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李海山在急速的下坠中昏迷了,很快醒转,被他自己失禁的小便浇醒的,小 便倒流浸到他脸上。不醒还好,醒来发现自己不是下坠了,而是身子倒立向上冲, 他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身子再次下堕,他才意识到脚上绑了一根橡皮筋,他正 在玩蹦极跳。这次蹦极跳差点要了他的命,因为他看不见,不停挣扎,致使橡皮 筋晃动,待到他下坠到极限时,身子就像一只掉进管子里的球,一会撞左一会撞 右,他的脑袋可不是球,哭喊都来不及又昏死过去。再一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 大概天亮了,他的眼睛能隐约看到微弱的光线,身子已经麻木了,疼痛不在话下。 他不停大喊救命,希望“山洞”外有人听到,喊到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反倒 是听见汽车经过的声音,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掉进“山洞”,心里有了一点希望。 这点希望支撑到身上的手机响,手机一次次激励他,也打击他,因为每响一次, 意味着手机电量减少一点,苦苦支撑了两夜两天,开始出现幻觉,林丹丹、张子 昂、苏放、父母、凯尔、潘雄……走马灯似来到身边,他知道离死亡不远了。听 到苏放的叫喊,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几个字,最后一次回答完苏放,又失去了知 觉。 “总算醒了,海山,感觉好点了吧?” 苏放的笑脸最先进入李海山的眼帘。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坐起身子,分 辨出是躺在一间单人病房的床上,抓住苏放的手说:“苏老师,我、我以为我要 归西了,我……”说完趴在他肩头大哭。 “好了,没事了,啊!”苏放也声音哽咽,“医生说你只是外伤,恢复很快, 生命力极强,不过,再活个七八十年,还是要归西的,嘿嘿!” 李海山破涕为笑,用衣袖擦泪:“我、我爸妈来了吗?”习惯地想拢一把长 发,手碰到了绷带,头上也有创伤,长发已经剃掉。 “没有,我想等你醒了再告诉他们,你自己跟他们说吧?”苏放摸出手机。 “不、不!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李海山紧张地推开手机,“他们供我上学 已经够难的了,再知道我闯祸……啊,苏老师,我不会连累你的,我有钱,我自 己付医药费。” 苏放乘来一碗粥:“你先吃点粥吧,医药费你别担心,不是我帮你付,凯尔 全包了,不然你也不会住这么好的病房。” “凯尔,怎么可能?”李海山不敢相信,“我以为他要告我偷车呢?” 苏放笑:“他是要告你偷车,不过找到你以后,我告诉他,你是在为他工作 期间遭到抢劫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很内疚,早上来探望你了,他说, 等你出院,一定好好跟你学中文。” 李海山也笑起来:“苏老师,你可以改行当律师了!”这才低头吃粥,几天 粒米不进,三两口吃光一碗,意犹未尽:“啊,猪肝瘦肉粥,还有吗?苏老师你 做得太好吃了!哦,凯尔那辆车找到了吗?” “车就在发现你的那栋楼里,凯尔今天开走了,”苏放又给他乘一碗,“只 能吃两碗,吃多了你的肠胃受不了,慢点吃!” 李海山边吃边问:“班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苏放摇头:“我只说你出了一点意外,过几天才能上课,没说你出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他一直想问,又不忍心开口,遭受这样的折 磨,谁都不堪回忆。 李海山只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又埋头吃粥。 这时,门开了,穿便装的刘晓岚走进:“哟,李海山同学终于醒了!” “师母好!”李海山见过她,“难怪粥这么好吃,一定是师母做的?” 苏放习惯了他贫嘴,不以为意。 刘晓岚见苏放没有解释,满面羞色:“请不要乱认师母,我是警察,等你吃 饱了,我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后面的几句话说得很严肃。 李海山不知道她是警察,吃惊地望苏放,粥也不吃了。 “这是刘警官。”苏放正色介绍,“是她通过你的手机找到你的,可以说是 她救了你的命,你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讲讲,我知道对你是个痛苦的回忆,但是, 伤害你的人,一定要受到法律制裁!”刚才听李海山自己说“闯祸”,他预感到 事情的复杂性,甚至有可能是李海山自找的麻烦,但是,无论什么原因,把李海 山折磨得九死一生,都是犯罪。 刘晓岚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床头柜上:“你不要紧张,把当晚发生的事,如实 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她可以不管这个案子,但因为通过技侦找到受害者,领导 希望她有始有终,同时,苏放乐意由她来“帮助”自己的学生,而不是其他警察。 主观上讲,这个案子提起了她的兴趣,一个大学生给人殴打,又被五花大绑吊在 电梯井里等死,凶手既不要价值数十万的敞篷车,也不取一钱一物,实在离奇罕 见,她急切想得到一个答案。 “能抓到他们吗?我、我被蒙住眼睛,一个人的脸都没看见?”李海山害怕 地望苏放。 苏放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现在的侦破技术非常先进,否则我们也找不到 你。”听到手机的声音,从窗边一张桌子拿过一只手机:“哦,我给你的手机充 电了,可能有同学给你发短信?”把手机递给他。 李海山看了一眼手机说:“苏老师,我、我想上卫生间,可以吗?” 刘晓岚皱起眉头,打量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海山,从座位站起。 “怎么不可以?来,我跟你去。”苏放抱歉地向刘晓岚笑,等她出了病房, 才给李海山穿上裤子,取下吊瓶高高举起,一手扶他下床。 李海山双脚刚刚点地便疼得大叫,眼泪也流了:“苏老师,我、我残废了!” 他那双被悬吊了两天两夜的脚,根本不听使唤。 “没事的!”苏放安慰他,“医生说敷几天药,外伤好了再去做物理治疗, 完全可以彻底恢复,放心吧,啊?”单手把他抱起,走进卫生间。 这么一折腾,刘晓岚重新回到病房,看了一眼手表,足足过去了半小时。再 次把录音笔打开,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注视李海山。 “苏老师,我、我做了一件丑事。”李海山像刚哭过,眼眶红红的,“那天 晚上,送凯尔回酒店后,我在酒店的酒吧勾搭了一个女人,我们、我们都喝多了, 她说去飙车,我就带她去了,后来,我停下车跟她亲热,谁知她老公一直在跟踪 她,我、我被打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吊在那里,我、我还以为是山洞呢?” 苏放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发出一声叹息。 刘晓岚平静地问:“那女的叫什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他老公几个人 打你,开什么车?” “名字,我、我不知道,圆脸,很丰满,大约二十五六,她老公至少带两个 人,从后面、从后面袭击我,没看清他们开什么车?”李海山自始至终不敢跟刘 晓岚对视。 刘晓岚收起录音笔:“好,今天到这吧,你好好休息,再见!”说完离开病 房。 苏放似乎很奇怪她草草收工,跟出病房:“我看他可以再讲详细一点,医生 说,只要他醒了,身体不会有大问题。” 刘晓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在病房走廊里疾步而行,来到电梯前按开门,走 了进去。 “有什么不对吗?”苏放注意到她神色异常,紧跟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刘晓岚才开口:“你的好学生撒谎了!” “不会吧?”苏放大感意外,“这种丑事,说出来很丢脸的,我了解他,撒 谎的话,他一定编个好听的故事,不会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呀?你、你怎么看出来 的?” 刘晓岚望他说:“上卫生间前,他不是接到一个短信吗?我叫人查了一下短 信内容,要不然我也没看出来,估计他是吓坏了,宁可往脸上抹黑,也要撒谎!” 苏放大吃一惊:“短信上说什么,伤害他的人恫吓他了?” 刘晓岚木然点头:“短信说,管好你的嘴巴,否则,下次没有橡皮筋了。” “啊!怎么这么凑巧?”苏放惴惴不安在电梯里打转转,“他才醒过来没多 久,你也刚开始问话,偏偏这个时候短信来了,这、这……” 刘晓岚脸色严峻地看向电梯里的摄像头:“这说明,凶手认识他,知道他的 手机号,并且还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很可能现在就在医院里?” 苏放也紧张地随着她的目光看摄像头:“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到底是为 什么?我相信李海山会实话的,他是个明白人,过几天,等他好点了,让他跟我 住在一起,我慢慢做工作。” 电梯停了,中途进来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戴口罩、戴眼镜的医务人员, 两人警惕的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