不了。” “既同学一看就是出身良好,家境优越的富家少年——” “拜托,别在这里发花痴。” “我倒是觉得他那个新保镖很不错哦,好帅哦——” “咳咳,任老师,请注意你为人师表的形象。” “哦哦,我开玩笑的啦,知道啦,校长。” 学校的走廊。既锦末将脸紧紧地埋在领口里,以45度角的姿势向前走着。他身 后的男人以一种沉默的方式,跟随着他。那个男人有一双沉郁的眼睛,瘦削的双颊, 修长的手指,气味警觉而尖锐。 走廊上站着很多学生,他们有说有笑。但当既锦末与身后的男人走过时,总会 惊起一阵小声的窃窃私语。女生更多的是崇拜,男生更多的是不屑。 既锦末,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成为了延世大学最为关注的焦点。 “水寒,水寒是吧?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既锦末停下来。 “谈什么,锦末。”身后的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比如说,”既锦末耸耸肩,“你不用这样无时无刻地跟着我。这里是学校, 不会有什么问题。” “抱歉。我无法答应你,锦末。”男人依旧一脸冷漠的表情,“除去上课时间,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 既锦末在极度郁闷的心情下上完了一节国文课。 讲台上老师是讲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然而这一切都与既锦末无关。 下课铃声刚刚敲响,既锦末准时地看见水寒站在窗外高高大大萧瑟的身影,旁 若无人。水寒从来不笑。 他看向他一眼,水寒的眼中若有期待。既锦末看向别处,坐在教室中,不再理 会。 “呵呵——他很厉害耶——”女生的媚笑声。 “是啊,好帅啦,刚刚还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玩牌。”女生若有若无的眼神飘向 窗外。 “你怎么知道?” “拜托,我刚刚不是中途出去了一下?其实——” “你不是说去洗手间吗,原来是……我真是服了你了。”嬉笑的声音。 既锦末合上书,望向教室外的窗口。水寒,倚在走廊的暗处,眼睛泛着黑亮的 荧光炯炯有神,仿佛一头夜晚出没的野兽。 清冷的街头。 “我以为你死了。”既锦末在风中微微地眯上双眼。他看不真切。 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真是真实的,抑或是幻觉? “我也以为自己死了,可是我还是活了过来,锦末。”男人伫立在既锦末对面, 风吹起他的长风衣,他的眼神有一抹淡淡的蓝,“一个奇怪的组织救了我。” “拿着,这是你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既锦末伸出手轻轻一掷,一道优美的 弧线在空中滑过,水寒毫不思索地接了过去。 是长方形的印着军刀图案的烟盒。 “欢迎你回来,水寒。”既锦末在眼镜背后,以男性特有的浅显笑容响应他。 水寒站在他的面前,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男子。他的眉目清秀,他的眼神倔 强,他的每一次出逃,他的每一次皱眉,都历历在目。 在离开的这段日子中,这是他活下去的所有支撑和希望。 在每个黎明和黑夜,既锦末是他所有的回忆。在每个生命即将熄灭的时刻,既 锦末是他所有的光亮。 水寒走到既锦末的面前,抹了抹他眼镜旁的刘海,轻轻脱下他的黑框眼镜, “我答应你锦末,我再也不会走。” 既锦末知道这次出逃是失败的,自从他发现那个喜欢穿黑色风衣,不言苟笑的 男人,仍然跟在他的身边。 他本以为从学校洗手间的窗户爬出去,就能避过他的耳目,事实证明这是错误 的。 因为当他绕过三条街四个弄堂五条马路之后,他居然惊讶地发现,叫做水寒的 男人倚在街角的路灯下,悠然地抽着烟。 这种烟很奇怪,是淡紫色的烟身,细细长长,有种薄荷的香味。 既锦末停下脚步,四周是汹涌的人群,他在等待一个再次逃脱的时机,只是在 这种念头真正实践之前,水寒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肩。 既锦末甩开水寒的钳制,冷冷地嘲讽,“是不是如果我丢了,你就无法向我父 亲交待?”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水寒耸耸肩。 “在回家之前,我想到这里随便走走,没有问题?”不容反驳的语气。 “没有问题,锦末。你愿意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我答应过既先生,要照顾 好你,要保障你的安全。这是我的职责。”这个男人的语气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锦末眉头紧锁。 “我劝你还是打消摆脱我的念头。”水寒忽然笑了起来,“打昏我?你确定你 能打得过我?只要我想找你,你去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好,那你就跟着来好了。”既锦末回过头就大步大步向前走,他的掌心一手 冷汗。 这个叫做水寒的家伙,为什么他连我想什么都会知道?安全部的果然都是怪人。 既锦末已经很久没有游荡在热闹的市区中。以往,他的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保镖, 他避免也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因为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事情,吃什么东西,所 有的人都会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这是既默生赋予他的一切,他只能沉默地接受它。他试着去理解这个他称作父 亲的男人,然而他惧怕他鄙视他甚至怨恨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妈妈便不 会死。 穿梭在人流中,既锦末和水寒一前一后。既锦末面无表情。 过红灯的时候,既锦末低头看了看脚,然而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群。突然, 他撒腿跑了起来,溜进旁边的巷子瞬间不见了。 “妈的——”水寒用手推搡开拥挤的人群,骂了一句脏话。 不知名的小巷。 自从高度文明建立以来,整个城市被大道强行割裂成各个区域,每一条大道的 背后都延伸出很多条不知名的小道。沿着狭长逼仄的小道走进巷口,寒冷的风呼啸 而过,眼前是一片黑暗,可是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是奇迹抑或是不知 名的灾难,走过它是否就能看到幸福的曙光。 “呼呼呼——”既锦末扶在墙角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 湿嗒嗒地粘在一起,原本苍白的脸上略有一些血色。 终于是逃出来了。既锦末的脸上隐隐有了喜悦。五秒钟后,他的头顶出现“吡 啦吡啦”的异常响动,似乎是墙壁剥裂的声音。 抬起头,水寒弯曲身体,身体呈前倾状,左脚踩在光滑的墙面上,黑色的刘海 和风衣在风中卷曲,他的眼睛充满了血红的液体。 “哇——”既锦末吓着后退到墙边。“水寒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水寒跳了下来,地面扬起少许灰尘。他的头发因瞬间的剧烈运动,仍保持后翻 的形状。 “不要问那么多,锦末你赶快跟我走。”水寒走到他的面前,用血红的双眼看 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就往巷口走。 “我想你一定搞错了。”既锦末强硬地打开他的手,“我才是雇主。” “我告诉你既锦末,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水寒以强悍的态度指着 既锦末的鼻子,“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扛着你走,我想既先生也不会有意见。” “我不会跟你走,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在他的权势范围内生活,我已经受 够了,不管你有多大的能力。”既锦末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就走。 既锦末刚刚迈出第一步,水寒已经闪电般地闪到他的前面,紧紧挡住他的身体。 “我和你说过了,即使是你扛我我也不会回去。”既锦末想推开水寒高大的身 体。“锦末,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站在我的身后,知道吗?”水寒答非 所问,他的身体僵硬,浑身散发着警觉的气味,随时准备将身体内最原始的那股力 量爆发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既锦末站在水寒的身后,向前看。 巷子的尽头原本的光亮被隐去,有一群人进来了,脚步声却格外地轻。两边都 是墙壁,既锦末和水寒无处可逃。 既锦末渐渐看清来人的面目,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留着大胡子脸上有一道 疤的男人,他左边脸上的肉一抖一抖,他的笑容古怪而诡异。他的身后是一群凶神 恶煞般的男人。 “好久不见,水哥。”男人首先开口,脸上的疤仿佛要扯裂一般。 他认识水寒。既锦末看了男人一眼,又看了水寒一眼。 “我不会让你们带他走。”水寒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面部神经突然跳动起来,咧开嘴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他一边拍手, 一边笑到直不起身子。 “水哥还是水哥,果然是神卜,什么事你都知道,不过什么都知道,这样的人 生还有什么意思?”男人突然不笑了,狠狠地咬牙切齿,“那边的人说了,既锦末 的身家和他的身体值五千万,他的人我是要定了。” “那就放马过来好了。”水寒将黑色风衣敞开。既锦末站在他的身后,静观事 态变化。 “水寒,你别忘记了,你只是能预知发生什么事,可是结果怎么样你根本预测 不了。你以为你是谁?神吗,哈哈,你他妈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我十个对你一个, 我看你怎么保护的了他?” 男人轻轻歪了歪头,身后数十个手持尖刀斧头利刃的男人立马跳了出来,冲着 水寒和既锦末的方向杀过来。 无数张扑克牌突然从水寒的风衣中猛地四散而出,飞向杀上前的男人,狠狠地 插在他们的脑门上,发出利器切割肌肉的声音。 金属接连碰撞地面,手持尖刀斧头利刃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翻着白眼倒了下 去。 “水寒就是水寒,能够毫发无损地走出‘龙仁堂’的人,你是第一个。”男人 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群人并不奇怪,“不过你以为龙老大能放过你吗?你也太天真了。 你知道你值多少钱吗?”男人皮笑肉不笑,“把你和既锦末全交过去,我们兄弟就 发了!现在抓的是既锦末,下一个抓的就是你!!!” 从男人的身后突然腾空跳出一个蒙着面梳着高辫身型瘦弱的女子,她穿著白色 的长衣,披着白色的披风,双手握住两把长刀,“倏——”地一声跳到水寒的身边, 一把按住既锦末的肩。 “子樱,老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男人站在对面旁观,露出邪恶的丑陋笑容。 水寒身体瞬间侧弯,迅速闪到女人的面前,拿出扑克向她的身体刺去。 女人缩回手,如同大鸟般飞跃到水寒的手指范围之外。她举起长刀,冲上前, 扑克被刀刃产生的空气流撕成了两半,碎在水寒的手心里。女人顺势一个长刀劈上 去,水寒跳到她的头顶,女人抬头,水寒狠狠踢中女人的头颅。 女人的面罩撕裂,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白色的披风碎成几片,染满了红色的斑 迹,她的皮肤如同碎屑般跌落在地面上。她低着头,半边脸滴着血,隐隐约约看见 脸部的骨骼和肌肉。 既锦末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张染血的扑克猛地砸向对面男人的胸口心脏位置,临碰上时又突然跌落地面, 男人吓得面无血色,“嗷嗷”地栽倒在地。 “我不知道我和锦末对于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我只知道我一天不死,保护他 都是我的职责。”水寒站直身体,“至于你们想来抓我,我等着你们。锦末,我们 走。”水寒抓住既锦末的手,踩过男人的身体,向巷口走去。 “水寒你这个王八蛋!!我迟早要你不得好死!!!” 水寒拉住既锦末,快到巷口的时候才轻轻地放手。既锦末感受到他手的冰凉。 水寒莫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靠住墙,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哎,你有没有事?”既锦末走到他身边。 “跟我回去。”水寒猛地抬起头,一双瞳孔里充满血丝。 既氏豪宅。 “老哥,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既锦莲一见既锦末的身影,连忙噘着嘴 跑到他的面前,“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锦末少爷刚刚想到街上随便逛一逛,所以我便陪着他去了,锦莲小姐请放心。” 一边的水寒对着既锦莲鞠了一个躬。 “耶,你是——”既锦莲愕然。 “他是爸给我请的贴身保镖。”既锦末对着妹妹苦笑了一下,“老爸回来了没 有?” “当然没有啦,老爸今天不回来。”既锦莲继续上下左右打量着站在一边一脸 严肃的水寒,心不在焉。 “好啦,小丫头,给你老哥端一杯咖啡来。”既锦末按住既锦莲的头,将她往 厨房里推。 “知道啦。”既锦莲做了一个鬼脸,三步两回头极不情愿地走开。 “水寒——”既锦末回过头,望着水寒,欲言又止。 “你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我,对吗,锦末?”水寒温和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洁 白的牙齿。 既锦末的房间。 两杯浓郁芳醇的咖啡摆在玻璃茶几上,冒着一圈又一圈的热气。既锦末和水寒 面对面坐着。水寒自顾自地捧起咖啡杯喝着咖啡,既锦末戴着黑框眼镜微抿着薄薄 的嘴唇,端坐在他的面前。 “你的房间布置得很不错,”水寒放下咖啡杯,四处张望了一下,“很符合你 的个性。”“水寒,我们都不要兜圈子。”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锦末。”水寒饶有深意地望着他。 “你的过往。”既锦末目光尖锐,“我不知道为什么爸会选你做我的贴身保镖, 但是他既然选了,说明他对你的情况一定是有相当的了解。可是刚刚想抓我的那一 群人,你们却认识。” “他们也想抓我,我也是他们的目标。”水寒盯住既锦末的脸。 既锦末怔了一下,忽然站起来背对着水寒,双手叉进裤袋,“老实说,我不认 为你是一个正常人。你的眼睛那时为什么会充血?”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水寒握住咖啡杯,看既锦末的背影。 “当然是真话。”既锦末回过头来,用手撑住茶几,逼近水寒的脸。 “因为我的这里和别人不同,”水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比如说,我现 在就知道你妹妹正站在门外偷听,十秒钟之后,她就会敲门进来,理由是来送加咖 啡的方糖。”水寒看了一眼面前的咖啡杯。 既锦末不置可否,他的眉毛紧锁。 “6 —5 —4 —3 —2 —1 ——”水寒轻轻地数出声,他的脸上有胜券在握的 表情。 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穿著粉色睡衣的既锦莲端着器皿风风火 火地冲了起来,径直走到茶几边放下。 “老哥,我来给你送咖啡伴侣和方糖!!”既锦莲拍拍既锦末的肩膀。 既锦末面色发青,不出一言。水寒用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略带笑意地看着既锦 末。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既锦莲将头凑到既锦末的耳边。 “在说你刚刚在门外偷听。”既锦末转过头来,表情木然地望向妹妹。 “不会吧——”既锦莲后退三步,“哥你怎么知道?” 既锦末的脸色由青发白,愈加地不好看。 “我还是出去好了。”既锦莲在既锦末发作之前,识趣地推开门溜了。 “怎么样?相信我有预知的特异功能了?”水寒伸出手用夹子夹了一块方糖, 不紧不慢地放进杯里。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又比如说——”他的眼珠一轮。 他从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叠扑克牌,顺手洗了洗,递到既锦末的面前。 “抽一张。”水寒点头试意。 “什么意思?”既锦末不明白他的用意如何,仍然按照他的指示随意抽取了一 张牌,看了看,又重新插入这叠扑克中。 水寒闭上双眼,双手在腿上合拢。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迅速地转动,突然间猛 地睁开双眼。 一张纸牌仿佛被人用手施了魔咒般,从扑克中横着飞了出来。 既锦末看向水寒,他的双眼又是一片血红。 “看一看是不是那张牌?”水寒用充血的双眼示意。 既锦末咽了咽口水,伸出右手缓缓地摸到牌,他翻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触电般 地跳了起来。 “我的脑子和别人不同。”水寒叹了一口气,“刚生下来时,医生就说我是畸 脑,以为活不过5 岁。可是相反的是,我活得很好,原因是——”水寒笑得邪惑, “原来我的畸脑一直在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同时自我修复,并且最终分裂成了两个 大脑,也就是说我有两个左脑,两个右脑,无论是理性思维还是感性认知的能力都 要比普通人强一倍都不止。现在锦末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有特异功能,为什么会双 眼充血了吗?”水寒歪过头,微笑着看着他。 “我不知道是应该相信你还是不相信你?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让我相 信这样的话,我实在觉得太离奇了。” “你现在可能不相信,但是你以后一定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水寒无可奈 何地摆手。 “那你和刚刚的那伙人是什么关系?”既锦末突然想到什么。 “‘龙仁堂’是本地最大的黑帮组织你有听说过吗?那群人都是龙仁堂的成员。 因为我的预知能力和瞬间爆发力,他们的龙老大曾经邀我入会,但是我拒绝了,就 是这么简单。不过,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水寒吁了一口气,“我只想选 择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一份我喜欢的职业,比如说——保护你。” 水寒凌厉的双眼如同两道利剑般,瞬时刺穿既锦末的心房。 “既老板明明知道我和‘龙仁堂’有过结,可是他仍然聘用我,罩着我。我知 道,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某个时刻一定有用到我的地方,但是 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个任务会是成为既家大少爷的贴身保镖。”水寒喝了一口咖啡, “不过,起码现在看来,这份工作非常适合我,我也非常喜欢。” “你喜欢?”既锦末以男性的挑衅神情看着他,“可是我不这样认为。” “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水寒完全不理会他的意见,“我无法告诉 你结果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开始是什么。我们俩之间,是一个结。” “这也是你利用你的预测能力感知的吗?”既锦末不屑一顾。 “没错。”水寒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既锦末无法拒绝这样的保护,不仅仅是因为既默生是他的父亲,他必须完全服 从,也是因为,这二十年来,没有一个人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进入他的生活,围绕 在他的周围。所有的人对他言听计从,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他会斥责他,也会保 护他。他有预知和战斗的强大能力,却甘于在他的身边,静静地保护他,并且想要 带他远离寂寞。 既锦末开始习惯这个高大的男人穿著黑色风衣跟在后面不发一言;课间休息的 时候,在教室走廊里以沉郁的眼神看着自己;偶尔去天台的时候,发现他坐在边缘, 嘴里叼着香烟,玩着纸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经常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说些 不着边际的话;也会用自己的预测能力买中奖彩票甚至会猜路上女人内裤的颜色; 隔几天眼睛充血一次,间歇性头痛发作,据说是能力利用过度的结果。他们有时肩 并着肩地站在一起,在寒风中逆风而行,踢着石子,你踢过来我踢过去。 水寒有时会突然地停住脚步,然后静静望着身前专心致志踢着石子的既锦末, 不发一言,眼神缱绻,刘海飘扬,唇角略有笑意。直到既锦末回过头,才缓缓地走 到他的身边。 那曾经成为一幅最为美丽的画卷。 ‘我们的尽头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无法告诉你结果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开 始是什么。’ 既锦末清楚地记得那年的圣诞节。 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挂满了火红色的灯笼,仿佛一团团跳动的火。树上坠着五颜 六色的彩灯和各式各式的礼物,整个校园因节日的来临而活跃起来。 空阔的操场,在这个夜间,成为了流光溢彩的海洋。有人拿着焰火,在操场上 追逐奔跑,轻声嬉笑。扩音喇叭里放着优雅缓慢的舞曲,圣诞舞会在这里举行,能 看见校园内不少情侣的身影,更能看见不少暗恋者的真情告白。 水寒看见焰火在既锦末眼睛里盛开的花朵。他仍然穿著黑色的风衣,头发略有 长长,松散地披在肩上。 “很无聊。”穿著一袭墨绿色冬装的既锦末相当无趣。 “这里是情侣谈情说爱的场所,你当然不适合。”水寒故作轻松。 既锦末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他慢慢地低下头,将脸埋在头发里,“水寒你 这个人真是很??欠扁——” 正说着,远处一个穿著白色套装打扮得相当可爱清秀的中发大眼女孩子,畏畏 缩缩地向既锦末这边走来。她将手背在身后,脸埋得低低的,左走几步,右走几步, 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她偶尔抬头,看前方一眼,涨红了脸,又迅速地低下头, 在原地反复走了几圈,局促不安。过了十秒钟之后,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下 了很大的决心,闭着眼径直走到既锦末的面前,将双手猛地伸到既锦末的面前,掌 心中是一个包装精美小巧精致的礼品盒。 “既锦末,那个,这是……我……嗯……”女孩子小鸟依人,不胜娇媚。 舞池中心的所有人突然全部将目光汇集到角落这对男女的身上,表情暧昧。 有人向既大少爷表白?啧啧,勇气可嘉。 既锦末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瞪大双眼,果然是未谙 情事的好少年。 女孩子一直伸着手,眼里嚼着泪,随时准备用袖拂脸,热泪而去。 “谢谢你。”两秒钟后,既锦末的态度来了个180 度的大转弯,他接过女孩子 的礼品,笑了笑。 女孩子破涕为笑,她轻轻啄了啄头,顺眼低眉看了舞池中央一眼,又抬头看了 既锦末一眼,嘴唇红润,眼神中若有期待。 既锦末怎么也是家境优越功课全优的高材生,虽然在情商上略有欠缺,但怎么 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血性少年。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便微笑开口:“我想请 ……” 下一秒,身穿黑色风衣高大英俊的保镖水寒,忽然窜到既锦末的面前,毫不迟 疑地拉过女孩的手,笑容绅士,“小姐,我想请你跳支舞,走吧——” 再下一秒,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女孩已经被水寒强行掳进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所有的人大跌眼镜,迅速恢复原来的状态。 既锦末的青筋一根两根地崩了出来,他的手指发着“咯嗒咯嗒——”的声音。 他转过身,平静万分地向操场外走去。 才绕过教学楼,既锦末的身后便传来了男人急速的脚步声。 既锦末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臂,他想都没想,回头一拳打了过去。 水寒敏捷地跳到三米之外,黑色风衣如同鸟的翅膀般在空中翻滚了几下。他半 蹲着,刘海密密地遮住双眼。 “水寒你究竟在搞什么?”既锦末的语气很冲,“拜托你搞清楚,你只是一个 保镖。” “很简单,”水寒站直身子,“因为我不想她碰你,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人。” 既锦末面无表情地看着水寒,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必 要再跟在我身边,明天我会和爸说将你调回原岗位。” 水寒的眼神突然如同烟花般闪动了一下,又突然熄灭,落下朵朵尘埃。 “锦末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既锦末没有回答,水寒走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就往校门外拖。 “放手——”既锦末想挣脱,可是水寒紧紧地攥住,丝毫动弹不得。 既锦末被水寒拖出校门,远离喧嚣的人群,直到逼进一条阴暗的小巷。 “够了——”既锦末恹恹地打开水寒的手,以一种平静决裂的神情看着他,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脱离那群所谓保镖的严格保护,可以逃离他的掌控,可以忘记 我既氏集团董事长儿子的身份,有你一个人的保护,做一个正常一点的人,可是现 在看来,并非如此——” “锦末——”水寒的眼神很暗,他猛地一把拉过既锦末的孱弱肩膀,将他拥入 怀里,嘴唇轻轻地贴在他的耳朵上,声音沉闷,“那是因为我爱你,锦末——”既 锦末额前的刘海随风飘扬了起来。 这个寒气砭人的夜晚,星星迷失了方向,月亮冷眼旁观,彻夜的音乐响遍每一 个角落,圣洁而温情,如火如荼的烟花在这个倾斜寂寞的都市上空肆意盛开绽放, 姿态放纵,空气中充满节日的味道。黑暗中,水寒第一次眼神忧伤黯然万分地看着 锦末,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告诉他我会一直留 在一个叫做既锦末的人的身边。 这个夜晚,既锦末没有回家,他和水寒去了旅馆,两个男人在一起整整纠缠一 夜,以最为不伦的方式进入彼此的身体。 既锦末伏在水寒赤裸的身体上,激情过后的身体因肌肉紧绷而扭曲。他低着头, 微微喘息,弯曲的刘海遮住苍白的脸,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水寒感受到既锦末的热泪一滴一滴地滴落自己平坦的腹部,慢慢冷却,顺着边 缘流下去,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说,而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你很痛苦。迟早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样的生活。相信我,锦末。” 水寒轻轻扶起既锦末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下去。 水寒果然如约履行了自己的誓言。 三天后,既锦末刚刚走出教室,水寒就将一串钥匙在他的面前摇了摇。 “嗯?”既锦末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水寒神秘地对着既锦末眨了眨眼,却不回答。他们俩肩并肩走到校园后门,门 口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吉普。水寒按了一下兜中的按钮,吉普的车门“啪——”地一 声开了。 水寒跳了上去,将钥匙插入孔中,吉普车“卟卟——”地冒着热汽,启动了。 “上来啊。”水寒对着仍站在路边一脸茫然的既锦末挥手。 既锦末满脸问号地坐上车,“水寒,我们为什么不去前门坐车?我们这是去哪 里?” “带你走啊,”水寒发动吉普,对着身边的既锦末笑,“我决定了,带你离开 这里,去过新的生活。” 既锦末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我们还没走,锦末你还有机会选择,”水寒看了既锦末一眼,又握住方向盘 正视前方,故作轻松地摸了摸脸,“你可以选择跟我‘私奔’,抛弃你现在既氏集 团大少爷的身份;或者是你回去,我也跟着你回去继续做你的保镖,当作什么都没 有发生过。我只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了。” “等一下,我打一个电话。”既锦末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从嘴里清楚地冒出这 样的话。 “啊,好。”水寒点了点头。 既锦末掏出手机按下号码,将手机贴在脸颊上,“喂——我是锦末,让莲来听 电话。” “喂,哥,我是莲,你找我什么事啊?我在看书复习耶。”既锦莲模糊的声音。 “莲……,你以后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照顾爸。”没有等既锦莲回答, 他按下了关机键。 “可以开车了,水寒。”既锦末淡然的口气。 水寒踩动油门,黑色吉普车慢慢行驶起来,逐渐远去。 一路上,既锦末望着窗外,眉头紧锁,却不说话。明明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逃离 那个家,逃离那个可以掌握一切的神一样的男人,可是为什么会在刚刚离开的几分 钟之后,便开始怀念和不舍呢。既锦末,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告诉我。 水寒伸出手将窗户摇上,既锦末回过神,“我们去哪里?”他问。 “环游地球。”水寒回过脸看了既锦末一眼,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直到你 想回家的那一刻。” “水寒你在说笑话吗?”既锦末看着他,表情怪异。 “当然是真的啦。起码在你想回家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水寒专心致志 地握着方向盘,“而在你想回家之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既锦末望着水寒良久,“傻瓜。” 这次的出逃是否在预见之中,水寒不想去证明。他没有运用自己的能力。他想, 这是发自我内心的想法,我是真的想带锦末走,即使是有所预见,那也不值得在意 什么。锦末根本是那种想要离开却注定不舍得离开的人,因为他还爱着妹妹莲,还 在深深恨父亲既默生的同时,深深地爱着他,他是注定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的,这 是他的宿命。只是,在他回去之前,他愿意陪着他走这一段路,这也是自己的宿命。 至于结果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第一天的夜晚,两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inn 。 房间很小,空气中有酸涩酶湿的味道。但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还 有夜晚迷雾的丛林。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看月亮透过窗棂打在地面上的光晕。一圈一圈。 没有丝毫情欲。 “小的时候,夜晚,我经常躺在草地上,然后看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那时候 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锦末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水寒望着天花板。 “啊。没有。”既氏集团的大少爷,这样的事情,从来想都没想过。 “你和你的父亲为什么不和?”水寒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想说。”既锦末的声音不容抗拒。 “因为你恨他在你母亲死的最后一刻,他都不在身边,对不对?”水寒歪过身 “水寒你又用你的能力?”既锦末的眼神闪烁。“没有。只是这种事情,早已 不是什么秘密。”水寒看着既锦末的侧脸。 “哼,他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除了既氏。”既锦末嗤之以鼻的样子,“他明明 知道妈妈得了罕见的怪病,就要活不成了,可是在最后妈妈走的时候,他还是不在 身边。” “那是他无能为力,水寒你要知道。” “什么叫无能为力?”既锦末突然很激动,“一个在自己妻子临死前都不在她 身边陪伴她度过最后时光的男人,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吗?他给她最好的医生,最好 的设备,最好的药物,最好的治疗,可是他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吗?他根本不知 道——” 既锦末的眼神既有心恸又有怨恨。 “妈妈临死前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我和锦莲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很可笑。”既锦末抽动嘴角冷笑。 “可是你知道吗,既先生那天没有赶回来是因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他飞去美国 见了全世界最优秀的心脏学家之一伊利斯? 万达。这点你知道吗?”水寒看出他的 愤怒和意外,“他是希望拯救你的母亲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水寒。”既锦末坐了起来。 “既氏集团的心理学家何,知道吗?”水寒也坐了起来,“他告诉我的,他也 有参与拯救你母亲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既锦末陷入沉思。 “所以说,”水寒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掏出口袋里军刀图案的烟盒,抽出一 支淡紫色的SOYA放在唇间点燃,“其实有时候不知道或许比知道更幸福。” 既锦末坐在床边,抬起头,“不谈这些,那么水寒,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水寒的声音有些诧异,“啊,他们早就死了。” 水寒深深吸了一口烟,看向墨黑色的辽阔夜空。 水寒无法告知既锦末的事实有很多很多。 比如说,他曾经可以预测事情的开始,也能预测事情的结束。 7 岁之前,他一直有这样的能力。然而,7 岁之后,他便丧失了这种能力的一 半。 原因是,他在7 岁那年成为孤身一人,他在父母车祸前两天亲眼目睹了他们的 死亡。两天之后,这两个赐予他一切的至亲至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后这是完全无力拯救无力把握亦无力改变的事情。 “上路吧。”清早起床,准备好一切,水寒将行李放上吉普车的后座箱,然而 跳上了车。既锦末正坐在副座上,表情漠然,似乎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 “锦末——”水寒握住方向盘不动,“希望昨晚我们之间的谈话,没有给你造 成什么困扰。” “当然没有,走吧。”既锦末不动声色。 “锦末……”水寒盯住车前的玻璃,“或许这一次之后,我无法陪伴你走更长 的道路,那么请回到你原来的生活,这是我唯一请求你的事情。” “除非你哪一天觉得保镖这份职业没有前途了,我想我才会放你走。”既锦末 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水寒,他的眼中一片沉静。 他们开着车顺着山道盘旋行驶。 水寒一边看着反光镜,一边转动着方向盘。在绕过第三道弯路的时候,水寒突 然一个急转弯,踩紧油门加快速度,将车子猛地拐进一条小道里。 “什么事?”既锦末的身体被弹起又下落,他不解地望着旁边的水寒。 “赶快下车。”水寒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既锦末走下车,走到水寒的身边站立。 水寒一个转身,重重地用手击中既锦末的肩膀,他的眼中一片血红。 既锦末感觉到身体的失重,仿佛一只汽球般轻飘飘地脱离地面。他的眼皮很重, 微微地眨了几下,便完全失去了焦点。 “为什么……为什么……水寒……”既锦末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一头栽进水 寒的怀里,便再也没了声音。 “对不起,锦末。”水寒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 水寒将既锦末抱至五十米之外的树丛里,然后闭上双眼用手指在他的周围划了 一个圈,空气突然发出“嘶啦——”的割裂声。 既锦末的身体突然不见了。 “锦末你听我说,我刚刚只是把你催眠,你半个小时之后就会醒过来。” “我利用我的能力,封闭了这个很小的区域,让任何的人任何的物都无法感知 你。……对不起,锦末,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其实才是‘龙仁堂’找我的真正原因。” “他们等一下就会赶过来……对不起,锦末,答应你……环游地球的事情,我 没有做到。对不起。如果没有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到原来的生活。” “我骗了你四件事:第一,我可以预测开始,也能预测结局,一直以来都只是 我在骗自己而已;第二,我是预测到与你的未来,才执意来既氏集团应聘的,这并 不是偶然;第三,我根本陪不了你走多长的路,因为我的寿命已经在慢慢熄灭了, 每头晕一次,眼睛充血一次,我的寿命就会减短一点;第四,昨天半夜,我亲眼看 到了今日我和你的结局,可是我没有告诉你,因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我只能尽 我的全力去保护你,因为……我爱你,锦末。” “我爱着一个叫做既锦末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他窝在沙发上沉默着读书开始, 他微微皱着眉,眼神寂静无息。” 这是一个非常长久非常沉醉的梦。梦里,既锦末一直蜷缩着身体。瞳孔会因为 阳光反射出五彩斑驳的颜色,直至将整个世界倒着映照在脑海中,仿佛幻灯片一样, 一张一张地滑过。然而这个梦太长太久,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盲 了,失聪了。周围是呼啸喧嚣的风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对话声,跳跃声,杂 乱的脚步声,尖叫声,甚至是鲜血在体内汩汩流动的声音。 他保持着婴儿在母亲子宫中的寂寞姿势,试着安然接受一切的盲然与无助。然 而,无法忘却的是一个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他坐在天台边缘将纸牌抛在空中时的 专注神情,还有他半夜站在窗口抽紫色SOYA时的淡淡甘甜。 ‘我告诉你既锦末,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扛 着你走,我想既先生也不会有意见。’ ‘我们的尽头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无法告诉你结果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开 始是什么。’ ‘我知道你很痛苦。迟早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样的生活。相信我,锦末。 ’ ‘所以说,其实有时候不知道或许比知道更幸福。’ ‘我爱着一个叫做既锦末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他窝在沙发上沉默着读书开始, 他微微皱着眉,眼神寂静无息。’ 几声凌厉的枪声划破长空。 既锦末突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平躺在灌木丛中,身上是暖洋洋的阳光,偶尔 听到鸟虫的欢快叫声。他坐了起来,摇了摇发胀的头,思维逐渐清醒过来。 他顺着记忆一路追溯,直到碰撞出疑问症结的答案。 他跳了起来,跨过灌木丛,直奔向树林旁的小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 冷气,路边似乎刚刚进行过激烈的搏斗,草被压歪了一大片,更有几块区域的草皮 被严重焚烧,似乎是瞬间遭遇了强而猛烈的攻击。鲜血涂了一地,零散地溅落在草 地的各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枪管硫磺的刺鼻气味。 既锦末一眼看见草丛中军刀图案的烟盒。他捡了起来,烟盒上溅满鲜血。这是 水寒的东西。 可是水寒不见了,他停在路边的吉普也失去了踪影,他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喂,请找既先生。” “喂,我是既默生,你是哪一位?” “爸——” “锦末?你是锦末吗?你这个臭小子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和 水寒究竟去了哪里?” “爸——水寒死了——” 既锦末颓然地放下电话,身体顺着电话亭的边缘慢慢无力地下滑。他的脸色苍 白,他的表情扭曲,他跌坐在地面上,突然抱住头痛哭起来。 “锦末,锦末,你听到没有,你说话!!你别急,老爸马上派人过去——锦末 ——” “何,我想知道化验的结果是什么。” “锦末,这个要求似乎不符合规定,而且这个化验也不是我负责,我只是负责 查找线索而已。” “我不要你给我什么明确的答案,你只需要简单而诚实地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集团内一直都有水寒血液的DNA 样本是不是?当时招聘他进集团的时候,一 定采了样,对吗?” “是。” “那么现场的血液是水寒的血吗?” “……大部分是。” “……失去了这么多血,他……还能够活下去吗?” “锦末,老实说,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下面的话你可能不想听,可是我想 你既然问到也还是应该和你说清楚。根据医院的化验结果推断,现场有83.47 %的 血液是水寒的,而且以血迹的喷射范围和形状来看,我们初步断定他应该是在与人 激烈搏斗之后身中数枪,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子弹。当然,我们也发现了其它有用的 线索,比如参与枪杀他的人的血液样本与举枪射击的独特方式。锦末——” 既锦末低着头勿勿地走出心理调研室,他撞上一个高大男人的身体。 “喂,你是谁啊,既氏集团你也敢乱闯?!”男人提起他的肩膀,正要发飙,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这个男人就是当时刚刚上任的既氏集团安全部部长易。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锦末。”手握方向盘的易看了看反光镜,表情严肃,“后 来如果不是何追出来,我可能真的会把锦末扭送到安全部去,那我就糗大了。上任 第一天就把董事长公子得罪了,那还得了?” “哥那时真的是这样吗?我都不知道。”既锦莲坐在后座,旁边的敛行暗沉默 地看着窗外。 “嗯。当时的锦末看起来非常地悲伤,我拎起他衣领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向我 说清楚,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绝望地闭着眼睛。”易叹了一口气。 “水寒失踪了,生死未卜,哥当然很难过。”既锦莲自言自语,“哥,你究竟 在哪里?” 易看了既锦莲一眼,不再说话。 一分钟后,既锦莲身上的手机响了。 既锦莲疑惑地望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家里来电。她和敛行暗对看了一眼, 然后按下接听。 “喂,我是锦莲。” “小姐,我是钱叔啊,锦末少爷他回家啦,我刚刚打电话给老爷……” “什么,哥回家了……太好了!!这个臭老哥,总是让人担心,看我不……啊 ——?!” 既锦莲开心地跳了起来,却突然呆在座位上不动了。“锦未出什么事了?!” 易警觉地问既锦莲。 “钱叔……钱叔说……哥带了一个男人回来……是水寒……”既锦莲拿手机的手 垂了下来,表情怪异。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