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寻找消失的人 1 二楼只有那么几个房间,而且每间房间也都是一目了然。顾宏伟和向辉搜完了所有 的房间,来到冷风飕飕的走廊上。 “不行,我得去帮子健,阁楼那么大,他一个人找会很累的。”顾宏伟晃着手里的 电筒,昏黄的光柱在暗黑的走廊里左右穿梭。 紧偎着顾宏伟的向辉一听顾宏伟的话,浑身一颤:“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他一定是上了地狱来的那个家伙的当了,他觉得对方利用他引诱 大家来,一定是一个蓄意的阴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更不敢把叫大家来的真相说出 来了,他害怕万一李品他们真出了什么事,其他人都会来找他算帐。 “你?”顾宏伟习惯地揉了揉他的大红鼻子,“你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再说, 那上边又黑又脏,我怕到时候我照顾你还来不及呢,你就别给我们再添麻烦了。” 看着转身欲走的顾宏伟,向辉不顾一切地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都歪斜了起来: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我求求你,我……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嗨!”顾宏伟用力将向辉的手从胳膊上捋下来,“二楼我们刚刚才看过,不是什 么都没有吗?你怕什么啊?乖乖地待在房间里,我们很快就会下来。” 向辉被顾宏伟甩得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顾宏伟模糊的背影跟着一 柱晃动的电筒光走向了通往阁楼的那架活动梯子。 黑暗立刻吞没了二楼走廊。在黑暗的力量下,自然界一切的声响似乎都被放大了。 一阵冷风怪叫着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来回乱撞,向辉呆呆地矗立在走廊正中,感到全身 的汗毛都“唰唰”地竖了起来,并且,他能够感受到震动,真实的,也许是存在于他的 意识里的震动。节奏如此鲜明——是他的心跳。 闪电骤然亮了起来,尽管这次没有雷声紧随其后,可是也依然吓得孤独的向辉重重 抽了一口气。他突然嗅到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渐渐启开了他的记忆之门,他想起了小 时侯奶奶的房间。已去世多年的奶奶生前是信奉佛教的,她小而阴暗的房间里终日缭绕 着的就是这种味道——焚香的味道。 向辉用干涸的舌头舔了舔同样干涸的嘴唇,他记起了奶奶当年数着念珠跪在佛像前 经常念叨的一句佛经——南无阿弥陀佛。他闭上眼睛,嘴唇飞快地翻动,不停地念着这 一句,一步一步后退,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到房间里,向辉摸到壁炉架上的火柴,哆嗦着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拥着烛台, 靠着壁炉滑坐在地板上,却不敢戴起就在手边的眼镜,更不敢再起身去关上房门,就那 么瞪着惊恐的双眼,定定地盯着黑洞洞的门口,神神叨叨地反复念着那句佛经。 杜雅君终于叫出声来。尖利的叫声刚冲出她的喉咙,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很快地 捂在她嘴上,气流回旋着又从口腔返了回去。尖叫的后半截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呜呜” 声,手中本已倾斜的烛台滑出了她的手掌,很响地落在地上,火光瞬间熄灭。 差点被吓破了胆的杜雅君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反应,一束昏暗的光照在她惊恐万 状的脸上,捂在嘴上的手松开的同时,耳畔响起殷雪凝焦急的声音:“怎么了?雅君, 你……” “呃……呃……”杜雅君觉得脑袋晕晕的,胸口有种窒息得将要爆炸的感觉,她短 促地喘息着,僵直的目光慢慢地移到身后的殷雪凝脸上,“雪凝……你……干嘛不…… 事先……叫我?” 殷雪凝委屈地撅起小嘴:“我叫了啊,叫了三声呢,本以为你听到了,可是……” “哦……我……我没听到。”杜雅君的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 殷雪凝疑惑地看着杜雅君恐惧的双眼,那里边似乎还闪烁着某种她猜不透的东西: “你不要紧吧?浴室里什么也没有。你这边呢?” “啊……没有,什么也没有。”杜雅君环顾着厨房,“你看,一目了然,没有可以 藏人的地方。我们上去吧。” 殷雪凝发现杜雅君的双眼总是在回避那只大储藏柜,她也不经意地往里边瞟了一眼, 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但是,在杜雅君的眼中,那颗头颅依然还稳稳地立在储藏柜里, 阴冷地笑着。殷雪凝看了一眼有些发呆的杜雅君,走到储藏柜前,随手关上了柜门,转 身一声不响地拉起杜雅君走出了厨房。 一路上,殷雪凝和杜雅君谁也没有说话。杜雅君还是十分紧张,眼睛总是偷偷地瞄 向身后,好像在担心那颗可怕的头颅跟在她们身后一般。殷雪凝很担心杜雅君,但是她 不想问杜雅君什么,她了解杜雅君的性格,现在这种状况,她是问不出什么的,只有当 杜雅君自己想说时,她才会将心事一股脑儿讲给自己听。 二楼的走廊黑漆漆一片,只有顾宏伟和向辉的房间里隐隐透出跳动的火光。殷雪凝 和杜雅君很自然地走进了那间房间,向辉抱着一只铜质烛台直挺挺地靠着壁炉坐在地上。 殷雪凝走近了一点,却看到向辉那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天啊! 他死了?! 这个想法闪电般掠过殷雪凝的脑海。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杜雅君,显然,杜雅君的 表情已经显示,她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她又转回头,向辉仍旧死死地盯着她,却没 有看她。目光呆滞,动也不动。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殷雪凝再次转过身,颤抖着双唇,指指身后,用眼神询问杜雅君该怎么办。杜雅君 圆瞪着双眼张开嘴,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殷雪凝扒拉到自己身后,紧张地弯下腰, 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向辉。就在她伸出抖动的右手探向向辉的鼻子,想确认一下他是否 真的已经断气时,向辉那双死寂、空洞的眼睛似乎动了动,突然,他伸长手臂够到放在 地板上的眼镜,缓缓地架在自己鼻梁上。 杜雅君低低地惊叫一声,向后猛一跳,后背撞在没有半点准备的殷雪凝额头上。殷 雪凝却是因疼痛也惊叫起来,手中的电筒差一点脱手而出。 “向辉……你……”杜雅君和殷雪凝相互搀扶着稳住了东倒西歪的身体,“还好吧?” 向辉很恐怖地笑了笑:“我很好。”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殷雪凝尽力不往向辉脸上看,因为向辉的那种笑容让 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向辉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笑容,目光像是穿透了面前两个人,看向了漆黑的门外 :“我没事,挺好、挺好、挺好……” “发生什么事了?”焦虑的齐子健和顾宏伟一前一后出现在房间门口。 殷雪凝欣喜地转身扑进齐子健怀里:“子健,你看,向辉他是怎么了?” “他?哼!一向都这样啦。”顾宏伟走到向辉身边,劈手夺下烛台,“真是个胆小 鬼!” 向辉的身体明显一震,一下子站起来,死命地抓住了顾宏伟的手腕:“鬼?鬼!有 鬼!相信我,真的有鬼!” “我看你倒像只鬼。”顾宏伟大吼一声,顺手给了向辉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你一 个人待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你给我清醒点好不好?” 在场的几个人都被顾宏伟这一举动给震呆了,尤其是向辉,他傻愣愣地站了好久, 接着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般瘫软下去,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趴在地板上哭天抢地起来。 顾宏伟吃惊地看着向辉,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好了,他会哭了,什么事都没有 了。” 2 门关上了,冷风被阻隔在厚重的木门外,风雨声、雷电声也变得遥远而沉闷。三支 蜡烛在烛台上“劈劈啪啪”地燃烧着,齐子健他们五个人在壁炉前盘腿而坐,已经哭得 浑身发软的向辉斜倚在壁炉架上,还在一个劲儿地抽抽搭搭。 “到处找了,都没有他们两个的踪影。”齐子健打破了难耐的沉默,“他们到底会 到哪儿去呢?” 顾宏伟搔搔一头乱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出来了。” “会不会……”杜雅君扫了大家一眼,“会不会他们下山了?” 殷雪凝偎在齐子健肩膀上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什么都没拿,怎么会下山去呢? 绝对不可能。” “对,况且他们也没有离开的理由啊。”顾宏伟也赞同殷雪凝的话。 向辉很响地吸着鼻子凑了过来,带着几分心虚:“依我看,他们……肯定是被鬼抓 走了。” “你又来了。”顾宏伟闷吼了一嗓子,“是不是那一巴掌还没打够啊?” 齐子健伸出胳膊阻住了作势欲打的顾宏伟:“算了,算了,宏伟。向辉也是怕成这 样的,你就别再吓他了。” “哼!”向辉白了顾宏伟一眼,又缩回了壁炉架旁。他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现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李品、龙卓鸣的失踪只不过是他们的又一个玩笑。 杜雅君沉思着,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们都找了他们俩这么久,如果是他们故意躲 起来吓我们,也早该出来了呀。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哎——会不会是这样的?”齐子健眼前一亮,“他们本来是想跟我们开玩笑,结 果意外地出不了藏身之处了。” 殷雪凝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是有道理,但是,他们究竟躲在哪里了呢?” “钟楼!”顾宏伟和杜雅君齐声喊了起来,随后,杜雅君朝顾宏伟笑笑,示意他继 续,顾宏伟咳了一声,“还有……就是那个我们从未下去过的地下室。” 所有的人都似乎再次看到了希望。齐子健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咱们就去这两个地方找找。” “钟楼还好,可地下室……”殷雪凝一想到李品说过的故事,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 心。 向辉爬着冲到了其他人面前:“就是,就是,那个地下室太恐怖了,我……” “没人问你的意见。”顾宏伟厉声打断了向辉的话,“你不去就算了。” 向辉一下子急了,生怕再被单独抛下:“去,我怎么会不去呢?人家只不过说说嘛。” “你给我闭嘴。”顾宏伟推开向辉,转向齐子健,“子健,你安排吧。” 殷雪凝抢过话头:“这一次我们就不要分开了,大家一起行动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省得又有人被吓到。”齐子健说这话的时候瞥了向辉一眼, “待会儿我们就先上钟楼吧。” 大家都抿起嘴唇,一齐点点头,拿起身边的电筒,吹熄蜡烛,走出了房间。 五个人下到一楼,穿过暗黑的走廊,走过厨房和浴室,来到通向后院钟楼的一扇小 木门前。木门的下半部分已经腐朽了,黑色、潮湿的木头变得参差不齐,不时有风呼啸 着从破洞中钻进来,冷森森地拂过众人的脚踝。 小木门生锈的挂锁已经被什么人给敲开了。齐子健拿起链条垂挂的锁头,三束灯光 一齐射向了锁头上新添的断痕。所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谁也没说话。顾宏伟会意地拽 住锈迹斑斑的拉手,猛一用力,小木门“喀啦喀啦”响着向一边生涩地滑开。 强大的冷风和着冰凉的雨水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呼”地冲了进来,推得大家都 不由得倒退了一小步。门完全打开了,风似乎小了点,雨声却愈加清晰,“噼里啪啦” 地震得每个人的心跳节奏也跟着加快了。 顾宏伟率先出了小门,一个白色的闪电照亮了荒芜的小小后院,伸进院墙的树枝狂 躁地摇晃着,意图冲向突然出现在后院中这几个毫无准备的入侵者。雷声随后袭来,使 得身后大厅里的枝形吊灯“哗啦哗啦”直响,传出一种清脆的回响声。五个人巨大的影 子缠结成一团,怪异地在湿漉漉的外墙上忸怩作态。 当走在队伍最后的杜雅君刚跨出小木门,来到只有一小段屋檐遮蔽的门廊里时,最 前边的顾宏伟忽然“哎呀”一声,踩在经年沉积的、已经被雨水浸透的落叶上徒地滑了 一交,摔了个四仰八叉。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清醒过来,涌上前,手忙脚乱 地扶起了浑身脏水的顾宏伟。 “宏伟,摔得重不重?”齐子健挽着顾宏伟的胳膊,将他拉到了屋檐下。 顾宏伟扭了扭有些疼痛的屁股:“没事,没事,大家不要紧张,我刚才是摔在落叶 上的,现在已经不太疼了。继续走吧。” 众人重新平定心态,绕过湿滑的落叶堆,进入了早已没有门、只留下了一个黑糊糊 的门洞的钟楼。 钟楼里到处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一些破旧开裂的桌椅胡乱地堆放在通向顶端的木 楼梯脚下,每一处可以悬挂的地方都多多少少张着几张很大的蜘蛛网。被五双脚扬起来 的灰尘在三束灯光中四处飞舞,灯光交叉处的灰尘更是亮晶晶,闪动着妖异的微光。 “李品——!”顾宏伟一进到钟楼里就双手呈喇叭状罩在嘴上大声喊,“龙卓鸣… …!你们在吗?” 从门洞外透进来的雷雨声瞬即吞没了顾宏伟的声音,大家安静地侧耳聆听,回答他 们的只有怒号的风声和雨点打在树上、地上以及墙上的巨响。 齐子健和顾宏伟对视了一眼,上前查看了一下逼仄的楼梯间,合力将旧桌椅拎起来, 扔到了杂草丛生的小院子里。殷雪凝小心翼翼地靠近油漆斑驳的木楼梯,刚踏上一只脚, 就被跟在身后的杜雅君一把拽住了:“雪凝,小心点,这楼梯很久没用了,可能已经朽 坏了。” 殷雪凝感激地点点头,顺从地退了回来。扔完旧桌椅返回来的齐子健凑近木楼梯, 仔细检查了一遍,转身拍掉身上的灰尘:“这楼梯很不结实,依我看只能上两三个人。” “那这样吧,我上去,你们在下边等。”顾宏伟自告奋勇地走向木楼梯。 杜雅君伸手制止了顾宏伟:“不行,不能就你一个人上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雅君说得对。”齐子健郑重的看了一圈在场的各人,“我、宏伟和向辉上去。雅 君,雪凝就交给你了。” 杜雅君想了想:“好吧,你们要小心啊。” “我……我看……我也留下吧。”向辉乞求地看看齐子健,又看看顾宏伟。 顾宏伟一把揪起向辉的衣领子:“妈的,你小子还是不是男人啊?走,跟我们一起 上去。” “我……”向辉一看大家都不吭声,也只好哭丧着脸,跟上了走在最前边的齐子健。 如果依他平日的性格,他是死活也不会答应跟上去的,但是现在,他隐隐感到,两人的 失踪全都是自己的责任。他很后悔,悔不该轻信了地狱来的那个家伙的话。 殷雪凝紧张地双手握拳,像祈祷般抵在下巴上,担忧地喊了一声:“子健!” “什么?”齐子健回过身,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殷雪凝。 殷雪凝苍白地笑笑:“小心点。” “知道了,你们也要当心。”齐子健坚定地露出惯有的灿烂笑容,转身踏上了第一 级台阶。 三个人一直走得十分小心,都是等一脚踩实了才迈出第二步。直到走到旋转梯的转 角处,都没有任何状况发生。等在楼梯间的殷雪凝和杜雅君的头都几乎向后仰成了直角, 大气也不敢喘地静静看着三人的身影鱼贯消失在粗大的木制中轴后边。 闪电的光不时“劈啪”作响地从石壁上装着木栅的小窗口照进来,轰鸣的雷声震得 木楼梯不住地颤抖,灰尘和蜘蛛网簌簌地落在三人头上、身上。走在前边的齐子健尽量 平静地呼吸着,抬脚时将身体重心基本上放在站直的后边那条腿上,同时,他也密切注 意着陡峭的楼梯顶上所有的动静。 又一道电光闪过,已经走到第三个转角处的齐子健注意到他即将踏上去的那一级楼 板中间有个爆裂的破洞,他回过头提醒后边的向辉和顾宏伟:“小心了,这级楼梯是坏 的,待会儿你们上来时要跨大点步子,踩在上一级楼板上。” “知道了,子健,你自己也小心点。”顾宏伟抬头看去,只能看到齐子健的小腿。 向辉只是机械性地点点头,粗砺地喘息着,双手用力撑在旁边的石壁上。齐子健已 经安全地跨过了那块朽烂的楼板,他站稳身形之后,微微转身看着后边的两个人,谨防 突然的变故。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难以预测。正当向辉抬脚避开那级烂楼板,脚尖已经接触到上边 的楼板时,从楼梯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一只硕大的灰老鼠拖着长长的尾 巴,受惊地窜过齐子健身边,朝身体歪斜着的向辉扑面冲了过去。 “妈呀!老鼠!!”向辉一声怪叫,迈出去的腿猛地收了回来,正踩在那块朽坏的 楼板正中间的破洞上。 只听到“喀嚓”一声裂响,向辉整个人向前扑倒,踩在坏楼板上的左小腿随着碎裂 楼板的掉落,卡在了尖利的木刺中间。亏得齐子健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向辉的腋下,才制 止了向辉的身体继续下坠。后边的顾宏伟也侧过身,靠在石壁上,弓身抱住了向辉的腰。 向辉痛苦的泪水一下子狂涌而出,陷在楼板中撕心裂肺地号哭起来:“哎哟——我 的腿断了,疼死我了,救命啊!” “别鬼哭狼嚎的好不好?会吓坏下边两个女孩子的。”顾宏伟示意齐子健抓稳向辉, 自己俯身检查向辉卡住的小腿,“你的腿应该不会断,只是皮肉受了伤。” 几块破碎的木板和一些集结成团的灰尘临空而降,随之而来的就是向辉痛苦的哀号。 殷雪凝和杜雅君的心一阵发紧,冲到楼梯口,朝上边大喊:“怎么了?你们上边出什么 事了?啊——?” “雪凝、雅君,你们别担心,没什么。”齐子健故意用轻松的声音喊道,“我们很 快就下来。” 殷雪凝焦虑得无计可施,她满含着泪水转身在昏暗的电筒光中求助似的看着同样着 急的杜雅君。杜雅君做了个深呼吸,安慰地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将殷雪凝的头拥进怀中。 3 好不容易将受伤的向辉弄下来的齐子健和顾宏伟已经气喘吁吁、汗湿衣襟。向辉的 痛嚎已经变成了低低的呻吟,血正顺着他被撕裂成条状的裤腿往下滴。 “看样子,他伤得不轻啊。”殷雪凝用电筒照着向辉皮肉翻卷的伤口。 顾宏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算好,骨头没断。” “我带了急救包,我们先把他抬上去吧。”杜雅君征求着大家的意见。 齐子健沉凝地看着向辉的伤腿:“好吧,你们两个先给他包扎一下,我和宏伟待会 儿继续回来找。” “你们还要上去?”殷雪凝猛地站直身子,看着齐子健深邃的双眼。 齐子健揽过殷雪凝的肩膀:“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对啊,其实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顾宏伟双手叉腰,喘着气,“要不是这小子 被那只大老鼠给吓到了,哪会出这种事啊?” 杜雅君摸了摸向辉汗津津的额头:“你们不要说了,先把他抬上楼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起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向辉,沿着来路走回了老教堂,小心 地上了二楼,将向辉放置在他的睡袋上。杜雅君到自己房间里拿来了急救包,学过急救 知识的殷雪凝开始细心地给向辉处理伤口。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齐子健和顾宏伟回到 钟楼,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任务。 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齐子健和顾宏伟灰头土脸地回 到了二楼。向辉的脸色依然惨白,由于没有止疼的药物,他仍在不停的低声呻吟,冷汗 已经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发梢湿漉漉地结成一绺绺紧紧地贴在额头上。 “他怎么样?”齐子健轻声问殷雪凝。 坐在地板上的殷雪凝回身看了看向辉,帮他掖好作为被子的睡袋盖:“没什么大问 题,伤得不深。” “那就好,现在最重要就是不能让他感染了。”齐子健在殷雪凝身边坐下。 顾宏伟压着嗓子说:“这小子太没用了,伤了一点就嚎成那样。”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从小就胆子小嘛。”靠在壁炉上的杜雅君指指地上,“宏伟, 你也坐下歇会儿吧。” 齐子健欠身将顾宏伟拉到身边坐下,对殷雪凝和杜雅君说:“李品和卓鸣不在钟楼 上。” “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们俩究竟去了哪儿呢?”殷雪凝将头靠在齐子健 肩膀上,“找不到他们,我们怎么办啊?” 齐子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殷雪凝的长发:“别着急,不是还有地下室没找吗?我们 休息一会儿就下去。” “可是……”殷雪凝担心地看了一眼向辉,“他……” 顾宏伟摆摆手:“你们两个女孩子看着他,我和子健下去就行了。” “不行。”杜雅君的声音十分坚决,“你们两个太累了,还是我去吧。” 齐子健抬头看着杜雅君:“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那下边的情况我们太不了解了。” “对呀,还是我们去吧。”顾宏伟用脏乎乎的手指擦了擦鼻子。 杜雅君倔强地仰起了脸:“你们别忘了,我是习武之人……”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齐子健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墙上,“只是地下室我们谁 也没下去过,里边有什么危险也都不知道,我们是怕你一个人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人可以 帮你。” 殷雪凝眉头深锁:“你们谁下去我都挺担心的,子健,你跟宏伟爬上那么高的钟楼, 肯定累坏了。不如……等明天天亮我们再去找他们吧。” “那样会不会太晚了?”齐子健低头深思,“万一他们俩有什么事,正需要我们帮 助怎么办?如果去晚了,我担心……” 杜雅君点点头:“我赞成子健的意见,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找他们。” “嗯,也对。这样吧,你们三个人去找,我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向辉就行了。”殷雪 凝边拿毛巾擦去向辉额角上的汗珠,边对其他三个人说。 顾宏伟那张大脸挤成了一团,看着齐子健,等他发表意见。齐子健不断地转动着手 里的电筒,良久才缓缓地说:“我看……可以这么办。不过,雪凝,你一定要答应我, 在我们回来之前,你要锁好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门。”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向辉的。”殷雪凝轻轻握住齐子健的手,“我是空姐 嘛,知道怎么应付紧急情况。” 齐子健点点头站起身:“我先下去找找看有什么防身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现在大家最好不要单独行动。”顾宏伟“噌”地一下站起来,跟 着齐子健一起下了楼。 这一次,齐子健和顾宏伟很快就上来了。齐子健手里拿着从厨房找到的两把一尺来 长的单刃尖刀——这是杜雅君带来,用来切菜和水果的刀子;顾宏伟则抓着三根近一米 的杂木棒子。 齐子健将一把刀子递给杜雅君,另一把交给殷雪凝:“这个就你们女孩子拿着吧。” “不要,我不喜欢刀子。”殷雪凝推开齐子健的手,伸手从顾宏伟手里拿过一根木 棒,“我看,我还是拿这个比较好。” 齐子健了解殷雪凝的性格,便也不跟她过多的争辩。顾宏伟走到正瞪着眼睛紧张地 看着他们的向辉面前,蹲了下来,抓起向辉的右手,将一根木棒放到他手中:“拿好了, 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指望雪凝来保护你,知道吗?” “嗯。”向辉咽了口口水,“你们……可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顾宏伟站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 不要再让我们为你分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了,好了,向辉他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殷雪凝出来打圆场,“是不是?向 辉?” 向辉撇着嘴微微点头:“当然啦。”可他却在心底里呜咽,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在他决定听信地狱来的那家伙的话时,他就已经给大家添了天大的麻烦了。 “我们快去快回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齐子健率先走出了房间。 看着齐子健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殷雪凝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磕上 房门,仔细将门锁反扣上。当确定房间只剩下她和向辉,以及三支熊熊燃烧的蜡烛时, 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用额头抵住房门,无声地唳泣起来。 向辉用胳膊肘撑起身子,看着殷雪凝耸动的双肩,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最后他 还是爬出了睡袋,站了起来——说实话,其实他的伤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疼——来到 殷雪凝身后,怯生生地拍拍殷雪凝的肩膀。 殷雪凝肩头一震,赶忙站直了身体,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着转过身:“你 怎么起来了?快去躺下。”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向辉红着脸,笨嘴笨舌地看着殷雪凝红红 的眼眶,“其实,你不要太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他预言又止,始终还 是不敢道出心里埋藏的秘密。 殷雪凝扶住了向辉的胳膊,将他慢慢地搀回睡袋旁坐下:“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 了,我已经不要紧了。” 帮向辉盖好伤腿,殷雪凝失神地走到壁炉架前,用一把小剪刀剪掉蜡烛那烧得发黑 的、过长的烛芯,看着跳动的火苗,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担心什么, 但是,在她的心灵深处,前一天白天那种不安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浓郁,而且还在继续膨 胀,已经变成了一种难耐的恐慌。就像大火中的浓烟一样,熏得她窒息,令她全身的肌 肉忍不住地颤抖。 4 雨,没有一点减小的趋势,前方的道路仿佛被上帝的巨手包裹进一大块黑布中,漫 长而没有尽头。旅程显得越来越单调,激烈的摇滚音乐也开始令人烦躁得发狂。 卓越关掉了录音机,接踵而来的又是势不可挡的困倦。薄荷糖已经吃完了,似乎再 没有什么可以抵挡阵阵袭上头顶的睡意。他努力地、使劲地眨着逐渐沉重的眼皮,身体 几乎伏到了方向盘上。 不行。 这样肯定不行的。 还没到东川县我就非得出事不可。 仍然清醒的思维在昏沉沉的大脑中飘浮。迫不得已之下,卓越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他的左脚刚踩在刹车上,好像就打起盹来,周围的黑暗、风雨和雷电也变得虚幻、飘渺, 就跟平日在梦中看到的情景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越猛地一抖,醒了过来,看着四周纯粹的黑暗,他有些迷茫, 一时间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不过,很快恢复的意识让他即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猛 力摇晃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将车窗摇下来一条一指宽的缝,让冷雨和狂风赶走他的疲 惫。他再次发动了车子,但是在车子启动的颤栗中,他感到有某种东西在试图不让他靠 近东川县。他强打起精神,警惕地盯着面前被车大灯照亮的路面,觉得有点前所未有的 迷惑和害怕。 以前就算连续几晚不睡,也从没出现过眼前这种情形。卓越深深地意识到,现在的 清醒只是暂时的,也许走不了多久,他又会抵挡不住汹涌而至的睡魔。 强烈的不安在车子滑向马路中间的时候占据了卓越的身心,他有种荒谬的被操纵的 感觉,感到他在可耻地耽误时间,感到也许有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正在他耽误的这段时 间里发生在他要去的目的地。 我的精神怎么会这么不济?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卓越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是怎么回事,他明白,自己一定得保持清醒,再也不能 出现开着车打盹的状况了。 车胎挤压着柏油路面上的积水,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这种声音与狂暴的风雨 声一唱一和,反而产生了一种催眠的作用。卓越咬着牙,紧盯着前方被雨滴不断切割着 的黑暗,试着用自己坚强的意志力来跟睡眠做顽强的抗争。 车速已经很慢了,简直是在狂风暴雨中爬行。卓越不想去看码表,他并不想因自己 的一时冲动而造成更大的麻烦。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今天他恐怕是到不了东川县了。 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电反而助长了黑暗的蔓延,轰响的雷声从四面八方将车和人包围 了起来。卓越想起来了,在这条路的两边占大多数的是一块块整齐划一的农田,偶尔会 有一两个小水塘点缀其间。他记得上次来东川的时候,在晴朗的天空下,农田里有星星 点点辛勤劳作的人们,远处的山脚下是一座座简陋的农舍。东一处、西一处的茂密草丛 中,悠闲地低头吃草的黄牛经常会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望向公路上过往的车辆。总是会有 一两条各种颜色的狗或在公路上小跑,或趴在路边吐着长长的舌头。 骤然间,卓越的脑海深处有一点微光闪过,但那念头就好像一条狡猾的泥鳅,在他 还没来得及抓住它的时候,就从他的指缝间“嗖”地溜走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 时,飞跃发生了,这是思维上的某种短暂的飞跃,可也足够让他捕捉到那个躲躲闪闪的 念头。 这是乡村简易公路。 虽然路两边的农舍隔得很远。 可是,在这样的黑夜中,我应该可以听得到狗叫的。 难道我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驶离了某一个轨道? 卓越混乱的脑子里浮现出曾经看过的一个电视节目,是一个国外的节目,好像是有 关宗教的。他依稀记起来那个金发碧眼的神父占满了整个电视屏幕的脸,耳边响起一个 生硬的中国男人的配音。整个节目他就记住了一点——如果一个人在突发的意外中死去, 他的灵魂会迅速脱离他的肉体,以至于那个人并不能立刻觉察到自己的死亡…… 卓越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他觉得这种想法太愚蠢,太荒唐了,然而他惶惑的眼神 还是不禁四下乱窜,似乎想从雨夜的黑暗中寻求到一个标准答案。正在这时,仿佛是为 了证明他想法的错误,从遥远的、不辨方向的地方徒然响起了一两声清晰的狗叫声。 那平时听来不觉得怎么样,甚至有些烦人的狗叫声,在这一时刻却特别的悦耳、动 听。卓越感觉到他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即将彻底沉入冰冷的河底时,被一双温暖 的大手猛地拽离了水面,再一次欣喜地感受到了生命的阳光。 一丝笑容浮上了卓越僵硬的嘴角,他腾出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居然发现额头上渗 满了黏糊糊的汗珠。他自嘲地摇摇头,把稳了方向盘,终于体味到,一个正常的人在经 过长久的独处之后为什么会发疯了。 车子前方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块白色的三夹板牌子,半个人高的牌子被一根绳子挂 在一棵树上,卓越伸长脖子辨认着牌子上用红色油漆歪歪斜斜写的两个大字——洗车。 一阵狂风刮过,牌子可怜地摇晃着,在半空中旋转起来,后边似乎也写着什么,但是卓 越已经看不清楚了。 “洗车?!”卓越竟然念出了声,他使劲回忆着上次经过着段路时,是不是也看到 了这块洗车的牌子。慢慢集中的思绪让他的大脑又开始迷糊起来,他张开嘴打了个很大 的哈欠,猛地感到短暂的清醒又将迅速离开他的意识,他觉得真的该想个什么办法防止 自己再打盹了。 或许纳物箱里能找到点什么。 但愿能让我在到达东川县以前一直保持清醒。 这么想着,卓越左手握住方向盘,斜起身子,伸长右手打开了副驾驶座前的纳物箱。 箱子里胡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他摸到一沓纸,马上便放弃了。接着,他的指尖碰触到 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他将它勾了出来,借着车里微弱的光看到,那是半包软包装的香烟, 香烟旁边还插着一只一次性打火机。 卓越看着香烟被揉皱的外包装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起这包香烟是谁落在这儿的, 也不知道这香烟是否已经发霉过期了。但是,越来越强烈的睡意再也不容许他过多地考 虑,从不抽烟的他极不熟练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衔在嘴里,点上了火。 一股青烟袅袅升起,浓郁的烟草味顿时充满了小小的车厢。呛人的烟雾顺着卓越的 气管滑了下去,苦涩和刺激冲得他猛地咳嗽起来,可也就是这阵呛咳令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笨拙地学着那些抽烟的人,用右手食中两指夹住香烟,苦着脸又吸了一大口。 尽管不断的咳嗽使得卓越感到十分痛苦,但尼古丁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他小心地 在烟灰盒里掐灭剩下的那一大截香烟,重新振作起精神,加大了油门。 漆黑的简易公路上,蓝白相间的车子像离弦的利箭,冲开密集的雨幕,向着东川县 方向疾驰而去,只在疯狂的雨夜里留下一长串微微发白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