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科学幻想小说:麦格特之光 作者:白天 黑暗,没有一丝光芒。 麦格特1 和往常一样,靠在墙边,瞪视自己的前方,直到眼睛发涩。什么都 看不到。幸好不再有挫败感,黑暗的持续之久已经让他麻木。 他闭上疲惫的眼睛,聆听寂静中传来的唏唏唆唆的声音,那声音轻微杂乱, 频率颇高,透着一种慌张失措的紧凑感。片刻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象一只腆着肚 子躺在洞穴里的老鼠,正欣赏着另一只老鼠在洞穴外的忙碌操劳,多少有点幸灾 乐祸。 只是那唏嗖声响得过久,到后来不知怎的让他觉得疲倦,甚至有点兔死狐悲 的伤感。于是他慢吞吞地出声打断:“歇了吧,我看是找不到了。” 那声音乍然停下。麦格特1没有如平常般听到后续的啜泣声,不免有点诧异, 准备用来安慰同伴的几句话生咽在喉咙里,涨鼓鼓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头脑,这世 界显得更黑暗更沉重。 倒是麦格特2这一次不同寻常的超脱:“我想也是找不到了。”他吸了吸鼻 子,让声音中沮丧的味道显得轻淡一些:“挺可惜的,那个光压缩饼干我整整做 了四年。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看到~~”黑暗中扑吓一声响,渐渐地空气中 漫起尘埃飞扬带出的陈旧味道,想来是麦格特2在某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坐了下 来。 麦格特1呆了呆:“看到?我快忘记‘看到’是怎么样的了……”他侧过身 子摸摸身后的墙,指尖触处有些酥滑的感觉,也许是某种生命力很强的菌落,在 死气沉沉的黑暗中,附着墙面狂欢般分裂繁殖。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堵墙看上去 是怎么样的呢? “你还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吗?” “坠落!”麦格特2仿佛被人从梦中戳醒,忽然激动起来:“一个年轻人正 从高空中自由坠落。我猜那是某一架在天镜工程完工后返回地球,途中不幸失事 的飞机。那个年轻人勇敢地抓着一块木板跳出了机舱。我甚至可以想象他脸上既 惊恐又兴奋的神色——尽管他在我的眼睛里只是一小块高速下落的灰色团……” “哦。”麦格特1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以前的那些日子,他耳朵里充塞的 全是伙伴翻箱倒柜制造出的幽灵呻吟般的声音,或者怨念满盈的啼哭声:“那他 怎么样了?掉到地上摔死了?” “不……我不知道。”麦格特2沉默了一下:“我想你也听说过跳板游戏。 那时候所有的年轻人一听到这个词儿就脸红心跳,比见梦中情人还要激动。” “你是说那个当时流行的理论:利用参照系,改变速度,从而改变重量甚至 力?”麦格特1也来了点精神,对这个本世纪最重大、最具实用价值的理论发现, 任谁也不能等闲视之,即使他已经成为黑暗中的一只老鼠。 他坐正身子:“根据这个理论,那年轻人当然平安无事了。”麦格特1认为 参照速度理论并不难理解。 “不……我不知道。”麦格特2似乎很不确定:“那个年轻人在下坠中很熟 练地把木板塞到了脚下,用木板做参照系,他的速度是零,本不该摔死。不幸的 是,那时正好有个小孩在他下方的地面上朝天空扔石子,以石子为参照系,他的 速度是相当的大,落到地上时,恐怕……更复杂的是,在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刹, 我恰好看到远方灯塔射出一束光,照在他的身上。如果以那束光为参照系,那他 也许已经进入另一个空间了。” 麦格特1忽然觉得头大无比,他的大脑已经在黑暗的沉寂中生锈,这个复杂 的问题让它转得叽噶作响,疼痛不已:“他最后究竟怎么样?” “没有人知道。他仍在半空中下坠的当儿,天镜计划开始实行。接下来,就 是黑暗。天镜工程带来的无尽黑暗。他们在地球外面做个玻璃球壳,镀上水银作 成一层镜子,许诺给我们一个永久光明的世界。他们把光关在镜壳里,封上最后 一个缝口。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任 何东西。没有人能知道那个年轻人最后的结局。我想他成了另一只薛定鄂的猫, 我回忆那个情景的时候,总是在心里把他称为‘未明空间的自由舞蹈者’……我 始终认为,他是这个失败工程的最悲哀的牺牲者。” 麦格特2的声音中带着愤慨的激情。可麦格特1陡然间意兴阑珊,他把五指 张开举在面前,和往常一样,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又传来熟悉的晰嗦声,麦格 特2又开始摸索他那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光压缩饼干。据说那是他很多年前的研 究成果——将“光束”压缩成圆形薄饼,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空气泡一下就行了。 “我劝你还是别找了吧,也许那东西根本不管用。”麦格特1冷冷地打击伙 伴:“理论和实际总是有那么些差距,在理论上显得完美无缺的天镜计划,到最 后不也被事实证明为一个笑话吗?哈哈哈……”他张开嘴,笑声象被老鼠嗑出缺 口的胡桃,希奇古怪地在黑暗中蹦跳。 麦格特1的思绪追随着自己的笑声在黑暗中奔跑。那张在有光明时看上去漂 亮优雅的米色长桌;桌子上架着的性感女星的相片,相片中雪白丰满的胸脯中央 贴着一个粗犷狰狞的骷髅十字架;墙的某一处有一扇仿古的镂花格子窗户;窗外 是那条著名的大运河,曾经在阳光下显得孩子般乖巧伶俐,一丝不苟地静静流淌 …… 当然,这些记忆也许只不过是黑暗带给他的幻觉。他已经适应这充满未知符 号的生活环境,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伙伴的古怪性格,那家伙成天在地上爬来爬 去,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唠唠叨叨,神经兮兮,令人忍无可忍。 比如,此刻麦格特1正觉得恬静安宁,昏昏欲睡,他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 尖叫,声音之丑陋喧嚣足够惹毛一头温顺的老虎:“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 “什么?”麦格特1睡意顿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你找了半辈子 的破烂?自欺欺人的希望?”尽管他的口气极尽嘲讽,心却有了些微的抖动。很 多东西,在渺不可及的时候,可以被肆意地怀疑和否定,一旦临到面前,却总能 撩动心中的某根弦。如果真的能重新见到光明,会怎么样? “真的能重新见到光明了。”麦格特2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接着是一些 轻微而庄严的滴答滴答声,想来那是开启光压缩罐头的声音。 麦格特1情不自禁地舔舔嘴唇,一声不响地等着。时间流走得无比缓慢,整 个空间没有任何声音。他以为这是光明到来之前的尴尬的沉寂,所以一直等待, 直到最后耐心全失,终于怒冲冲地出声询问:“没有光?果真是垃圾?” 他以为神经质的伙伴会恶狠狠地扑过来,撞倒黑暗中所有的障碍物,最后将 自己身后溜滑的墙敲出一个凹痕。那家伙一直不可理喻地崇拜着那个压缩罐头。 可最终什么都没发生,麦格特2只是吐了口粗气。 “不,我的光压缩饼干没有任何问题。有光的,一直都有光。我终于明白了, 天镜工程并没有失败,它确实完美无缺。”麦格特2说唱般呻吟,似哭似笑: “他们用镜子把光圈在地球周围,为了防止光因被吸收而损耗,又制造出了可以 附着在任何物体外表的全反射层。天镜工程完工启动的那一刻,所有的物体,包 括我们每一个人,立刻被全反射层包裹。所以,并不是没有光,而是光已经无法 进入我们的眼睛……哈哈哈……” 麦格特1呆若木鸡,心情既迷茫又轻松,仿佛一条蚯蚓被人拽出地面转了一 圈后又回到泥土中,某些感触匆匆闪过,在泥土的腥味中立即消散,睡意重新凌 驾于那些复杂的思绪之上。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听见伙伴大声地歌唱:太阳 是一泡屎,月亮是擦屁股纸。我们就是蛆肚子里的微生物,只要一根管子,永久 解决吃饭问题。 到底什么是最伟大的发明?跳板?管子?还是镜子?麦格特1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