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案发 在众人面前,小宋一般称呼雷宏为老雷,工作场合叫雷局长。私底下,调侃时 叫小雷,生气时叫雷宏,亲昵时叫爸爸,高潮时叫哥。自打结婚后,两人如鱼得水, 恩爱无比。做爱几乎是每天的功课,缺一不可。有时候一夜三次,雷宏是一点也不 减当年,真不可想象,其妻子走后的那么多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然而,每 次做爱都采取预防措施,除了小宋“大姨妈”来之前后几天。尽管雷宏觉得戴安全 套做爱,犹如穿渗水雨靴走路,怪不舒服的,可还是坚持不懈。 “爸爸,家里空落落的,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见丈夫又动作笨拙地在戴避孕 套,小宋顽皮地乞求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刚刚被任命为副支队长,几个大要命案至今未破,身上 的担子重着呐。”雷宏坐在床上,双手抚摩着妻子浑圆坚挺的乳房,语重心长道。 “怎么啦?当支队长就不能生儿育女啦?”她佯装生气,推开丈夫那不规矩的 手。“亏你还是当局长的,一年到头只知道工作,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们干警的生活。” “我不是这么说……”雷宏费力地解释道,可又不知道究竟怎么说?语塞之中, 他溜下身子,死死搂住光滑赤裸的妻子,轻轻地咬耳朵:“我也当上局长不久,工 作还没有理顺,等过了年再说,好吗?” “等过了年,我都老了,不知道还会不会生呢?”边说边撩拨丈夫的命根子。 雷宏给刺激得受不了,立马翻身上去,发起猛烈的进攻:“谁说不会生?谁说 不会生?你还要给我生个双胞胎勒。” “我说的,我说的……”刚开始,小宋的嘴还蛮硬。可是,不一会儿就瘫软呻 吟叫床啦:“哥,舒服……真舒服啊……” 雷宏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把厉胜弄回来。岳父宋书记等人心里不 乐意,而又没有什么正当的阻止理由,便也只好同意其调回原单位任政委。 当雷宏扶正的消息一公布,局里的人便都说,这下子有陶冶的好看啰。大家都 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关系一直不和,相互都不佩服对方。不料,雷宏第一个就是重 用陶冶。在局里,刑事侦查支队是一个既重要又出成绩的部门。目前公安局人才青 黄不接,而陶冶的确是个难得的优秀人才,不仅继续让他当刑侦支队长,且还把他 作为局里的后备干部,推荐给市委组织部。同事们无不称赞,雷局长不计前嫌宽宏 大量。殊不知,人都是屁股指挥脑袋,当一把手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 陶冶表面上对雷宏很尊敬也很亲热,见了面总是雷局长长雷局长短的;而实际 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常常嗤之以鼻:靠岳父上去的,有什么本事?只是放在心 里,不说出来而已。 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却改变了陶冶一生的命运。那天,市局召开人大建议、 政协提案答复征求意见座谈会,何哲和陶冶都参加了会议。会后,公安局热情地留 客人用餐。陶冶队里有点事,来迟了一步,酒桌上只剩下何哲身旁一个座位了。何 哲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请他坐下,并笑吟吟地赞赏道:“陶队,你现在可是我们清 江第一神探噢!” “何主任笑话我了。” “哪里哪里,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我这人有个很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和有 真本事的人交朋友、打交道。” 陶冶原来对何哲很反感,今天给忽悠了几句,防御抵抗的情绪大大减弱了。不 久,又在黄国伟高升为市委副书记后,答谢老同事的宴会上遇见了何哲。他又邀请 陶冶坐在自己身旁,并十分关切地说:“陶冶,不知咋的,我见了你,总有一种惺 惺惜惺惺的感觉。” “谢谢何主任的厚爱。” “凭你的才干和能力,早就该上去了。” “嘿嘿,现在的官场,并不是单单靠才干和能力的。何主任,关于这一点,我 相信,你肚子里肯定比我更清楚。” “陶冶,不瞒你说,在省里市里,我还是认识几个人的,说话也还是有一定份 量的,改天抽空去给你做做工作。” 看人家市里的大领导,那般热情,那般关注自己的前程,陶冶心里开始有些感 动了。他这个人,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就是一门心思欲向上爬。而世态炎凉,自从 父亲退居二线,其过去的那些老朋友老同事也都不怎么买帐了。自己上头的关系本 来就不多,升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很小了。何哲已经投石问路,何不顺着这条竿子 往上爬呢?虽然说,与他同流合污的风险颇大,可是要想出人头地,不化点代价能 行吗?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生意不承担风险啊?且风险与效益往往是成正比的。 清江的八九两个月,是台风的高发季节。受9 号台风的外围影响,清江暴雨连 天,引发了特大山洪爆发,张翼岳母家靠山的房子,被冲垮坍塌了。老人动作迟缓, 来不及逃生,当场就被压死在屋里。她三十出头就开始守寡,靠弟弟宋文斌的不时 资助接济,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张翼夫妇多次要接她老人家到城里来享受天伦之 乐,她死活不肯,说什么人生地不熟的,日子根本没法过,在老家有乡亲们照顾, 串个门什么的也方便。 张翼夫妇料理完老人的后事,推平了倒塌的房子,想重建一座别墅,供夫妻俩 度假休闲住。张翼现在是食为天集团的总经理,整天忙得连撒尿的工夫都没有。这 不,本想请几天假,先把地基打好,再等空闲时来建造。集团就打电话来催,说有 几件紧要的事情,非要等张翼回来处理不可,他只好急匆匆赶回去了。 由于遭暴风雨袭击的缘故,市场上的蔬菜价格猛然上涨,贼贵贼贵的。张翼岳 母家隔壁住着的祝老头,见旁边废墟空着也是白空着,荒了着实可惜,想种上几畦 白菜,挑到城里去卖点钱补家用。于是,就在张翼岳母家倚山的后院旧址上垦荒松 土,刨着刨着,竟然刨出一根人的小腿骨来,吓得他大声惊叫起来,招来不少看热 闹的邻居,有人当即报了警。 海通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人员火速赶到。他们象考古工作者一样,小心翼翼地 从黄泥地里挖出一具完整的尸体骨架。法医鉴定结果证明,系一个八九岁男孩的尸 骨,死亡时间在两年左右。对照近两年来全市的失踪儿童,发现与黄福寿儿子的特 征比较相似,就叫黄福寿来辨认。在县公安局里,黄福寿一看见发黑的孩子衣裤, 便断定这尸骨就是自己的儿子﹙后来的DNA 鉴定也证实﹚,并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是何哲这个人生狗养的杀了我儿子,求求你们,赶快把他抓起来吧!” “没证据的事情,别胡说。”刑警大队长警告道。“等我们调查清楚了再说。” 清江市公安局接到报告后,命令县局立即把案件移送过来。黄福寿之子是在其 父亲带头聚众闹事,漫天要价,阻拦国际商贸城开工时失踪的;尸骨发现的地点在 张翼岳母家后院,当时张翼正在国际商贸城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担任保安部负责人。 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张翼具有重大绑架杀人嫌疑。 小宋和李队都很性急,主张马上对张翼及其主子何哲等人实施监控。雷宏和陶 冶只同意对张翼进行全面监控,但都不同意对何哲上手段,理由是从目前已经掌握 的证据看,还不足以证明案件与何哲有什么牵连。且何哲是市人大副主任、省人大 常委、全国人大代表,在尚无充分证据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随意采取监控措施。 如果真要上手段,也必须经过省委、市委和省厅批准才行。 网络监控系统刚开通,就录下了一个打给张翼的电话:“张哥,听说你老婆娘 家的那事发啦?”声音显得慌张害怕。 “有事见面再谈,我现在正忙着。”张翼随即关掉手机。 刑侦支队很快就查到,给张翼打电话的手机主人叫麻兴昉,绰号麻子,今年34 岁,无前科,原来是街头小混混,已经离婚多年,有一个7 岁的女儿,法院判归其 妻子抚养。原来在食为天超市当进货员,因把关不严,误进了病猪肉而被开除,目 前工作情况不详。 小宋建议:“马上拘传麻兴昉。” 陶冶反对:“麻兴昉充其量只是个小人物,拘传会打草惊蛇。我们要放长线钓 大鱼,先对他实施严密监控。” “如果放任他与张翼串通一气,恐怕今后就再也审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他们假如要串通,那也早就串通好了。” “同时,我还担心,他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正想去请示上级定夺,恰巧给过来了解案情的雷局 长碰上了。雷宏权衡利弊后当机立断:“事不宜迟,立即拘传麻兴昉,加大审讯力 度,不能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一有什么重要线索,就直接向我汇报。同时,千 万要注意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 陶冶决定派老洪和大刘去执行拘传麻兴昉的任务。 自从电视上看到尸体被发现的消息后,麻兴昉就整天提心吊胆,精神恍惚。他 曾去集团找张翼商量,张翼却不以为然地说:“那房子是我岳母的,要怀疑也不会 怀疑到你的头上去,你怕什么?” 随便怎么安慰,麻兴昉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他躲在家里, 足不出户,借酒消愁,以醉消除噩梦。麻兴昉那极度动摇恐慌的样子,着实让张翼 也放不下心来,请示何哲后,决定一了百了结果了他。 “麻子,开门,我是排骨呐。”排骨是个烟鬼,精瘦精瘦的,人和牙齿都黑乎 乎的,与麻子一样也是个混混。 麻兴昉正在以酒浇愁,见朋友来了,便无精打采地出来开门:“排骨,找我有 什么事吗?” 排骨一跨进门,就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仿六四式手枪,对着麻子。 “我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干吗要杀我啊?”麻子吓得簌簌发抖,酒醒 了一半哭声道。 “麻子,不是小弟我要你的命,而是张哥他怕你叛变,要打发你走。在阴间, 你可千万别恨我,我也是没办法,奉命行事。”说完便欲扣动枪机。 老洪和大刘抢先一步,破门而入,大声吼道:“不许动!放下枪!” 不知好歹的排骨偏偏要动,还举枪欲射老洪,大刘的枪先响了,正中歹徒的腮 帮,歹徒应声倒下。 陶冶正准备去审讯室提审麻兴昉,就接到何哲打来的电话:“陶冶吗?关于提 拔你为副局长的事,市里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同意了。” “谢谢,谢谢何主任。”陶冶心花怒放,受宠若惊。“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 好。” “近来又在忙什么吗?” “抓了一个街头小混混,有绑架杀人嫌疑,刚才正想去提审。”这案子与何哲 有关系,陶冶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哦,那你先忙去吧,我们有空再聊。” 黑白两道都想要他的小命,麻兴昉早被吓懵了,呆坐在那里,一言不语傻瓜似 的。 小宋晓以利害:“麻兴昉,我们不说,你也都看到了,你的同伙正急于杀人灭 口。你只有老老实实的坦白交待,取得我们的保护,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还执迷 不悟,那等待你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所长,队长,局长,你们可要保护好我噢……”麻兴昉的酒全醒了,乱叫一 通,什么称呼入耳就叫什么。 “只要你把所有的问题都交代清楚,我们就一定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好,好,我一定老实交待。”他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那是在前年的冬天, 张翼叫我跟他一起去做个活,说有个刚出来的劳改犯很不听话,想教训教训他。估 计张翼已经早踩好了点,叫我把车开到下沿村的一个拐角处打住。他自己点了支烟 下车,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一边抽烟一边等待。就一支烟的工夫,前面来了一个 背书包的小孩,大概是刚放学回家。张翼瞧四周正好没人,便倏的窜出来,抱起小 孩就往车里塞。小孩拼命地挣扎哭喊,张翼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没想到,反被小孩 猛咬了一口。张翼疼得大怒,狠狠卡住小孩的脖子。因下手太重,小孩的喉咙都几 乎被掐断,在半路上就没气了。张翼本想把小孩的尸体拉到苍山尖葬掉,又没想到 山路被泥石流冲坍了,车子过不去。最后,只好拉到他岳母家,等夜深人都睡了的 时候,叫我帮忙,把尸体抬到后院掩埋了。” 从小孩尸体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起,张翼就预感到这下大事不好了,打算逃之夭 夭。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在公安局的严密监控之下,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慌忙掉身,回到家里,偷偷地从窗帘缝隙里往外瞅,看见有两个便衣公安正在楼 下监视守候。 何哲当然全知道了。他心急如焚,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全新的手机卡,给张翼发 了个信息:现在的天气适宜旅游,快到远处去走走。 张翼坐立不安,又无计可施。看了那条信息后,他盲目地起身下楼开车出门。 兜了好大一个圈,来到清江大酒店,在大厅咖啡室靠近电梯的一个座位上坐下。要 了一杯咖啡,点着一支烟,一边慢悠悠地抽烟,一边休闲地品尝咖啡。两个跟踪的 便衣随即也走了进来,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坐下,一面抽烟一面交谈,还时不时地拿 眼角的余光扫视张翼。电梯门缓缓打开了,几个等候上楼的人走了进去。就在关门 前的三秒钟,他突然起身飞奔闪入电梯。等便衣缓过神赶来时,电梯门已经关闭了。 三十多层的电梯,往哪儿找人啊?两个便衣急得直跺脚,正想向局里报告对象 跟丢了的事,陶冶已经发来拘捕张翼的紧急命令。雷宏听说人被跟丢了,连骂娘都 来不及,立即向省厅汇报,请求在全国范围内缉捕犯罪嫌疑人张翼,并通知海关边 防,封死其逃往国外的路径。 此时,张翼已经办好所有的登记手续,正坐在白云机场的候机厅等待上机通知。 “飞往加拿大温哥华的304 次国际航班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已经开始登机。” 候机室的广播用中、英文重复发布提示。 张翼稍稍整理了一下行李,拎起皮箱就向通往停机场的过道走去。当他拿出登 机牌,正要登上飞机舷梯的时候,被后面赶过来的机场公安人员叫住:“先生,对 不起,我们要重新检查一下你的行李。” “我的行李不是已经通过安检了吗?”他转过身体反问道。 “对不起,刚才有人报案,说与你调错了皮箱。” “咋会呢?”他举起皮箱说:“这皮箱就是我的。” 冷不防,张翼被后面两个公安干警分别绑住双手。几乎同时,前面的两个干警, 一个拔枪顶住他的脑袋,一个拿手铐扣他。协查通告特地强调了犯罪嫌疑人的功夫 了得,所以挑选现场捉拿的四名公安干警都是机场分局格斗最棒的。他没有反抗, 也来不及反抗,便束手就擒了,只是装作不解地问:“你们凭什么抓人?” 张翼跟随何哲多年,是个一线的具体执行者,知道的黑幕肯定很多。雷宏异常 重视,犯罪嫌疑人一押到清江看守所,他就马上亲自过来审问,希望从中挖掘出幕 后指使者和其他重大案子的线索。 “我至今连自己都弄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问题是我真的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出国呢?” “在国内呆腻了呗。” “陶冶,给他放一段录音。” 录音带里是麻兴昉的声音:“张哥,听说你老婆娘家的那事发啦?张翼的声音 :“有事见面再谈,我现在正忙着。” “你解释一下,这段录音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呢?” “张翼,老实告诉你!别以为你不讲,我们就奈何不了你。根据我国刑事诉讼 法的有关规定,没有被告人的供述,只要证据充分,照样可以定罪量刑。你可能也 听说过,黑社会头目宋文斌就是在零口供的情况下,被判处死刑的。” “其他事我都不知道,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本人是无辜的。” 雷宏命令传麻兴昉过来对证,证人却吓得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完整:“张哥, 那……那小孩不是你……你在车上把他掐……掐死的吗?” 张翼怒不可遏地倒打一耙:“麻子!你如果真的杀了人,那就赶快交待吧,也 好争取宽大处理。但是,做人要厚道,可千万甭诬陷好人呐。” 张翼始终否认自己有绑架杀人的罪行;童小宜也引用了“无罪推定”的现代刑 罚理念,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对其作了十分精彩的无罪辩护。最后法院认定, 法医鉴定证明小孩的舌骨大角骨折,确系扼死。这与麻兴昉的直接证词正相吻合, 埋葬的地点又正是张翼的岳母家。张翼犯绑架罪和故意杀人罪,事实清楚,证据确 凿。律师的有关无罪辩护意见不予采纳,判处张翼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其实,法 院还是部分采纳了辩护律师的意见,之所以没有宣判“立即执行”,也就是说明法 官认为该案仍然存在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