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冒牌丈夫 张义这名字并不响亮,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但这是他父母起的,他只好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阿义,他倒觉得这个称呼比较习惯,也比较有亲切感。 阿义的体型既不够魁梧,也没有练成一身健壮的肌肉,更谈不上那种雄赳赳, 气昂昂的架式,充其量只能说是蛮结实的而已。 说到仪表,他也够不上英俊潇洒,或风流倜傥的条件。看上去只是五官端正, 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但这年头盛行奇装异服,蓄长发,往往雌雄莫辨。男人如果 真正像个男人,而且具有男儿本色,那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尽管他的名字不够响亮,貌并不出众,可是他有股狠劲。他曾经挺身为人排解 一场纠纷。当众把左手平伸在桌面上,右手紧握随身携带的锋利弹簧刀,一刀从掌 背戳下,贯穿掌心钉在木桌上,使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然而,他非但面不改色, 连眉头都未皱一皱! 就凭他露的这一手,使得双方均惊服不已,终于化解了那场几乎发生火拼的冲 突。 他那一手幸而未伤及筋骨,否则左手早就报废了。不过,他左手的掌心和掌背, 至今尚留着明显的刀疤,伸缩也有点不大自如。同时,也成了他特殊的标志。 从那次以后,小子阿义就以玩狠出了名,当地无论什么九流三教的人物,纵然 不致对他敬畏三分,至少也不敢轻易惹他。 而他呢?却始终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永远像个没有根的浮萍,在茫茫人海 中,各处飘浮…… 今晚,阿义像往常一样,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大部分夜晚一样,他如同孤魂 野鬼似的,习惯地独自来到了这家低级酒吧。 他跟别人不同,他到酒吧来买醉,但从不喝得酩酊大醉,甚至烂醉如泥。 就像他坐在这里看脱衣舞表演一样,女人与酒,在男人的生命中,似乎是不可 缺少的。他是男人,当然不能例外。但他只是用来充实生命,并不沉溺,更不值得 以生命去换取。 在他的人生观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以生命去换取的——除了爱。可是,他 从不知什么是爱,因为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十四岁他就逃离了孤儿院,如今在外流浪了整整十个年头,他仍然像个没有根 的浮萍。 此刻,他独坐在一隅,一杯在手,心不在焉地欣赏着脱衣舞娘表演。 那舞娘已徐娘半老,身材也不够丰满,更谈不上美感。她只是靠着生命中残留 的姿色,加上化妆的掩饰,以色情充满低级趣味的挑逗动作,去迎合那些欣赏力并 不高的观众。 酒吧里没有舞台,她的表演区域是穿梭于桌与桌之间的空档。卖力地抖动那一 双经过隆乳手术,像是注射了过重的肉素,已使她不胜负荷而下垂的乳房,并且摆 动着臀部,使腰动起来。 她使出浑身解数,极尽卖弄风情之能事,以那几乎赤裸的胴体,在桌与桌之间 穿来穿去。 当她每做出一个挑逗的动作,观众便疯狂地叫嚣起来,并且尖锐地口哨和怪呼 也此起彼落,交织成一片。 整个酒吧里,处于酒气冲天,烟雾缭绕,以及嘈乱的音乐声中。而所看到的, 则是一堆堆醉态毕露,放浪形骸的酒色之徒,旁若无人地,表演着肉麻当有趣的镜 头。 他们仗着几分醉意,毫无顾忌,搂着坐台子的吧娘狂吻,或者动手动脚。甚至 当那脱衣舞娘近身时,会突然出其不意地来个突击动作,在她那裸露的肉体上摸一 把,以博取哄堂大笑为乐。 阿义对这里的一切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他对这种表演也毫无兴趣,除了感 觉眼前是一堆跳动的肉,几乎没想到那舞娘是个女人。 在他的意识里,那堆肉并没有生命,更谈不上诱惑,而是象征着一种不幸的命 运。那是受残酷现实的压迫,为了生活或生存,才以这种最方便的谋生方法,换取 维持生命的微薄代价。 当那堆肉跳动的最热烈,观众最疯狂时,一个衣衫不整的壮汉来到了他桌前。 壮汉刚拖开椅子坐下,阿义就把眼一抬问:“听说你在找我?” 壮汉凑近他耳旁低声说:“有条财路,你有没有兴趣?” 阿义直截了当地回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干丧心病 狂,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就干!” “好!”壮汉说:“伤天害理的事,我绝不会找你阿义老弟。现在人家正在等 着,我们走吧!” 他们非常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搞定了。 于是,壮汉代付了酒账,立即偕同阿义离开了酒吧。他们在驾驶摩托车前往目 的地途中,他才说明是有人辗转找到他,似乎知道他跟阿义的交情不错,所以请他 代为找阿义的。 对方事先声明,绝不是干不法的勾当,并且表示无论阿义需要多少代价。等他 们当面把事情说明之后,可以由阿义自己提出条件。 这差事听来确实蛮不错,不过阿义心里有数,既然对方不惜代价,非要找他不 可,那就绝不是任何别人能胜任的事情。要不是相当棘手,就不会找上了他! 一阵疾驰,来到了马尼拉的郊外。 在一幢门禁森严的豪华别墅里,他们终于见到了当事人——一位年纪不到三十 的艳丽少妇。 她也很干脆,既不来一段奉承的开场白,表示对阿义仰慕已久,也不转弯抹角。 等壮汉一介绍过后,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请你冒充我的丈夫,最多是一两天, 代价由你开,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阿义诧异地望着这少妇问:“为什么要我冒充你的丈夫?” 少妇只好说明了一切:她叫施兰君,丈夫金维达是位数学权威,曾在美国加州 某大学执教多年。 她原是金维达的学生,而且对数学极感兴趣,师生两个经常在一起研究讨论。 后来金维达由于在学术上的优越表现,被政府罗致去参加太空发展计划,因此离开 了那所大学。 施兰君取得硕士学位后,就与一位外科整容医师结了婚,不幸的事发生在结婚 后第四年,丈夫因车祸丧生,使她成了位年轻寡妇。 她伤心之余,独自前往拉斯维加斯去游历,想不到在这美国西部著名的赌城, 竟遇见了一别数载的金维达。 师生异地重逢,自有说不出的欣慰和振奋,彼此各道出别后的情况,金维达才 知道她是亡君新寡。 而他也不隐瞒,说出自己已经于去年申请提前退休,因为他利用公余之暇,研 究出一个在轮盘赌上必胜的赌法,那是根据数学原理,以或然率推算出来的。 这次他来拉斯维加斯,就是准备牛刀小试,看看是否能稳操胜券。结果由于施 兰君的怂恿,他们在赌场竟大显身手,用金维达研究出的推算法,几乎屡试不败, 使得当地的各大赌场,均暗中对他们密切注意起来。 他们惟恐当地黑社会人物找麻烦,只好悄然离开了拉斯维加斯。 金维达已五十出头,年纪比她大上了一大截。可是,由于彼此志同道合,对于 赌又是有志一同,终于结了婚。 于是,他们蜜月旅行的地点,便选中了世界著名的另一个大赌城——蒙地卡洛。 在蒙地卡洛,他们又大获全胜。终于引起当地黑社会人物的眼红,使他们不得 不赶快离开。 没想到那些家伙竟不罢休,居然追踪他们回到加州,吓得他们不敢露面,各处 躲藏逃避了一两年,仍然未能摆脱那些始终不死心的家伙。 最后,他们迫不得已,只好悄然离开美国,带着从两大赌城赢得的巨款,来到 了马尼拉,购下这幢郊外的豪华别墅匿居。 他们在这里已匿居了将近半年,一直相安无事。不料就在三天前,突然接到此 地一家秘密赌场负责人的来信,表示愿以相当大的代价,交换金维达研究出来的必 胜赌法。 信中并且强调,知道他们过去的一切,如果他们不愿接受这条件,非但无法在 此地匿居,而且将遭到生命的威胁。 同时对方指定,今夜将派车来接他们夫妇同往那秘密赌场,备好轮盘赌由金维 达当场表演,如果确实屡试不败,则双方就立即谈判条件。 但这对老夫少妻研究的结果,认为对方必然心怀叵测,很可能先把他们威逼利 诱去了,逼他们说出之后,就会猝下毒手。使他们非但不能待价而沽,甚至所有的 一切必将被豪夺强取。 想了两天,他们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找一个身手不凡的人 来,化装成金维达,陪同施兰君前往,必要时可以保护她脱身逃出。 他们来马尼拉已半年,早就听到种种关于阿义的传说。因此想来想去,除了找 阿义求助,绝没有任何人能胜任。 可是他们并不认识,只好辗转托人…… 听到这里,阿义不等施兰君说完,就断然拒绝说:“对不起,这差事我不想干!” 壮汉在一旁怂恿说:“阿义,这既不是杀人放火,又不是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你怎么不肯干?” 阿义举出了他拒绝的理由:“第一、对方身份不明,我不了解实际情况。万一 他们居心不良,到时候真要动手的话,我没有绝对把握能保证护送这位女士安然无 恙地回来。第二、我不知道这位女士所说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同时,我 一向行不易姓,坐不改名,不喜欢冒充这位女士的丈夫,还要改头换面。” 施兰君满面戚容说:“张先生,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能帮得了这个忙。今夜 十二点钟,他们就派车来接人了,现在只剩下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了,你总不能见死 不救呀!” 阿义无动于衷说:“你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根本不去,难道他们当真敢绑票 不成?如果回头他们派车来接,我倒愿意义务效劳,负责把来的人轰走!” 施兰君苦笑说:“问题不是这样简单,假使能够置之不理,或者把来接我们的 人轰走,那我就干脆花钱雇一些保镖来保护,用不着向你求助了。问题是他们已抓 住我们的弱点,如果今夜不去一趟,以后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随时可以来 找我们的麻烦。那样一来,非但不胜其扰,而且防不胜防呢!” 壮汉又在一旁打边鼓说:“阿义,我看你就答应了吧!” 阿义心知他最近经济很拮据,大概是受人之托,希望把这件事促成,多少可以 弄几文摸摸。犹豫之下,终于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施兰君喜出望外,立即上楼去把这消息告诉了她丈夫。 等她一离开客厅,阿义不禁轻声问:“她丈夫为什么不露面?” 壮汉耸耸肩,把两手一摊,茫然说:“谁知道!……” 倏而,施兰君仍然是独自走下楼来,说明她丈夫身体不适,不能下来见客,所 以要她代为致意,并请阿义自己提出所希望的条件。 阿义不愿趁人之危,提出苛刻的条件,轻描淡写地说:“你看着办吧!” “你的意思呢?”施兰君转向壮汉征询意见。 壮汉是双方的中间人,他当仁不让,与施兰君斟酌的结果,决定由这对夫妇付 出二十万比索为酬,当场先付半数,余款俟办妥回来后付清。 阿义一向把钱看成身外之物, 重视的是义气, 当场把十万比索交给了壮汉: “这个你拿着,我们二一添作五,我的一份也暂由你保管。” 壮汉再三婉拒,但阿义坚持非要他收下不可,他才面红耳赤地说:“那我就却 之不恭,受之有愧了。不过,这钱我不能白拿,干脆我就留在这里保护金博士,等 你们回来吧!” 阿义没有表示异议,施兰君自然更是求之不得,因为她这里只雇了两名男仆和 两名女仆,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们都担代不起,有这壮汉留下照顾,那就比较放心 了。 施兰君当即把阿义带进里面一个小房间,亲自动手,开始替他化起装来。 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外科美容医师,因此她对这一套非常熟悉。并且,她早 已准备了一个薄塑胶皮的面具,与金维达的脸型完全一模一样,戴上后再加以化装, 简直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不消四十分钟,阿义已整个改头换面,变成了个前额微秃,道貌岸然的中年人。 阿义忽然提出了个问题:“我根本不知道那套推算法,到时候他们要我当场表 演,那不是露出了马脚?” 施兰君胸有成竹地笑笑说: “到时候你只要拿张纸,把每次转出的号码记下,等我在一旁算准了是几号, 就会给你暗示的。” 阿义不得不暗自佩服这女人的设想周到,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大对劲, 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令他怀疑的,是金维达为什么不露面。施兰君虽解释丈夫身体不适,不能见 客,但这分明是个借口! 究竟是什么原因,阿义一时也想不出。反正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差事,只要不是 干犯法或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施兰君取来丈夫的衣服,让阿义全部换上。当他们相偕出房,来到客厅时,连 那壮汉也认不出他的本来真面目了。 趁着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施兰君把丈夫的习惯,以及一些小动作,一一告诉 了阿义,要他尽可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以免被对方看出破绽。 十二点差五分,果然来了部灰色旅行车,除了司机以外,尚有两名穿着西装革 履的大汉。 他们是奉命来接人的,施兰君早已整装待发,看门的男仆一进来通报,她就向 阿义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壮汉叮嘱了一番,要阿义特别小心,才送他们走出,目送他们登车而去。 车一出大门,那两名大汉便取出带来的黑布条,要他们把眼睛蒙上,以免认出 是什么地方。 阿义对这一套很在行,他不便拒绝,只好让他们用黑布条把眼睛紧紧地蒙扎起 来。施兰君更不能提出抗议,一切只得任由他们摆布。 车开的速度极快,但仍然经过将近一小时的疾驶,才到达了目的地。 阿义和施兰君的眼睛被蒙住,既不知行驶的方向和路线,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当他们除下黑布条时,发现已被带进个布置豪华的房间。 这房间里置有十六只小型电视荧光幕,全部装在一面墙壁上,形成一堵电视墙。 从荧光幕上所看到的,是各种不同角度映出的整个赌场情况。 此刻赌场里非常热闹,场面相当大,各种赌具应有尽有。赌客起码在两百人以 上,从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都是当地上流社会的人士。 男男女女混聚一堂,赌况既紧张又热闹,显然这是个规模庞大的地下赌场。 这时正有两个中年绅士,坐在荧光幕前,聚精会神地注视场内的情况。他们一 个是华籍,一个是菲籍,大概是这赌场的负责人。 房里另有四名彪形大汉,两个守在门旁,两个随护在侧。 带他们回来的一名大汉,上前在那华籍中年身边轻声报告了两句,那人才起身 走过来,向阿义和施兰君自我介绍道: “敝姓马,是这里的负责人。久仰金博士大名,今夜冒昧把贤伉俪请来,实在 感觉很唐突,尚祈二位不要见怪!” 阿义怕露出马脚,不敢多话,由施兰君接口说:“哪里话,反正我们又不打算 靠赌为生,只要彼此条件合适,我们也很乐意把研究的一点心得奉告马先生。” 姓马的一使眼色,一名大汉便把准备好的一叠筹码送来。 “这是十万元筹码,”他说:“二位现在可以进场去大显身手了,希望你们能 大获全胜,回头我们再谈吧!” 由一名大汉领着,带领他们从一道暗门进入了赌场,大汉用手一指说:“轮盘 赌在楼梯口那边!” 阿义点点头,与施兰君状至亲密地,走向了那张围着不少赌客的长赌桌。 这张赌桌非常热闹,轮盘置于长桌的一端,由专人在主持。另有四名穿比基尼 泳装的健美女郎协助,分立于长桌的四角,拿着丁字耙负责管吃进赔出。 桌面上画有方格,每一格标明一个数字。从“零”至“三十六”的阿拉伯数字 中,任由赌客自行押注。 轮盘赌之所以吸引人,是它非常够刺激,一旦押中,即照注赔三十六偌,比一 赔一过瘾多了。 赌场里的人,似已知道他们这两位赌客是什么来头,无不对他们恭恭敬敬。他 们一走近桌旁,立即有人上前招呼,让出两个座位来让他们坐下。 阿义今夜形同傀儡,他的狠劲,在这里如同英雄无用武之地,完全只有看施兰 君的了。她一本正经地,从手提包里取出纸和笔,交给了阿义,并且用腿轻碰了他 一下。 他立即会意,等轮盘一停,主持人报出了赢家的号码,便开始把号码抄记下来。 施兰君更把今晚所开出的号码,全部拿来暗自默默推算,使阿义看在眼里,真 想不透她究竟凭什么,能有绝对把握算出正确的数字。 轮盘一次又一次,继续不断地转动…… 钢珠在转动的轮盘上跳动,发出“格格格”的声响,所有男女赌客均聚精会神 地盯住它,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显得十分紧张。 接连六次,施兰君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暗自默默地推算着,直到第七次开 始,她才暗示阿义,以代表一万比索的大筹码,押在了第二十六号上。 可是这一次轮盘停止转动时,钢珠却落在二十一号的槽格里! 一片失望的叹息声中,施兰君脸中毫无表情,只是眉毛微微一皱,似乎连她自 己也莫名其妙,怎会出师不利,第一次就没算准。 又连着两次,仍然是没有押中,她只好暂时静坐观望了。 阿义忍不住轻声问: “怎么搞的?” 施兰君没有答腔,暗自默默推算了一阵儿,突然很有把握地把眉一挑,示意他 再押了一万比索的筹码在二十六号上。 这次果然不出她所料,被她押中了! 接下去一连押了十次,结果竟间隔地被她押中三次,这比例已相当高了。如果 赌上一整夜,每押十次中,只要有两三次有把握押中的话,那不把赌场赔惨啦? 施兰君非常聪明,她见好就收不再押了,暗向阿义一使眼色,两个人便起身离 座,吩咐在一旁招呼的职员,把筹码拿去替他们兑现。 其实他们也知道,今夜是表演性质,赢的钱是一个也拿不走。这不过是掩人耳 目,做给在场的赌客们看的。 职员假戏真做,忙着替他们清理留在桌面上的一大堆筹码,突见一名大汉走过 来,轻声说: “马先生请二位谈谈!” 施兰君尚未置可否,阿义突然冷声说: “对不起,有话请他们到场子里来说!” 那大汉不敢声张,仍然轻声威胁说: “二位放聪明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义却故意振声说:“怎么,是不是看我们赢了钱,要找我们麻烦?难道这里 赌的是霸王赌?” 他这一嚷,顿时惊动了整个赌桌周围的赌客,无不以诧异的眼光向他们投来。 附近的几名大汉正赶过来,一名职员也佯作上前排解,不料阿义突然把左手一 举,使他们乍见那手心与手背上的刀疤,不禁相顾愕然,齐齐怔住了。 凡是在当地黑社会混的人,几乎没有人认不出,这左手贯穿的刀疤,正是“小 子阿义”的特殊标志! 一名大汉忙不迭去向负责人报告,请示如何处置这个场面。 姓马的一听金维达是“小子阿义”化装的,顿时惊怒交加。虽然阿义以玩狠出 名,但他们这里人多势众,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可是有一层顾忌,这里是个规模庞大的秘密赌场,全靠赌客们来赌才能维持浩 大开销。阿义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押中了三次,赢了不少钱。如果在场子里跟他动 手,岂不让赌客们误会,以为这里赌的霸王赌,赌客赢了钱就会惹祸上身。 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敢再来这里赌? 犹豫了一阵,姓马的终于铁青着脸说: “好!从大门送他们走!” 就这样,阿义凭他的名气和机智,没有受到任何为难,偕同施兰君离开了这个 秘密赌场。 2 午夜情挑 他们仍像去时一样,被蒙上了眼睛,由那辆灰色旅行车载送回来。 车到了别墅大门外,让他们一下车,就掉头风驰电掣而去。阿义急将黑布条拉 下,记下了车牌号码。 施兰君按了按电铃,回过身来问:“张先生,刚才你为什么用那种方法脱身, 不等对方跟我们谈谈?” 阿义不屑地冷声说:“根本没什么可谈的,现在他们已知道你丈夫不会乱来。 如果他们有诚意,自然会再跟你们联络。假使刚才我们进去谈,万一他们是居心不 良,再想离开那里就不是这么简单啦!” 施兰君这才明白,暗觉阿义今夜虽然没有出什么力,但这二十万比索代价却是 值得的。 要不是凭他的名气和机智,对方又怎会轻易放他们走? 等了一阵,仍不见开门,施兰君顿时不耐烦地说: “怎么搞的!……” 她再连按了几下电铃,仍然未见看门的来开门,而且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义情知有异,立即纵身爬上墙头,越墙而入,再开了大门旁的侧门让施兰君 进去。 进门一看,只见看门的已被击昏倒在地上! 施兰君顿吃一惊,心知他们离去之后,别墅里必然出了事。他们哪敢怠慢,立 即奔进客厅。 冲进客厅看时,那壮汉及三名男女仆人,均被捆住了手脚躺在地板上,各人嘴 上均被宽胶布封贴着! 阿义急将壮汉扶坐起来,揭掉他嘴上封贴的胶布,惊问: “老石,怎么回事?” 壮汉又窘又气地忿声说: “金博士被人绑走啦!” 施兰君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问道: “被什么人绑走的?” 壮汉怒犹未消地说: “你们刚走不到二十分钟,突然来了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娘们,我还没来得及应 变,就被她们以枪制住了……” “奇装异服?”施兰君暗自一惊,忙不迭追问: “是不是穿的一身黑色紧身衣裤,披着短短的小披风,而且戴着画成猫脸的黑 布面罩?” “是啊!你怎么知道?”壮汉颇觉意外。 阿义也诧然问: “金太太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施兰君迟疑了一下,始神色凝重地说: “那一定是‘黑猫党’了!” “黑猫党?”阿义与壮汉不约而同地惊问,他们似对这组织的名称感到很陌生。 施兰君叹了口气说: “不瞒你们二位说,我们这两年来各处躲躲藏藏,最后迫不得已,逃来此地匿 居,一直就是逃避‘黑猫党’的追踪!” “她们是赌场雇的?”阿义问。 施兰君又犹豫了一阵,终于无可余何地说道:“她们究竟是不是受雇于那些赌 场,为了我们在押盘赌上赢了不少钱,或者是为了要知道那种必胜的推算赌法,才 苦苦追踪了我们两年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黑猫党’这种神秘组织,我们在美 国早就听说了。她们的人数很多。而且行动神出鬼没。至今没有人见过她们之中任 何一人的真面目,更不清楚她们的身份和姓名,只听说她们的首领外号叫女猫王, 也不知她是哪一国人。没想到她们竟然追踪来到了马尼拉……” 阿义一面听,一面替那壮汉松绑,听到最后,不禁表示怀疑他说:“这就奇怪 了,如果她们查出了你们匿居在这里,今夜守在附近伺机而动,怎会知道陪你出去 的是替身,真正的金博士却留在家里?” 施兰君沮丧地说:“这我也弄不清楚了,张先生,现在我丈夫已经落在她们手 里,无论如何,总得请你设法把他救回来呀!” 阿义两眉一皱,面有难色地说:“这倒是个难题了,既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又 不清楚她们是什么长相,上哪里去找她们呢?” 施兰君的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以致欲言又止起来。 阿义察言观色,早已看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禁好奇地追问:“金太太,你 是否有什么话,不便对我们直说的?” 施兰君足足考虑了一两分钟,终于说出了秘密。原来金维达为了逃避追踪,在 来到马尼拉后,已由她亲自动手术为丈夫改容,如今早已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他 就是那位数学权威的金博士了。 也就为了这个缘故,所以他今夜只好装病,不便露面下楼来见他们。 金维达避不见面之谜,总算揭开了。但阿义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金维 达已改头换面,“黑猫党”又怎能认出那就是他? 这问题施兰君也无从回答,她此刻忧急交加,已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为了 丈夫的安全,她表示只要阿义能设法救回金维达,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金太太!”壮汉忽然问: “你为什么不向警方报案?” 施兰君愁眉紧锁着说: “这与绑票毫无分别,我虽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据说绑匪是不许当事人家属报 案的。否则恼羞成怒起来,说不定会撕票。” 阿义把头一点说:“金太太说的很对,人落在了对方手里,就不能不考虑到安 全问题。我看这么办吧,你今夜不妨留在这里,对方既然绑去了金博士,随时可能 有消息通知金太太,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拿个主意。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没用, 不如各处去打听一下消息,或许能探出些有关‘黑猫党’到了此地的风声。” 壮汉没有提出异议,在他来说,今夜金博士被人劫持而去,实在是件很丢脸的 事。既然拿了钱,那么留下来出点力,也是义不容辞的。 施兰君沉思一下,也只好同意这个办法,当即亲自替阿义卸除脸上的化装。而 壮汉则趁这空档,把那三名男女仆都松了绑。 阿义恢复了本来面目,换回自己的衣服,便立即告辞而去。 他驾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市区。 此刻已是深夜两点多钟,根本无处去打听消息,他只好回到那幢廉租的单身公 寓。决定今夜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出去碰碰运气。 这是一幢三层的旧楼房,除了房东夫妇及一个女儿,占用了楼下的两房一厅。 其余二三楼的七八个房间,全部分租给身份职业不同的男女单身房客。 阿义回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房顺手打开电灯。不料定神一看,床上 竟躺着个陌生的年轻女郎。 这女郎的脸型很美,有点像混血儿,身上覆盖着毛巾被。而床脚那一头的床架 上,却搭着她脱下的迷你装,以及乳罩和底裤!难道她竟脱了个精光? 但这女郎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脱光了衣服躺在他床上? 一连串的疑问,使阿义不由暗自纳罕起来。猛然之间,他下意识地想到,这女 郎也许是“黑猫党”派来的吧! “你是什么人?”他冷声喝问。 女郎若无其事地回答: “如果你能分别出男人和女人,那就不必多此一问了!” 阿义仍然冷冷地问: “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郎笑笑说: “这又不是开保险箱,普通门锁,还不随便找个发夹就打开了。” 阿义未及提出下一个问题,女郎突然把盖在身上的毛巾被一掀,果然是全身赤 裸,一丝不挂! “这,这是什么意思?”阿义不由地一怔。 女郎却嫣然一笑说: “拜访你这种人,必须特别小心。尤其我是个不速之客,为了省却你搜身的麻 烦,不如干脆来个‘赤诚相见’,以免你怀疑我身上藏有武器啊!” “这倒真干脆!”阿义冷笑一声,“现在你可以说明来意了?” 女郎坐了起来,她面对这位初次见面的男人,自己全身赤裸,竟然毫无窘迫之 态,开门见山地说:“我是马先生那里派来的,关于金博士夫妇那档子事,希望你 不要插手!” 阿义“啊!”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 “这算是警告,还是威胁?” “都不是。”女郎说:“我只是来向你打个招呼,至于你听不听得进,那就完 全在于你自己了。” 阿义故意问: “姓马的派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么几句话?” 女郎作了个妩媚的表情说: “那就看你的了,如果置之不理,一意孤行,非插手不可,自然我只能言尽于 此,没什么可谈的了……” “否则呢?”阿义追问。 女郎直截了当地说: “马先生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只要你同意不管那对夫妇的闲事,无论他们付 你多少代价,马先生愿意加倍照付。除此之外,即使你有其他条件,我们也可以商 量……” “跟你商量?” 阿义的眼光盯住了她。 眼前这女郎赤裸的胴体,似乎与酒吧里那舞娘迥然不同,尽管同样是女人,同 样是一堆肉,不过这堆肉却分配的比较均匀。而且容貌,年纪,一切都不是那舞娘 能相提并论的。 尤其此刻不是当众表演,而是时值夜深人静,赤裸裸地坐在他房间里的床上。 面对这样一个一丝不挂的漂亮女郎,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阿义 不但是男人,更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又怎能视若无睹? 但他毕竟能够克制自己,绝不为她的美色所迷惑,决心保持头脑的清醒和冷静, 看这女郎究竟想使出什么花招。 女郎虽表明她身上未藏任何武器,但她认为,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就是对付男 人最厉害的武器,比核弹更具威力! 她这时卖弄风情地瞟了阿义一眼说: “我虽不能擅自作主,但马先生既然派了我来,如果你提的条件,在我能力范 围之内可以办到的,并不需要向他请示呀!” 阿义灵机一动,忽说: “好!那么你带我去见姓马的!” “这……”女郎面有难色地说:“这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我根本办不到。因为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马先生在什么地方,刚才是他以电话通知我,说明了地址,要我 来这里等着你回来的……” 阿义似乎不信地说: “那你怎样向他复命呢?” 女郎回答: “他约定明天上午,再打电话给我,听取你的答复。” 阿义想了想说:“好吧,明天你可以向他复命,就说已经完成了他交付你的任 务!” 他既不受威胁,又不受利诱,更未受女色的迷惑,为什么突然撒手不管了?其 实他有个想法,现在金维达已落在“黑猫党”手里,对方如果对这位数学权威志在 必得,一旦获悉他被另一方面所劫持,必然急于全力查明那位博士的下落。 阿义毫无线索,又无法出动众多人手查寻。如果他表示撒手不管,使对方不至 有所顾忌,而能查出“黑猫党”的来龙去脉,岂不省了他的事。 女郎一听之下,不禁喜出望外,振奋地问:“真的吗?” 阿义一本正经说:“我没有理由要骗你。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时间也很晚 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 他的逐客令尚未出口,女郎已故作娇嗔地说:“既然你知道时间这么晚了,干 嘛还要撵我走?” 不料就在这时候,偏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阿义心里直冒火,不知是哪个冒失鬼,深更半夜来敲门。而且是在这 节骨眼上,简直大煞风景。 房外的冒失鬼回答:“是我——老黄……” 阿义听出这是酒吧里酒保的口音,不禁暗自一怔,走向房门口问: “什么事?” 老黄并不知道房里有那女郎,提高嗓门说: “石坤刚才打电话到酒吧来,说有紧急的事,要我赶来通知你一声。并且说了 个电话号码,请你立刻打电话去跟他联络。” 阿义怕春光外泄,不便打开房门,急问: “电话是什么号码?” “我抄来了……”说着,从门缝下塞进了一张小纸条。 阿义过去弯身拾起,谢了一声,来人又叮嘱了一句,才径自离去。 这电话号码显然是那别墅的,石坤既急于要跟他联络,必然有紧急的情况。难 道在他走后,别墅里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他这时已欲念全消,回身走到床边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问问究竟找我什么 事,很快就回来,你别走,等我……” 好在他的衣服尚未脱掉,说完,就匆匆开了房门出去。 距离公寓不到五十公尺,街边就有个公用电话亭,他进去摸出个硬币,摘下听 筒,投下硬币便照着纸条上的号码,连续拨动了号码盘。 铃声刚响一遍,对方立即接听,显然石坤是坐在电话机旁守着的。 “阿义吗?”对方迫不及待地说: “这里又出了事,金太太突然失踪啦!” 阿义暗自一惊,急问: “又是‘黑猫党’干的?” 石坤呐呐地说: “这就不知道了,你走了不久,金太太就上楼去了。我睡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 她还交给我一把手枪,以防万一再有什么动静。我还没有睡着,忽然接到姓马的电 话,指定非要金博士亲自接听不可。当时佣人都睡了,我只好亲自上楼去通知金太 太,谁知敲了半天门,又叫了一阵,始终没听她答应。我情知有异,赶紧弄开了房 门,不料进去一看,金太太竟已不知去向!” “你知道她睡的是那一个房间?”阿义问。 石坤答: “楼上一共三个房间,我都找过了,根本没见她的人影!” 阿义犹豫了一下,当机立断说: “好,我立刻赶来!” 挂断电话,出了电话亭,他就飞步奔回公寓,准备向那女郎打个招呼,再驾摩 托车赶往郊外的别墅去,看看施兰君是怎会突告失踪的。 一口气奔回公寓,冲上二楼,开了房门进去一看,不料那女郎竟已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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