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告了那么多年的状,也奈何不了何哲,黄福寿几近绝望了。儿子尸体就在何哲 保镖岳母家的后院挖出来,还说证据不足,只判了个凶手张翼死缓,幕后主使者却 依然逍遥法外,难道非得抓个现行不可?心底里尚存的本就非常渺茫的希望也彻底 破灭了,那丁点儿也许儿子还活着的侥幸也给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这辈子累死累 活还不全是为了下一代?儿子死了,做父亲的生不如死啊!自己不但没有尽到做父 亲的责任,而且还间接害死了儿子,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哟? 既然政府治不了何哲,那就自己动手惩罚他。而真要杀何哲,又谈何容易?他 整日有几个强壮的保镖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却在牢里落下一身病,现在是手无缚 鸡之力。想要报仇也只能是雇凶杀人,可那需要一笔很大的佣金,自己手头又尚无 分文,于是下狠心变卖了一间三层楼的祖居房。经一个铁杆牢友的介绍,黄福寿以 高价从海南雇来三名杀手,谈好先付定金三万,完事后再给十五万,路费盘缠外加。 通过几天的轮流跟踪盯梢,基本摸清了何哲的出行规律。 何哲每年体检两次,上个月的体检中发现自己胆固醇、血脂的指标偏高。医生 告诉他,药也不用吃,只须加强锻炼控制饮食即可。于是,他坚持每天早上跑三千 公里,从家里出发一直到世纪广场,由戴程或者傅敬修陪伴。 自打结婚后,何哲就从何记茶馆搬出来,住到郊外一幢豪华的别墅里去了。这 几天,傅敬修每次与何哲外出,老是感觉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瞄着他们,是公安侦查 员吗?不象。雷宏的窃听风波尚未平息,总不至于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吧?一定是 何哲的仇家,得小心提防着点。何哲本人似乎也有同感,原来不是戴程就是傅敬修 陪跑,现在没有他们两人一起陪同就宁愿不跑。 清晨五点左右,戴程、何哲和傅敬修准时从别墅的小门内鱼贯而出。迎面走过 来三个人,全都把手插在衣裤兜里,眼睛凶巴巴地注视着他们,瞬间几乎同时拔枪 开射。戴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当胸中弹,死撑着还很快转身保护何哲。傅敬 修眼快手紧,一发现情况异常,就猛拽了何哲一把,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老板, 一块儿敏捷地退进小门。而肩上还是挨了一枪,运动服破了一个洞,鲜血直流出来。 警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匪徒已经没了踪影。侦察员留下勘查现场,伤病员立 刻被送往医院。陶冶命令封锁所有出城的路口,搜查各宾馆旅社洗浴中心。由于案 发时大家都尚在睡梦中,出警自然慢了一步,匪徒早已逃之夭夭。 戴程的伤势严重,一颗子弹穿肺而出,生命垂危。家属们守在手术室门口哭哭 啼啼,何哲过来安慰道:“没事的,肯定没事的。我已经请来医院最好的大夫,要 求用最好的药物,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戴程。” “谢谢何总,你的恩惠,我们全家人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何哲又和戴鹏一起到楼上病房慰问傅敬修。他的命大,只擦伤了一点皮,包扎 了一下就好了。 “何总,谁他妈的吃了豹子胆,敢在你太岁头上动土?我非宰了他不可!”傅 敬修坐在病床上慷慨激昂地说。 “你只管放心养伤,其他的事公安局会去处理的。”何哲回答得滴水不漏,看 来对傅敬修还留了一手。 “我一点事也没有,我是怕那些坏蛋再来伤害你。所以想立马回到你身旁,保 护你。” “我何某人真乃三生有幸哦!有你们这帮子弟兄鼎立相助,还愁什么事业不成 呐!” 傅敬修救主有功,何哲奖励给一辆丰田小轿车,还把他的年薪从10万加到30万 ;特别是对其信任度,更是大大提高了。戴成伤重住院治疗,保镖的重任就全落在 傅敬修的身上了。 人类进入21世纪之后,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动手少了,动脑多了;坐车多了, 走路少了;吃荤多了,吃素少了;体重增加了,体质减弱了,这样或那样的富贵病 也就应此而生了。享受惯了,又哪受得了运动锻炼之苦?于是保健类的被动健身活 动如火如荼地发展了,一夜之间按摩美体桑拿浴等项目开遍大江南北。出入按摩店 桑拿池等场所太触目,也难避色情之嫌;而足浴店男女皆宜,可以堂而皇之正常出 入,清江政府部门的官员们一时流行起洗脚来。 何哲象猎人一般非常善于捕捉机会,适时加盟了御足庭全国足浴连锁旗舰,在 清江闹市区开了一家最具规模的洗脚店。据说御足庭的老板系四川人,原是个劳改 犯,在牢里因祸得福。同监的一个年过六旬的过失杀人犯特喜欢他的聪明伶俐,传 授其一套祖传的足浴绝招,教导他出狱后别再偷鸡摸狗了,开一家足浴店混口饭吃。 刑满释放后,他果真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创办了御足庭。殊不料竟一炮打响,生意 好得不能再好,便一口气在全国各地开了上百家连锁店,还开办了一家足浴技校, 很快就成为全国第一足浴品牌。何哲加盟御足庭之目的,是想为各级领导提供优质 免费服务。 何哲与陶冶依靠在舒适的按摩椅上,一边接受足浴服务,一边用本地话嘀咕着。 清江话简直象鸟语,全世界也没人听得懂。据说在抗越自卫反击战中,密码屡被敌 方破译,后来干脆改成用清江话公开通讯,越南人全傻呆了,连最高级的破译家也 束手无措,不少清江兵因此立了大功。所以,尽管有两位四川的按摩女技师在场, 他们也照样可以毫无顾忌地交谈,一点也不愁被窃听。 “听说案件有眉目啦?” “何主任的消息可真灵通。” “是黄福寿雇凶杀人,对吗?” “基本上可以断定是他。在案发当天,我们就发现黄福寿失踪了,便仔细查了 他的电话记录,了解到他最近和一个叫戚泳景的人联系频繁,又在清江机场的航班 纪录里发现了戚泳景的名字。” “戚泳景是谁?” “他是海南人,现年37岁,独身一人,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刚 从监狱里出来。” “其他两个杀手呢?” “目前还不清楚。” “估计他们现在会藏身哪里呢?” “昨天,我们监听到黄福寿和戚泳景的手机通话,在海南出现。” 傅敬修和戴鹏开车过去接何哲,回来后三人一起坐在客厅闲聊,傅敬修把手提 包搁在沙发上。黄福寿等人至今未除,确令何哲大伤脑筋,最近一直寝食不安。他 就是给公安逮住了,如果说三道四也会很麻烦。这会儿,他突然记起一个老同学来, 便支走了第三者:“敬修,你今天也累啦,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戴鹏还有点事。” “好,何总。那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叫我。”傅敬修匆匆起身走了,把包也 拉在沙发上。 傅敬修早在手提包内衬里安放了一个窃听器,一回到单身寓所,就打开监控设 备开始监听。自从上次被项俊国安装了窃听器后,何哲就接受了这个血的教训,买 了一个高档的无线窃听探测仪,每天定时进行探测,害得傅敬修一直不敢在何哲家 安装窃听器。 “……”何哲的话说得很轻很轻,根本听不清楚,只听见其中的一句:“你到 海南去一趟……” “三百万?给那么多?”戴鹏惊奇地发问。 “小声点,隔墙有耳。”声音低而含糊。 “几时动身?” “明天。”口齿清晰明确。 傅敬修的卧底只和雷宏单线联络,一般都采用发短信的方式互通信息。这次例 外,因事关重大,所以准备当面汇报。雷宏系土生土长,又在公安干过多年,认识 他的人太多,怕万一被熟人遇见了麻烦,傅敬修事先在郊外小旅社开了个房间,然 后才请他过去。 “这会不会又是个圈套?”听完汇报,雷宏狐疑地问,上次的教训还记忆犹新。 “不可能!”傅敬修断然予以否定。“何哲为人谨慎,隔三差五进行反窃听检 测,而我是临时决定把包留在那儿的。” 雷宏皱眉思考了片刻说:“不管是真是假,先盯住戴鹏再说吧。” 雷宏降职,局长空缺。市委想在部门之间进行流动调配,而省委认为清江的情 况特别复杂,最终决定派省刑侦总队长孔西平来清江,任市委常委兼公安局局长。 雷宏以去外地看一个得尿毒症的朋友为借口,向孔局长请了个假,自己化装跟踪戴 鹏去海南。 海南旅游有限公司的业务量占全省一半以上,老总南汉万是个黑帮头子,绰号 南霸天。其弟弟南兴千是何哲最要好的同学,何哲是在游览海南时结识南汉万的, 都说在海南没有他办不成摆不平的事。南兴千开车来机场接戴鹏,戴鹏也没跟他说 什么,只讲找他哥有事。 海南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彭队长着便衣来接雷宏,他与雷宏是在协查办案过程中 结为好朋友的。他们跟踪南兴千的宝马730 ,一直到海南旅游有限公司大门口。 南兴千把客人领到其哥哥办公室,说自己还有一宗重要的业务需谈判,便先离 开了。南汉万非常热情地请戴鹏喝功夫茶:“来来来,以茶代酒,欢迎戴总来海南 做客。” “谢谢南老板。”戴鹏喝完一小盅茶。 “不知戴总不远万里到此,有何贵干?” 戴鹏站起来,出门张望了一下,带上门回身坐下说:“前几天,一个叫戚泳景 的海南人赴清江刺杀何总,全靠保镖极力保护,才得幸免于难。据悉戚泳景等杀手 现已潜回海南,何总悬赏300 万,欲取戚泳景等人的人头,恳求南老板拔刀相助, 千万不要推辞。” 赏金丰厚的确诱人,但南老板还是犹豫了大半天,才勉强道:“我们一般不接 这种活,只是难得何总看得起我,又头一回求我办事,不帮忙说不过去,我尽力而 为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南老板的手下很快就发现了戚泳景等人的踪迹。南老板命 令老杨带着四个弟兄,赶往戚泳景等人的藏身之地。雷宏和海南公安厅刑侦总队的 同志们紧紧尾随其后。 在郊外山脚下有三间孤零零的农民屋,老杨等人拿枪悄悄摸到门口,猛地用脚 踹开门,冲了进去大声吼道:“都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事情发生得太意外了,戚泳景等人惊呆了,不知道反抗,全都傻愣在那里。 就在老杨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农民屋里的时候,十几名公安人员迅速 包抄过来,堵住其前后出口。待一切准备就绪,彭队长便拿起喇叭喊道:“前面屋 子里的人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吧,那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屋内的戚泳景被外头的声音惊醒了,兴奋道:“哥们,现在我们面临的共同敌 人是外头那帮雷子,一致举枪对外吧!” “好吧。”老杨无奈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转身咬牙切齿地嘶叫道:“娘的! 老子本人是同意了,可手里的家伙不答应。”端起冲锋枪就是嗒嗒嗒一阵连发。 公安人员和两股匪徒的几十支枪都同时响啦,整个是一片枪林弹雨烟雾弥漫。 枪声稍停,匪徒们就想往依山的后门突围,被公安人员的强烈火力逼进屋内。 “快打电话向武警求救,请他们带催泪弹过来。”雷宏想抓活的,希望能够审 问出个名堂来。 天渐渐暗下来了,武警还没赶到。匪徒们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突围,都被密集 的冲锋枪子弹逼回老巢,并已被撂倒了两个。黄福寿有生以来也没有见过如此恐怖 的情景,害怕得簌簌发抖,不知所措地说:“别开枪了,今天我们是出不去啦,还 是投降吧。” “大伙都有命案在身,横竖都是个死,不如与他们拚了算了。” “不!我还有个七十岁的老娘靠我养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黄福寿上 前抱住戚泳景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杀红了眼的戚泳景一脚踢翻黄福寿,回手一枪就毙了他:“你他妈的,见鬼去 吧!” 担心匪徒们会趁夜黑从后山逃走,公安人员分成两组,前后门夹攻,十几支冲 锋枪轮番向屋内扫射,反击的枪声越来越稀少了,终于没有了声响。他们小心翼翼 地进屋搜查,八九个匪徒已被悉数击毙了。 雷宏一回到清江,便向孔局长汇报了这次海南之行,并就擅自行动做了深刻的 自我检查。孔局长不仅没有批评他,还说本案情况特殊,指定由雷宏亲自负责侦查。 雷宏和老洪及时传讯了戴鹏。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请你来吗?”老洪问。 “我怎么知道啊?”戴鹏翘着二郎腿别着头,满不在乎地回答。 “上个星期,你到海南去干什么啦?” “谁规定我不能去海南啊?” “要明白,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哼!”戴鹏用鼻子说话。 “你和南汉万兄弟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呗,难道这也是犯罪?” 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雷宏要戴鹏不得,规定的留置时间一到,便放他走了。 雷宏赴海南“剿匪”,事先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孔局长好像并没觉得有什么 不妥,陶冶明显地意识到雷宏已经怀疑上他了。特别是孔局长把本该属于他管的审 讯戴鹏的任务交给雷宏,更认为孔局长也有点不信任他了。这并不是做贼心虚,而 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他真的有些恐惧,便将此事告诉了何哲,希望有什么办法 好好治治雷宏。 何哲也非常纳闷:雷宏不可能有那么神,戴鹏海南之行,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他咋会知道呢?一定是有内鬼。戴鹏不会出卖自己,他一直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 是自己给了他扬眉吐气的机会,体验到真正做人的滋味。剩下的就只能是傅敬修了, 他为人精明,凡事都恰到火候,即到位又不越位,常常让人琢磨不透,特别是对他 的过去不甚了解。何哲对看不准的人一般不会重用,可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才,就是打灯笼也难再找。他那奋不顾身救主的姿态,又老是生 动形象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戴鹏去海南的事,是瞒着傅敬修的,莫非又遭窃听了?何哲对自己家进行了一 次全方位的探测,没发现什么,那问题又会出在哪呢?他还是怀疑傅敬修,于是打 电话给东北科技大学当副教授的同学,侧面打听傅敬修的情况,年龄、出身、学历 等档案材料完全吻合。他仍旧不放心,毕竟是身边最贴近的人,如果是雷宏设埋的 定时炸弹,还不把自己亲手打造的庞大帝国给全毁啦?试探试探再说…… 隔墙有耳,电话声音容易被窃听,还是发信息牢靠保险。回到寓所,傅敬修就 拿出一张专用的新卡,插进手机给雷宏发信息:“刚才在车上,何哲对戴鹏说,有 两名海南的杀手要报仇,乘坐明天780 次航班来清江行刺你,一个姓陈一个姓李。” 雷宏回复:“我怀疑其中有诈,可能是为了观察试探你。理由:一是最近有人 打电话给东北科技大学的一位副教授,了解核实傅敬修在校的有关情况;二是何哲 一反常态,在你这个‘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透露秘密消息。” 想想也是,傅敬修警惕地拉开窗帘的一角,拿眼角朝楼下扫射,发现一个戴墨 镜的年轻人在门口转悠,形迹非常可疑,便发信息道:“或许,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我的楼下有狗。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小心提防啊!” “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的。你身在狼窝,更得加倍小心,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袁海冒名顶替傅敬修打入敌人内部,是雷宏挖空心思、花了九牛五虎之力才搞 定的,岂可半途而废轻易放弃?不管这是不是何哲设下的圈套,只要我们在机场设 卡盘查姓陈和姓李的嫌疑人,就很有可能把袁海的身份给暴露了,以后若再想打入 就会比登天还难。现在案件正处在关键时刻,尽管雷宏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即使 牺牲自己也不能暴露卧底,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袁海。 雷宏当场打开电脑,上网查询780 次航班的全体旅客名单,陈姓与李姓都是大 姓,160 位乘客中竟占了15位。他把这15位旅客的名单传送给彭队长,请求协助调 查,结果没发现什么人有问题。 通过这次试探,何哲把傅敬修当心腹,宠爱信任皆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