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扭 曲 第一章 列车上 火车卧铺车厢一个单元六个铺位,秦歌一行六人正好占据了一个单元。杨星和 小菲年纪最小,本应该睡上铺,但这俩人没一刻安静的时候,反而分配到了下铺。 上车之前,因为知道要在车上足足呆上三十六个小时,所以小菲一下子买了二十斤 葡萄。这些葡萄都塞在铺底下,才过一天,就坏了不少。杨星跟小菲愁眉苦脸地把 坏了的葡萄拣出来,从车窗里扔出去。 秦歌已经知道了杨星的怪病,他笑着安慰杨星:“别着急,等到了沉睡谷,那 儿的葡萄够你吃一辈子的。” 秦歌的性格很随和,话没出口脸上先带笑。杨星跟小菲喜欢他的好脾气,因为 再怎么逗他他都不生气。 沙博心里想着三天之后就能见到小镇女孩忘忧草,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和紧张, 所以,他大部份时间都躺在中铺想心事。 喜欢想心事的还有俩人,就是谭东和唐婉。俩人上车之后主动要求到上铺去, 秦歌猜出他们是不想让人打搅,便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躺在上铺,可以大半天 一声不吭,吃饭时跟在大家后面,也是异常沉默。只是两人目光经常落在对方身上, 好像通过目光就可以交流一般。 这天晚上,杨星跟小菲缠着秦歌沙博打牌,沙博牌很臭,几把下来,小菲就把 牌丢了。沙博讪讪地笑,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菲腿脚利落,登上扶梯问唐婉会 不会打牌,会就下来搭把手。 唐婉沉默一下,看看对面睁着眼睛的谭东,这才冲小菲摇摇头:“对不起,我 不会打牌,还是你们玩吧。” 小菲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从扶梯上下来,就冲秦歌沙博挤眉弄眼,以 示对唐婉的不屑。这时候正好到了卧铺车厢熄灯时间,灯齐刷刷地一下灭了,只留 有走道一侧一溜墙的地灯发出些微光。卧铺车厢里人影绰绰,有些未能及时回到铺 位的人在走道里匆忙走动。 杨星葡萄吃得少了,肚子又开始饿。但他对葡萄也渐渐厌恶起来,不到实在饿 得不行了,坚决不吃。不能吃东西那就睡觉吧,至少梦里不会觉得饿。小菲虽不愿 这么早睡觉,但知道杨星饿着肚子很辛苦,便也静静地躺下,不去打搅他。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家都没注意到上铺的唐婉什么时候从铺上下来,往 车头的厕所方向去,但不多会儿,走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唐婉跌 跌撞撞地奔过来,粗重的喘息显示她内心的惊慌。秦歌等人忙坐起来,正要询问发 生了什么事,上铺一直没有声响的谭东已经飞快从扶梯上下来,动作敏捷,倒像随 时都在准备着冲下来一般。 谭东已经揽住了唐婉,沉声问:“怎么了?” “有人。”唐婉惊恐地回头望了一下,“那边有人。” 小菲哼一声,插话道:“火车上有人有什么稀奇的。” 谭东狠狠瞪了小菲一眼,没理她。他拉着唐婉往边上去了去,然后压低声音问 :“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唐婉摇头,面上的惊恐却更浓了些:“是他,肯定是他,他一直在跟着我们。” 谭东当然知道唐婉说的人是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跟唐婉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谭东曾经很多次企图抓住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但那双眼睛 却是无形的,无论他用什么法子,却连他的影子都不能发现。被人偷窥的感觉实在 太难受了,谭东有过很多设想,那人或者是自己以前的仇家,也可能是唐婉父母派 来跟踪他们的人。但无论怎么说,那人的来意必定不善,所以谭东时刻都在戒备着。 他发过誓,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到唐婉。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要保护 唐婉无恙。 谭东拉着唐婉,向着唐婉来时的方向下去了。他要到唐婉看见那个人的地方察 看一下。 在厕所边,唐婉停下,依然带些惊惧地说:“刚才我从里面出来,一开门就感 到对面的车厢里有人在看着我,我一眼望去,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黑暗里盯着我, 甚至,我还感觉到他冲我笑了笑。” 谭东面色沉凝,一双眼睛都变得通红。他没有说话,却蓦地把唐婉拥在怀里。 唐婉“嘤嘤”地哭了,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谭东轻轻拍打她的后脊,柔声道:“不要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车子驰在荒原的夜色里,窗外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风声不时从车厢连接处 直刺进来。谭东倚着车厢,长时间将唐婉揽在怀里。唐婉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把头 靠在谭东的肩上,感受到了一种被庇护的温暖。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谭东,她一个人将如何活下去。 那个地震的夜晚,她跟谭东将父母带到那个足球场,她在谭东还没反应过来的 时候,便拉着谭东偷偷地跑了。 不是谭东带跑了她,是她带跑了谭东。 她知道父母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动用他们所有的力量来寻找她,而她,深知 父亲在那城市的力量。所以,她留在那城市最后几天,跟谭东藏在城市郊区的一家 小旅馆里。那几天,她只去过一次公司,本来想请几天假,却没料到公司因为地震, 要放半个月的长假。但就是那一次,她从公司回来,便时刻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 在注视着她。 恐惧因此而生,每夜她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而那时,谭东必定圆睁着眼睛守在 她的身边。谭东在深夜都不会睡去,他是唐婉的守护神,他不容任何人伤害她一丝 一毫,这是现在唐婉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 谭东整夜整夜守在唐婉身边,只有当阳光照进来时,他才能沉沉睡去。谭东白 天睡觉有拉开窗帘的习惯,好像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才能睡得安心。唐婉不忍心打 搅他,所以那几天没事时,便一个人去开在小旅馆里的一家网吧。 在网上,她无意中发现了秦歌征集游伴的帖子。 沉睡谷。那必定是一个寂静的山谷,远离尘嚣。小镇上有着古朴的建筑和朴实 的人们,大家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唐婉决定去沉睡谷了,她回到房间里,凝视 着谭东,脑子里已经现出一幅她跟面前的男人守着一间小屋,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 快快乐乐生活的画面。 唐婉和谭东去沉睡谷不是为了游玩,他们要寻一处静土来安置自己的一生。 地灯微弱的光传到他身上时,已经非常微弱了,他可以把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 里。而且,他还选择了一个很好的视线,刚好可以看见两列车厢接轨的方。他看见 唐婉被那个精壮的男人搂在怀里,俩人靠在车厢壁上,竟是久久都不动一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感动了,为视线里两个人的爱情。 他跟踪这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天了,他们住在市郊的一家小旅馆里,每天闭门不 出,只在傍晚时,会在附近转一转。这让他对这俩人满心好奇。正常人绝不会像他 们这样生活的,他们显然在躲避什么,在他跟踪他们之前,他们就在躲避了,所以, 他想到肯定还有另外一些人在寻找他们。 那会是些什么人呢? 他的跟踪愈发小心翼翼。 唐婉是个颇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孩,他还从来没有从别的女孩脸上看到过那么浓 的忧郁。她是活在忧郁中的女孩,她对那个精壮男人的依恋,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 他们无论去哪里,都结伴同行,就连唯一的一次去公司,都是那精壮男人在楼下等 她。那精壮男人无疑是个很警觉的人,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们,所 以,他会在很突然的时候转过身来,或者冲到他认为跟踪者藏身的所在察看。 跟踪因此带上了些挑战性。但是他喜欢,这样,才更刺激。 他就像一只狡猾的野兽,与猎物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猎物的警觉激起了 他心里的斗志,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疏忽,猎物很可能就会变成猎人,同样,猎物 只要稍有懈怠,就会成为他口中的食物。 他的跟踪其实更多的时间是在那家小旅馆外面守候,他在等待一个唐婉独自外 出的机会。这样的等待枯燥乏味,而且必须有坚强的毅力才能坚持。而他却乐此不 疲,他知道他在享受快感到来的过程。 他可以清晰地记得,在四年前,他把第一个女孩带回到那间老房子里,因为之 前缺乏必须的准备,所以,带女孩回来着实费了些力气。那女孩跟一帮朋友在酒店 里喝多了酒,经过他身边时,伸手拦住了他。 “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吧。”她放荡地笑着说。 那是个打扮妖冶的女子,已是入秋时分,她还露着一双雪白的大腿。说话时, 那双腿就在他的眼前不住颤动。 他的血往上撞,只觉一些力量已经在心里迅速升腾。 跟那女子一块儿的还有三个男人,他们这时笑着将他围在中间。他们都喝多了 酒,说话时酒意直冲过来,让他知道这是一帮没有理智的疯子。 “听见没有,让哥几个开回眼,长这么大,真没见过你这么瘦的人。” “你再不脱衣服,可别怪哥几个不给你面子。” 他凝立不动,他们的话让他无所适从,但是愤怒已经让他的身子在轻轻颤动。 他的坚持显然激怒了这帮疯子,一只手伸了过来,要解他的扣子。他只轻轻挥了挥 手,就把那只手给拨开。但随即,他的脸上就遭了重重一击。 这拨疯子都是打架高手,他们出手又快又狠,下手的部位也都是关键部位。他 开始时还能挥手抵挡一两下,但很快,他就被击倒在地。那些脚踏下来时,他除了 紧紧抱住头蜷缩起身子,便再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殴打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那些脚踏在他身上,更踏在他心里。 比遭到殴打更让他激愤的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解开他的衣服,看到了他精瘦 的身子。那身子是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他闭上眼睛,莫大的屈辱让他身子抖个 不停。 他听见身边响起狂笑声,那些笑声如刺,狠狠地扎在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那拨疯子扬长而去了,笑声却依然飘荡在他的耳边。 他飞快地忍着痛掩好衣服,踉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 干些什么,只是想跟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就此从视线里消失。这城市也许不是很大, 但如果在这茫茫人海里寻找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不会放过他们。 那一晚,那个放纵的女人跟三个男人进了一幢楼。他就躲在楼下一个花坛背后 的阴影里。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越来越痛,秋的凉意在深夜更加沁凉刺骨, 但他已全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们出来。 等他们出来他能干什么呢?他根本就不是那三个男人的对手。 他满身满心都是无法言喻的屈辱,如果不能替这些屈辱寻找到一个宣泄的途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生活下去。 大约到了凌晨时分,那个妖冶的女人出现了。一夜不眠让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再浓的妆也掩不去她身上一眼便能看出来的腐朽气息。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手脚都开始剧烈地颤动。但那些力量并没有消失,他们集 聚在一处,急欲激荡而出。 他跟踪了那个女人,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他从后面冲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 子。那女人居然力气不小,很快就挣脱开来,并尖叫着跟他撕打。 女人的尖叫让他慌张起来,他捱了女人劈头盖脸的几巴掌,俯下身捡起墙角的 一块砖头,站起来就捂在她的后脑勺上。 女人歪歪斜斜地倒下了。 后来,他就背着女人往那间老屋子去。老屋是他的祖宅,废弃已久,位于城市 东郊城乡结合部。那片房子的老住户大多已搬到新城区,房子便租给一些外地来打 工的人。凌晨的街道上罕有人迹,偶尔遇上的一两个人,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他,便 自顾行走。这是个冷漠的城市,没有人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物。这让他觉得庆幸。 他是如何处置那个女人的呢?他躺在火车卧铺车厢的上铺仔细想。 往事忽然让他羞愧起来。 那时,他就像一个初次绰刀的屠夫,根本不知道毁灭其实也是门艺术。他用一 些麻绳胡乱绑住那女人,在她嘴里塞上一些破布。他剥光了女人的衣服,按照自己 所有最本能的欲望来折磨她。他让女人跪在自己身前,然后重重地一脚把她踹翻在 地。殴打持续进行中,他潜伏心中的所有悲愤都有了宣泄的途径,他积聚起身上所 有的力量,施加到那女人身上。 那是个该死的女人,她真的死去了,他还恍然不觉。 后来他大汗淋漓地瘫软在地上,盯着身边的女人,只觉得痛快极了。可恶的女 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她再也不能肆意侮辱任何一个人。 他把女人的尸体埋在了老屋的院子里。 后来许多个夜里,他想起那个女人,羞愧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他觉得自己处 置那个女人的方式像一个蛮夫,像一个缺少教育的市井恶徒。我怎么能像一个恶棍 那样粗暴呢?生命都是可贵的,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他想取走哪个人仅有 的一次生命,一定要选择一些独特的方式。毁灭是种艺术,而艺术却和创造密不可 分。 他的生活因此而变得充实起来,生命于他再一次焕发出了新的意义。 他对生活中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深恶痛绝,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一些女人 发出伤及他心灵的举止。这样,他就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方向。 曾经有段时间,他读老子的《道德经》,认为水是最具灵性的物质,所以,他 在浴室里,用不同的方式溺死了两个女人。后来,他在河边钓鱼,发现了一种特别 小的水蛭。他把水蛭捉回来,仔细研究它们。水蛭背面暗绿色,有五条纵纹,纵纹 由黑色和淡黄色两种斑纹间杂排列组成,腹面两侧各有一条淡黄色纵纹,其余部分 为灰白色,杂有茶褐色斑点。这是种不吸血的水蛭,他曾将它们放置在自己胳膊上 实验,这些软体小虫活动力很强,扭动身子很快地向前移动。 当又一个女人被他带回到老房子里时,这些小蛭派上了用场。 他每天在女人熟睡时,将一只水蛭放置到她的耳朵里。水蛭拱动身子,很快就 从视线里消失。而那女人却犹在酣睡,恍若不觉。女人的头疼了大半个月后终于死 去,他进入房间,看到女人几乎已经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后来,他打开了女人的大脑,看到那些水蛭依然顽强地活着,它们欢快地拱动 着身子,身体已比当初变得肥大许多。 创造的乐趣简直已经能和毁灭本身一样让他着迷。 但是,每当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死去,他都要忍不住忧伤。这种忧伤后来已经渗 透到了他的身心骨髓之中。他想到,生命的延续是件非常艰难的事,而失去,却是 很容易发生的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选择死亡呢? 死亡是死者发生的事,因而与别人无关。与他也无关,因而他的忧伤便带上了 很深的忧患意味。 就像此刻,他躲在卧铺车厢上铺的黑暗里,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唐婉和谭东,他 眼中的忧伤便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他在想,那是一个颇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孩,忧 郁便是她所有的气质。一个忧郁的女孩,该选择怎样的一种方式死去呢? 唐婉跌跌撞撞地在小巷里奔跑,两边低矮的墙壁晃晃悠悠地向她压将过来。她 不停地跑,坑洼不平的小路让她跌跌撞撞地,几次摔倒。她爬起来,看到自己的膝 盖流血了,但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小巷里太黑了,却又有不知哪儿的光亮,照亮着她脚下的路。 她一直不停地向前跑,想要跑出这小巷。小巷有很多分岔,每一个岔道都让她 心生惊悸。她不知道这些小巷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跑出去,因而心底充 满绝望。 在这小巷里,有最让她惊惧的东西,她一生都在躲避它们,这一次,她不知道 自己是否还能躲得过去。 那些东西在她的身后喘息,那些声音像是弥漫在整个黑夜里,即使她在奔跑中 死死捂住耳朵,它们还是清晰且真实地响在她心里。 她只有不停地奔跑,一刻都不敢稍停。 终于她看到了前方有一点光亮,那是一盏悬挂在黑色木质电线杆上的路灯。路 灯发出昏暗的光,无数细小的飞蛾围着那点光亮飞舞,因而光亮便带上了些迷朦的 感觉。 她向着光亮处奔去,光亮是她在黑暗中惟一的希望。 那根黑色的木质电线杆耸立在道路中央,它后面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她陷入 了一个绝境之中。她绝望地瘫软在地上,而身后的阴影已渐行渐近了。 那真的是一团阴影,它站在唐婉身后,全身都裹在黑暗之中。它像是无形的, 光亮在照射到它身边时便四处飘散了,留下一个独立的黑暗空间。 它轻飘飘地向唐婉走来,带着它如雷般的喘息。 唐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用尽体内仅存的所有力量,喊裂了喉咙,喊到嗓子 里一阵腥咸,一口鲜血激射而出。那伫立在她身前的阴影便满身血迹斑斑,喘息声 也更大了些。它俯下身来了,那些血迹与唐婉近在咫尺,然后,阴影忽然扩散开来, 它们缓缓包裹了唐婉。唐婉想挣扎,但全身软软的已没有了力气,而那阴影看似轻 飘飘的毫不着力,但它却像沼泽,让你身陷其中,便再难逃脱。 唐婉的惊叫还在飘荡,但她已融入到阴影之中了。 把唐婉拽出惊惧的是谭东。 谭东摇晃着唐婉,不住在她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唐婉醒来,眼里弥漫着深入 骨髓的恐惧。她觉得嘴边凉凉的,伸手抚去,触到了一些热热的粘稠的液体。 她在睡梦中真的吐出血来。 谭东怜惜地叫着她的名字,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无声地哭了,一哭便不可抑 制,整个身子都在谭东怀里瑟瑟抖动。 在列车上,谭东每夜都睁着眼睛守候着唐婉。 他像是永不知疲倦,第二天的模样却又无比憔悴。他在黑暗中圆睁的双目,在 某些时候流露出的惊惧,甚至比唐婉还要来得深重。 ——他又在恐惧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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