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生恨 昆明滇池边,西山脚下有一座豪华别墅。东边那座东方古城楼风格的楼内,里 面人声嘈杂,好像是家庭聚会。古楼雕梁画柱,长廊和飞檐错落有致,在阳光下金 碧辉煌。西边那座西方教堂风格的楼好像新喷了涂料,雪白耀眼。别墅周围的铁篱 笆也新刷了油漆,铁篱笆末端的棱型枪刺光亮夺目。院子的东侧那个很大的游泳池 内,有女服务员穿着泳衣在里面游泳。院子西侧的停车场,有几辆高级轿车停在那 里,那辆白色的大宝马轿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电动大门口站着两名身穿迷彩服的 保安,每人手里都拿着长长的电击棍。 东边的东方风格古城楼式建筑,是王积银为父母准备的。王积银是个孝子,他 不但在这里为父母准备了这座别墅,而且还在佳园小区的豪宅内为父母设有单独的 卧室和客厅。两位长辈在县城住腻了,就到佳园小区住;在小区住腻了,就到西山 别墅住。王积银给父亲买了一辆奥迪车,一方面是到哪去都方便,另一方面也可以 接王积银的孩子和王嘉怡的孩子去县城玩。今天,两位长辈又带着王嘉怡的孩子来 到别墅。梦纳和保姆小红姑娘正在忙着收拾席梦思床上的用品。梦纳边收拾边喊: “王昊,王昊。” 从另一个房间跑来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大概有五、六岁,“干哪样?舅妈。” 小男孩是昆明口音。他已经不叫魏昊了,王嘉怡将他的名字改成了王昊。 梦纳停下手里的活,对小男孩说:“给你妈打电话,叫她下班过来。” 小王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不知道号码。” “笨蛋,我来吧。”梦纳说着就去拨通了电话:“喂,嘉怡,下班了?爸妈来 了,还有你儿子王昊,快开车过来吧。西山别墅,好,一会儿见。” 此刻王嘉怡的哥哥王积银,正座在西式楼休息室的沙发上,大口吸着水烟筒, 竹筒咕噜作响。他矮胖身材,皮肤白晰,理着板寸头,洁净的头皮清晰可见。他抬 起头,吐出一大口白色烟雾。他那犀利的目光透过渐渐散开的烟雾,注视着坐在斜 对面沙发上的阿强和阿利。阿强和阿利都是中等身材,额头丰满,只是一个胖点, 一个瘦点。吐出烟雾后,王积银再次低下头,大口吸着水烟。他将丰腴的面颊贴紧 竹筒,以便产生吸力。 这种水烟筒是用杯口粗的竹筒做成的,下端向上倾斜着一个烟嘴,城里人会在 烟嘴上插一支香烟,农村人会放一些烟丝。竹筒的下面装了高于烟嘴根部的水,据 说吸出的烟经过水过滤后,尼古丁的含量微乎其微。王积银特别会保养,他是个生 机盎然的男人。 王积银吸水烟,一般是吸三至四口就抬起头吐出烟雾。可今天却不是,今天他 猛吸七至八口以后,直至烟雾从嘴边浓浓的溢出他才抬起头,然后将烟雾慢慢吐出, 吐出之后再接着吸。每当这时,阿强和阿利都会静静等待,不敢有丝毫急躁。每当 他们走私的烟叶被扣,王积银都很不高兴。他认为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谁知手下 人就是不争气,经常会出现失误。王积银终于不吸了,他那犀利的,灼灼逼人的目 光透过渐渐飘散的烟雾,再次注视着阿强和阿利。首先,他对那胖点的阿利说: “阿利,河南被扣的货要多少钱才能搞出来?” 阿利想了想,用广东普通话说:“河南以前没扣过我们的货,胃口不会很大, 大概五十万就能摆平,这样我们还能赚两百万。” 王积银把目光移向那个瘦一点的人问:“阿强,广东的货不会出问题吧,能赚 多少钱?” 阿强也用广东普通话回答:“老板,广东接货的人已经开始验货,再过半小时 款就能汇过来。这批货赚不到三百万。” 王积银又猛吸两口水烟筒,吐出一口白烟说:“让财会给北京的老马汇去五十 万,河北的货也出事了,要尽快搞出来。” 阿强立刻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财务室吗,我是阿强。” 一楼大厅里面有一个很不显眼的门,门里有两张办公桌靠在一起,两个中年妇 女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墙角处放着保险柜,靠墙还放着一个票据柜。一个妇女接电 话:“阿强啊,什么事?好好,立刻汇。” 阿强打完电话,女服务员进来了。她送来精装的青岛啤酒,将三个高脚杯斟满, 转身向外走去。三人在服务员送酒斟酒的几分钟内一言不发,只是看女服务员做事。 此时阿强问:“这人没见过,可靠吗?” 这时财务室一个中年妇女上来让老板签字,是给老马汇款的单据。待那中年妇 女拿着单子走后,王积银说:“虽然她们都是自己人,但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太多了。” 他又吸了几口烟,将烟雾吐出说:“款全部收回后又要下去收烟叶了,带的现金越 来越多,这次我同意你们带手枪。” “是,老板。”二人异口同声。 一听说可以带枪,阿利有些兴奋,他说:“老板,几个月以前您就一直不让我 们惹事,只叫我们搞小动做,连毒品都停做了。前两天缅甸的扎温先生又问我要不 要货。” “胡说!”老板显然发火了,但他忍住了,低头吸起了水烟,咕噜作响。大概 吸了七、八口,白烟从嘴边冒出他也不吐;吸到十口以上时,才吐出一大口白色烟 雾,让它在眼前慢慢散去。阿强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阿利,阿利低下了头。阿强 知道,自从几个月前老板决定暂时退出毒品生意后,心情一直不好。一是没有了巨 额利润,二是缅方的合伙人严密大老板很不高兴。于是阿强问:“严密那边我们怎 么交待?” 王积银没有回答,他沉默许久,室内一片寂静,就连墙上一个电子钟的嘀达声 都听得一清二楚。 “严密太张扬,中国警方已经注意他,我们不要被他连累。”老板开始说话了, “我二十岁那年,烟草和税务扣了我的货,我派人将他们打伤并把货抢回来,结果 坐了两年牢。幸好那次被扣的不是毒品,否则我早就没命了。在牢里我用两年的时 间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又赚钱又不吃官司。后来我想通了,共产党赶走日本人 打败国民党,太强大了,我们斗不过他们。我们只能像间谍一样的工作,远离灾难。 几个月前国内枪毙那几个毒犯时,极大地震撼了我。我决定严禁制造暴力事件,暂 时撒出毒品生意,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安全考虑。你们以后要学会做间谍,我很羡慕 这个职业。” 阿利面有悔色,由衷地说:“我懂了,老板。我以后一定听话。” 这时,梦纳领着王嘉怡进来了,她说:“看你妹妹的脸被人抓的。” 阿强和阿利起身要走,老板用手势向下轻轻一挥,二人又坐下了。王积银又开 始吸烟,水在烟筒里咕噜作响。梦纳已经习惯了,每当这时,她都耐心地等待。王 积银抬起头,吐出一大口白色烟雾说:“说说经过。” 梦纳与王嘉怡面面相觑,很难启齿。最后还是梦纳说:“嘉怡她心里有男人, 又去招惹别人的,最后鸡飞蛋打,还被那臭女人抓破了脸。真可怜。” 王积银问:“是不是在你家住过那两个男人?哪个是你的?” 王嘉怡答:“两个都是,不过我喜欢那个英俊的。他好像跟手下一个叫李若丹 的美女关系不一般。” 王积银将烟筒放在一边说:“阿强阿利,调查一下那两男两女。” “是,老板。”二人异口同声。 昆明的冬天仍然是春光明媚。黄土坡汽车城里,林森、李若丹、魏伟三人在参 观汽车。三人先参观高级轿车:宝马、奔驰、林肯、奥迪、帕萨特等。他们精神专 注,流连忘返,大包了眼福。李若丹挽着林森的臂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忽然有 一种忧伤袭上心头。她想起了母亲,母亲的肾衰竭很难治愈,只有换了肾才能多活 几年。她几次想开口向林森借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想让林森以为她是 为了给母亲治病才爱他的。林森看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有什么心事?” 李若丹摇了摇头说:“没有,走吧,去看面包车。” 她是一个急需用钱的人,但她不想让林森误会她。记得有一次在办事处四楼的 顶层,她说:“我们如果也像王积银那么有钱就好了。” 当时引起了他极大的误会,他板着脸发表了人生精辟的论述。多亏她解释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解释是起作用的,他没有误解她。她不能因为用钱,在他的心里理下不好的阴 影。她要永远留给他美好的印象,她是个重感情,不爱财的女孩子,她本来就是这 样。可是她现在确实需要钱啊,她的妈妈病了很久了,最需要的就是钱。 三人来到最里面,选了一辆银灰色的佳宝面包车。试车,加油,缴纳车船费, 办牌照,办保险等都是一条龙服务,很方便。 他们高高兴兴开着面包车回到了办事处。原先魏伟住的小卧室已经装满了货, 门上装了锁。晚上魏伟一个人睡在客厅里。段晓艳已经回大理做业务去了。赵军也 早就离开保和堂,回曲靖做业务去了。现在办事处只剩下这三个人:林森、魏伟、 李若丹。 林森对魏伟说:“过几天段晓艳再要货你就去一趟,一是检查工作,二你也看 看她。” “行。”魏伟咧嘴笑了,这可能是他首次咧开嘴笑,很开心,没有一点城府。 平时他的大嘴和眼睛总是微微一笑,表达不出对某件事的真正看法。林森总觉得他 城府太深,特别是每当他结巴时,跟本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林森在分析着魏伟 这个人,大脑飞快地思索着。其实魏伟并没那么复杂,他只是老练点,不像林森那 么直。魏伟本来不结巴,他遇事总是飞快地转动大脑,在他还没考虑好怎么说时, 他说出的话就像结巴一样。但他不属于结巴,他是健康的。魏伟察觉到林森在分析 自己,顿显尴尬。林森立刻将思绪转移,他想了想说:“咱们一会儿把车后排座卸 掉,把货一个品种装上两件备用。这样无论车在城市的任何地方,只要接到要货的 电话,我们就可以随时送货,节省了回办事处提货的时间。” “好办法!”李若丹赞道。 “对,我看万宝药业的车也是这样。”魏伟说。 于是大家下楼,把面包车后排座卸下来。李若丹守着车,林森和魏伟上来提货 往车上装。中午之前干完这一切,三人准备开车出去吃饭。 这时李若丹的小灵通响了,她急忙接电话:“喂,小弟,什么?我马上来!” 她接完电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表情严肃,目光茫然。她最怕发生的事情终 于发生了,她的妈妈需要钱,并不是很多,大概也就十万。但她昨天没有张开口, 现在林森买了车,再用钱不知还有没有了。林森忙搂着她的肩问:“怎么了?” 她顺势趴在他肩上,哽咽着说:“我妈是肾衰竭,住进了省医院,这次可能不 行了。” 林森轻拍她的肩说:“你妈病得这么严重,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们昨天 可以不买车,把钱给你妈治病。” 李若丹的泪水弄湿了他的脖子,那泪是热的。她说:“昨天买车时我就想说了, 可我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那你也应该早就告诉我,也许现在我们己帮她治好了病。”林森埋怨道。 李若丹注视着林森,哽咽着说:“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为了给妈治病才跟你 的。” 林森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他被她的纯真所感动。他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 拥抱她一下,然后他催促道:“快上车,赶快去医院。”林森真是没有看错,李若 丹是个好姑娘,为了不给他造成误解,她宁可忍痛也不告诉实情。他想我真傻,这 几天她心事重重的,我怎么就不多问问,多关心一下呢。现在再要是用钱,还真不 太好凑呢。 三个人急忙上车,车驶出小区,向省医院方向而去。在车里,魏伟接了个电话 :“喂,东方大药房?要两件感冒胶襄。好,一会儿送。”他转身问林森:“送不?” 林森说:“送,到东方楼下你提货上去,我们去医院。” 越是忙乱的时候,别人就越是有机可乘。就在刚才林森三人卸掉面包车后座, 将货装上车时,楼下有三个妇女心不在焉地在织毛衣,她们的眼睛始终盯着林森等 人。当林森的车开动时,她们也分别上了三个不同型号的车跟在后面。 林森驾车来到大观商业城,魏伟提一件货走了。林森和李若丹直奔省医院。后 面跟踪的三辆车,一辆面包车留下来跟踪魏伟,捷达和夏利继续跟着林森的车。 林森与李若丹找到住院部的那间病房,李若丹母亲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她 大概五十多岁,暗黑的面孔毫无血色。尽管如此,从她身上仍能看到李若丹的影子, 她是位俊美的妇女。她下身插着输尿管,肚子上插了个大针头,医生正用大注射器 向外吸水,水是脏的。支架上挂着输血袋,身旁摆着一台血液透析机。 “妈,妈!你醒醒。”李若丹府下身叫道。母亲的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双 眼,用微弱的声音说:“没事,我只是有点累。妈想告诉你,你还有一个哥哥,一 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妈,你说什么?他们在哪?” “以后再告诉你……” 李若丹的母亲又闭上了眼睛,林森隐约听见了她的话,他猜想眼前这位矮小的 父亲可能不是李若丹的生父。李若丹听了母亲的话显得很迷惑,她将林森引见给父 亲和弟弟,大家相互握手后坐在旁边一张空床上。李若丹的父亲是个矮小的男人, 他告诉林森现在刚好有个合适的肾源,但换肾的所有费用加起来要十万元钱。李若 丹的弟弟也很矮小,他不停地在叹气。林森说:“这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收到十万元 钱,换个肾病就好了。我现在就去收钱。” 林森与李若丹家的人告别,匆忙出去收钱去了。他开车行驶在大街上,心情很 是沉重。未来的岳母病得这么重,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太粗心了。李若丹每天 和他在一起,她的脸上常常给他甜甜的笑,可心里却是苦苦牵挂着病重的母亲。她 真不容易,一定要多收点钱,替她分担一点忧伤。 魏伟送完货已是中午了,他用手机给王嘉怡打电话:“喂,嘉怡吗?你还好吧?” 王嘉怡在家,这几天她没有去工地。她佯装生气地:“不好,你也不来看我。 你在哪?一个人吗?马上过来。好,我等你。” 魏伟很快就来到白药厂附近,跟踪他的面包车里的妇女拨通了手机:“喂,他 可能去嘉怡家了。好,我马上撤。” 魏伟来到二楼,敲开门说:“我对这太熟了,就像回家一样。” 王嘉怡一把搂住他,然后解他的腰带,然后上床狂欢……半小时后,她对他说 :“我给你一万元,求你办件事。” 他眼睛一亮,毫不推辞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 她和他起床,她交给了魏伟一个小黑包,告诉了使用方法,然后对他说:“你 搞他几天后向我汇报他的身体反应,要不我怎么知道你是否搞他了。今天先给你五 千元,下次再给另外五千。” 当她把东西交给魏伟的一刹那,就意味着以后和林森不再有挽回的余地了。但 她想如果这件事林森不知道,机会成熟还是可以挽回的。魏聚宝也一样,以后可能 就成为仇人了,连朋友也做不成了。魏伟走后,她独自一人默默流泪,真有点不忍 心将这两个标致的男人变成仇人啊。可是为了解脱,为了她心中的恨和爱,她觉得 把他们搞成重病也是值得的。她忽然又一次对他们产生同情,可转念一想谁同情自 己呢。她在电话机旁坐了很久,她想打电话叫魏伟不要搞林森了,甚至想通知哥哥 放弃报复。但她没有那样做,她想什么时候可怜他们再停手也不迟。想象着他们被 放射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产生了一种隐隐作痛的愉快。 乌云低沉的傍晚,林森驾驶着佳宝面包车行驶在小菜园立交桥附近。他刚刚收 到一笔款,准备回到办事处吃晚饭。他的车沿着宽阔的大街向小菜园立交桥驶去。 忽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浅在面包车的玻璃上。林森急忙将车减速,启动刮雨器。 几分钟后,倾盆大雨铺天盖地,人们从四面逃窜到桥下,寻找避雨的地方。可是有 位姑娘却冒雨在高高的桥面上狂奔,雨溅在地面形成水雾,水雾中飞溅着她脚下溅 起的水花。 那姑娘全身湿透,衣服沾身,显出苗条的身材。那身影似曾相识,林森不由自 主跟在她后面。雨是那么大,飒飒地不停的下着。她奔跑,奔跑,绊倒又立起,在 雨中奔跑。快到桥的最高处时,她又一次滑倒,爬起奔向桥的最高处。天啊,她疯 狂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雨太大,林森看不清她的脸,不知她究竟是谁。无论如 何要跟紧她,以免她发生意外。她突然停在最高处的桥面上,双手扶着护栏,一只 脚已经抬起登在护栏上。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了林森一下,不好,她想自杀!林森停 下车,破门而出,飞奔至她附近。 已经晚了,她已越过护栏,林森只抓住她的衣襟。她悬在高空,荡来荡去就要 掉下去了。她的衣衫就要脱落,林森伸过另一只手,抓住了她向下挣扎的手臂。可 是雨水太滑,他要用双倍的力量。他抓疼了她,她大叫:“放开我,让我死!” 这时林森看清了那张秀气的脸,是小柳会计。他大声对她说:“这个高度,你 就是跳下去也不一定会死,可能会活受罪!你怎么能这样,你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 怎么办?” 柳叶不再挣扎了,好像林森的话起了作用。雨突然停了下来,她黑色的长发滴 着水珠;脸像刚刚洗过一样,分不清泪水和雨水。她喃喃地说:“我受不了,让我 死了算了……” 趁她停止向下挣扎,林森用力向上拉她。可她突然大叫:“让我死,放开我!” 她用另一只手的指甲抓伤了他,他手上的鲜血浸了出来。他趁机松开抓她衣襟 的一只手,一把抓住她那只伤害他的手。这样,她的两只手都被他抓住了。林森不 再惊慌,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向上拉,但她双脚在下面乱蹬,执意要坠向桥下面。看 着桥下的人流和车流,林森有些头晕,感觉立交桥在慢慢旋转。凭他的力量,双手 将她拉上来不成问题。可是她的双脚在下面乱蹬,只要她不配合林森是拉不上来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森回头大喊:“快来帮忙!” 有两个勇敢的司机,帮助林森从护栏上面强行将她拉了上来。林森立刻施展力 量,将她夹在腋下,打开车门塞了进去。她不再挣扎,看样子已筋疲力尽,将头无 力地靠在一边。她悲伤地抽噎着,哭泣不止。他一直向前,随便什么街,什么路, 不停地向前。在这种时候林森不能停车,更不敢让她上他的办事处,那样她会从四 楼跳下去的,比跳立交桥还要可怕。她不停地哭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欲哭无 泪时,林森才考虑怎样安置她好一些。 乌云裂开一个大洞,露出一片碧蓝的天空,太阳突然从那个洞中跳出来,将昆 明市照得明亮耀眼。他们的衣服粘在身上潮湿难忍。林森将车停在一家时装店门前, 带她走进时装店,为她买了衣裤。他们又到隔壁的一个小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她执 意要买白酒,他只好再次将她夹在腋下,任凭她双脚乱蹬,强行将她塞进车内。 回到办事处楼下,林森将车停好,与她一起来到三楼的办事处。进屋后林森叫 柳叶进卫生间洗澡换衣,他自己胡乱换了衣裤就准备吃的。当她干干净净从卫生间 走出来时,一个婷婷袅袅的秀美的姑娘出现在林森面前。魏伟的眼中放出色迷迷的 光,上下扫视着姑娘的身体。 在她从卫生间走出来之前,魏伟已将桌子上摆满了酱牛肉、火腿、鱼罐头、果 酱、啤酒和饮料等,还有两个炒菜。林森边吃饭边问:“小柳,你住在哪里?” “我就住在这栋楼的四楼。” “你就在四楼?自从在王嘉怡家见过你之后,我还梦见过你呢。”林森并没有 说梦见女鬼,那样会伤害她。柳叶姑娘听说林森梦见过自己,嚅动着嘴唇想说什么, 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曾听自己的老板王嘉怡说过,林森已经搬到与她同一栋楼里 住了。从那以后,她从远处见过林森几次,可林森没看见她。她不想说自己是因为 吸毒而自杀。在她的心里,林森是世上最英俊帅气的美男子,心肠也是最好的,他 要是知道救了一位吸毒的女人,心中不知会多么后悔呢。 吃完晚饭林森和魏伟将她送回四楼她自己的房间,并且在那里坐了一会,说了 许多安慰的话,然后他们才回到三楼的办事处休息。第二天早上,林森担心柳叶昨 晚再次自杀,就上到四楼去察看。她的门没闩,推开门里面没人。林森的心紧缩了 一下,跑到卫生间叫了一声里面还是没人,于是他本能地向四楼顶层跑去。她在那 里,但她并没想死,清爽的空气和蓝蓝的天空衬托着她那婷婷袅袅的身影。她手扶 护栏凝神远望,可能在想昨晚发生的事。 “你好,林先生。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她的声音非常委婉,是林森的脚步声 惊动了她。 他与她并肩而立,她还穿着他昨天给她买的衣服,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化妆品 的清香使他精神爽朗。望着林立的高楼,林森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说:“人 类真是太过分了,把好端端的地球建成这个样子,这对其它动物太不公平了。” “林先生,我看出你很热爱生活,我真羡慕你。”她低头看着凉鞋里雪白的脚 丫。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应该热爱生活,你昨天不该那样。”他说。 “以后不会了……”她抬起头,面容清瘦秀丽,不知是白净还是苍白,他总是 分不清瘦弱女人的脸色。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时已经明显变得苍白。她开始局 促不安,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面部肌肉开始变得扭曲。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感 到她在颤抖,他急切地问:“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下楼去趟卫生间。” 她疾步走下楼道,推开门进了卫生间。他开始产生奇怪的念头,如果她从卫生 间回来症状神秘地消失了,说明她是吸毒的,去卫生间是为了吸入毒品。林森是第 二次看到她的这种症状了,第一次是在王嘉怡家。那么她昨天自杀的原因,可能是 被毒品折磨的。 他的判断没有错,她微笑着走上来,并向他道歉:“对不起。” 他们默默地站着,他已经无话可说。她身上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化妆品的香味, 但他的精神已不再爽朗。一个美丽,但却濒临丑恶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她生命所 剩余的路程可能不会很长了,他还能对她说什么呢。而她从自己的老板那得知,林 森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有一种踏实感。她突然仰望着他说:“能替 我保密吗?” 他用力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问:“从哪弄来的?” 她皱着秀眉,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开始向回走去,想逃 避他的追问。望着她那轻盈的背影,他想,这是位优秀的会计师,可她就要被毁了。 小柳会计弱不禁风,快到楼梯口时她脚下一绊差点跌倒。他疾步冲上去,抱住 她即将倒地的身体。他感到她的体重很轻,大概只有四十公斤。面对他健壮的身体, 她大概知道自己将来的结果。她视线模糊,满眶眼泪,濒临哭泣的边缘。 她挣脱林森的搀扶,匆匆地下楼去了。她怕他再次看见自己流泪,此时她的泪 水像泉水一样涌出。她躺在床上,直到泪水弄湿了被子。 第二天早晨,林森再次准备到四楼顶层,他想上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更主要 还是对柳叶不放心。通往顶层的楼梯口在最里面,每次上去都要经过小柳会计的房 间。她以前和李若丹是隔壁,并且已经有点熟悉。小柳会计的门敞开着,她看见林 森后兴奋地叫道:“林先生,进来坐坐。” 这个房间与隔壁李若丹以前的房间一样大,有二十几平方米。墙壁是洁白的, 水泥地擦得很干净。靠墙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与李若丹的床是一样的。室内萦 绕着化妆品的清香,所有的一切都是洁净的。地中间放着一张饭桌,墙角放着一个 碗柜。燃气灶放在靠窗的位置,大概是便于排除油烟吧,但她连个油烟机也没有。 没有橙子,她让他坐在床边,她自己也坐在了床边上。 林森一直想找机会劝她去戒掉,于是他问:“你为什么不去戒掉呢?” 她惊愕地望着他,心想这男人还在关心自己,那个李若丹真有福气,找了这么 好的男朋友。她低下头,沉默片刻说:“有两个原因:一是脸面上过不去,二是没 有那么多钱。” 他忽然觉得她是那么完美,又是那么濒临丑恶。挽救她的想法又一次驱使着他。 他因为急于收款给李若丹母亲治病,这两天已收了几万元。他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拿出一万元钱,重新来到四楼递给小柳会计说:“去戒掉吧,或者去疗养一下。” “不……”她惊愕地望着他,他注意那双漂亮的眼睛下面,已经有了明显的眼 袋。她犹豫一下,立刻去关上门,并将门反锁。她走到他面前,慢慢解开衣服的钮 扣。 “你干什么?”他大声问,并抬手想给她一个耳光。可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太脆弱了,经不住一个耳光。 她重新扣好钮扣,两行热泪珠子般落下来,哽咽着对他说:“我确实需要这笔 钱,可是我恐怕无法偿还了。“ “没事,我没想让你还我。”他替她擦去泪水。 感动之余,她向他说了一个密秘:“王嘉怡免费供给我那东西,我要为她隐瞒 一些偷逃的税款。她的钱多得用不完,可她从来不多给我一分钱,我也不想向她要。” 他很惊讶,原来是王嘉怡提供的毒品。看来自己对王嘉怡的怀疑没有错,她果 然是黑道人物。 柳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真的像老板说得那样,非常优秀。看样子他也不太有钱, 但他却能拿出一万元钱让自己去戒毒,而且不必偿还。他图什么呢?图女色肯定不 是,看见她脱衣服,他几乎要动手打她了。她不相信世上还有好男人,可眼前不就 是好男人吗?她又想起了他的那位美女,她问:“李若丹怎么不在?” “噢,她母亲住院了。” “什么?不行,这一万元钱你先拿回去,我不能用。” “别拗了,反正这几天我都在收款,不差这一万元钱。” 他将她递过来的一万元钱又推回去,并坚定地注视着她。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林森低下头,喃喃地问:“如果你可以做到,你不想报答我 吗?” “假如我能做到,我一定报答你。那么你到底需要什么呢?” “需要你好好活下去,像常人一样,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说完他起身离去,她的泪水立刻涌出。望着他那坚定向上走去的背影,她自言 自语:“我的帅哥,我恐怕会另你失望了。” 她忽然觉得身体不适,急忙将门关紧,哗啦一声从里面反锁上。她找出一个小 纸包,打开放在一边。望着纸包中白粉状的东西,她在等待那种感觉的到来。如果 不是那种感觉,她将重新包好小纸包,并将它藏好。她要节约用那些东西,一是那 东西太珍贵,二是自己也想多活几天。她开始痛苦,浑身发抖,汗珠涔涔而下。她 用舌尖舔了许多毒品,随着口水咽了下去。她喜欢这样,不像放入烟中吸那么浪费, 也不像注射那么伤皮肤。最早吸毒时她只要用舌尖舔一点点就可以,现在已经发展 到舔许多才可以解决问题了。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生命之路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起身将那小包东西包好藏起来,坐在床边望着自己墙上的照片。那是在大学 期间照的,在校园里,在一片翠绿的草地。这虽然是一张只有四寸的照片,但她仍 然很郑重地将它用不干胶贴在墙上。那时她比现在丰满,她半躺在草地,短裙下露 出健美的腿。她长发披肩,美丽的面颊透着红润,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她记得 照相之前,她将玫瑰花瓣散在草地上,一是点缀一下景物,二是象征着美好的爱情。 全中国的女孩子,不,应该说全世界的女孩子都知道玫瑰象征爱情。可是她现在爱 谁呢?她还有权去爱别人或接受别人的爱吗? 她想起了自己那贫困地区的家,父母日夜操劳,弟弟也已经辍学干农活,为的 都是让她完成学业,并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可是自己就要接近死亡了,这一点她最 清楚。她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弟弟,也对不起关心她的林森。 啊,林森。王嘉怡说你是最优秀的男人,英俊帅气的美男子,白马王子,一点 都不错。可是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能得到你的关心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有 别的奢望。她开始恨毒品,恨那些给她提供毒品的人。可是她已不能自拔,一切都 已经晚了。 她听到了林森下楼的脚步声,她的心开始骚动,脸上感觉热乎乎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