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 、血誓 黄昏的天色十分阴暗,铅黑色的云层像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一样,剧烈 地汹涌翻滚着,不时驰过的闷雷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沉重的天空紧压着白鹭山,仿佛触手可及。荒凉的白鹭山像是个得了皮肤病的人, 东一簇、西一簇疯狂摇撼的树木也遮蔽不了大块大块裸露的黄色土地。那座荒废了几十 年的哥特式老教堂黑乎乎、阴森森地矗立在山尖上,被经年的尘土覆盖着的表面已经看 不出本来的颜色,孤零零的钟楼上那口黄铜钟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半截腐烂、发黑的 麻绳在飓风中做垂死挣扎。 老教堂二楼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破旧的壁炉里跳动着熊熊的火光,两女五男七个十 几岁的小孩在炉火前的地板上围坐成一圈。炉火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有着丝丝缕缕飘渺的 灰色雾气,给房间里增加了几分沉凝的气息。 “听!那是什么声音?好可怕啊!”一头长发,像洋娃娃般美丽、可爱的殷雪凝, 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魅影憧憧的窗外,纤瘦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往旁边的杜 雅君身上靠。 留着短发,黑而结实的杜雅君淡然一笑,将手搭到殷雪凝肩上,柔声安慰道:“别 怕,雪凝,那只不过是风声。”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有我们呢。”坐在壁炉边的齐子健欠了欠身,炉火映出他 英俊的脸庞,此时,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个坚毅的菱形。 殷雪凝收回了恐慌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落寞地垂下了眼皮:“李品、卓鸣,你 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东川县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这……”胖墩墩的龙卓鸣用白萝卜般的手指揉了揉鼻子,求助地看着身边精瘦得 略显苍白的李品。 李品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尖细的下巴,挤出一个微笑:“雪凝,我们爸爸、妈妈的 工厂只是迁到星都市,离东川又不远。再说,我们还可以经常通信啊。” “对对对。”不修边幅的顾宏伟使劲抓抓乱得像鸟巢似的、枯黄的头发,红红的大 鼻头耸动着,如同一只警惕的兔子。 秀气得跟女孩子一样的向辉轻轻一甩掉落在前额的一绺头发,抬起做成兰花指的右 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就是啊,他们放假了,还可以回来玩嘛。雪凝,你就不 用那么伤感了。” “嗯。”殷雪凝用极轻的声音答应了一声,仍然垂着双眼,乌黑、发亮的长发耷下 来,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时之间,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气氛,大家受到殷雪凝的感染,都不由自主地 垂下头,谁也不再吭声。 窗外,风一阵紧似一阵,老教堂旁边杂乱的树枝张牙舞爪地鞭挞着老教堂灰黑色的 砖墙,发出凄厉的“啪啪”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阴影从翻涌着的黑暗中冲向亮着火 光的窗口,仿佛要竭尽所能摧毁这暗夜的山中仅存的一线光明。 殷雪凝惊惧地瞥了一眼窗户,将身子向壁炉方向移了移,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她的 眼中分明有泪花在闪烁:“唉!” “雪凝,你叹什么气啊?”杜雅君关切地歪起头,看着殷雪凝被壁炉的火光映照得 飘忽不定的脸庞。 齐子健微微扬起头,皱起了眉:“雪凝,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几个就此散了?” “对啊。”殷雪凝幽幽眼神投向红彤彤的炉火,“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咱们以 前有好多同学,现在碰到,不一样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吗?” 顾宏伟狠命地抓着那一头乱发,苦着脸看着一些细细的头皮屑在眼前翻飞着落到地 上,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安慰殷雪凝。李品跪着爬到殷雪凝面前:“雪凝,你就放心吧, 忘了谁我们也忘不了你啊。胖子,你说,对不对?” “嗯嗯。”龙卓鸣大声地附和着,憨憨地看着殷雪凝。 李品撅起嘴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哎哎哎,各位,不如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立 下个永不分离的誓言吧。” “誓言?”杜雅君眨巴着小眼睛疑惑地看着李品,“什么誓言?” 其他几个人也都将目光聚集到李品身上,顾宏伟推了李品一把:“快说,快说啊。” “咱们……” 七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在炉火跳跃的壁炉前严肃地排成了一列,闪耀的火光在他们 脸上勾勒出来的阴影,使得他们的脸看上去增添了几分诡谲。 静默了几秒钟,李品第一个朝前跨出一步,解下左胸上戴着的校徽,用他修长、苍 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指仔细地弄直上边的别针,咬咬牙,用力向左手食指上扎去。那一刻, 他脸上的肃穆变成了一种悲壮,那种不为疼痛而皱一皱眉头的神情,还真有点像武侠片 里的英雄。他从食指肚上那一点猩红的伤口里挤出一滴血,血珠缓慢地在火光照耀下无 声地滴落在地板上,激起一小团细小的灰尘。 看着李品做完这一切,龙卓鸣跟着走到李品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校徽,忧郁了一 下,也向自己的左手食指扎下去,随着皮肤的破裂,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学着李品的 样子挤出一滴血后,他赶紧将受伤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把校徽递到了随后跟上的顾宏伟 手中。 顾宏伟之后是齐子健,然后是向辉、杜雅君,最后,轮到了殷雪凝。她缓缓走到几 个人中间,接过针尖上带着血迹的校徽,煞白着一张脸看了每个人一眼,闭上双眼狠狠 地向手指扎了下去。血滴顺着她雪白的手指流下来时,她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哼,杜雅君 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着大家做完这一切,李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着嘴唇举起了右手:“我发誓 ……” “我发誓……”所有的人也都学着李品的样子举起自己的右手,坚定的目光齐刷刷 地射向明灭不定的炉火。 李品顿了顿,卷起舌尖舔了一下发干的上腭:“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 “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大家的声音显得有点杂乱不齐。 “每年……”李品骤然刹住了话头,考虑了几秒钟,“每三年,我们一定要在这儿 相聚……” “每三年,我们一定要在这儿相聚……”大伙没有半点犹豫,跟着李品念道。 李品回过身将高举的右手掌缓缓放下,平伸在身前:“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所有的人都一齐放下手掌,大家的手在红彤彤的火光下交叠在 一起。 齐子健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每隔三年,我们都必须回来哦。” 所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使劲点了点头。 “就是死——也要来!”杜雅君阴郁而不容置疑地迸出这么一句。大家都惊了一吓, 向辉的反应尤其剧烈,向后退了一大步。殷雪凝脸上又回复了惊恐,迷惑地看着杜雅君。 杜雅君看着殷雪凝闪亮的大眼睛,粲然一笑,“开个玩笑嘛,大家干嘛这么紧张啊?” 齐子健抬腕看了看表:“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快回家吧,要不家里人又要着 急了。” “是啊,是啊,眼看天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被杜雅君那句话吓得 不轻的向辉,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间可怕的老教堂。他俯身拾起了地板上的书包,习惯性 扭动的腰肢,显得特别僵硬。 等到大伙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男孩子们弄灭了壁炉里的火,殷雪凝打开随身带的 笔形电筒,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房间。齐子健走在最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黢黢的房间,“嘭”地带上了房门。“嚓啦啦”一道锯齿般的闪电撕裂了阴云密布的 夜空,将无人的房间照得一片青惨惨的,壁炉架上悬挂着的一个锈迹斑斑的十字架“当 啷”一声倒栽下来,重重地掉落在壁炉前沾染着血迹的地板上,一阵尘雾迅速扬起,缓 慢地飘落在静静躺着的十字架上…… 2 、恶梦 一条甬道,很长很长,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逼仄空间里,向辉 感到十分害怕。四周,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空旷的脚步声,以及这些声音撞击到 墙壁,混合在一起的回声。他早就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可一股奇怪的力量却推搡着他, 霸道地不允许他停下。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什么气味,淡淡的,撩拨着人心底里的恐惧和某种欲望。向辉 用力煽动鼻翼,好像在品味这种气味,既熟悉又陌生。他仍在前进,走向未知的深处, 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这样走多久,是永远还是瞬间。 这是哪儿? 我怎么感觉像是来过这儿? 向辉感觉惊恐在加剧,他不停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问题,向着面前黑暗的虚无提 问。没有人回答他,也不会有人回答,他非常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减轻一 点恐惧的压力。 非常突然地,遥远的甬道尽头出现一星亮光,蓝幽幽的,很稳定。向辉的心蓦地一 阵紧缩,他感到自己仿佛知道了,那光线中笼罩着什么。他苦思冥想,念头却转瞬即逝, 如同一只狡猾的兔子,在密林深处与猎人玩着危险的捉迷藏游戏。 危险? 难道那美丽的光晕中蕴藏着莫名的危险? 恐惧在膨胀,无止境地膨胀,犹如一只正在充气的气球,挤得向辉的胸腔一阵阵胀 痛。骤然间,他有点担心,担心恐惧的气球随时会爆裂,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他无可预 知。双腿还在不知疲倦地交替前行,真的没有疲倦的感觉,就像那两条腿本就不属于他。 此时,向辉才觉得惊讶,他实在不明白,仿佛走了好几个世纪的两条腿,为什么一 点儿也不累。尽管身处在化不开的黑暗中,他依旧本能地低下头,向自己的双腿看去。 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必然的结果。他苦笑了笑,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在苦笑,因为他同 样感觉不到自己的嘴角在牵动。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的这儿? 疑惑越来越多,可向辉却愈发糊涂起来。他猛抬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那神 秘的蓝光已近在咫尺。浅海中的阳光般的蓝色光芒,十分的柔和,仿佛笼罩了天地,纯 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向辉双眼中渐渐浮上一层迷醉,不由自主一步跨进了蓝光的范围。一间巨大的房间, 在光线中纤毫毕现。面前空荡荡的大房间,令他想起了什么,但仍不可捕捉。奇怪的是, 他发现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半圆形的高大穹顶,使得人有如置身在一座密闭的坟塚 之中。 就在不知所措间,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向辉肩头,很冷的一只手,冰寒彻骨,浸透重 衣。他浑身肌肉抽紧,变得石头般僵硬,大张的嘴里,一声惊叫被凝固的舌根封冻在咽 喉口。窒息令的他双眼突出,贲张的鼻孔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极了一条被人悬挂在 半空,濒死的狗。 那只手在向辉肩头动了动,加大力道,将那具坚硬的躯体生生掰转了过去。恐惧已 无可遏制,在向辉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试图阻止身体的扭转,却根本无法做到,甚至连 闭上双眼的可能也没有,他只能面对,面对那只手的主人,面对未可知的、更强烈的恐 惧。 转动极其缓慢,这似乎是那只手故意的,不管那只手的主人是谁,向辉感到,对方 正在恶毒地希望他在恐惧中煎熬得更久,就好像密闭的大锅里,沸水中痛苦翻腾的活虾。 终于,漫长的旋转到了尽头,此刻的他,渴望恐惧也能到达尽头。恐惧的尽头是什么? 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就算是死亡,他亦无所畏惧了。 然而,向辉发觉,他错了。恐惧的尽头原来是惊喜,让他头晕目眩的惊喜。肌肉和 精神同时放松,他的脸上漾起一抹微笑,虽然看上去还很不自然,但那至少是一个代表 轻松的笑容。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是齐子健、李品、龙卓鸣和顾宏伟,挨着齐子健 的,是手拉着手的殷雪凝和杜雅君。 “来的时候,你一定感到很孤独、很害怕,对不对?”还没等向辉开口,齐子健便 语速缓慢地询问他,声音听上去怪怪的,有点失真。 “我……是、是的。”向辉起初想要否认,可在六双眼睛的齐刷刷的注视下,他微 微垂下头,承认了。这一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无法确定。 “我们来的时候,也一样很恐惧。”殷雪凝说,目光直直的,毫无阻滞地与向辉的 目光对接。 怪异的感觉逐渐强烈起来,向辉越来越明显地感到有哪儿不对,一种新的恐惧,轻 飘飘地,在他血管里流淌。他伸出舌头,快速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你们……什 么时候来的?” 李品“嘿嘿”地笑了,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向辉,我们等了你很久很久,你也 是时候加入我们了。” “加入……你们?”向辉不解,他眨巴眨巴眼,目光滑溜溜地扫过那六个朋友的脚 尖。猛地,他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恐惧重又变得沉重,压迫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他们都在飘浮,他的六个朋友全都漂浮在他面前。怪不得他一开始就感到有什么不对头, 原来,因为他们的漂浮,他们所有人都显得太高了,足足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你们、 你们……” “向辉还是那么敏感,他这么快就发现了。”龙卓鸣怪声怪气地笑起来,然后,大 家一起跟着笑,笑得脸色发青,笑得双眼血红,笑得一些深红色的液体从他们的七窍中 流出来,一滴一滴,无声地坠落在脚下积满灰尘的木地板上。 这时,被恐惧纠缠着的向辉,认出了他置身的这间大房间。它就是那间大厅,白鹭 山巅老教堂的那间大厅。朋友们的身体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一点点碎裂,笑声搅动着血 肉,在他身旁飞速旋转。面前空出的一面墙上,出现了一个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像是 铁铸的,锈迹斑斑,更可怕的是,它是倒置的。光秃秃的十字架上什么也没有,却散发 着摄人心魄的邪恶。 “不不不,你们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辉喘息粗粝,声音细若游丝,朝 面前混合着浓烈血腥味的邪恶空气发问。 “他们都死了,现在就剩下了你。”一个粗旷沙哑的声音,在高高的穹顶间回荡, “你们的血誓将我从地狱中唤醒,可你们却没有遵守诺言,让我在这冰冷的老教堂里空 等了这么多年。这是对你们的惩罚,不遵守盟约的人就得死。哈哈哈哈……” 我们没有遵守诺言。 我们让他空等了十几年。 他是什么? 向辉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血管就要爆开了,在恐 惧的挤压下,柔弱的血管壁已经难以承受那种巨大的压力。 仿佛能读懂向辉的心思,那个声音停止了疯狂的笑声:“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我 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实现你们的诺言。”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流到向辉唇边,他尝到了涩涩的咸味。声音,仍然破碎,犹 如婴儿呀呀学语。徒然,整座老教堂震动起来,脚下的地面迅速塌陷。向辉只感到脚下 一空,他的身体以加速度向下飞坠…… “唔——”向辉闷哼着坐起来,摇得那张老式架子床“咯吱”作响。他喘息未定, 浑身早被冷汗湿透,稀稀落落牵着几根血丝的双眼中,惊慌失措的目光来回逡巡。 窗外,天光微明,传来被窗玻璃阻隔的雨声。 向辉看看床头的闹钟,还不到七点。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倒头又躺了回去,头 脑清醒得可怕。他早就感觉到,这段时间业务的不顺利,上周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撞到, 包括前几天一个跳楼自杀的人突然摔在他面前,吓得他三魂七魄差点出壳,这一切的一 切,都预示着什么。 十几年了,竟然都忘我们了小时候老教堂里的血盟。 对了,妈妈还独自躺在医院里呢。 一股闷气阻塞在在喉头,向辉长叹了一声,翻身起床。他还得给得了急性肾盂肾炎 住院的母亲做早餐,母亲嘴很刁,吃不惯外边的东西。他急匆匆洗漱完,熬了一点粥, 提去了医院。 与母亲同病房的中年女人已经出院了,狭小的病房里就剩下了母亲一个人。向辉到 的时候,老太太还没醒,侧着身子,睡得很沉。他在旁边那张床上坐下,蔫蔫的,看着 母亲苍老的脸出神。 眼睛久久盯着一个地方,有点干涩。向辉刚想转动一下眼球,那一霎那,母亲突然 睁开眼,直挺挺坐了起来,有黄色和绿色的光在她眼中闪烁。 向辉大吃一惊,头本能地向后一仰,差点倒在身后的床上。这时候,母亲说话了, 声音浸透了诡异:“别忘了你们的誓言,回去老教堂吧。” 一声惊呼还未出口,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母亲依然躺在床上,她深吸了口气, 缓缓张开混浊的双眼。惊恐万状的向辉,突出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妈,您…… 刚才说什么呢?” 老太太有些诧异,略微浮肿的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什么说什么啊?我一睁开 眼就看到你坐在那儿发呆,怎么了?” 向辉努力调匀了气息,忽地觉得,母亲迷茫的双眼后边,似乎隐藏着一丝闪闪烁烁 的诡谲:“没……没怎么啊。妈,你快点去洗脸漱口,粥要趁热才好喝。” …… 从医院出来,向辉失魂落魄。他完全明白了自己和那六个朋友的危险处境,他要救 自己和大家,那么他们就必须回去,必须兑现他们当年的誓言。他想到了顾宏伟,他这 人人缘极好,而且又一直都跟大家保持着联系,由他出面组织是最好的。可他又决不能 把原因告诉他,他知道依顾宏伟的性格,非但不会帮他组织这样一个聚会,还会骂他太 迷信。该怎么说才好呢?他沉思良久,忽地眼前一亮,掏出手机,拨下了顾宏伟的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