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刚开始时,鲍比.法兰克林很小心地使用那四张偷来的信用卡,卡片背面的签 名全都是华丽的花体字,太容易模仿了。他先以最谨慎的方式刷卡,买三十英镑以 下的东西,以避免招致电话审核,但是两天后,他受不了一件皮制夹克的诱惑,价 值一百五十英镑,终于警戒心敌不过贪心。他在服饰店经理铜铃大的眼睛瞪视下不 停地冒冷汗,脑中一片空白地盯着经理打电话询问该卡的授权状况,然后,他意识 到的下一件事是那件夹克被递送到他手中,他于是了解那些卡还没有报失。接下来 的五天,他轮流着使用那些卡,买了总价将近六千英镑的东西,很明显的仍然尚未 超过信用额度。他还没有碰那女人的卡呢。自然而然的,他变得粗心,也变得不在 乎。那是一种兽性的本能,急着要对外公布他的聪明灵巧,夸耀他新发现的财富, 对鲍比而言,他根本就没有未雨绸缪的概念,有的只是孩子似的对诱惑投降,在同 侪之间展示他的与众不同。他越来越像只骄傲的公鸡,趾高气扬地炫耀他的东西, 刺激同伴的嫉妒和反感,终于他学校一个同学向警察告了密,换来了一支烟和一罐 啤酒。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汉普郡温彻斯特市,罗门赛路警局——凌晨十二点十五 分 大约是珍坐在轮椅上考虑着要逃离的同一时间,史恩·费哲巡佐敲着莫道克巡 官办公室打开着的门。“你记得督察长说过,可能另有第三个人偷走我们正在处理 的那对无名尸体的身份证和钱的事吗? 我花了点时间调阅上个星期的报告,结果发 现了一名骗子几乎符合所有的条件,这不太可能只是个巧合,长官。一个叫鲍比· 法兰克林的小子今天早上被一个制服警员带进局里。他住在山楂树园,来自一个单 亲家庭,家里五个孩子都学坏了。他排行老大。他用偷到的信用卡买电器用品、衣 服等,五天内就花了六千英镑。当他们撬开他房间的地板时,找到四张里奥·沃尔 德先生以及两张梅格·哈利斯小姐的信用卡。他声称是在商街上一个遗失的购物袋 里找到的,但是泰德·盖瑞提打电话去询问那些卡是什么时候报失时,却被告知, 对发出那些信用卡的银行而言,那些卡仍然有效。泰德试着要跟卡片持有人联络。 沃尔德登记的住址是里其蒙市格雷凡园十二号,哈利斯的是翰默司密市秀柏利路四 十三号A 座。这两个伦敦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你怎么想? ” 莫道克凝重的脸上那道双眉间的皱纹因这个消息而舒展开来。“法兰克林还在 这里吗? ”费哲点头。“他是个难缠又爱耍心眼的小子。十七岁,声称知道自己的 权利。我们以前就抓过他,但这回他年龄够大了,犯的罪行也够重到我们可以对他 提出控诉。据盖瑞提说,他有五台电视,半打音响系统,都还包在盒子里,放在床 边,还有一大堆时髦全新的衣服藏在柜于里。” “他有代理人吗? ” “一个从西克斯事务所来的年轻女人。她要他把嘴巴闭起来。” 那道皱纹又回来了。“米兰达·琼斯,我猜。如果女人们能安分地守在她们擅 长的角落,不到男人领地来乱闯,世界会比较平静。”他懒懒地瞥了一本正经的年 轻巡佐一眼。“你同意这说法的,对不对,史恩? ”他追问着,心中其实很明白费 哲没有胆量反驳长官。 费哲盯着巡官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戏谑地在心中盘算如何打击眼前这个混账。 他真的讨厌莫道克。他尤其怀疑这个男人对女性的敌意其实是一种病态,莫道克正 在办他第三次的离婚。然而,即使这样,他的行为仍无法叫人原谅,就像他在离异 程序中抛弃他六个孩子的明显意图一样没有借口可讲。“她其实比那事务所的其他 辩护人还要好些,长官。” “好吧,我们去看看他,,”莫道克说,离开座椅站了起来。“我猜,他不会 是我们要找的杀人犯,是吧? ” 费哲侧过一边让他通过。“我也这么认为,长官。根据泰德·盖瑞提的说法, 他喜欢小女孩。两年前,有个十三岁女孩控告他强暴,但是他没有被起诉,因为那 女孩儿的母亲在知道她女儿曾经跟太多男孩子睡过后,很快就把她带走了。一般来 看,这个法兰克林有恋童癖的倾向,不出两三年,我们也许就会因为儿童性骚扰案 件,需要固定拜访这个猥亵的小人。这个家伙根本没种,所以他很可能在两具死了 很久的尸体上抢夺钱财也不会有任何不安,但是,我非常怀疑他有胆子在他们还活 着的时候绑架他们。” 实在是个中肯的评价,莫道克想着。这时他正在侦查室讯问那个低级下流得骇 人的年轻人,这小子开口闭口满嘴猥亵的字眼,而且,在讯问过程中,他一直用手 指把玩他两腿间的玩意儿,还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看来不甚健康,没 有洗澡,有张皱巴巴、尖锐的小脸,眼睛四处乱飘,不正视前面对着他说话的人, 嘴角还阴沉地歪着。在这样的时刻里,潜藏在加瑞·莫道克内心的法西斯倾向,就 会开始嘀咕这个社会为什么要容忍这样的败类存在。 “我们遇上了一些问题,”在法兰克林以“没他妈的意见”来回答他问的头三 个问题后,他低语道。“我要直接处理这个问题,鲍比,你会知道我究竟要什么。 然后,我想,你也许就会决定给我一些答案。我对你不法盗用信用卡的事情一点兴 趣也没有。就我而言,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有兴趣知道的是卡上写着的那两个人的名字,里奥·沃尔德先生以及梅格· 哈利斯小姐。我之所以想要知道,是因为我们昨天下午在阿丁利林地找到了两具到 目前为止还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现在,根据费哲巡佐还有我的猜测,那两具尸体 很有可能就是沃尔德先生和哈利斯小姐,如果你能向我们证实这点,鲍比,可以省 下我们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猜想你是在一星期或更久以前偶然发现那两具尸体, 然后做了一般精力充沛的正常男人会做的事,把他们的钱包拿走。“他亲切地笑着。” 又怎样呢? “他们反正是死了,又不是你杀的,对这点可没有疑问,而他们不再需 要他们的信用卡了,对不对? 就给我们这个答案,怎样? 那真的可以帮助我们找出 他们是谁。” “滚开,”鲍比说。“没他妈的意见。” 莫道克看了那年轻的律师一眼。“这样吧,我和巡佐先出去五分钟,让你和你 的客户商量一下,怎么样? 我想,应该先告诉你,一旦我们确认了那对尸体就是沃 尔德和哈利斯,就很可能决定对法兰克林先生提出另一项控诉,名目是妨碍公务。” 费哲带着无法掩饰的厌恶看着鲍比下意识的自慰行为。“如果我们被迫到山楂 树园挨家挨户地访查,不知道会不会找到另外一个人,比如说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当时跟鲍比一块儿在林地。” “没有人跟我在那里啦,”法兰克林急切地说,没有注意到他的律师抓住他的 手警告。狗屎,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他跟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性交就糟了。 “好好好,我是看到那两具尸体啦,而且,老天,他们实在恐怖。脸被打得粉 碎,到处都是绿头苍蝇,但我只是一个人。如果真有人跟我在一起,你想我能拿走 他们的卡吗? 用用你们的狗脑袋。他们在林子里就会要分赃的,不是吗? 就像你说 的,他们两个都死了,不会再用到那些该死的卡了。我觉得没有什么害处,就把卡 拿走,想做一点小生意。” “你有责任向警方报案,鲍比,”莫道克温和地说,他惯常的攻击性隐藏在面 带鼓励的笑脸下,似乎在说着:小子,不要担心,我们是这世界上的大男人,你和 我,我们都知道法律是用来被破坏的。 “你娘的! 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我对你们警察有一丁点好感,我也 许会这么做。但是你们从来没有给我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他们反正是死 透了的,你不会相信。这有什么不同,如果他们被早发现一个星期或什么的,跟到 今天才发现又有什么不同。他们还是死的,不是吗? ” 莫道克无法对这点提出异议。“你确定当时只有你一个人,鲍比? 如果真有个 女孩跟你在一起,我们现在必须要知道。那很重要。”他脑中闪现的是壕沟边缘的 滑行痕迹,一只女人的高跟鞋造成的痕迹。 “是,我确定。”他想了一下。“我可以免费告诉你这个。如果哪个女生看到 我所见到的一切,她一定到现在还会恶心地不停呕吐。我自己是没有想那么多啦。” 他的肤色看起来越来越不健康。“我还得憋着气才能够去搜他们。那很恶心。想想 那沟里应该有一万只绿头苍蝇。你要扣押我吗? 不是我把他们做掉的。我不做那种 事。” 莫道克瞥了费哲一眼,费哲耸了耸肩。这小子的故事显然有其真实性。“没有,” 巡官说,并且站了起来。“除了你已经被控诉的罪名外,我不打算要在你头上套别 的罪名,但是我们会再传讯你的,鲍比,所以我建议你得随传随到。费哲巡佐和我 本人都不想因为要找你而花上不必要的时间。”他在门边停下。“最后一件事。那 些尸体有没有试图掩埋的痕迹? ” “你是说埋到坟墓里? ” “不是,我是指他们有没有被盖在什么东西之下? ” “只有叶子。” “藏得很好? ” “没错。非常好。”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那里的? ” 法兰克林尖锐小脸上的鼠目紧张地转动了一下。“因为有东西到过那个男人那 里,”他说。“也许是只狐狸。他的头和上半身露出来了,至少看起来是那样。我 不知道那女人在那里,直到我开始把叶子从他身上弄开,才看到她的头靠在他见鬼 的脚旁。告诉你实话,”他说,“我现在希望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他在他裤 子上抹了抹他的手。“那让我很担心,不知道我在那之后有没有把自己洗干净。我 一直很担心。” 萨尔司柏瑞,南丁格尔疗养所——晚上六点半 亚伦·坡司罗后来在那天傍晚到珍房间去看她,发现她在里面努力认真地踱着 步。“我再也不要坐轮椅出去了,”她生气地对他说。“我以前并不知道我对别人 盯着我看有多敏感。实在是个丢脸的经验。”她用手指戳了戳眼睛上的绷带。“这 个愚蠢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放开我的眼睛? ” “也许明天早上,”他说,怀疑她火气这样大不仅仅是因为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想,大概还要再等上一阵子,她才会有足够的信心承认她记起了什么。“九点半 的时候,你必须要到阿斯塔克医院去。一切都没问题的话,绷带就可以取下来。” 她走到梳妆台旁停下来。“感谢上帝。我现在感觉自己像是科学怪人(指英国 女作家玛丽·雪莱的小说《弗兰肯斯坦》中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创造且最终被它毁灭 的怪物)。” 他和善的脸庞涌出一抹微笑。“你看起来不像。” 一阵静默。 “你结婚了吗,坡司罗医生? ” “曾经。我妻子四年前死于乳癌。” “对不起。” “为什么想知道? ”他问她。 直截了当的好奇呀。你这么和善,不应该会那么自由的,而且你几乎每件衬衫 都缺少了几颗纽扣。“因为现在是六月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六点半,而我在想你怎么 还杵在这里。你住在这儿吗? ” 他点点头。“楼上房间。” “有孩子吗? ” “一个女儿,在读大学,现年十九岁,非常固执。” “我倒不讶异。你也许从她还只有大人膝盖高开始,就把她当成你研究个人责 任理论的白老鼠。” “就是那样。” 她饶富兴味地看着他。“原谅我的好奇,如果你的病人选择了错误的价值观, 你怎么办? 就是说,因判断错误而造成错误行为。我无法相信他们全都在存在主义 者坡司罗画出的线内排排队站好。就统计学上来说根本不存在。” 他弯下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双长腿伸到前面,双手懒散地交叉放在脑后。 “那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我有心给个答案。你所说的‘错误’,是指他们 离开这里之后,仍然没能把进这疗养所前想戒除的瘾头戒掉? 也就是说,他们花在 这里的时间没有能说服他们用另一种方式看待自己的生活? ” “这么说太过简化了,但是,勉强可以这么讲吧,我想。” 他扬起了一边眉毛。“那么简单的回答就是,如果我的方法对他们没有用,他 们就只能继续维持现状或者是去寻找别的方法。但是,这种状况通常只发生在那些 来这里不到四十八小时就离开的人身上,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来这里。” 就像我,她想。“但是你一定也碰过自甘堕落的例子吧。像马修,我就不认为 他一旦离开这里,还能循规蹈矩地做人。” “我想你低估了他。你知道,他才来两个星期而已。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然 后告诉我他能不能做到。” 她看来大吃一惊。“一个月? 我应该在这里待多久呢? ” “长短随你意。” “那不是回答。我是说我父亲要你把我留在这里多久? ” “这里不是监狱,珍。我不强留任何人。” “那么明天我眼睛上的绷带被取下后,我就可以离开哕? ” “当然可以,只要你记得我星期三告诉你的话。你生理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所以我有责任通知你父亲说你自愿出院。” 她虚弱地笑笑。“那是不是说我精神健全呢? ” 他耸肩。“就我来说,你就跟一双靴子一样坚韧。”他倾身向前,小心观察她 的表情。“老实说,我无法想象我眼前这个独立坚强的女子,就是警方对我描述的 那个心碎的、不堪一击的、把车子故意撞向一堵墙柱的女人。” 她抬起手指按住眼睑,隐藏突然袭来的眼泪。“我也是,”好一阵子后她说, “但是我不断地读着报纸上的那篇报道,一次又一次,我无法想象还有别种解释。” 她放下手,盯着他看。“我今天打电话给梅格,是答录机应声。我想如果我可以跟 她或里奥谈谈,他们至少可以告诉大家我真的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 “你能想起什么事来了吗? ” “你是说,不伤心不沮丧? ”他点头,而她摇头。“没有,我只是非常确定那 不会困扰我。” “为什么? ” 因为上次发生同样的事时,我并没有感到伤心难过。“因为,”她不自觉地大 声说,“我自己并不想要里奥。”她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开,害怕从他的表情里读到 不信任。“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酸葡萄心理,但我真的对不用嫁给他而松了口气。 我记得我可以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工作室里,只为了避免回家跟他共度所谓温暖的夜 晚,我不认为那是因为结婚前的退缩。我开始很明显地讨厌他。”她空洞地笑了笑。 “好个独立坚强的女子。为什么我要跟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结婚? 那实在没有道理。” 她沉入短暂的静默中。“也许没那么糟,”她突然说,“如果我不需要不断地架构 自我防卫机制的话。” “防卫什么? ” 她再一次用手压住她没有裹住绷带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蒸腾的眼泪。“害怕,” 她说。 他等了一会。“怕什么? ”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我不记得。” 汉普郡温彻斯特,罗门赛路警局——晚上七点 那对尸体开始被试探性地标上名字和住址之后,调查线索就不可思议地源源不 断。打到里其蒙区警局的电话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格雷凡园十二号在十多天以 前也受到汉普郡的另一个警察分局的调查,因为一桩交通事故牵扯到该址住户,也 就是珍·康思立。 “你要跟佛定桥的哈立威尔巡佐联络,”电话那端如此建议费哲。 “他要我们对康思立进行一些调查,因为他们认为那名女子是蓄意自杀。 重点是,她跟里奥·沃尔德曾有婚约,他跟她同住在格雷凡园大约有两个月, 然后在六月十日星期五晚上离开她,跟康思立最好的朋友同居去了,那时距离他们 原定的婚礼还剩三个星期。我们跟康思立的邻居谈过,他们提到另一次自杀企图, 那是在十二日星期日,另外我们还跟沃尔德的父母在电话中联络过。得到的资料是, 沃尔德和他的新女友已经躲到欧洲大陆去,避开取消婚礼会引起的尴尬。“ “知道那名女友的名字吗? ”费哲屏着气,紧张地问。 “哈利斯。梅格·哈利斯。” 一针见血! “你有沃尔德父母的住址吗? ” “让我瞧瞧。父亲是安东尼·沃尔德爵士。住址:艾须维,道桐庄园,靠近焦 得堡地区。” “梅格·哈利斯的父母呢? ” “对不起。她只是个新任女友。我们除了她的名字外,没有其他资料。” “好吧,你能不能把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传真过来? ”他把号码念出来。“如 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五分钟内传来? ” “没问题。顺便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 “还不确定,我们这里有两具尸体,初步猜测是沃尔德和哈利斯。你最好通知 你们那里的兄弟们我们明天也许会过去。再见。” 他挂断电话,翻阅警察通讯录,然后打电话到佛定桥。“请问哈立威尔巡佐还 在吗? ”他问。“是的,我知道已经很晚了。”他的手指敲鼓似地打在办公桌上。 “好的,喔,这很紧急。你能不能联络上他,请他回电话给阿丁利林地事故处的莫 道克巡官,或是费哲巡佐。”他激动地留下号码。“麻烦你把这个列入紧急优先事 件。” 他把他的速记收起来,踱步到走廊另一端的传真机,里其蒙区警局传送的资料 已经看到头两页了。他快速浏览那两张纸,然后挤进莫道克的办公室。“这里有汉 普郡的传真资料,长官。里奥·沃尔德直到两个多星期以前,还跟一位珍·康思立 小姐订有婚约。他们原先预定七月二日结婚,但里奥在六月十日抛弃她,和她最好 的朋友,梅格·哈利斯同居。”他抬头。“康思立小姐的父亲是法兰柴思一霍汀有 限公司的亚当·康思立,婚礼要在黑灵顿举行,就是康思立先生的住所。位于佛定 桥北边的大宅邸。”他把那些传真交给莫道克。“我已经留话请佛定桥的哈立威尔 巡佐回电。他是负责那次讯问的人,六月十三日当天,他的同事忙着把康思立小姐 从她车里拖出来,她昏迷不醒,喝得烂醉如泥。他们猜测,是另一次自杀的尝试, 前一次是在六月十二日。”他敲敲挂在墙上的全国地形测量图。“据跟我谈话的里 其蒙区警局的人员说,出事地点是史托尼·巴塞的弃置机场,那里——”他在地图 上摊开手掌,“位于阿丁利林地和黑灵顿范围之间,大概三分之二左右的路上,也 就是说,从林地到那座机场将近十五英里远,而从黑灵顿到飞机场则约七英里。长 官,我对这有相当强烈的直觉。地理区域没有错,沟槽边缘上有女人高跟鞋造成的 滑行痕迹,医生也说过女人有可能犯下这个罪行。” 莫道克是个比较谨慎的老手。“让我们等等哈立威尔的消息,” 他说。 半小时之后,他们移步到督察长办公室,把他们截至目前所得到的资料报告给 他。“有另一种说法,虽然遥远但若有足够证据我也可以接受——就是沃尔德和哈 利斯真的在法国南部海边享受日光浴,”莫道克最后说,“因为法兰克林又从死者 尸体上拿走,但这实在很难相信,不值得进一步去考虑。我们的推测可以解释为什 么没有人因他们失踪报案。 根据哈立威尔提供的信息,里奥的家人说他们跑到法国,为了躲开取消婚礼可 能造成的难堪。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告诉安东尼·沃尔德爵士说我们猜躺在检验 室解剖台上的尸体是他儿子,要他来认尸? 或者等到我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后,才 分别通知他们的家人? 我们也许可以在哈利斯位于翰默司密区的家中找到指纹,但 是里其蒙区警局说他们不可能在不让珍·康思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状况下,再回 到格雷凡园去。 如果她真有涉案,这么做对进一步侦查没有好处。“ 法兰克- 区佛轻轻在他办公桌上弹着手指,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他最后说,“我初人警界时,是在伦敦东区的迈尔 点区做巡逻警员的? ” 莫道克和费哲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岂止是曾经告诉过他们,他事实上已经告 诉他们几千几百遍了。莫道克掩藏不住他的不耐烦。这老头子的回忆没什么好听的, 只除了一个有趣的事实,区佛是伦敦东区一个妓女的私生子。就算是莫道克也不能 否认从贫民区出生的他,可以一路在不同的警界领域里攀爬到今天的位子,还跟同 一个女子维持了三十八年的婚姻,真是一项了不得的成就。 “那时我刚出校门,”他陷入沉思,“我碰到躺在街上的一个黑人,他那时被 乱棒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他停下冥想了一会儿。“后来发现这可怜的家伙跟伦敦 东区帮派老大的妹妹有婚约,当时有间接证据指向他那未来的大舅子很可能就是行 凶者。我的长官就只缺身份的确认。但当那名被害人终于醒来后,他却拒绝合作, 我们只好把整个案子撤销。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害怕成那样。他是黑人,皮肤就像 是黑桃牌的颜色,但是每一次我们提到起诉这个字眼时,他脸色就苍白得可怕。” 他眼光在面前的两人之间移动。“那殴打他的混蛋叫亚当·康思立。他不愿意家里 出现黑人血统。”他灰白的眼神定在莫道克身上。“但是他最后仍然无法阻止。那 黑人小伙子比康思立预期的还要有种。一星期后他娶了那个妹妹,撑着拐杖走上红 毯。” 莫道克吹了声口哨。“同一个家伙? 这个女孩的父亲? ” 区佛点头。“他后来发了财。采用的手段是廉价买下有人住的房子,然后派遣 他的流氓手下把那些可怜的人赶走,再以空房高价卖出。 六。年代他变成士绅,大约是他女儿出生的时候。“他视线穿过窗户望向黑夜。” 好,“他说,”我建议我们小心地踩着步伐走。费哲,你和我,明天早上去拜访安 东尼·沃尔德爵士。我们准时八点出发,预计在九点到九点半之间跟他见面,还有 我要你通知克拉克医生一下,说我们也许会把他请回来。“然后他转向莫道克。” 同时,加瑞,我建议你把你的人分成两批——一半放在梅格·哈利斯身上,另一半 去调查珍·康思立。我要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他们的个性怎样 等等。特别是我要知道珍.康思立和她父亲之间相处的关系。有问题没有? 看你在 我们回来时能得到什么资料。“ “但我想我们还是先不要去惊动康思立本人? ” “先不要。” “那个女儿呢? 哈立威尔说她在脑震荡之后,目前在萨尔司柏瑞的南丁格尔疗 养所疗养。我们是不是也不去打扰她? 我们手上有对她酒醉驾车的控诉权,我们也 许可以用这个名目跟他谈话而不至引起怀疑。” “你这么认为,是吗? ”区佛讥诮地说。“听着,我的伙伴,我们面对的绝非 善类,你最好确定康思立不会从你问的问题中嗅到任何讯号。懂了吗? 我们必须先 搞清楚,百分之百的明白我们所处的位置以及我们握有的资料,在那之前,任何人 都不允许对那家人采取行动。如果珍跟她父亲有那么一点相像,你就得像处理一条 滑溜溜的蛇一样地面对她。当然你不能去打扰她。不许去打扰他们任何一个人。”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六,苏瑞郡焦得堡区,道桐庄园——上午九点半 安东尼·沃尔德爵士领着两个面目凝重的警察来到他房子的起居室,额头上竖 着几道疑惑不解的皱纹,就着空椅子对他们挥了挥手。“说实话,先生们,我已经 憋到这里了,”他抬起手伸到头颈旁,“为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还有她的企图自杀— —我当然不会为我儿子的行径喝彩——但是老实说,我和妃丽芭真的因为这些跟我 们毫无关系的事件不断地受到骚扰感到烦不胜烦。你知道我跟你管辖这个区的同行 在电话中谈过多少次了吗? 更别提可怜的妃丽芭跟珍的继母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对 话了。妃丽芭是一直坚持做正确的事,对珍的康复致上最深的祝福,但是贝蒂是那 么的鲁莽,你根本不能期待她那种背景出身的人能有什么不同的行为态度。”他鄙 夷地摇了一下头。“她实在惹人厌了,只比伦敦东区妓女要好一些而已。天知道, 我们最好和那个家庭没有半点纠葛。” 费哲清楚区佛的生长背景,坐立不安地扭动着。但督察长只简简单单地点点头。 “是不容易,爵士。” “当然,你是对的。我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没有能力应付自己情绪的成年女子负 责呢? 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你们连等里奥回来都不能等? ” 他往后坐进沙发里,一条腿优雅地叠上另一条腿,每一个动作都显示他贵族的 气势。倘若不是目前这种情况,费哲也许会忍不住要踢他几脚。 他觉得,安东尼·沃尔德爵士不是个正直诚恳的人。“妃丽芭和我与珍根本就 不熟。里奥在那个奇怪的周末带她来,但我们对她无法产生一丝亲近的感觉。当然,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但是对我们而言,她太过前卫了。” “事实上,我们倒很想跟你谈谈你的儿子,”法兰克·区佛坦白地说。 “你可有住址或电话号码什么的,可以让我们跟他联络上? ” 安东尼爵士摇摇头。“自从他们离开,我们还没有得到任何只字片语。这并不 让人意外,他们正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他手掌盖住膝盖。 “我们也是。你可以想象,我们一直没有张扬。婚礼前四个礼拜抛弃新娘并不 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但问题是,我们没办法因为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而责备他。尴尬 中松了口气,也许是最符合我们此刻的心情了。她实在不适合他,把所有的事情都 看得太严重了。自杀就是最好的例子。” 费哲研究着他旁边桌上的全家福照片。“爵士,这是你的儿子吗? ” 他问,指着一个高大淡色头发的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倚靠着一辆奔驰敞篷车。家人的面容非常相似。他跟安东尼爵士一样额头宽广,头 发浓密,就连那颗出身贵族的头都摆出相同的倾斜角度。 “是的,那就是里奥。” “他和哈利斯小姐有没有说清楚他们要去哪里,安东尼爵士? ” “没有。他们只是说他们要开车过海底隧道,直到事情烟消云散为止。” “你本人跟他们谈过话吗? ” “没有面对面。里奥在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打电话来说婚礼取消了,他和梅格最 好消失一段时间。” “那星期六就是六月十二日?” “是的。两星期以前的今天。” “从那时候起你就没有他或梅格的消息? ” “没有。”他用手掌刷了刷他的长裤。“但我必须说,我不知道这为什么很重 要。你的前任未婚妻想要结束她自己的生命,根本就不是什么该砍头的罪呀。或者 现在是了? 我很遗憾我年纪越大,就越觉得现在的法律没有什么道理。” 法兰克·区佛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过的纸,放到他腿上摊开,然后递给 安东尼爵士。那是从鲍比·法兰克林手上寻获的信用卡复印件。“你认识这张纸上 的任何一个签名吗,爵士? ” 安东尼爵士拿起纸张伸长手臂端详着。“是的,”过一会儿,他说,“上面四 个是里奥的。”他半眯着眼。“底下两个签的是梅格·哈利斯,所以应该是梅格的 签名。”他把视线转向督察长。“我不懂。” “我很抱歉,安东尼爵士,但是我们有理由要进一步了解你的儿子和哈利斯小 姐。我们来这里,主要是希望你能提供给我们一些他们目前的状况,让我们能确定 他们还活着。”他对那张纸点点头。“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昨天在温彻斯特被传讯, 罪名是信用卡欺诈,那四张卡就曾在他手里。他告诉我们他是在一星期以前从阿丁 利林地发现的两具尸体身上偷来的。该林地位于温彻斯特西边大约两英里处。我非 常遗憾地来通知你,我们相信那两具尸体其一是你的儿子,里奥·沃尔德,另一位 是他的女友,梅格·哈利斯。” 也许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兀,令人无法接受,或者是因为这消息纯粹太没有道 理。安东尼爵士意外地笑了起来。“不要胡闹了,先生们。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他们现在正在欧洲大陆的什么地方。这是什么,一个无聊 的笑话? “他两道眉毛气得聚拢起来。”是康思立那变态的所作所为,我猜。“ “不是的,爵士,”区佛温和地说,“不是个无聊的笑话。虽然,站在你的立 场,我诚恳地希望是,但是我们真的发现两具身份尚未证实的尸体,”他朝着照片 笑了笑,“一名男子,年纪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身高六英尺一英寸,金发;另一 位女性,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五英尺四英寸,黑色短发。虽说那个男孩告诉我 们怎么偷到那四张卡的故事有可能是个谎言,但我得说可能性不大。那名男子似乎 符合你儿子的特征,我们还要进一步比较那具女尸跟哈利斯小姐的特征。我们还没 掌握对她特征的任何描述。” 安东尼爵士仍然摇头拒绝相信。“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他坚定地说。 “里奥在法国。” “也许你能告诉我们梅格的特征,”费哲建议。 “她来过这里一次,”老人缓缓地说,“那时里奥和珍在这里度周末,她在往 伦敦的路上顺道来这里吃午餐。妃丽芭立刻就喜欢上她。她是个好女孩,显然她吸 引了里奥。跟珍比较起来,在任何一方面她都比较突出。良好的家庭,正派的背景。 妃丽芭和我在听到我们的男孩说他打算另娶梅格时,都非常高兴。我相信她的家在 威尔特郡。一个漂亮女孩,黑发、苗条、总是带着笑脸。”他跌入沉默中。 “年龄——”费哲开口,但区佛瞥了他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伤心绝望浮现在安东尼爵士的脸上。“你知道,这消息会毁了我的妻子。里奥 是独子。我们曾经努力过,但毫无办法。”他拇指和食指按压着眼帘,阻止眼泪泛 滥。“为什么? 是意外吗? ” 区佛清了清喉咙。“不,我们不这么认为。法医认为他们是被谋杀的。”他双 膝夹住双手。“我很抱歉,安东尼爵士。” 他再一次摇着头,这会儿是愤怒地摇头。“不,不,太过分了。” 大家都静默了好一阵子。 他颤抖着举起手横到前额。“谁会想杀他们呢? ” “我们不知道,爵士,”区佛静静地说。“他们已经死了有好一阵子了,也许 有两个礼拜。目前我们猜测事情大概是发生在六月十三日。” “那是珍企图自杀的那一天,”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知道。” 安东尼爵士的嘴唇再次启动。“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她先生是被谋杀的? ”他粗 嗄地说。 法兰克·区佛皱着眉头往前倾。“你是说康思立小姐的丈夫? ”这对他而言倒 是新闻。 男人点了点头。“她那时是兰迪太太。大概是九、十年前的事了。 她丈夫的名字是罗素·兰迪。乔尔西的艺术商。“他用一种能看穿人的目光盯 着法兰克。”他被一个铁锤类的东西捶打致死,凶手从没有被找到。兰迪被殴打的 情况非常严重,面目全非。报上指称那是有史以来最残酷的谋杀案件之一。督察长, 我儿子是怎么被杀的? 我还能认得出他吗? “他看到警察眨动的眼睛里闪现短暂的 犹豫,迅速阖上的眼睑像是一扇把恐怖景象关闭在外的窗子。”他难道跟兰迪一样 也是被捶打致死的吗? “ 法兰克抬起疲倦的手拂了拂脸。老天爷,他想着。会这么简单吗? “死亡从来 就不好看,安东尼爵士,在死了几天后更是如此。” “他跟兰迪一样是被捶打致死的吗? ”沃尔德声音里透着怒气。 “就现阶段来看,”法兰克小心地说,“什么都还没有办法确定。法医还没有 完成检验程序,直到那以前所下的任何结论都不正确,但我可以向你做私人保证, 一旦他们把报告交给我们,我会把他的结论先转给你。” 不管是什么触发了安东尼爵士的愤怒,此刻突然消失了。他一下子看来有些迷 惘,仿佛他儿子死亡的事实现在才开始在他心中落实。“我想你是要我去指认那具 尸体。”他开始站起来。 “不急的,爵士。我要你跟你妻子好好谈谈,不管需要多长的时间。 请不要觉得你必须立刻去办这件事情。“ “但它是,”他爆发似地说,从椅子上起身。“妃丽芭到医院当义工去了,所 以她不会知道我不在家。你曾提到过一丝渺小的可能性,”他提醒警察,眼泪在他 眼里打转。“为了我可怜的妻子着想,我祈祷那会是真的。” 汉普郡,内政部法医检验室——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他站着,没有掉泪,俯看他儿子的尸骸躺在一张医务用的干净台子上,他的躯 干小心谨慎地被覆盖在白色棉质被单里。那头发,跟生前一样的呈现金色,浓厚茂 密,毋庸置疑,是里奥的。另外,叫人不忍卒睹的是,他的脸仅剩下勉强可供辨认 的轮廓。他的眼睛寻找着克拉克医生。 “我应该怎么告诉我的妻子? ”他问。“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克拉克垂头看那具可怜的尸体。“她需要的是安慰,安东尼爵士,不是事实。 告诉她他看起来有多漂亮。” 艺术商遭人谋杀 罗素·兰迪,四十四岁,其惨不忍睹的尸体昨晚在他位于乔尔西的画廊储藏室 被他的妻子,二十四岁的珍·康思立发现。救护车到达现场时,一息尚存,但在驶 往医院的途中断气。兰迪太太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处于震惊状况。她先前在他们约 好共进晚餐的葛芙洛契餐厅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没有出现,之后她搭乘计程车 到画廊找他。她独自一人发现身受重伤的他。医生说他可能是在被发现的一至二小 时之前受到袭击,如果能及早发现,他或许还有救。 画廊有被搜刮的迹象,现场遗失了几幅甚有价值的画作。警方相信兰迪先生很 可能是惊扰了抢匪。现场发现一把长柄大锤。 罗素·兰迪是艺术界新近蹿起的新星。他的“印象画廊”开幕不到四年,专门 收录年轻画家的作品,如麦可·帕奇亚以及珍娜·霍普金。 一九八四年二月二日《每日电讯报》 珍·兰迪流产 在艺术商丈夫罗素·兰迪被杀后的两个礼拜,珍·兰迪受到第二次打击。经证 实,昨天她流失了她期待的胎儿。据说她悲痛欲狂。警方对于她丈夫被谋杀一案至 今仍然毫无头绪。 一九八四年二月十八日《每日电讯报》 兰迪谋杀案疑云重重 警方证实对四十四岁艺术商罗素·兰迪的谋杀案有诸多疑惑,兰迪被殴打的身 体两天前被他的妻子珍发现。“现场有闯入的痕迹,”警方发言人说,“还有一些 画作遭窃,但是我们无法解释发生在兰迪先生身上狂暴的攻击行为。专门偷艺术品 的人通常跟残暴扯不上关系。艺品窃贼颇为他们所谓的职业伦理骄傲。” 警方要求艺术商及收藏家注意失窃的作品。“如果我们可以确立盗窃是杀人动 机,”发言人说,“那将有助于我们的调查。就现阶段而言,我们还无法确定兰迪 先生命案里的凶器——长柄大锤——是原本就在现场,还是由施暴者带至现场的。 很显然,我们必须考虑到谋杀的意图是一开始就存在着的。” 珍·兰迪,二十四岁,是法兰柴思一霍汀有限公司的百万富翁总裁,亚当·康 思立的独生爱女。据闻亚当对他女婿的死感到非常痛心,虽然在婚礼之后他曾公开 表示罗素·兰迪只比对妙龄女子有兴趣的好色淘金者要好那么一点点。康思立的第 二次婚姻里有两个儿子,迈尔斯和佛格斯,分别是十六及十四岁。 兰迪家的朋友们说,罗素在社交圈里很受欢迎,没有树敌。 “他很聪明,还非常有幽默感,”一个亲近的朋友说:“我无法理解有人会想 杀他。” 被偷窃的画作估价二十五万英镑,警方相信那些作品很难脱手。麦可·帕奇亚 的作品在极简派里虽小有名声,但支持者并不多。他最著名的作品《棕与黄》,由 一小块黄色画布及两边各贴上一块较大棕色画布所组成,目前正于泰德画廊展出。 这幅作品被买下时,曾激起大众愤怒的情绪。一位艺评家甚至用脏话来抨击它。 “案情扑朔迷离,”警方发言人说,“为什么小偷会想要偷那样的作品。谁会 愿意去买。” 一九八四年二月三日《每日电讯报》 备忘录 收文者:亨迪利 发文者:费雪督察长 时间:一九八四年八月九日 主旨:罗素·兰迪谋杀案——一九八四年二月一日 在我们昨天的谈话后,我要求安德鲁及梅瑞迪把该案件摘录成大纲呈递给你。 谨摘录重点部分如下: 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一幅遗失的画作出现在市面上。我同意安德鲁和梅瑞迪的 看法,盗窃根本不是动机。根据进一步的调查,仍然没有找到目击行凶者闯入的证 人。( 附注:兰迪太太已经申请保险补偿金。那些画作估计值二十万英镑以上。) ◆已调查兰迪被谋杀前三个月的行止,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遭遇到麻烦。他 的事业营运普通,私人财务状况亦同。资料显示他偶尔吸大麻,但并没有从事任何 不法活动。经探询其朋友、同事和亲人,没有迹象显示有婚外情。因此情杀的可能 性极小。 ◆他有一些同性恋朋友,但在同性恋圈探访后,安德鲁与梅瑞迪确信他本人不 是同性恋者,因此这不是“同性恋”的杀戮。 ◆他和妻子相处得很好。朋友说他“对她极度迷恋”,没有证据显示有家庭暴 力的情形。她二月一日下午和晚上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那天自中午以后她落单的时间是在付钱给载她从餐厅到画廊的计程车后,独自 进入大楼内。当她发现兰迪时,她仅单独一人。安德鲁、梅瑞迪已针对法医提供的 证据做过几次侦讯,证实最初的推论,亦即在她晚上九点零五分抵达现场时,兰迪 已经受到袭击一个小时以上了。从计程车司机宣称她下车的时间以及打999 求救的 电话时间显示,她不可能来得及犯下该罪行。 ◆她在谋杀案前三个月的行止亦做了追踪调查。安德鲁、梅瑞迪特别注意婚外 情的证据,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们同时也寻找她雇用第三者谋杀她丈夫的证据, 但仍一无所获。必须说明的是,他们找不到她欲除掉她丈夫的动机。经访谈的朋友 同事已超过百人,他们全都以亲密友好来形容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虽然有迹象显 示兰迪先生有周期性的猜忌,但这是因为他比她大了二十来岁,而不是她有任何不 可告人之举。 ◆就兰迪太太的父亲,亚当·康思立的角色而言,则存有未曾澄清的疑点。所 有证据都指向他敌视兰迪先生。他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地反对他们结合,而且对于这 个婚姻是瞒着他私底下进行感到非常愤怒。他拒绝跟他女婿说话.尽量和他女儿的 电话联络很频繁。她的朋友说她对存在于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很无奈,但是拒 绝在这场“嫉妒”角力中偏袒任何一方,继续以她自己的方式跟两人维持良好的关 系。她给自己唯一的限制是她不在一方面前提到另一位。 ◆对康思立在谋杀案发生前数星期以及当天行止的后续调查中,安德鲁和梅瑞 迪得到结论,虽说康思立亲手犯下该项罪行的机会不是没有( 当天他在伦敦参加会 议,骑士桥举行的会议在下午四点半结束,下一场是六点半在艾德威路举行,他在 这段空当的确有充裕的时间到乔尔西去) ,但他们相信那不可能。康思立拒绝透露 他在那段时间的行踪,但根据数个星期前所进行的调查指出,有三名证人证实他当 时是跟牧羊人市场一名妓女在一起。这个定期的习惯已经持续有好几年了。 ◆虽欠缺其他解释,安德鲁及梅瑞迪倾向于相信康思立雇用杀手结束他女婿的 生命。然而,他们无法提出证据。因为缺乏证据支持,调查无法继续进行。他们对 他的怀疑是基于他们对康思立所作的人格及背景调查,内容如下: 1 .自早年开始他的事业以来,外界就一直谣传他跟伦敦黑社会有密切的往来。 三十及四十年代出生成长于船坞区。其财富于世界大战前后在黑市恐吓诈财累积而 来。五十、六十年代转往不动产业界,然后将他的事业“合法化”,成立法兰柴思 一霍汀公司,接着扩张成为全方位的发展公司。 2 .七十年代因不动产的蓬勃发展而积聚了巨大的财富。传闻他习惯以非法的 方式进行交易( 未证实) ,但针对那些斗胆披露却有勇无谋的报业官司,他已经赢 了两次庭外和解。 3 .柴契尔上台时,他以低价买进伦敦船坞区一大片土地。为此,据说他动用 了黑社会的势力。 4 .他共结两次婚。前妻,即珍·兰迪的母亲,于一九六二年死于败血病。她 是一个中产阶级医生的女儿,在私立学校受教育,据称康思立十分爱她。他于一九 六七年再婚。现任妻子,伊丽莎白·康思立(前文所说的“贝蒂”即“伊丽莎白” 的昵称).出生背景与他相同,是他姐姐的女性朋友。据说他在一九五八年曾与伊 丽莎白订有婚约,但后来毁婚,改娶他第一任妻子。第二次的婚姻并不幸福。 康思立太太有酗酒问题,该婚姻生下的两个儿子则因偷窃、蓄意破坏以及偷车 而屡受警告。这两名男孩自从因持有毒品被马堡中学开除后.回到黑灵顿接受私人 指导。众所周知,康思立最宠爱的就是他的女儿。 结论,我支持安德鲁及梅瑞迪的分析。虽说康思立自己亲手犯下该项罪行的可 能性太小,他仍是主要嫌疑犯。在没有任何目击闯入建筑物或谋杀过程的证人,及 遗失画作仍未出现的情况下,很难继续进行调查。 即便我们能够查康思立账簿以寻找雇用杀手的支出,破案机会仍是相当渺茫。 约翰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