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城镇 第七章 授命 据高桥讲,这是发生在阿丝镇的第一起谋杀案。 死者童昊,被利器刺穿心脏,一刀毙命。根据现场调查,死者被发现倚坐在祭 台上的石柱前,但那并不是第一现场。在祭台西侧的角落,地上发现一滩血渍,虽 无法从血型上加以判断,但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那是童昊遇害时留下的。也就是 说,童昊是在祭台西侧那个角落中刀毙命,然后又被转移到了石柱前。另外,死者 的手腕处有印痕,显然遇害时曾被捆绑过。 倚坐在石柱前的童昊衣衫不整,腰间的皮带不见了,后来在那滩血渍不远处被 发现。他的左脸颊有被击打过的痕迹,由此可以推断出死者遇害前曾有过挣扎,还 可能和凶手发生过博斗。死者脸上的神情非常怪异,眼睛圆睁,嘴巴微张,似乎临 死前曾遭受过巨大的惊吓。还有他的一只手,死死攥着一张照片,那照片已经被揉 成一团,展开后可以发现那是个女人的照片,女人非常美丽,身上还迸射出一种明 星才有的光彩。 秦歌在掰开童昊的手取出那张照片时,忽然发现在童昊的屁股底下好像压着什 么东西,手他伸手摸去,摸到对折的几张报纸。 秦歌独自在现场检查时,苏河被张松拉到了边上。苏河最初的震惊过后,现在 已经平静下来,她呆呆地望着那边已经死去的童昊,眼里现出的是深深的忧伤和绝 望。那个脆弱多情的大男孩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带着他所有关于爱情的憧憬和梦 想。也许此刻他已经获得了生命最大的解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与那个深爱着的 女人再次相逢。可是,在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他曾声厮力竭对另一个女人说 “我喜欢你”。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喜欢苏河,只是因为苏河跟他深爱的女人有着一 模一样的面孔,但是,必定有那么一个时候,他从苏河身上,感受到了希望,感受 到了爱情对他的再次垂青。 可他在这个时候竟然独自离开了,抛下那个等待他的女人。 苏河的泪水无声地流,她忽然想到,或许自己这一辈子也做不成那个梦中的女 人了,这次,是她从梦中来,带走了深爱着她的男人。 可是,梦中的女人是善良的,她怎么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呢? 祭台上那些面色凄白,浑身泛着诡异气息的自卫队成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 开,只剩下高桥和焦阳还站在祭台边缘,冷冷地看着秦歌检查现场。 秦歌赤红着眼睛慢慢走到他们面前,他的目光与高桥的对视,虽然没有说什么, 但高桥却忽然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了。 “对不起,发生这种事,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他低低的声音说。 “凶手。”秦歌重重地道,“现在找出凶手比说对不起更重要。” 他没有责怪高桥,也没有表现得很愤怒,因为他能感觉到高桥此刻的歉疚。谋 杀案与他无关,但他却在之前向秦歌保证过,在这镇上不会有意外发生。秦歌知道, 他的保证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者,他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了解这个神秘的城镇。现 在,秦歌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尽量得到他的帮助,这样,才能把杀害童昊的人找出 来。 下山的时候秦歌与高桥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苏河和张松,再后面是抱着童昊尸 体的焦阳。苏河这时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只是一夜无眠加上心里的悲伤,让她看起 来憔悴到了极点。她走得跌跌撞撞,以致于需要身边的张松不停地搀扶她。后来, 走在前面的秦歌和高桥忽然听到低低的歌声,他们惊讶地回头,发现那些歌声正是 从苏河的口中发出。 你的爱已模糊,你的忧伤还清楚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底城市 彷徨着彷徨,迷惘着迷惘 选择在月光下被遗忘 (词:陈佳明 原唱:许美静) 歌声里,第一缕阳光从远山的背后直射过来,它落在苏河泪光盈盈的脸上,让 她的忧伤在阳光缓缓地浮动,很快就把在场的所有人层层包裹。秦歌怔怔地盯着她 看,似乎有些明白她跟童昊之间那像风与落叶般匆匆聚散的爱情了。 苏河的忧伤还让秦歌体内萌生出一股力量,他想到凶手杀死童昊绝不会是偶然, 也许,他要针对的,是随童昊一块来阿丝镇的这一群人。冬儿熟睡中的面孔浮现在 他脑海里,他感觉到了无法抑制的一种冲动。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不止是冬儿,他不能再让凶手伤害任何人。 回到镇上,高桥让张松带苏河回弹官堂休息,而他则要带秦歌去一个地方。 “难道那里有人能告诉我们谁是凶手?”秦歌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高桥眉峰紧锁,“但我却知道,如果我们想找出凶手来,一定 要先去那个地方,否则,我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说的是什么地方?”秦歌隐隐已经意识到什么,但他还是要问。 “阿丝镇禁地。”高桥重重抛出这几个字,便大踏步走到了前面。 ——阿丝镇禁地,那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院落,里面住着面色煞白神情呆滞的 自卫队和神秘的黑袍巫师。童昊的死和那里会有什么关系? “我忘了告诉你,那高墙大院里除了自卫队成员和巫师,还住着阿丝教主。” 前面的高桥回过身来冷冷地道,“我来镇上一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阿丝教主的模样, 但是,我听黑袍巫师说,两天后的祭神大典过后,阿丝教主就要变成传说中的阿丝 大神了。” 阿丝山脉,绵延千里,传说世代生活在阿丝山脉中的山民,是魏晋时期周边地 区的百姓为避战火,经过数十年的迁移而至。山民中除了汉族,还有彝族、独龙族、 哈尼族、傈僳族、普米族、怒族等十数个少数民族的先人,他们或族居或混居于绵 延的阿丝山脉中,战火不及,刀耕火种,过着原始却平静的生活。 不知道哪个朝代哪个年份,阿丝山脉里忽然开始流行一种瘟疫,瘟疫传播速度 极快,先是有些孩子高烧不退,接着,他们的家人也觉得身体发热,呼吸困难。瘟 疫很快从一个村塞传到另一个村塞,接着便开始不断传来有人死去的消息。各族的 巫师们整夜燃烧着用以驱邪的篝火,他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还是不能控制瘟疫的 传播。越来越多的人死去,田地因此变得荒芜,村塞变得冷落。 整整一年的瘟疫,夺去了大量山民的生命,剩下的人也大多染病在床,眼看着 阿丝山脉就要成为一片死亡区域。那些少数未被感染的山民们已经在计划着逃往他 乡,各族的巫师因为无能而被愤怒的山民用绳索吊起,悬在高崖上接受惩罚。就在 这时,有人提议各村塞将染病的村民们集中焚化,这样,才能杀死瘟疫,保全余下 族人的生命。这个提议被各村塞的人接纳,被瘟疫感染的人生不如死,生怕自己再 感染家人,所以也甘愿一死,那些未被感染的人几乎家家都有患者,虽骨肉情深, 但谁都知道,如果这时候不能硬下心肠,那么,用不了多久,所有的部落都会灭绝。 一时间,阿丝山脉哀号遍野,所有人都沉浸在生离死别当中。 燃烧的木柴已经堆起,患病的山民已经被召集,就在这紧要关头,千里之遥的 数百个村塞,忽然都接到了各部落用以联系的飞鸟传书,信上说,英雄已经诞生, 鹰背上的普亚米尼带来了制服瘟疫的武器。刹那间,万众欢呼,所有部落的人都齐 齐往阿丝山脉深处的普亚族聚居地出发。 普亚米尼在普亚族的方言里就是神的意思,普亚族原本是个人丁单薄的小部落, 但因为普亚米尼,一下子声名麻鹊起。 普亚米尼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将各部落的瘟疫清除干净,在治病救人过程 中,他还从各部落村塞中选出了一批跟随他的人,将治疗瘟疫及各类杂病的秘方传 授给大家。普亚米尼还像传说中的神农氏一样,遍尝百草,寻找根治各类顽疾的药 材。数年之后,普亚米尼大病不起,临死前,他告诉他的弟子们,这些年,他的体 内已蓄满毒素,死后只宜火葬。他还告诉大家,肆虐阿丝山脉的瘟疫其实并没有被 彻底铲除干净,这些年,他费尽心思企图找出瘟疫的源头,但终不能如愿。在他死 后,他的所有追随者们,要永远守卫阿丝山脉,找出爆发瘟疫的原因,从根本上彻 底将之铲除。 普亚米尼去世的当天夜里,天空突现彩霞,有人看见普亚米尼在一片祥光中, 缓缓飞天而去。自那以后,所有的族人便尊普亚米尼为阿丝大神。 在此后的数百年间,阿丝山脉的各部落又经历了许多次劫难,传说中都是阿丝 大神及时带着他超越天地的力量出现,阻止了灾难的发生。 阿丝山脉中的所有先民都是阿丝大神的信奉者,他们中的有些人,便用毕生的 生命来侍奉阿丝大神,阿丝神教由此产生。每一代的教主都是普亚米尼的传人,他 们行巫医,治病救人,做巫祀,祈福消灾,无论在阿丝山脉的哪一处,他们都得到 所有族人的尊敬。 沧桑百年,世事无常,这样一个深入人心的阿丝神教终于在现代末落起来。 先是战火的硝烟在阿丝山脉中弥漫,八年抗战中一支日本人的军队悄悄进驻阿 丝山脉,像一股幽灵样疯狂地在各部落中肆虐,他们屠杀生命,焚烧村落,更多的 人无端失踪,从此再没有回来。传说中的阿丝大神一定目睹了这场灾难,但他并没 有像以往传说中那样带着他神奇的力量拯救生灵。 时间又过去了很多年,当年的日本倭寇终于退出了阿丝山脉,各村塞又恢复了 昔日宁静的生活,但这时,已经有人对阿丝大神的存在产生了怀疑。他们的怀疑还 没有得到证实,一队队身穿绿军装的年轻人忽然又进驻到阿丝山脉的各村塞中,他 们推倒了各塞的神教圣坛,将巫师五花大绑押送到搭起的高台上拳打脚踢。那一场 灾难并没有祸及普通的山民,但阿丝神教的末落却不可避免地到来。此后的数十年 间,几乎再没有年轻人愿意提及阿丝大神,那作为一个传说,已经在村民的心里渐 渐消散。 而终于有一天,阿丝大神要重回阿丝山脉了。他在阿丝镇两天后的祭神大典过 后,真的会降临这个亡魂之镇? 焦阳带着童昊的尸体先回镇务中心,高桥与秦歌直奔高墙大院而去。 墙是大块条石砌成,高逾两丈。块块条石整齐划一,看上去坚不可摧。两扇朱 红色的大门巍然耸立,两枚黄铜色的兽环悬在正中,显得肃穆且森然。 到了这里,连秦歌都有些发怵,如此坚固结实的院墙在他意识中,好像只有监 狱和看守所能与之媲美。那么,在这高墙之内,是否隐藏着什么不能示人的秘密? 那黑袍高歌的巫师,像僵尸样行走的人,据高桥说,他们来到阿丝镇后,便都会进 入这高墙之内。他们进去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兽环叩门的声音冰冷且沉重,秦歌看到高桥敲门的手似乎有些轻颤。 过了好一会儿,吱呀声音过后,门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一张充满戒备的面孔。 高桥退后一步,沉声道:“我有事想见教主。” 里面的人略有些不耐烦:“教主不见任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回去吧,有什 么事教主自会派人通知你。” “但现在镇上出了人命案,如果不尽快找出凶手,那很可能他还会危及别人的 生命。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必须当面向教主请教些事情。”高桥挺直了脊梁, 声音掷地有声,竟然全无惧意。 秦歌对高桥暗生钦佩,他明明敲门时心里还有些发虚,但当事情发生了,他却 全无惧意。秦歌现在只是不明白要找杀害童昊的凶手,为什么要先到这里来。 门里的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门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放他进来。” 门缝后的脑袋消失了,接着一阵低语,门便吱呀呀地开了。门开后,视野陡然 开阔了许多,只见里面的庭院收拾得干净整齐,一排青砖黑瓦的平房在庭院的后面, 两边还有些厢房。这院落虽然宽敞,但跟外面大块条石砌成的高墙好像不成比例, 置身庭院里,你会把这里当成一个普通的院落,丝毫感觉不到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地方。 秦歌高桥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有些疑惑。这时,开门的那人在前面引路,将他 们带到左侧的一间厢房内等候:“你们稍坐一人儿,七爷已经去请教主了。” 他口中的七爷显然就是适才在门后说话的人,而高桥听到这个名字,却已经耸 然动容。 “这七爷是什么人,好像在这里挺有权威的。”秦歌说。 “他是阿丝神教的白袍巫师,你几次见到的黑袍巫师,我听说还是他的弟子。” 高桥压低了嗓音,好像说话生怕被别人听到。 秦歌皱眉,每次听到高桥说到什么阿丝神教的事,他都有非常不现实的感觉, 这些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事情,想不到居然真的存在于现实里。他摇头苦 笑道:“白袍巫师黑袍巫师,我好像到了电影《魔戒》里面。” 高桥低头不语,眉宇间又有了那种难以自抑的郁悒。 不消片刻,刚才开门的人又走了进来:“教主在后院等你们了。” 后院其实就在那排青砖黑瓦的平房后面,到了这时,纵算秦歌心里再觉得这什 么阿丝神教荒唐,但还是要摒气凝息,无端地感到些紧张。从逻辑推断,阿丝神教 的教主应该就是这阿丝镇的主人了,或许他就是暗中策划一切事件的人。他建造这 个阿丝镇,建立一整套运行体系,不可能只为了在这阿丝山脉中做一个土皇帝,他 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对于一般人充满了神秘。秦歌等人一 进入这山谷,便接连不断碰上些异常诡异的事,山崖上的鼓声,僵尸样行走的人, 小楼墙壁内倒下的尸体,神秘的黑袍巫师,还有进入阿丝镇后得到的自己的死讯, 这些显然都跟阿丝教有着密切的关系。而现在,他就在面对这一切幕后最权威的人 了,这怎么能叫他不紧张。 后院比前院还要宽敞些,一小块空地上生着一株茂盛的古树,树下有两张竹椅 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有壶,壶边有杯,杯中有水,纵是隔着数步之遥,秦歌与高桥 还是能闻到杯中茶的清香。 此时竹椅上无人,树后的一片菜畦里却有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正手执长镰,在 田间除草。菜畦周围被些树枝圈起,畦外还有些巴掌大的小鸡在草地中啄食。秦歌 与高桥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菜畦中那男人终于转过身来,抬眼望了树下的俩人,复又低头专心锄草。 秦歌上前一步,似要去问菜畦中的男人,但却被高桥抓住胳膊。高桥冲他摇头, 示意不要妄动。秦歌犹豫了一下,又退回来和高桥并肩而立。 趁这工夫,秦歌仔细四处打量,发现菜畦后面的围墙只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有 一道小门。它们显然只是象征性的,在围墙后面,肯定还另有洞天。站在这里一眼 望去,只能望见围墙后面林木茂盛,郁郁葱葱。秦歌立刻断定这些高耸的树木一定 是为了遮挡视线,菜畦围墙的后面,才是这高墙大院内真正的核心地带。 他凑近高桥,低声让他看围墙外面,高桥凝视片刻,也是皱眉不语,面上也现 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俩有什么事吗?”一个声音忽然响在他们耳边,那个在菜畦中持镰锄草 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到了他们面前。这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微黑, 眼眶很深,深陷的眼睛里透着种疲倦。他的手中还拎着那把长柄镰刀,卷起的袖口 露出粗壮结实的小臂。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枚如羊脂般白皙的扳指,这扳指 一看就年代久远,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古物。男人正是我们在农村最常见的那种模样, 第一眼看过去,你根本觉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如果你再盯着 他多看一会儿,立刻就能觉出他身上有种超然的特质。超然是透过他眼神中的疲倦 表现出来的,那种疲倦已经不是生理或心理上的情绪,而是一种巨大的悲悯,好像 天下万事万物都能成为他悲悯的对象,而他,则因为心中巨大的悲悯而不得不疲倦。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在田间耕种的普通人呢? 高桥的目光首先低垂下来,他低低地问:“教主?” 那男人眼中的疲倦更浓了些,他淡淡地道:“成为教主之前,人们都叫我阿郎。 你不是神教中人,也可以这么叫我。” 高桥脸上现出恭敬的神色,低声道:“不敢。” 阿郎教主的目光现在落到了秦歌身上:“你就是那个刚到阿丝镇的警察秦歌吧, 听说你新婚不久,如果有空,我还真想向你讨杯喜酒喝。” 秦歌下意识就像高桥一样垂首道:“我这点事,哪敢劳烦教主。” 阿郎教主颔首苦笑:“你们叫我教主,可你们知道就在几年前,我还是阿丝镇 上一个最不起眼的人,那时,甚至没有人愿意走到我的跟前,跟我平心静气地说说 话。” 他回身在一张竹椅上坐下,将手中的长镰倚靠在茶几上:“机缘巧合我做了这 个教主,本以为可以过一些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现在,我却必须把自己关在这高 墙大院里,平时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成了件不容易的事。” “你想到外面去,难道还有人能阻止你?”秦歌小心地问。 阿郎教主摇头:“如果让你做了教主,你就会明白,惟一能阻止你的人,就是 你自己。”他抬起头,目光盯着青砖黑瓦的屋脊上方那一片湛蓝的天空,“如果我 想有一天能像苍鹰那样翱翔在天际,或者像风一样在无垠的旷野里驰骋,那么,我 现在一定要耐住眼前的寂寞。” 秦歌脑中飞快地活动,觉得这位教主好像话中有话。耐住眼前的寂寞,只为了 将来翱翔天空和驰骋旷野,那么,他是否在等待阿丝大神的降临?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身边的高桥却用脚尖轻轻触碰了他一下,他把涌到喉边的 话又咽了回去。这个阿郎教主虽然相貌平常,属于搁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人, 但当你真的面对着他,会无形中感受到种巨大的压力。 “我们这次找教主,因为有件事想请教。”高桥恭声道。 “是不是因为祭台上有人被杀的事情?” “原来教主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用再耽误教主的时间了。” “我只是知道今天早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但却不知道你来找我到底因为什么。” 阿郎教主盯着高桥,“你不会以为杀人凶手是我吧。” 高桥心头一震,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不敢。” 秦歌也转头看着高桥,阿郎教主现在的问题,也正是他心里不解的。高桥一退 之后,随即便挺直了脊梁,秦歌似乎看到他的惧意在这片刻间已消失贻尽。 “镇上出现了凶杀事件,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出凶手,免得其它人再受到类似的 伤害。但是,开始调查之前,我一定要来证实一件事。” 阿郎教主目光一凛:“你要证实凶杀跟我们神教无关才能开始调查,否则,你 怕事情最终查到神教的头上不好收场。” 高桥不语,但那神态分明已经是默认了阿郎教主的话。 边上的秦歌暗叫惭愧,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想到?镇务中心明义上在管 理着阿丝镇的日常事务,但实际上它只是阿丝神教的傀儡,如果凶杀真的和阿丝神 教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这样的调查便没有了意义。秦歌暗叫惭愧的同时,对高 桥的勇气再生钦佩。身在阿丝镇上,又作为镇务中心的管理人员,他居然能如此坦 然地向阿势镇最高力势当面求证,这样的勇气,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具有的。 阿郎教主沉默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高桥,好像在心中权衡面前这个全 无惧意的男人。半晌,他才微微一笑,朗声道:“你现在可以放心回去调查了,我 向你保证,凶杀事件跟我们阿丝神教绝无任何关系。” 高桥神态仍然恭谨,他点头道:“多谢。” “那么,你来见我的目的是否已经达到?”阿郎教主问。 “还有一件事,对调查凶案找出凶手至关重要。” “还有什么事?”阿郎教主微微皱眉,“我发现你和别人真的很不一样,如果 我不做这个教主,倒想跟你成为朋友。所以,你如果还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好了, 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他再冲秦歌苦笑:“你看我这个教主是不是很随和?” 秦歌正在想高桥还有什么事,阿郎教主的这句话让他猝不及防,他只能勉强在 脸上挤出些笑意,沉默不答。 “我来阿丝镇已经一年,阿丝镇从未发生过凶杀事件,甚至连一般的治安问题 都没发生过,所以,我们镇务中心的这些工作人员平日里也轻闲得很,现在,突然 冒出凶杀这样一件大事来,我们只怕自己力有未逮,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出凶手。” 他顿一下,再接着道,“我们谁都没有侦破这方面的经验。” 阿郎教主看看他,再看看边上的秦歌:“你的意思是让秦歌协助你找凶手?” 高桥摇头:“如果镇上有人能找出凶手来,这人一定就是秦歌。但是,我要求 的并不是让秦歌来协助我,而是我来协助他。” 边上的秦歌慌忙摆手,想谦虚两句,但忽然想到如果真能这样,倒是一次机会, 也许可以借查案之机弄清发生在阿丝镇上的种种诡异事件。这样,涌到嘴边的一些 话又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阿郎教主沉吟不语,目光在高桥与秦歌面上来回巡视。这一刻,秦歌忽然有了 很奇怪的感觉,虽然阿郎教主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了几许疑惑。作 为阿丝镇的最高权力,他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犹豫,可以在心里斟酌,但他为什 么要疑惑呢? “你们十四个人跟镇上其它人不同,我请你们到这里来,因为在两天后的祭神 大典中,你们的身份不容别人取替。现在,你们少了一个人,不仅你们难过,我也 感到惋惜,如果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影响整个祭神大典,那么,凶手的罪孽就更深重 了。所以,我也想在祭神大典前找出凶手。如果你能保证在两天内破了这件凶杀案, 那么我就答应给你权力,让你可以调用所有镇务中心人员,还包括自卫队成员。” 阿郎教主紧盯着秦歌,“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把握。” 到了这个时候,秦歌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他挺直了腰板重重地道:“如果凶 手现在还在阿丝镇上,我一定两天内把他给揪出来。” “你敢在阿丝大神神像前再说一次这样的话吗?”阿郎教主厉声问。 秦歌犹豫了一下,此刻他已如出弦之箭,没有了回头的机会。他再重重地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神像在什么地方。” 于是,阿郎教主前头领路,带着秦歌与高桥走回前院,进了青砖黑瓦平房中的 一间。推开房门,烟味扑鼻,阴暗的房间内没有窗户,只亮着几点烛光。秦歌和高 桥左右张望,看到屋里的布置仿若一座寺庙,门边的巨鼎内堆满香灰,后面地上有 三块蒲团,后面摆着香案,再往后,便是一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让人一眼看去便能感觉它的强壮,肌肉凸起得有些夸张。它的面孔清瘦, 额下几缕长须,看面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神像的头颅和身体极不协调,仙人般的 头颅却身在一个力士般的身体上。神像的左手捏着一株草样的植物,植物有一个块 状的根茎,右手握着一柄月牙形的弯刀。 这神像秦歌并不陌生,在山谷小楼内窗棂上的黄纸和山崖的祭台上,他都曾见 过和这相同模样的神像。现在,他当然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阿丝大神。 神像一侧这时还站着一个人,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但挺直的腰板 显示他的身体还很硬朗。他此刻双眼微闭,似假寐,又似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包括走在前面的阿丝教主。秦歌一眼看去,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老人的面孔,但 他一身白衣却特别醒目。 阿郎教主走到老人的跟前,垂首恭敬地叫了声“七爷”。 原来这闭目不语的老人赫然就是阿丝神教的白袍巫师七爷。 ——鹰眼七爷!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