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虚空中落下无尽灿烂的流星 那一夜我牵着你幼小的手 埋藏所有的希望我把我的生命给你让你重生 N 城,集政治、经济、文化为一体的综合性大都市,市区面积900 平方公里, 人口420 多万。在这里,既是富人的天堂,又是穷人的地狱。 市中心由玉华道、忠尚东路两条大道交叉贯穿组成,既氏杨氏两座高楼南北相 望。玉华道是著名的商业街,各种各样的百货中心、购物天堂左右对街排列开来, 琳琅满目的商品是应有尽有。忠尚东路则以休闲社区为主,电影院、游戏中心、体 育馆、健身中心,又或是大型礼堂均建盖于此,更有各色餐饮店,比如贝拉卡、杜 波、香港“朱记”等等,你可以在这里品尝到各地小吃和美味菜肴。无论是公车、 TAXI还是地铁、轻轨,这里均有落站点,从N 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轻易地到 达这里。逛街的人们往往能在这里消磨一天大半的时光,早上去玉华道商业街,等 到中午拎着大包小包去交叉着的忠尚东路吃中餐,下午继续闲逛,晚上再兴致勃勃 地去隔街KTV 飙歌或是PUB 狂欢一夜,也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生活。 人流量自然是不会少的,路上的行人可以说是人满为患,黄皮肤黑眼睛的本地 人是多数,讲着各种各样方言的外国人也不在少数。行人道、路边长椅、街头快餐 车、红灯前、车站等待区,到处都能看见人与人擦肩而过,川流不息。情侣互相挽 着胳膊,拎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商品袋,亲昵地将头靠在一起,笑成一团。 “ADA ,我去买热饮,你要不要?” “我们去那边看看CHANNEL 的皮衣好不好?” “去KTV 唱歌还不如去看电影,听说《神偷天下》刚刚上映,一起去看!!” “不要啦,我们去杜波吃越南菜啦。” “喂,SANDYLIU的黑胶唱片很难买啊。” 人声、歌声、汽车马达声、喇叭声、手机铃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光怪陆离。 每个行人都自得其乐,他们的快乐与别人无关,与自己有关。 原来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突然间自动散向两边。 一个穿著破烂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在人群中穿行。他的头发凌乱,蓬头垢面,似 乎好久没有打理。他的脸色蜡黄,眼珠子深深陷在眼眶中,形如枯骸。他的嘴唇神 经质般地抖动,露出空洞的口腔。他的四肢仿佛木头一般前后甩动,僵硬地搭在骨 头堆成的身体上。一件白色的薄衣上留有各种有样的秽迹,黄色的酱汁,红色的鲜 血,褐色的药液,绿色的可能是胆汁,还有汗液、汤羹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液体, 散发着发酵怪异的味道。 他伸出手,目光呆滞,张惶地向周围摸去,他的嘴里唠咕着听不清楚的话语。 路边的行人皱着眉,捂住嘴,纷纷避及他的身边,逃离他所能触及的范围。 “救命啊——救命啊——他们拿我做试验,他们要我死啊——救命啊——”他 双目眦裂,一头栽倒地上,不再动弹。 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陆续地有人群围了上来。 ‘最新新闻报道,今天上午10点左右,市中心玉华道上,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名 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他身穿破烂上衣,口中喊着救命,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醒 人世。后有好心人将其送往最近的医院救治,现在此人仍在昏迷中。目前,警方已 对此展开了调查,此人的身份及昏倒原因将在男人醒后获知。下一条新闻——’ 既氏集团。三十层总经理办公室。 穿著灰色西装的既默生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资料。他翻了翻面前的 活页夹,时不时用手指点点,然后又抬起头看一眼计算机,这样来回几次,才停了 下来。他的脸上如同平常一样,仍然是严肃的神情。 电话突然响了。 “喂,你好,我是既氏集团的既默生。”他拿起电话。 “哦,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可真是没有想到,你会亲自打电话给我。”既 默生好象吃了一惊,然后开始在电话这边笑。 “好的,我一会儿便亲自带人过来,怎么样,给足你面子了吧。……好好,就 这样说。” 既默生挂上电话,想了一下,又按下电话的呼叫键。 “既先生,什么事?”接线员甜美的声音。“请让安全部的易和心理调研科的 何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有急事找他们。” “好的,既先生。” 华苑警局。 一辆黑色宝马匆匆开到后门,三个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应该是既氏集团的三人,董事长既默生、安全部部长易和心理调研科科长何。 三人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地从后门走进了华苑警局的大楼。 五楼局长会客厅。 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内伸出头,看了看走廊,然后关上门,拉上窗帘。 “既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中年男人站直腰板,握住既默生的手,激动地摇 了起来,“看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柯局长,我们不是老朋友吗,怎么又说这样的客套话?嗯?”既默生笑了起 来,额角的皱纹隐隐显现了出来。他也握住对方的手。 对面的这个年龄五十岁上下、身体略为发福、肚子挺挺、油光满面、西装革履 的男人,想来就是华苑警局的局长柯一雄。 “老实说,我真是过意不去。来来,先坐先坐。”柯一雄请既默生坐在沙发上, 皱了皱眉,“这件案子,我们官方系统实在不方便直接出面调查,只能麻烦既氏集 团帮忙暗中调查。” “柯局长你又客气了?不是说得好,官民一家嘛,警方在关键时刻能想到既氏 集团,那真是既某的荣幸,哈哈。”既默生仍然打着“客套”,“柯局长原先也帮 过我不少的忙,帮过既氏集团不少的忙,这点小事我当然要义不容辞啦。” “有既先生这句话,一雄总算放心啦。”柯一雄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事情是这样的,”柯一雄一边起身将水杯送到既默生的手上,一边开始一五 一十的叙述,“前几天有一则新闻,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昏倒在玉华道的街头,口里 还直喊着救命,不知道既先生听说了没有?” 既默生喝了一口水杯里的水,抬起头,“啊,这一则新闻最近很轰动啊,我在 网上有看过,有人猜测他是精神病患者,或是什么,据说他本人到现在还在昏迷中, 是吗?” 柯一雄摇了摇头,“他不是精神病患者,我们有对他的大脑进行检测,他的智 商完全是正常的,而且,”柯一雄的眼睛里突然射出冷峻的光,“他在两天前就已 经醒了。” “这么说,是警方特意封锁了消息对吗?”既默生一点儿都不感觉意外。 “没有错。”柯一雄点了点头,“既先生是明白人,如果出动警方力量,对于 一则新闻做全面封锁的话,那么可想而知,这个事件的严重性。” “我当然明白,那么问题的症结是什么呢?”既默生点头,放下水杯。 “两天前,当这个男人醒来之后,他的神智一直不清,我们对他秘密进行了全 面的身体检查,发现了奇怪的现象。”柯一雄抹了抹自己的下巴,“我们发现他的 肺部有严重的问题,可以这么说,从表面上来看,已经是肺癌晚期。” “绝症?” “是的,”柯一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是通过我们的详细检查,这个男人 并无吸烟史,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吸烟。” “肺癌有很多种可能,不一定是吸烟造成的,也许是其它地方的癌细胞转移到 肺里也说不定。”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通过医院病例调查来看,肺癌有四分之三的可能是由 吸烟造成,而且就算不是因为吸烟,也正如既先生你所说的,是从其它癌细胞转移 过来病变而成,可是很奇怪,他的身体其它部位完全是正常的,除了肺。而且我们 发现了更为可怕的现象,”柯一雄咽了咽口水,“他的胸前胸后肺部部分有明显的 开膛缝合痕迹。我们替他的肺做了精确的扫描,结果是他的肺已经完全老化,癌细 胞布满了整个肺泡,以这样的情况,他根本是活不下去的,应该早就死了,可是直 到那时为止,他还靠着这个千疮百孔的肺活得好好的,只是骨瘦如柴,偶然呼吸不 畅罢了。” “直到那时为止?”既默生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已经死了?” “啊——,”柯一雄轻咳了一声,“是的,昨天早上窒息死在医院里,我们封 锁了全部的消息,并且随后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在他的肺里发现了两个奇怪的 金属物品,到现在为止还没研究出它们的用途。”柯一雄目光深远,“这个男人临 死之前,昏迷中,一直大声吼着‘他们想害我,他们拿我做活体研究,我好痛苦, 我好痛苦,不要不要,求求你们,让我死让我死’这样的话,让人听了起了一身的 鸡皮疙瘩。而且最近各局接手的一系列案件,现在看来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已 经引起了上局的重视,却一直未有重大进展,我们的头都很痛。” “一系列的案件?柯局长你指——”既默生继续沉思。 “比如半年之前钢琴家陈淑美的尸体失踪案件,老实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 发现尸体。还有,立仁里小区里的继母杀人案件,被害女孩子的眼珠也当场丢失, 一直没有找到。还有最近,那宗骇人听闻的黑发杀人事件,你觉得用头发杀人真的 可信吗?可是它是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们有到过犯罪人原来居住的地方调查,她的 父母曾经是某生化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后来出了一次意外便双双死了,很奇怪。” 柯一雄一脸的愤懑,“我们初步断定这与一个地下组织有关,而这个组织或许还从 事非法解剖、收集、贩卖人体器官、制造生化武器等多种行为交易。这种事情如果 被公开的话,那么会引起市民多少恐慌,会引起社会多大的反响,嗯?引起经济大 崩盘甚至是全国经济危机都有可能,上头现在又逼得紧,看来真是不破案大家就不 要活啦!!想到这些,我就胸口发痛,心脏病都要犯了。”柯一雄揉了揉自己的太 阳穴。 “所以柯局长想请既氏以集团的名义,做警方的眼线,帮助调查对吗?”既默 生若有所思地浅笑。“哈哈,既先生不愧是生意人,老江湖。”柯一雄大笑,拍了 拍既默生的肩膀。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既默生紊丝不动,静若泰山,一看就是经过大场面 的人物。 “其实很简单,只是要麻烦既先生多累了,”柯一雄揉着手掌,讪着笑,“我 们相信和这个组织打过交道或是有过特殊经历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可是又不能以官 方的名义去征集调查,但是既氏集团不一样。既氏本来就是保险公司,打出这样的 招牌也不会有人多虑,既先生你说是吧?!……等到案件破了之后,我们自然会将 一张钜额支票转到既氏的名下,绝对让既先生满意。既先生您看……?!” “好,没有问题。”既默生点头,“柯局长,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既氏是 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那是太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柯一雄脸上泛着红光,他站起身,握住 既默生的手。 既默生、易和何三人坐上了停在后门口的宝马。易坐在驾驶的位置上握住方向 盘,何坐在一旁,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却不说话。 一路上,既默生都在沉思,然而他终于是开口了。 “其实那个男人也许并不是像柯一雄所说的那样,是自己窒息死的。” “既先生你的意思是说,”何回过头,“是政府要以解剖为目的,所以故意— —” “没错。”既默生饶有深意地笑,“当然这也只是猜想。” 何点点头,“其实有时候官方所做的事情也不见得比黑道正大光明多少。” 既默生脸上不置可否的表情,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其实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接手这件麻烦事?”既默生看着车前的 两人,“老实说吧,既氏能有今天的地位,柯一雄可以说是个保驾护航的好手。” “既先生,这个我们当然明白。”易看向反光镜,“只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原因, 应该还是不值得你同意接手这件事吧?” “易你很聪明,……因为这个组织……”既默生看向窗外,“可能关系到很多 人的命运。” 第二日。各大电视媒体、报刊杂志、大型网站,全部清一色地注销这样的广告。 ‘特大喜讯:既氏集团新近筹建TOP 寻人小组智囊团,如有您的亲人、朋友、 爱人或者是认识的人忽然神秘失踪,欢迎与我们联系,提供相关线索,或许你将会 成为寻人小姐寻人的第一位免费用户哦,寻人资金全免,这等好事,还等什么?你 想和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聚吗?你想解开当年的谜团吗?欢迎致电既氏保险企业咨询, 相关电话请拨打54787415。’ 从这一刻开始,既氏集团的热线电话就再也没有停下来片刻,然而令人哭笑不 得的是,打电话前来咨询的人是五花八门,有来寻丢失家犬的,有来寻几年前红杏 出墙跟人跑了的老婆的,更有寻问题少男少女的,还有替女儿征婚的,什么样的都 有,接线员小姐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下去。然而,这是工作,这是饭碗,她只得一 五一十地记录下来,然后转交到安全部部长易的手里。 “老何,这样下去会有进展吗?”易一进门,就将一叠厚厚的记录扔在何的面 前,然后一屁股跳上桌子坐下。 何拿起记录,仔细地看了看,抬起头,“或许这里面有线索也说不定。” “别开玩笑了,老何,”易不耐烦,“这么多资料,要排除到什么时候?嗯? 难道要我们一家一家地去走访吗?” “如果守株待免不成,那就主动出击好了。”何神秘地笑,从抽屉里拿出几张 资料,扔在易的面前,“易你看一看。” “这是——”易拿起纸,眉头皱了皱。 “这是我通过秘密系统查询到的有关本市各大医院记录的资料,上面记载了所 有在案的特殊体质的人,他们的联系方式和地点,你仔细看一下名单。” “大多数都已经死了或是失踪了?”易自言自语。 “没错,”何点头,“特殊体质的人一般是绝对活不了多长时间的。如果这个 组织真的是以非法解剖、收集、贩卖人体器官为兴趣的话,那么这些资料他们应该 很容易就搞得到,除去那些没有记录在案的、我们所不知道的特殊体质的人,比如 钢琴家陈淑美、歌星钟邵阳或是等等,他们应该会是这个组织的首要目标之一,因 为找到他们verysimple,也就是基本上可以肯定的说,其中到现在为止还活着的人, 他们一定与这个组织有过或多或少的接触,但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到现在还活得 好好的并且没有失踪,那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便是我们的出发点。” 何胸有成竹地耸了耸肩。 “老何,真有你的耶。”易用力地拍了拍何的肩。 “呃,下面只要我们一个一个地去拜访就行了。”何的镜片反光。 “1 ,2 ,3 ……”易抬起头,“不太多啊,也就两三个。” “对,就是这两三个,是我们现在的重要线索,”何转过身看着易,“而且更 有趣的是,已经有其中的一位和我们主动地联系了,我们首先去拜访的就是他。” 走到钟山路三号胡同尽头的第七幢小楼的楼下,易和何两人同时抬起头望瞭望 楼上。 楼外的空中,挂着各式各样的内衣、内裤、衬衣,五彩六色,仿佛飘着万国旗, 这和贫民窟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老何,你真的确定他住在这里吗?”易咧咧嘴。 “没错。”何望着易。 “可是万国钧原来可是万氏地产的董事长?!”易继续怀疑。 “可是他已经破产了,易。”何无奈,“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上去看看就知 道。” 他们顺着狭长的台阶拾级而上,登上四楼,按响了左边铁门的门铃。 电铃响了很久,可是没有人来开门的迹象。 “靠,不在家?”易郁闷的神情,他靠在扶梯的铁把上。 “等一会儿罗,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十分钟后。 “老何,”易终于是不耐烦了,“我们还是走吧,下次和他约好了再来OK?! 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也好,走吧。”何站直身体,和易走下楼。 迎面走上来一个穿著灰色卫生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他的双手上套着满是油 污的护袖,拎着汽车的破旧轮胎,脸上表情怆然。 易和何擦过他的肩。何突然停了下来。 “万国钧先生是吗?” 那个男人的手抖了一下,轮胎落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不好意思,房间里乱了一点,不要介意,请坐请坐。”万国钧打开门,请易 和何坐了下来。 易和何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到20平方米的小屋里,胡乱地堆着几个木头橱子, 和满地的旧报纸,墙角是刚刚吃完的快餐盒,墙上胡乱地贴着几张海报还有照片。 万国钧从角落的炉子上拎起水壶,倒了两杯热水。 “真是让你们见笑了,这地方破得——”万国钧尴尬地搓着手。 “没有关系,万先生,”何开口,“还是说正事吧,我们是既氏集团TOP 寻人 小组的成员,我们接到了你的电话,听说你要寻人,对吗?” “对对,”万国钧连忙点头。 “那么你要寻谁?”易在旁边问。 万国钧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我下面说的事情,你们会不相信,不过我可以对 天发誓,我绝对绝对没有说谎。” “这个我们当然相信,否则也不会亲自过来。”何看了一眼易。 “我要寻找……”万国钧的眼神忽然闪动了起来,“我要寻找我的女儿,万敏。” “女儿?亲生的?” “不不,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我一直没有结过婚,”万国钧摆手,他的脸 上突然露出异样的神情,“其实,在三年前,我被查出患了血癌,应该早就已经死 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死,那是因为我的养女小敏的缘故——十年前,在我 的公司没有倒闭之前,我收养了当时13岁的她,那时的她不说话,却总是用一双惊 恐的大眼睛看着周围……” 万国钧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便知道将会与她有牵扯不尽的联系。 在当时如日中天的万氏地产与福利院举办的“献爱心随车行”活动中,万国钧 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见她,然后心中隐隐地作痛。 她梳着两个羊角辫,一个人倔强地站在墙角不说话,一张苍白的脸藏在绿色围 巾下面,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珠,紧张而冷冰冰地望向四周,投下虚无的光。她 穿著灰色的衬衣,将手藏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不愿松开。 他走到她的面前,低下身子,关切地问:“小朋友,你跟我的车子走好不好?” 她看了万国钧一眼,那防备孤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然而,她终于是点了点 头,主动将小手伸进万国钧温暖的大手里,不再说话。 就这样沉默无声地,她坐上了他的车。 活动其实很简单,万氏地产的员工开着私家车带着暂时领养的孤儿出去游玩, 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但是要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且准时在晚上10点半之前送她 们回到孤儿院。万国钧当时想到举办这个活动,本来只是无意的善举,然而却因此 改变了一生。 一路上,女孩不说话,只是双眼紧紧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万国钧试着和她进行更多的交流,却总是被她冰冷防备的眼神挡在门外。他是 沮丧的。 他带她去游乐园,去玩具店,去吃快餐,她从来不说话,万国钧买什么她就拿 什么,不懂得索求,亦不懂得笑颜接受。 万国钧开始后悔这次活动,这些失去双亲的孩子,是否会因为这一次的出行而 觉得快乐呢?还是会因此更加怨恨自己不公平的人生呢?他不知道。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万国钧决定带她去西郊看最后一场烟火,然后送她回到孤 儿院。 西郊的平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一家几口,有蜜意正浓的情侣,更有跑 来跑去嬉戏打闹的孩子。万国钧拉着小女孩的手,隔着人群远远地看天空。 小女孩似乎全然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使劲地抬起头,一直用黑色明亮的眼 珠望着墨蓝色的天空。 几分钟后,烟火开始在这个城市的上空肆意绽放。红色温暖,绿色明亮,黄色 炽热,紫色神秘,一圈一圈,一个光环,一个亮点,全部以最为优雅最为潇洒的姿 态燃烧,近乎痴迷地舞动。 空气中有淡淡的硝烟味道,“呲呖叭啦——”的爆裂声冲撞着耳膜,有人捂着 耳朵大声尖叫。情侣头靠在一起,一家人抱成一团,孩子倚在父母怀里,睁着惊恐 的大眼睛。 烟花仿佛流星般闪烁飞逝又迅速坠落。 万国钧看向他手另一边的小女孩,他发现她的眼里嚼着晶莹的泪珠。深深骇然。 他不由地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 回去的途中,万国钧一直有意无意地注视女孩面部的表情。 她依然沉默无言。 到了孤儿院的门口,灯火辉煌的门外与冰冷一片的门内形成了鲜明对比。孤儿 院的老师正站在黑暗中对着外面招手。 万国钧先下了车,挥了挥手,然后想了一会儿,拉下车门,女孩儿乖乖地从车 里爬了下来。万国钧从后车箱里拿出买的膨化食品和玩具,统统捧到女孩的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拿着它。”女孩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嗯?”万国钧对着她点点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 齿。 女孩抱着东西,向前默默地走了几步,突然又猛地回过头跑到万国钧的身边, 她扔下东西,紧紧抱住万国钧的身体。 “我不想回去——”女孩将脸埋在万国钧的手心里,万国钧感觉到手心里的潮 湿。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女孩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哽咽着说着同一句 话。 万国钧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已经被泪水浸湿。 “好,好,不回去,不回去。”他紧紧抱住她弱小的身体,那一刻用自己的体 温温暖她。 当天晚上,万国钧和院长谈了领养的事宜。因为万国钧的地位和财富,没过几 日,就得到了院方的特别批准,女孩被万国钧领养回家。 万国钧给她取名叫万敏。 万敏陪伴在万国钧的身边整整七年,从万氏地产如日中天一直到万氏地产破产 倒闭,从万国钧春风得意一直到万国钧潦倒度日。而万敏也在这七年间,长成亭亭 玉立的大姑娘。 万国钧一直没有结婚,或许是真的没有遇见合适的人选,又或是其它的原因,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万敏学习成绩优异,完全可以考上N 市最好的大学,然而在既氏地产倒闭之后, 她毅然地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决定半工半读,去考一家学费不太高离家又近的学院。 他们由原先的千尺豪宅搬到了不到20平方米的“鸽笼”居住。 万国钧由原先风光一时的万氏地产的董事长沦落为一个没有工作没有钱财一无 所有的穷光蛋,所有曾经得益于他的人,悻悻然地离他而去。世态炎凉。 万国钧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适,他开始咳嗽,间断性地发高烧不退, 整夜失眠,全身发冷,体重急剧下降。在万敏的一再坚持下,万国钧只得去医院检 查。 一个傍晚,他和万敏在那个不足20平米的“鸽笼”里吃完简单的晚餐。 万敏拿起碗筷,准备去楼下的水池洗涮。万国钧突然叫住了她。 “敏敏,”万国钧苍老的声音,自从他“落马”之后,他老得很快。 “什么事?”万敏站定,拿着碗筷背对着他。 “你已经大了,你现在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万国钧的眼神黯淡下去,“你可 以去过自己的生活,找个喜欢的男孩子,读自己喜欢读的大学,你可以离开我,不 要管我……” “你是我爸爸,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万敏抬起头。 “原先我有钱,我可以养你,可是现在反而是你在养我——我真是觉得自己— —自己很没用——”万国钧摇头,“你本来就是我领养的,你根本不具备这样的义 务,你离开我我根本——根本不会怪你——” “什么叫没有这样的义务?!”万敏似乎有点气,“你养了我七年——七年!! 让我没有生活在那样寒冷那样孤独那样恐怖的孤儿院里,给了我所有的一切,吃的、 穿的、玩的,什么你能给我的都给了我,难道就因为不能再过那样的富裕生活,我 就要离开你吗?爸你把我当作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一直不了解我?!” “可是我不想拖累你,”万国钧望着万敏高挑的背影闭上双眼,“报告出来了, 我可能??可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万敏手中的碗筷滑落在地上,跌个粉碎。她猛地回过头,像少时一样,紧紧地 抱住万国钧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掌心里。 “不要这样,敏敏,嗯,”他像平常一样捧起她的脸,“人总是要死的,我已 经老了——”他笑。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万敏使劲地摇着头,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认真地看着万国钧,“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等着我回来!!” 万敏这一离开就离去了两天两夜。 在这两天两夜里,万国钧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 每一天,他除了吃饭睡觉,便死死地盯着门口,希望万敏可以突然出现在他的 面前。 然而万敏一直没有出现。万国钧的希望便一点一点地破灭。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万敏终于出现在门前,而万国钧的身体已经因为连续的精 神压力而变得恶化不堪。 “爸爸,我回来了。”万敏站在门前,表情严肃。她的脸色苍白。 万国钧突然来了力量,挣扎着站起来,跌跌绊绊地走到她的面前,抱住她。 “敏敏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万国 钧的手搂住万敏的后脖,然后他感觉到万敏后脖上的粘稠潮湿和塑料硬物的质感。 他抽回手,看见满手潮湿的液体,有着血腥的味道,味道是那样的熟悉,但他 不能肯定这便是血液,只因为这粘稠的液体泛着暗紫色迷离的光。 “敏敏——”他不可置信地看自己的手,然后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心脏 剧烈地跳动,仿佛遇见了怪物。“爸爸——”万敏突然哭了。 万国钧眼睁睁地看着万敏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将手伸向自己的腹部,有尖尖 的物体刺入了他的身体。万国钧的身体逐渐麻木了,万敏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摇 摇头,支撑着不倒下去,却发现连手臂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他完全失去了知觉,仰面倒了下去。 万国钧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影影绰绰地感受到物体的晃动。 还有就是万敏温暖的手,正如同小时候他拉着她一样,而这一刻,却是她紧紧 地拉着自己的手。 他感觉到有物体刺入他的手腕和体内,然后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流了进来,取 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血液正从另一边汩汩地流出去。 血液鲜活地流淌,生命重生了。万国钧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寸细胞都在跳动。 他想睁开眼,惊喜地告诉万敏这一切,然后在黑暗中,他只能感受到她的手紧紧地 抓住自己的手,那样温暖,驱散心头所有的昏暗和阴霾。 在黑暗中,他想象那晚烟花的盛开,少时的万敏眼含热泪,那样感动那样欣喜 地看着白昼般的夜空,眼神潋滟。回家的路上,万敏曾经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很 久,却不说话,然后歪着头,放心地在座位上睡着了。她下车一个转身猛地奔向自 己的怀抱,哭着说我不回去,不回去。她举着100 分的试卷,第一次对着他笑。她 坐到自己的面前,坚定地看着他,说以后这个家不是由你一个人来撑,而是我们两 个。她扑到自己的怀里,流着泪说你为什么一直不了解我。 等到液体在他的体内循环流动,已然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时候,万国钧感受到 万敏冰冷的脸颊贴上自己的手掌。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的话,万国钧很想坐起来, 听她一一说清,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任由万敏的热泪浸透他的掌心。 湿润的,开心的,柔顺的,哀伤的。 ‘爸,对不起,我把你麻醉——你痛不痛?!你会不会怪我?!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骗着你,可是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我的父母并没有死,他 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只是他们遗弃了我,原因是——我的血是紫色的,你 也看到了啊……,他们以为我是怪物,他们害怕我,所以不要我——我一直没有告 诉你这件事—— 前段时间,有个叫BSO 的组织来找我,说我的血液很特别,是百万分之一的特 例,血中的细胞可以吞噬任何别的细胞,想给我一笔钱让我去做研究,我拒绝了— —后来你说你得了癌症,我便跑过去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你?他们说很简 单,只要替你换相匹配的骨髓细胞就可以,我问他们我的血细胞可不可以?他们说 要做试验才知道,所以我呆在那边两天——后来真的成功了,他们也答应我帮你换 骨髓…… 这次手术很成功——爸爸——即使还有癌细胞在里面也没有关系,你会健健康 康地活下去—— 还有一个秘密,我想如果不告诉你以后就没机会了——你给了我七年最美好最 快乐的时光,我很感谢你,可能我一直没说过,可是这是真的,你是我生命中最最 在乎的人,也是最最喜欢的人,七年前带我看烟花时是,七年后的今天也是,以后 也是……不仅仅指像父亲那样,你明白吗—— 我和他们达成的契约我必须去完成,你不用再来找我,我只要你好好地快快乐 乐地活下去——再见,爸爸——‘ 万国钧感受到额上的轻轻一吻,还有无声下落的眼泪,仿佛樱花瓣般飘散开来。 当万敏的手轻轻抽离他的手心的时候,万国钧的心莫名地撕裂了开来,有阵阵 的痛楚。 万国钧醒来坐起的时候,他看了看四周,他确定又回到了自己20平米的“鸽笼”。 一切似乎都是老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在,只是万敏不见了。 “这便是所有事情的经过。”万国钧告诉了易和何事情的大体框架,却小心翼 翼地隐去了部分关键情节。 易和何对看了一眼,不置可否。显然,他们无法相信万国钧的话。虽然的确如 他所言,一个三年前患了血癌的病人,不住院不吃药是决然不可能活下来的,万国 钧的存活是个奇迹,可是让他们相信是万国钧有着紫色血液的养女换血给他的,那 真是个神话。 “万先生,这样的话——”易挑了挑眉,看了看身边的何。 “你们实在是难以接受,对吗?”万国钧心里相当清楚。 易和何默认地笑。 “你们等一下。”万国钧想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向阳台。阳台上响起“乒乒 乓乓——”的声音。 “他在搞什么啊?”易站起来向阳台探头望去。何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事情。 几秒钟后,万国钧从阳台走了出来。易和何一眼便看见他的手臂上暗紫色的液 体,两人惊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万先生,你干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易乱了阵脚。 “没关系,我想这是证明我的话是真实的最直接的方法,”万国钧摇了摇头, “当时醒了之后,我也无法相信发生过的一切,所以我只有这样证明给自己看,所 有的一切果然不是梦,都是真的。” “我们真的相信了。”易盯住万国钧手臂上那一块紫色血斑。万国钧放下手臂, 目光急切而炽烈,“我真的希望你们既氏集团可以帮我找到她,因为我一直还在等 着她回来。” “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再一次站在门前,像往常那样微笑着对我说,我回来了。” 这是万国钧对易和何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眼神闪烁如满天的星斗。 易和何走出住宅楼。 易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然后转过脸看着何,“你觉得万敏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 少?” “如果从这个组织一向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来看,老实说,我觉得万敏还活着 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坦诚的语气,“而且,其实万国钧本身对于我们有所隐藏, 你不觉得吗?比如说他被麻醉后,万敏离开之前总会有详细交待吧,可是事实上, 万国钧极其模糊地一笔带过了这一块儿。” “或许这世上有些情感,的确是我们难以想象并且难以把握的。”易拉开车门。 “你是在说万国钧还是在说你自己?嗯?”何坏坏地笑。 “老何,你是欠扁了吗?”易听到何的话,差点跌倒。 “OK,我们不谈论这个,”何摆手求饶,“不管怎么样来说,我们起码找到了 一个新的线索,那就是万敏最后有提到,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BSO ,说不定会有所 帮助,还是先回去汇报给既先生再说。” 易点点头,推动引擎,车子缓缓地开动,向着既氏集团的方向一路狂奔。 既氏集团。三十层总经理办公室。 “哦,你们回来了,”既默生看见进门的易和何,并不感到意外,他相信两人 的办事能力,“有没有什么收获?” “嗯。”易点头,看了何一眼。 “我们去调查了一位叫做万国钧的人的情况,得到了不少信息,既先生可有听 说过他?”何问。 “万国钧?”既默生似有所想,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 是不是前几年生意做得很好却又突然倒闭的原万氏地产的董事长万国钧?” “没错,就是他,”易接过何的话,“其实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查出得了血癌, 却靠着养女的换血,或者说是捐髓吧,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养女的换血?”既默生莫名其妙。 “万国钧曾经于十年前领养了一个孤儿,这个孤儿有着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体质, 她的血液不是红色的,是紫色的。”何一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表情,“这 种血液中的血细胞还有特殊的功能,似乎可以吞噬任何的血性细胞。万国钧的养女 将自己的血输入万国钧的体内,消灭并且抑制住了癌细胞的再生,所以到现在为止, 万国钧还活得好好的。” “那么这个女孩呢?”既默生追问。 “失踪了。”易摊手,“似乎是与帮他们做换血手术的组织达成了协议,供他 们活体研究之类,三年前就失踪了。” “既先生,我们还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何看了易一眼,两人默契地点头, “这个组织的名字,初步估计叫做BSO 。” “BSO ——?”既默生吃了一惊。 “没错,这是万国钧的养女最后说出来的,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没有搞清 楚,现在我们所查到的线索就是这么多。”何坦言。 既默生愁眉不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大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 着两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还是继续调查吧,看来真相应该不远了。嗯…… 何你先出去一下,关于上次易申请辞职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想要和易单独讨论。” “好的,既先生。”何对着易使了一个角色,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办公室。 既默生站了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走到易的面前, 轻轻按住易的肩膀,语重心长。 “开门见山地说,易你上次说不想再担任锦末的保镖,最根本的原因是不是因 为水寒他回来了?嗯?” 易没有想到既默生问得如此直接,他看向这个身为既氏集团董事长的男人,对 于儿子既锦末的事情他了解多少?他和锦末的关系,锦末和水寒的关系,他又明白 多少? “其实锦末对于我的保护,一直有所排斥。”易闭上眼睛,咽了咽喉咙,“锦 末本身并不想要我的保护,他只不过把我当作是一个工作人员。可是对于水寒,那 是不同的。在他的眼里,水寒是他的朋友,所以锦末能够全身心地相信他,我却不 行。”易苦笑着揉了揉头发,“我不想再做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能这样说, 既先生你会生气,可是这是真的。” “现在的水寒已经不是原来的水寒了。”既默生走到窗边,“我已经无法信任 地把我最爱的儿子,交给他保护,我现在唯一相信的只有你。……BSO ?!这已经 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啊,既先生你有听过?”易吃了一惊。 “没错,”既默生转过身子,“是从水寒的口里。” “水寒的口里?”易英俊的脸上布满疑惑,“他和BSO 有什么关系吗?” “这也是我现在想要知道的事情。据他所说,他当时中枪之后,被BSO 这个组 织救起,不但救活了他,而且帮他开刀取出了畸脑,所以他才会失去原先的能力。 BSO 组织在他们之间的协议完成之后,便放了他回来。水寒是这样说的。”既默生 盯住易的脸,“你有什么想法?” “他在说谎。”易很激奋地指责,“他的能力根本就没有消失,起码有一部分 没有。”“这就是我无法相信他的原因,现在的水寒究竟有没有问题,我想只有他 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在锦末的身边,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安心呢?一个极 度危险的人,在你儿子的身边,嗯?”既默生很是激动。 “既先生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水寒调走?” “很简单,没有证据,锦末不会相信。”既默生摊手,目光凝聚,“所以我希 望,你不要放弃保护锦末的职责,算是我请求我,可以吗?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希 望他出任何的事情。” “只是——”易欲言又止。 “从表面上来说,我可以接受你的辞职请求,但是暗地里,我希望你仍然能够 保护着锦末,这一部分的薪水可以额外算。” “既先生,”易笑,“我来既氏并不是因为钱,我要保护锦末也不是因为钱, 老实说,锦末在我心中是十分重要的人,我也不希望他的生命受到任何的威胁。既 先生你放心,只要我一天不死,锦末的安全我都会负责。” “易我的确没有看错你,”既默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露出满意的笑 容。 易其实很想对既默生说,既先生你错了,我保护锦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如 何忠于既氏,如何地对工作负责,如何地体现你没有看错我,而是我一直爱着你的 儿子——既锦末。但是他却与那个叫做水寒的男人彼此相爱着。真的是有先来后到, 真的是迟了一步。我的命运,或许就是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周全,看着 他的幸福。 易的眼神突然忧郁起来,他站起身对着既默生鞠了个躬,然后走了出去。 既默生看着易离去的背影,他随后拨通了电话。 “喂,是柳邑巽柳医生吗?”原来是打给立仁医院的柳邑巽。 “你有听说过BSO 这个组织吗?” “那么你认为他们的医学技术能够达到帮人开颅换脑,甚至是进行活体实验、 培植生物体,这样的高度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后果的确很严重——”既默生沉默。 “对了,那个实验有结果了吗?你上次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成功了,是真的吗?” 既默生突然双眼放光,“我呕血会不会影响效果?” 电话那头。柳邑巽将脸隐藏在闪闪发光的镜片后面,他微微翘起嘴角,笑容暧 昧饶有深意。 “放心,既先生,再过几个月,尊夫人一定会复活——” 既默生放下电话,他心头所有的不畅快因为柳邑巽的一句话而全部消散。 他如同平常一样,无数次地轻轻拉开右边抽屉的第三格,毫不犹豫地摸向左边 偏里的凹凸部分,坚定地按下。 墙开了,穿过蓝白陶瓷大花瓶,是一条通向未知的道路。 既默生脸上带着满足的笑靥,走上台阶。他无数次地踏上它,又无数次地离开 它,这情景始终萦回在他的梦境。然而,他真的希望有一天这会是不同的,不再是 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轻轻地按住墙面,墙开了。既默生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型的阁楼。既氏集团大楼在建设之初,一共建盖了三十一层,然 而最高层其实为三十层的总经理办公室,这第三十一层,与其说是楼层,不如说是 阁楼来得妥贴。从外面仰望大楼,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特殊的最高夹层。 四周的墙壁很白,反射着灵幻微凉的光。地面上铺的是象牙白色的瓷砖。阁楼 顶呈三角型,正中吊着一盏水晶吊灯。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望去,这都是一个雪白 明亮温馨的世界。 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透明水晶棺材,旁边围着一圈白合样式的干花和绿叶。 既默生轻轻地走到水晶棺材的旁边,他用手握住棺材的边缘,像抚摸孩子一般 地抚摸着,随后将脸轻轻地靠在上面。 水晶棺中睡着一个紧闭双眼的中年女人。她的皮肤雪白,宛如凝脂;她的黑发 整齐地散在胸前,仿佛泥荇;她的双手合拢在胸中,悄然无息。她的皮肤似乎还有 弹性,身体却已经显得僵硬。 水晶棺的表面没有任何的裂缝或呼吸口,睡在里面的女人亦没有生命的迹象。 她早就已经死了。这是一具睡在真空去菌舱里的尸体。 “玉锦——”这或许是这个女人的名字。 “柳医生说了,你很快……很快就能够醒过来。”既默生面对这具尸体,眼中 饱含柔情,“只要在我的身体上试验成功,你就一定没有问题,你一定可以复活。” “我很想念你,锦末和锦莲也一直很想念你,”既默生久久地凝视,“我一直 对不起你……以前我总是因为生意而忽略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发誓只要 你这一次活过来,我一定会弥补我原来所有的错误,嗯?!” “其实有的时候,我很担心锦末和锦莲,”既默生自言自语,“不过幸好他们 都很乖,不用我太操心,……玉锦你不用担心我,试验到现在都很成功,我的身体 很健康,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玉锦你也一定要快快地醒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走下这 个台阶,走出去——” 透过裙子的褶皱,女人的腹部部位似乎有明显下陷的痕迹。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