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三,萨尔司柏瑞,南丁格尔疗养所——下午五点 坡司罗医生站在珍敞开着的门前,观察着她。她正在打电话,身躯因紧张而僵 硬扭曲,手指把话筒握得死紧,肩膀不自然地前倾弯缩。她的父亲,他猜,因为他 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引发她如此剧烈的精神焦虑和胆怯。他记起另一名女子曾用这种 姿势站着,倾听电话线另一端传来的声音。那是他的妻子,聆听她自己的死刑判决。 我很抱歉,坡司罗太太。 多久? 很难说。多久? 十二个月或十八个月,如果运气好的话。 珍看着他,开口说:“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把话筒放回去。 他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别的事。坏消息吗? ” “不是,是好的,”她有些灰心地说。“他们已经让迈尔斯离开了。” “有没有指控他? ” “没有。”她爬到她的床上,盘腿坐在中间。“肯尼迪证明了他当时在别的地 方。” “你看来似乎并不高兴。” “亚当是用手机打的。我可以听到后面贝蒂的哭泣声。我想那把剑终于挣脱了 束缚它的发丝。” “我们谈的是达摩克利斯的剑吗? ”(达摩克利斯系叙拉古暴君迪奥尼修斯的 谄臣,由于他平日阿谀奉承国王,羡慕帝王生活的荣华富贵,有一天国王设宴,以 一根头发系剑悬挂其头上,教诲他帝王的幸福是危险不稳定的) 她点点头。“亚当把那柄剑悬挂在他们头上好些年了。问题是……”她跌回到 她惯常的静默中。 “是他们自己太蠢了不明白,”他提到。 她什么也没有说。 “迈尔斯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 她把双手平平地压放在床罩上,然后松开,显然因他们带来的一切而沮丧。 “可卡因,”她突然道出。“以他并不存在的财产为赌注,在赌博后的空当吸毒。 他和佛格斯已经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典当出去了。” 她沉默了一阵,对着床铺又是抚摸又是用拳打着。“三月时,亚当花了五万英 镑偿还他们的赌债,他说,如果他们再去赌博,就把他们扫地出门,还要把他们从 遗嘱里除名。过去四个礼拜他雇人跟踪他们。” 亚伦斜倚着梳妆台,那是她最喜欢站的地方。“为什么? ” “因为贝蒂五月中把她最后的股份卖掉,他猜她是为了偿还他们的债务。” “他那时为什么没有落实他的威胁? ” 她冷酷地牵动着嘴角。“他想知道那两个男孩没有办法偿还债务时,他要处理 的是个怎样的场面。” “他们都已经超过二十一岁了,”亚伦冷静地说。“他不需要对他们的债务负 责。” “你又回到象牙塔里了,”她说,双颊上燃烧着两团怒火。“你真的以为,任 何人在没把握最后可以拿到钱的情况下,会愿意劳心劳力去偷去骗亚当·康思立儿 子的钱? 你已经看到迈尔斯是什么样子。想象一下,他和佛格斯在吸食可卡因时, 会说亚当和法兰柴思一霍汀有限公司什么。说不定那里就已经有一卷充满破坏力的 录像带。” 亚伦圈起了手臂。“不会有比过去两天里媒体的恶意报道更糟的了,所以你弟 弟们就算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 “四星期前会有关系,”她紧咬着唇,愤愤地说。“四星期以前,他准备着一 场社交婚礼,那时不能有任何丑闻发生,尤其是他亲爱的珍的大日子。迈尔斯没有 说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有足够理智告诉他们我不要那场见鬼的婚礼,那么 ……”她再次沉默下来。 他观察了她一会儿。“老实说,他为什么不把他们踢出去,要他们自己照顾自 己? ” 她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不管怎样他们都会走到这一步,”她最后说。“即使 他不管他们,他依旧会被期待偿还他们的债务。我想他是希望把他们绑在身旁,这 样他就能就近查看他们最糟糕的状况。”她垂下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们一 直就想像我一样,把他的钱丢到他脸上去,但是一夜暴富是他们唯一想到的计划。” 那就是她狡猾的报复方式吗,他想,公开嘲弄她父亲最看重的东西,亦即他白 手起家累积的财富? “他现在正在履行他的威胁,”她有气无力地继续。“他要让他们身无分文地 离开,还要跟贝蒂离婚。” “你怪他吗? ” “不。” “他们会怎样? ” “我不知道。我怀疑他能否不费分文便离开贝蒂,因为法院不会允许——”她 把额头埋进合握的手掌间,“但对迈尔斯和佛格斯就不一定了。他说他不再关心。”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沮丧。如果她对她继母和两个弟弟存有任何关爱的话,那么 她真是把那些感情隐藏得够深。“往好的方面去想,”他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你 父亲在过去四星期中派人跟踪他们,你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们俩跟里奥和梅 格被杀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发生在我身上的攻击事件也没有责任。” “我一直就认为不是他们,”她在床上喃喃低语。 “没有吗? ”他说,语气里加入了惊讶。“我一直以为不无可能。他们相当自 我,不够聪明,而且习惯霸道行事,尤其是对你或他们的母亲。 我可以想象他们两个人会认为谋杀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固执地说。 当然没有,因为你一直就知道凶手是谁。“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信 任我,”他说,用小心翼翼的声调。“是我说了或是做过什么让你觉得你不能信任 我吗? ” 她双手托住下巴,不带感情地注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攻击你的不是我? ” 他不动声色地处理这个突来的转折。“那看起来不像你。” “马修说当时天色很暗,那个人穿着黑衣,你所做的唯一描述是五英尺十英寸 高,中等身材。” “马修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亚伦问。 “大家都知道。” “翡萝妮卡·高登,”他喃喃抱怨。“总有一天,那个女人会因为太多嘴而失 掉工作。”他好奇地看着她。“听着,有足够的理由说明绝不会是你。你太虚弱, 举不起一把长柄大锤。你没有理由要攻击我。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而我离 开前命令护士每半个小时过来察看你。如果你不在房里,爱咪和翡萝妮卡会发现。” “但是我真的不在房里。” 他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惊讶。 “高登护士完成她九点的察看后,”她继续,“换成爱咪。第一次她来时,我 关灯躺在床上。第二次,我在黑暗中躲在浴室,而她没有过来察看我枕头上是不是 我的头。那之后,我穿上衣服溜到外面。我穿着黑色牛仔裤和一件黑色毛衣。我身 高五英尺十英寸,车祸发生前我体重一百二十六磅,所以我的衣服里很容易充填东 西。” “继续,”他说。 “我要知道亚当为什么派肯尼迪来,所以我想半路拦截你。我在山毛榉树下等 着,直到我累得无法继续等下去,然后我回到床上,穿着外出服倒头就睡。当爱咪 发现我时,我正做噩梦。我很惊讶她没有报告上去。她那时吓得以为我可能做了什 么不该做的事,也许要她负责任。”她审视着他的脸。“或者她的确报告了,而你 还没有告诉我。” 他摇摇头。“没有。” “那么很显然的,她比你还要信任我,坡司罗医生。” 他扬起一道眉毛。“这就是重点? 一个看谁比较值得信任的教训? ” “多多少少,”她说,拒绝看他。“你已经知道我在外面了——马修听到你喊 我的名字——但是你从来就没有提起,至少没有对我提起。” 该死的马修,活该滚到地狱去! 一旦他有机会,他就要把那个小混蛋撕得粉碎。 “因为我知道我犯了个错误。我开车进来时,以为看到你在路旁。但是,因为攻击 我的人不是你,我觉得没有必要提起。你安心了吗? ” “没有,”她率直地说。“你谈到信任,好像只要要求就可以得到似的。告诉 你,不可能的。尤其当你深陷其中时。我所能确定的只是我父亲付钱要你照顾我, 基于同样的理由,他派律师星期一下午过来跟你谈,那之后没有多久,你命令每半 个小时要人察看我,然后你不见了。”一道闪光——是开玩笑吗? ——在她眼睛里 闪烁。“当你终于又出现时,被一把长柄大锤攻击,接着警察严严实实地把我给包 围了起来。” 他深思着搔他的大胡子。“你把那些事实片段串连成互有因果的顺序,而我却 认为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那么肯尼迪为什么要来找你呢? ” “假设这里头没有隐藏其他目的,他只是过来提醒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不会要 求你接受任何你不想要的治疗。肯尼迪把我们的对话录了音,自那之后我没有接到 任何信息,我推断我做了正确的回应,不是错误的。” “你说了什么? ”她不放松。 “我暗示,不愿意让你恢复记忆的人是亚当,而不是你。”他注意到她警觉的 神色。“我同时也说,他完全不了解你的个性,还说他在处理罗素谋杀案上担了不 必要的心,因为你在那件事情上并没有像他那样焦虑不安。这里得提醒你,当时我 并不知道梅格和里奥已经死了,以及你知道他们死了。”她提高警觉。“如果我知 道,我就会更激烈地评论他对你个性上的误解,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认识任何一个人, 男人或女人,比你还要独立坚强。” 她猛然拉扯着床罩。“那是从压迫中学来的。当你发现自己在谋杀案的侦查过 程中代表着不利的那一方时,”她说。“你就一刻也不能放松地提醒自己要注意背 后。” “然而你还相当娴熟地让别人也帮着你注意,”他温和地说。“爱咪,是一个 ;马修,另一个。” 她勉强地笑着。“可怜的爱咪其实是为了自己。她深恐会遭到解雇,你不能以 我告诉你的事实为借口。你是我的医生,我不管说了什么,都应该被保密。”她接 着改变了话题。“根据马修的消息,警方认为用来攻击你的长柄大锤属疗养所所有。 是真的吗? ” “那个年轻人是个情报网。” 她没理会。“他对了吗? ” “是的。” “对于这点有任何疑惑吗? ” “我不认为。安全警卫到外头搜寻,因为他知道我们有一把大锤被弃置在一问 外面的库房,金属头上有我车上的漆。” 她静静坐着咀嚼了好几秒钟。“你的警卫可不可能弄错了? ”她突然问。“我 是说,听起来令人不解。攻击你的人怎么会知道这里一定有把长柄大锤呢? ”她急 切地审视着他的脸。“他应该自己带一把过来的。这实在太没道理。” 他发现自己被她迷惑眼神中那抹极度的渴望给感动了。马修和爱咪是不是也同 样容易受到蛊惑? “你是说外面什么地方应该还有一把长柄大锤? ” 她点点头。 “好吧。如果真有,我最好尽力把它找出来,但是直接告诉我他是谁不会比较 简单吗? ” 她的脸现出封闭的表情。“那是个袭击你的人。” 他叹了口气纠正她。“错了,珍,是意图杀害我的人。”此刻,你不是唯一一 个警觉着背后的人。“想想这个吧。” 马修·孔尔在前面走廊散漫地闲逛,抽着烟,亚伦这时走到外面来。 亚伦戏谑地在心中想象着要把他的手臂扯下来随意弃置。打各方面来说,他其 实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顶着姜黄发色、改变了信仰的小子。 “还好吗,马修? ” “非常好,医生。肩膀怎么样了? ” “就这么回事。”他轻轻扭动肌肉。“有可能更糟糕了。” “没错。你可能会死掉。” 亚伦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会是谁做的? 有人说是犯了毒瘾的人为了药物而 来。” “我可不是这么听说的。” “不是吗? ” “整个故事框架里只有一个可能的人选,肯定不是吸毒的。” “你是指康思立小姐? ” “她是唯一跟长柄大锤有背景关系的人。”他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后跟踩熄。 “但她并不符合描述。我车头灯照到的是一个男人。”· “你确定吗,医生? 你可有一副大嗓门,我星期一晚上就坐在我房间的窗前, 静静抽着烟。我并不认为你以为那是个男人。” “隔天早上你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了她。” 马修对着他露齿而笑。“不告诉她不公平。这是一个冷酷苍老的世界,医生, 我怎么知道你不打算告诉警方? 我知道她曾在外面。她每一回点起烟,她的脸就被 照亮一次。我观察她大约一个小时,然后你回来,接着被人痛殴。你应该记得我的 房间在哪里,楼上角落,窗户面向两边。” “你是说,你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 ” “倒也不是整件事。我先是观察了珍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后,我听到你低低的 喊声,我往另一边窗户看出去,看到你的汽车停放着,接着——轰! 你的挡风玻璃 爆裂开来,我看到你车头灯照到的一个侧影隐没在树后,你那时正在缓缓地倒退。” 他燃起另一根烟。“我当时想,该死,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他妈的该怎 么办? 等我拿定主意,整个场面已经趋向缓和。你把车子开向前门,大鸣喇叭,所 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于是我决定低下头,看看接下来结果会怎么样。“ “真是太感激了,”亚伦讽刺地说。“等你作出决定时,我可能已经死了。你 有责任伸张正义的,你知道,而不是把头塞到最近的一个水桶里去。” 他再一次咧嘴笑开了。“没错,喔,可我以为只是你的挡风玻璃碎掉而已,不 是你的肩膀,没有人会因为破了个挡风玻璃就死掉。你在车道上行驶时应该亮起车 头灯,那样我可能会多看到一点。” 亚伦瞪着他。“你只看到一个侧影,”他咆哮着发出牢骚,“那么你并非比我 还清楚那究竟是谁。” “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你要再做详细说明吗,还是这就是我能得到的一切资料? ”他草草说着。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两天前我的生命曾无缘无故地受到威胁,而我并不太热中重 复那种经验。” 马修吐出一串清流似的烟雾。“很难说是无缘无故的,医生。我记得的情形是, 你威胁说要在那里待上整夜,直到珍现身出来。你太坚定,使人易于信服,那是你 的麻烦。那杂种相信了你。” 亚伦早已经把那件事抛到脑后了。“他当时在做什么? ” “等待。”他乜斜着瞥了他一眼。 “等什么? ” 马修耸耸肩。“等任何他前来守候的东西。”他看到一片夹带着雷电的乌云在 医生脸上凝聚。“听着,医生,我可以猜测,你也可以,但是那并不表示我们之间 谁对谁错。就个人来说,我不认为住在十二号房那个惯于吓唬人的女子杀过任何人, 而外边有个狂人疯子在附近游走试图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为了避免她吐出真相,他 会先把砖墙补好,所以我的猜测是他在等机会再害她一次。” 亚伦仔细考虑这个可能性。“不太对,你说她在外面待了一个钟头,她每一次 点燃香烟时你都可以看到她的脸。如果你看到了她,他一定也看到她了,那么,为 什么他不在那时杀了她呢? ” 马修垂下眼顺着车道来到亚伦星期一晚上停车的地方。“因为他并没有预料到 会在外面找到她。如果他在那棵树下找到她,她一定会用尽力气大声吼叫的。” “如果他从她身后袭击她的话就不会了。她不会有时间尖叫。我就没有。” “老天爷,医生,”马修严厉地说,“你没有想象力,对不? 他没有必要让它 变成一个谋杀事件,尤其上回他已经花了那么多工夫制造一场假自杀。他是要在她 房间设下陷阱,切开她的手腕,或从浴室门楣上把她吊挂下来,然后隔天早上,你 会发现一个自杀事件,警察会在屁股上擦擦手,把案子结了。我的猜测是,他已经 观察了好多天,等上一个好机会溜进来办事,但是他被阻拦下来了。他也许没有想 到这个地方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在。你的安全设备很不错,医生。但是,话说回来, 以你收取的费用来看,你必得要有这样的措施。”他龇牙咧嘴。“这里有太多有钱 的杂种,如果有闯入者随意进出,会让他们发疯的。” “他为什么还要手持一把长柄大锤,如果他没有计划要用来袭击她的话? ” 马修极为恼怒地摇着头。“你根本不是个心理医生,对不对? 那是他工作的家 伙呀,医生,规则是,你总是带着你的工具以防万一。看看那个‘撕人魔’杰克, 不管他到哪里,他总是带着他的铁锤和锉刀。你应该多做些研究。这家伙是个有计 划的疯子,而一般有计划的疯子不会没有准备就出门。” “我们谈的不是连环杀人犯。” “你这么认为……三件谋杀对我来说就意味着作案的是个连环杀人犯呢。” “拜托,马修,他们之间相隔了十年之久,其中两名被害人是男的,一个女的, 三个被害人跟珍·康思立都有关系。那不是连环谋杀的典型模式。” “也许还不算,”马修说,“但是我敢说他已经渐渐失去掌控局势的能力,你 不觉得吗? 想想那个杰夫瑞·达模犯下的第一和第二桩谋杀案之间相隔了九年,然 后在下一个四年时间里,他犯下了另外十五桩。当一个可怜的人再度被捶打致死时, 你难道还会说这家伙不是个连环杀人犯吗? ”他看到亚伦的怀疑。“不管怎样,谁 又知道那时和现在之间他又做了什么? 我敢跟你打赌,他另有其他渠道发泄他那侵 略性的激进因子。你应该跟我爸谈谈。他曾经在法庭上代表这类讨人厌的家伙。他 们该死的聪明,也该死的具有强烈控制欲。让我免费告诉你,如果我是珍,我也会 得失忆症。” “她所要做的只是说出他的名字。” “那只表示他们的说法曾互相对立而已。回到现实来,医生。她是首号嫌犯, 所以她当然会尽力把嫌疑往别人身上推。对警方来说,那是游戏。她需要证据,而 我的猜测是,根本没有证据存在。我会说她目前在争取时间,直到她能记起足以把 那杂种钉死的证据。” “她的状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 马修把烟蒂弹到车道上。“你忘记了她已经因为罗素经历过这一遭。她已经知 道一个犯罪案件里没有人被定罪时会发生的事情。被害人最亲近、最钟爱的人永远 活在罪恶感里,在此过程中,还会彼此伤害。 这是恶魔的质疑,医生。我知道。我曾经历过。过去我老爸曾指控我一些很糟 糕的罪名,不是因为他知道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害怕我可能做了什么。“ “她已经告诉了你是谁? ” “没有意义。一个毒虫能做什么? 她需要告诉的是她父亲,他是唯一有能力解 决掉这个问题的人。” 亚伦对着他皱眉。“你还没有那样建议过她,对吧? ” “耶稣基督! 帮帮忙好吧! ” “你必须出于善意行事,马修,这表示你必须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行事。” 马修咧嘴一笑。“我知道什么叫善意,医生。” 但是他真的了解吗? 南丁格尔疗养所雇用了两名园丁,此时他们正收拾着准备收工。两个人也都同 意在医生的攻击事件发生前放工具的小屋里有把长柄大锤。 “一两个星期前我用过,”其中一个说。“那时我在装靠近铁门底端的栏杆。” “你记得后来把它放到哪里去了呢? ”亚伦问。 他对着较年轻的男子点了点头。“汤姆把它放回小屋去了,就跟平常一样。” 亚伦转过来对着小伙子。“你记得放在哪一个工具小屋吗? ” 一段静默。“我没有把它放到什么地方去,”汤姆说,那双对他而言嫌大了些 的脚胡乱地来回拖动。“我把它带回家去借给了我爸,他要帮家里做些东西。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里不过每六个月用它一次,而我爸把它保养得就像是自己的 一样。” 温彻斯特,罗门赛路警局——晚上七点十五分 法兰克·区佛那天傍晚回到办公室时,发现他秘书留了张纸条。他在萨尔司柏 瑞进行了一场没有结果的勘察,想要审问的另一只鸟儿也已经飞走了。“我们无法 继续扣留他,”布莱尔说。“另外,如果你有兴趣,律师在离开前还给了我们一张 照片。”她递给他。“我想那应该是要给你而不是给我们的。他说,提醒任何对照 片有兴趣的人,从红卡开车到这里.最少也要五个小时,另外再加五个小时开回去。” 督察长看着照片上迈尔斯和佛格斯在跑马场上下注。时间是下午三点十分;日 期是六月十三日,而场地,根据背面手写的字迹,是克利夫兰的红卡。“亚当·康 思立怎么知道梅格和里奥是在十三日被谋杀的? ” 他怀疑地咕哝着。“我们自己都不太能肯定他们死亡的日期呢。” “因为十三日是他女儿假自杀的日期,”莫道克不耐烦地说。 “坡司罗医生来电话,”纸条上写着。“星期二在南丁格尔疗养所发现的长柄 大锤不是哈立·艾尔非克在攻击事件发生前看到的那把。坡司罗医生已经询问过园 丁,发现疗养所的铁锤两个星期以前就已经借给了一位名叫斯塔克的先生,铁锤现 在仍然在他手上。住址:萨尔司柏瑞,可龙模大道四十三号。他提出,就发生在他 身上的攻击事件而言,康思立小姐应该被排除在嫌犯名单之外,进一步建议你把你 持有的长柄大锤拿去核定是否有里奥和梅格的血迹存在。如果证明是肯定的,他相 信这可以免除康思立小姐在这件谋杀事件上的嫌疑。因为她绝对无法( 他要我在” 无法“底下画线) 把谋杀凶器带进南丁格尔疗养所来,因为她到达时呈半昏迷状态, 并且是由救护车送来,自那时候起,她没有离开过疗养所。( 坡司罗医生坚持加上 以下的附注) 为什么我应该做莫道克巡官该做的事? 我实在忍不住要问,如果这个 事件留给萨尔司柏瑞警方处理,以上的事实早该在昨天下午就揭开了。” 法兰克把纸条递给莫道克。“怎样? ”他追问。 莫道克皱着眉读着。“不是我的错,长官。我一次只能进行一次调查活动。” “你的意思是什么? ” “你一直就没有给我继续调查的机会。凶器昨天下午才交来给我们,长官,而 我今天整天都在当你的司机。不管怎样,罗伯·克拉克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没有血 迹,只有油漆。” “好吧,只可惜你昨天下午没有把凶器的拥有者调查清楚,”法兰克尖锐地说。 “不然我们就能省下今天浪费时间的演练了。” “那倒难说,长官,”莫道克小心地强调,“如果你早知道那把铁锤是从外面 带进去的,你也许就会更倾向于追诉迈尔斯·康思立。”他再看了看纸条。“我想 知道坡司罗医生是怎么想到要问那些园丁的。当艾尔非克告诉我他以前就看到过那 长柄大锤时,他就在旁边听着。相信我,对他而言,并没有怀疑那老男孩会弄错, 我跟费哲也没有想到。”他把纸条放到桌上。“要不要赌,是那个女孩在今天下午 你我离开后告诉他的。” “你在暗示什么? 共谋? ” “我只是对我们被灌输的资讯有点意见。” 法兰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伸向电话。“找找看费哲巡佐回来没有,如果回 来了,要他到我办公室。”他往后靠到椅背上,看着莫道克。 “继续,”他说。 巡官耸耸肩。“是个直觉反应。她就是我们的凶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要除 掉什么人,我会怎么做。按照以往的经验,你要保持单纯,策划一个合理的不在场 证明,然后否认所有的事情,但是她没有办法那样做,因为罗素被杀在前。警方肯 定会作同步分析,不管她用了什么方法把里奥和梅格做掉,都会是首先被调杏的对 象。她把里奥和梅格的谋杀跟十年前发生在罗素身上的谋杀连在一起,让自己变成 嫌犯,我猜测她会在适当的时间证明梅格·哈利斯当时给她的不在场证明是不容置 疑的。那会让我们徒劳挣扎,因为我们已经把三个谋杀案件连在一起而把事情弄复 杂了。” “你是说她没有杀罗素,但是的确杀了里奥和梅格? ” 莫道克点头。“是的。你看,你已经读过市警局的报告。兰迪谋杀案是杀手所 为,由亚当·康思立组织的人员执行。这个框架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其他任何人。 所有那些垃圾说法说亚当不会让珍先发现尸体,都是她自己的说词,而且,该死, 她有太长的时间可以来编织借口。她自己说过她弟弟们一直相信她父亲对这件事有 责任,而且也相当明显,老实说,从他们的行为来看,如果你老是想着你父亲是个 残忍无情的杀人凶手,便没有人能够在那种环境下正常长大。再看看那个妻子。据 佛定桥警方的说法,她早上十点钟就醉得像个浪人。我们面对的是个有着严重问题、 近乎崩溃的家庭,而这家的女儿能从家庭的疯狂基因里免疫的说法更是愚蠢。”他 停下来,重新组织思绪,对着才走进来的费哲飞快点了点头。“我想她告诉我们有 关罗素的事情是真的。他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跟梅格的婚外情。我同时也想她一 点也不知道有关谋杀的事情,而且是真正被惊吓倒了。但是我要说,十年中一直抱 着一种想法——她父亲策划了谋杀最终却逃之天天——已经让她精神受到了损伤, 就像她声称她两个弟弟受到伤害一样。” 萨尔司柏瑞·南丁格尔疗养所——晚上七点十五分 高登护士相当坚持。“医生的命令,珍。他要你搬到楼上的房间去。” “为什么? ” “唉,拜托,女孩,”她暴躁地说,“你一定要向所有的事情挑战吗? 我怎么 知道? 跟平常一样,没人费神告诉我任何事。” 珍往落地窗看去。“我宁愿待在一个我想要出去就可以出去的房间。” “是的,喔,也许那就是让医生担心的原因,”翡萝妮卡锋利地说,她把从谣 言工厂制造出来的片段组织了起来,再加上亚伦星期一晚上那段不寻常的话,以及 此刻他突然要把珍搬到楼上房间的决定。“一旦你只有一个出口,我猜他会觉得比 较安心。” 温彻斯特,罗门赛路警局——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有可能在谋杀案发生当时,她就已经知道梅格和罗素的关系了,” 费哲缓缓地说。“据汉尼斯说,她在她流掉自己的婴儿之后向他透露了这件事。 但是,如果你们记得的话,她的说法是,她一年后才在阁楼里找到几封情书。” 莫道克把双手放在督察长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浑身散发着好战的气息。 “我相信那不是她对我们撒的唯一的谎。我对天发誓,长官,她打一开始就牵着我 们的鼻子走。” “梅格·哈利斯为什么要为她的不在场作证? ” “因为她让她相信她是无辜的。该死,她几乎已经使你信服了,而你还对她一 无所知。” “五分钟以前你还直称她并没有杀害罗素。” “五分钟以前没有证据显示她知道那件婚外情,然而,你绝对找不到比嫉妒更 好的动机了。该死,我说的其他所有事情都成立。如果是那个尊贵的珍犯下的会更 好,她可以把几件谋杀案全牵连在一起然后说:‘市警局已经证明了我没有涉案。 他们知道是我父亲干的。”’ “仍然没有证据显示她在事件发生前就知道那件婚外情了,”费哲指出。“如 果汉尼斯说的是实话,那么我们只有个道听途说的证词——说她在流产后才知道了 这件事。而那时谋杀案已经发生两个礼拜了。” “有理由相信他没有说真话吗? ”督察长问。 费哲摇头。“没有,但是,我不会指望他站上证人席。他目前仍受着刺激没有 恢复过来,一会儿对梅格让他陷于困境感到非常愤怒,一会儿又记起她已经死了而 痛苦烦恼,每一次康思立小姐的名字被提起时,他就怏怏不乐,颇具防卫性。我想 他认为珍有责任,然而我想他同时也谴责梅格挑拨事端。我的猜测是他对双方都很 有好感,不知道应该责备谁。” 法兰克在他前面的一张活页纸上胡乱涂鸦。“有多少好感? ” “他认识她们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查阅他的记事簿。“他跟梅格在 一家威耳曼一郝伯司公司一块工作的时候,珍嫁给了罗索。” “我是说,他跟她们两个人上过床吗? ” 萨尔司柏瑞,南丁格尔疗养所——晚上七点半 佛格斯用肩膀硬挤进珍的新房间,蛮横凶狠地站在马修身前。“我要跟我姐姐 说话,”他说,同时朝着门神气地偏了偏头。 马修弯身向前把手中的烟在咖啡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熄。“我以为把你换到另一 间房是让你免于激进的访客闯入的麻烦,”他告诉她。“我猜是那个老年痴呆的艾 尔非克告诉他你在这里的。” “你听着,”佛格斯说。“闪一边去。” 马修根本不理他。“他危险吗,或是你愿意跟他私底下谈谈? ” “我想我自己可以应付。” “我会在走廊那头。一声清晰的尖叫就可以把我喊回来。”他从床缘架起他瘦 筋筋的身子骨,大摇大摆走近佛格斯。“我希望你会表现得像个绅士,康思立先生。” “滚开,”佛格斯说。 马修温和地微笑着,然后以高速火车的速度抬起膝盖顶住那年轻人的大腿间, 猛力把他推到墙上。“绝不要以貌取人,”他凶狠地低语道。 他对珍竖起一根手指头。“抱歉,但是你弟弟实在令人厌恶到起鸡皮疙瘩。待 会儿见。” 珍看着他离开,轻蔑地瞥了一眼她那个宝贝弟弟颓然受挫的肩膀。 “迈尔斯呢? ”她问他。 “在外面车里,”他满含眼泪地说着。“爹狠狠打了他一顿,然后把我们全赶 出来。” “贝蒂呢? ” “也在车子里,”他羞愧地说。“听着,我知道这是过分的要求,但是我们需 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们把所有的汽油集中在一辆车里,足够带我们到里其蒙。迈 尔斯和妈说你绝对不会同意,但是,喔……”他脸涨得通红。“喔,我说你也许会 肯,值得过来试一试。” 她让他在狼狈里煎熬了几秒钟。“我会把你们活活钉死,如果你们胆敢在房子 里做任何一件我不喜欢的事,”她故意为难地说。“不许又脏又乱、不许赌博、不 许有毒品、不许酗酒,还有你们即使把脊梁往后弯也要对克蓝西家有礼貌。你懂了 吗? ” 他点点头。“我们需要钥匙。” “试着这样说:谢谢你,珍,你真是他妈的慷慨。我们欠你一回。” “谢谢你,珍,你真是他妈的慷慨。我们欠你一回。”他怯懦地笑着。 “我们还是需要一把钥匙。” “克蓝西家有一把。我会打电话给他们,要他们在你们到达时拿给你们。冰库 里可能还有足够的食物让你们维持到我回去。”她瞥了他一眼。“你们不准给我打 电话。也不准告诉亚当你们在哪里。我不要我的房子变成战场。听清楚了没? ” “当然。”他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说好。” “佛格斯,不会永远都这样的。” “我知道。嘿,我们会好好照顾那房子的,我保证。我保证迈尔斯和妈会好自 为之。不会打电话。我们会低着头过日子,直到你回去。” 她点点头。 他在门口顿了顿。“跟你说实话,我并不太确定你会说好。你跟爹没有什么太 大不同,你知道。我猜前些日子你说得对。你遗传到了好基因,而我们得到了坏的。” 他忍住没说下去,以免她改变主意。“但是,瞧,我很感激。你不会后悔的,真的。” 微笑突然来到她脸上。“我知道我不会。如果你们不来问我,我会更后悔的, 佛格斯。我今天下午真的非常担心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任何一个。” 他看起来相当惊讶。“为什么? ” “我不认为一旦亚当把你们赶出来,你们会想到来问我。” “我们正是那样想,”他说。“我们从来就没有学习互相信任。那真的很悲哀。 我是说,如果你无法信任家人,你还能相信谁呢,珍? ”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