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踏破铁鞋无觅处 黎明前的澳门,显得特别的宁静。 它是一个畸形发展的都市,一切好像到了夜晚才复活,因此一切都在黑夜里进 行,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出卖色情的表演,低级酒吧里卖笑的吧娘,等在小街黑暗 处强拉嫖客的阻街神女,在大饭店里一个电话就叫来的应召女郎,沉迷在赌场中的 男女赌客,以及贩毒、走私、抢劫、暗杀……一切罪恶都在黑暗中发生。 但是,这形形色色的罪恶,却包藏在黑夜里! 当黎明的到来,这一切便销声匿迹起来,让过正常生活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 为生计而忙碌…… 彭羽驾着偷偷前往“太子饭店”外取回的轿车,到各处大街小巷都转遍了,结 果非但没有发现那女人的踪迹,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他已疲于奔命,眼看天已将明,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林家玉那里去,否则郑杰 过时不候,一走了之就完啦! 谁知正在加足马力,驰向那小公寓的途中,突然发现后面有辆轿车在紧紧尾随 着。 彭羽暗自一惊,为了要证实是否在跟踪他,便故意减低了车速。不料后面的车 子却反而加速飞驰,超车而过,接着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他的车前。 幸亏彭羽反应快,而且驾驶技术不错,急将车子紧急刹住,才不至撞了上去。 正待跳下车去兴师问罪,而前面的车上已出来个女郎,回身急步走到他的车前 来。但她并非来道歉的,彭羽定神一看,不由地惊喜交加,想不到她就是他找了大 半夜的那女人! 彭羽的手刚伸入怀里,枪尚未及拔出,不料那女人竟笑笑说: “小霸王,用不着动家伙,我知道你在找我,所以我特地赶来,难道你不应该 对我表示友善吗?” 彭羽心知这女人诡计多端,再也不敢轻易上她的当,仍然拔出了手枪,对着站 在车门外的她说: “很好,那就请上车吧!” 那女郎却摇摇头说: “不!你的车子目标太大,最好把它停在街边,以免妨碍交通,有什么话到我 车上来再说吧!” 说完,她根本就不理他手上执着的枪,扭头就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彭羽不能当真朝她开枪,只好赶紧把车发动,驶向街边停下,无可奈何地上了 她的车。 那女郎立即把车开了就走,彭羽以枪口对着,冷声说: “这回你可别玩花样了,乖乖地听我的!” 那女郎若无其事地笑笑说: “我要玩花样,也就不会开了车来接你了。” “你来接我?”彭羽诧然问。 那女郎忽然正色说: “不是来接你是干嘛?你真是多此一问!” 彭羽忿声说: “我当然得问问清楚,你既明知我在找你,干嘛……” 那女郎一本正经地说: “我的驾驶技术并不高明,请别打扰我开车,反正到了地方你就会明白,现在 我不能分神跟你说话!” 彭羽简直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起来,手里虽然拿着枪,却又不能派用场。并且看 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毫不在乎,吓也吓不住她。 为了想知道她究竟干什么,他只好怀着纳闷的心情,看她到底把车开到哪里去。 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手里有支枪,她又在射击范围之内。只要一发觉情形不对, 那就对不起,先把这女人制住了再说! 一阵疾驶,彭羽已发觉车正驶向郊外,终于忍不住又问: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那女郎只说了声: “到了你就知道!”便不再回答了。 彭羽索性也沉默下来,闷声不响地望着车前,但暗中却提高警觉,一面戒备, 一面注视着她…… 这时车已来到郊外,折向公路旁岔出的一条土路,终于驶进了一片树林。 车还没停,彭羽已一眼发现,林中停了部深红色的豪华型轿车,立即认出赫然 正是“午夜情人”代步的交通工具。 一个刹车,那女郎把车停下了,距离那部深红色的轿车不到两码。 她并不下车,先熄了火,才说: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你有什么问题,尽量先提出来吧,我绝对有问必答!” 彭羽已憋了半天,再也无法按捺,劈头就怒问: “你为什么整我的冤枉?” 那女郎笑笑说: “你这个人真不凭良心,送了那么多筹码给你,又把你送到旅馆去,还特地找 了人陪着你,这叫做整你冤枉?” 彭羽忿声说: “不错,谢谢你把那些筹码放在我口袋里,又把我送到旅馆里,还替我叫了个 女人,这一切实在很周到。可是在我回赌场以前,你却打电话去放风,咬了我一口。 硬说筹码是那姓郑的小子交给我的,准备持往帐房兑了现分帐,请问这是安的什么 心?” 那女郎又笑了笑说: “当然是为了你好呀!” “为我好?”彭羽怔住了。 那女郎这才正色地说: “老实说吧,你在那种赌场里,混一辈子也混不出个名堂来,而我们有一个庞 大的计划,正在各方面物色需要的人手。昨夜我们才发现,你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人 才,所以不得不用这个离间计,使陈老板不能容忍你,你才会离开赌场,加入我们 的阵容呀!” 彭羽冷哼一声说: “你终于说了实话,居然不择手段,想使我不能在‘大鸿运赌场’容身,这个 离间计用的多高明,多毒辣呀!” 那女郎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又没打算置你于死地,怎么叫毒辣?” 彭羽想起回赌场的情形,不由怒火又起地说: “哼!陈老板要不是看在我平日替他出力卖命的份上,如果换了任何别人,十 个也让他干掉了!” 那女郎却振振有词地说: “我们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知道他不至于把你怎样,充其量是请你走路,所 以才开你这个玩笑呀!” “这叫开玩笑?”彭羽怒形于色说:“对不起,我可没兴趣跟你开玩笑,现在 陈老板还在赌场里等着,限我在天亮之前,把你抓回去作证!” 那女郎笑问: “那么你现在是要逼我跟你回赌场去?” 彭羽把枪口一抬,断然说: “那可由不得你去不去了,枪在我手里,你就非跟我回去不可!” 那女郎把眼皮朝他一翻说: “那么我问你,既然是我放风整了你的冤枉,现在你却逼我去作证,如果当着 陈老板的面,我一口咬定筹码是姓郑的交给你的,那你怎么办?” “这……”彭羽倒没想到这一着,顿时被她问得怔住了。 那女郎遂说: “老实说吧,我们已决定争取你,那就志在必得。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一切 听我的,那样对你才有益无损,否则你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彭羽沉思了一下说: “那我倒要听听,你所说的庞大计划,究竟打算干什么买卖?” 那女郎断然拒绝说: “目前恕我无法奉告!” “如果我答应你呢?”彭羽问。 那女郎回答说: “就是你答应加入我们,在人手未物色齐全之前,也下能告诉任何人。但我可 以向你保证,我们的计划是绝对周密的,而且万无一失。一旦成功,足够每一个加 入的人,尽情享乐几辈子都绰绰有余。” “你们打算抢银行?”彭羽惊问。 那女郎居然大言不惭地说: “抢银行那算什么,跟我们的计划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不值一 顾!” “哦?”彭羽更觉惊诧地说:“连抢银行你都说不值一顾,那你们究竟想干什 么?” 那女郎笑笑说: “我已经说过了,在时机未成熟之前,天机是绝不可泄漏的。现在天已亮了, 你自己快考虑考虑,拿定个主意吧!” 彭羽似乎有些心动地问: “如果我现在答应了,是不是就马上加入你们,跟你们一起走,不再回赌场了?” “那倒不急,”那女郎说:“因为我们物色的人,还有没谈妥的,必须暂时留 在澳门。但也不能把你藏起来,而且你还得替我们办点事,证明你是诚意加入,所 以你还得回赌场去!” 彭羽把眉一皱说: “我回去怎样向陈老板交代?” 那女郎胸有成竹地说: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早已想到了,就是为了使你回去好交代,我才带你来 这里呀!” 彭羽茫然问: “你带我来这里,跟我回去交代有什么相干?” 那女郎笑了笑说: “我们先下了车,再让我告诉你吧!” 彭羽防她有诈,丝毫不敢大意,仍然以枪监视着她一起下车,到了那部深红色 的轿车前。 “你认识这轿车吧。”那女郎问。 彭羽回答说: “当然认识,这就是‘午夜情人’的车子……哦,对了,昨夜我们还派了个人, 事先预藏在这车后的行李箱里呢!” 那女郎点了下头说: “不错,但他早已闷死在里面了!” 彭羽顿吃一惊说: “什么?他已经闷死了……” 那女郎笑笑说: “你别紧张,我说的闷死,只是表示他昏迷失去了知觉,跟死了差不多。但这 得谢谢我,如果不是我半夜来打开行李箱,放了些新鲜空气进去,那倒恐怕是真死 啦!” 彭羽忙不迭想打开行李箱,但是锁着的。 “钥匙在我这里!”那女郎说:“你不必忙着打开,我保证他死不了的,等你 把他带回去救醒绝不迟!” 彭羽怔怔地问: “让我开车带他回去?” “你总得带个人回去交差呀!”那女郎吃吃地笑了起来。 彭羽不由地忿声说: “你们想心早已有了安排,那就不必卖关子,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吧!” 那女郎止住了笑,正色说: “这是‘午夜情人’的车子,车上这家伙是你们赌场的人,现在你可以把车开 回去,就说各处找遍了,没有找到我和‘午夜情人’,但却发现了这部车子,而且 车上这家伙在昏迷中需要急救。为了救人要紧,所以仍然只好把车先开回赌场!” 彭羽问: “但关于那些筹码……” “这个你放心,”那女郎说:“我跟陈老板约好八点钟以前通电话的,到时候 我自然有办法对他说,使他不再追究的。不过你自己心里有数,绝不可向任何人泄 漏我跟你谈的一切,否则你就自食其果!” “这次你不会又是整我冤枉吧?”彭羽大有被蛇咬一口,见了草绳都害怕的感 觉。 那女郎微微一笑说: “我无法向你作任何保证,只有彼此信任啦!” 彭羽仍不放心地说: “反正事已如此,只好这么办了。不过,这次我再也不会上当了,你也用不着 重施故技,用你的随身法宝来对付我!” 那女郎知他指的“随身法宝”是什么,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娇羞万状地说: “过去的事不必提了,只要你诚心加入我们,今后我们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对了!”彭羽忽说:“我还想问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不是指 的‘午夜情人’?” 那女郎摇摇头说: “目前还不是,但早晚会是的!” 彭羽也不再追问下去,把手一伸说: “那么请你把这部车的钥匙给我吧!” 那女郎把手一伸,原来钥匙早已握在了手掌里,向他递过去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必多说,反正随时我会设法跟你取得联系的。关于你 答应加入我们的事,是否一言为定?” 彭羽望了望她,想起被愚弄的事,似乎有些于心不甘,于是故意说: “我倒希望来个一吻为定!” 他是存心想借此机会报复的,不料那女人竟毫不在乎,当真把脸一仰说: “那就请吻吧!” 彭羽哪跟她客气,立即把她朝怀里一搂,低下头去就是一阵狂吻! 这一吻足足吻了两三分钟,顿使彭羽的怒气全消,好像一切都获得了补偿。即 使回去再被陈老板掴几个火辣辣的耳光,那也相当值得! 吻罢,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跟她在树林里分了手,驾着那部深红色的轿车出林, 风驰电掣而去…… 这时从密林深处,走出了一位西装革履,蓄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绅士。只见他 把手枪收了起来,松了口气说: “莎丽,你居然真把他带了来,看他手里拿着枪,使我真替你捏了把冷汗呀!” 白莎丽却轻描淡写地说: “有你白大爷在暗中保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中年绅士急加纠正说: “莎丽,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又叫我白大爷了!” “是!爸爸!”白莎丽只好再叫了他一声。 原来这位中年绅士,就是当年在香港赫赫有名的白振飞! 但听他的对话,和她失口错叫的称呼,分明不是真正的一对父女,那么他们以 父女相称,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这真是个耐人寻味的谜! 白振飞颇为得意地抻手捏捏鼻下的两撇小胡了,遂说: “莎丽,这小子大概是不至于有问题了,郑杰还得下番功夫呢!” “她那里怎么样?”白莎丽问。 白振飞回答说: “昨夜我们已经作了最后摊牌,她的条件是要我们把郑杰和彭羽抓住了,协助 她办完了事,才答应我们的要求。现在彭羽大概已没有问题,只要郑杰能同意加入, 我相信她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再变卦了吧!” 白莎丽忿声说: “她要再变卦,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了,非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才会知道我也 不是好惹的!” 白振飞急加劝慰说: “莎丽,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样一来就影响了整 个的计划呀!” 白莎丽这才收起怒容,偕同这位假父亲上了她的车,掉转车头,开出了树林… … 彭羽并未直接回赌场,而是急急赶到了林家玉的住处来,因为郑杰还在等着。 这件事也真妙,本来他是找白莎丽的,但毫无线索。真像他自己说的是瞎猫想 碰上死耗子,开了车乱转一通,仍然找不到那女郎的影踪,结果他反而被白莎丽找 到了。 他既有枪在手,为什么不逼白莎丽回赌场去,当着陈老板的面把一切澄清呢! 这完全是被白莎丽的一句话吓住了,她说的不错,如果她被逼着去赌场,当着 陈老板的面前,一口咬定彭羽跟郑杰是勾结的。那么这小霸王就更有口难辩,白的 也成黑的啦!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改变主意,决定先把昏迷的小方载回赌场再说。 不过,郑杰还留着林家玉那里等着,他必须先去转一下。而他现在考虑的,是 有没有把郑杰强行带回赌场的必要?…… 主意尚未拿定,车已到了那座小公寓门口。 彭羽把车停下,便匆匆进入公寓,直登二楼。 到了房门外,正要举手敲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的放下了举起的手, 而将耳朵贴近了门上。听了片刻,房里竟然毫无声息。 他的疑念顿起,不禁暗忖,房里只留这一男一女,那小子会不会…… 于是,他轻轻伸手试转了一下门扭,似乎里面并未闩上,再轻轻一推,门竟应 手而开。 他立即伸手入怀,按在了枪柄上,猛可一下推开了房门。谁知闯进去一看,一 眼就看见躺在地板上的小林! 再看房里,却不见郑杰和林家玉的人影,彭羽不禁大吃一惊,心知这里发生了 事故。 第一个意念就使他想到,必是小林赶回来时,发现郑杰正在趁机向林家玉轻薄, 所以那小子恼羞成怒,击昏了之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劫持而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不迭蹲下身去,扶起了小林的上身,伸手在他的脸上连 连一阵轻拍。 突然,小林终于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彭羽迫不及待地问。 小林定神一看是彭羽,忙不迭地就把发生的事情经过,一口气说了出来。 彭羽这才知道看错了人,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把郑杰看作了见色起 意的好色之徒。 但他们现在已被抓回赌场去了,事情岂不更棘手啦? 尤其林家玉是无辜的,跟这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于,她既被洪老九带回赌场, 显然是把她当人质。使彭羽为了她的安全不能置之不顾,只管自己一走了之。 换句话说,林家玉既被带走,他就非回赌场不可! 小霸王果然不是孬种,他马上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向小林说: “小林,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回赌场去!” 小林早已六神无主,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向彭羽哭丧着脸说: “彭兄,无论如何,你总得设法把我妹妹救回来呀!” 彭羽只点了下头,转身就向房外走去。 不料刚到房门口,外面己站着了洪老九,带着几名赌场里的打手! 彭羽冷哼一声,昂然说: “你们不必劳驾,我正准备回赌场去!” 洪老九也知道小霸王的厉害,真要翻了脸动起手来,他就首当其冲。 既然彭羽已表示要回赌场,他们就犯不着动手了,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我们就走吧!” 彭羽冲他把眼一瞪,又发出声冷哼,便昂然走出了房,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去。 于是,洪老九他们分乘两部轿车,一前一后,把彭羽驾驶的深红色轿车夹在当 中,风驰电掣地驶回了“大鸿运赌场”……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