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扭 曲 第二章 彝家小城的雨 列车到达的省会城市位处中国西南某省,在中国以生活方式悠闲与盛产美女著 称。秦歌一行人从出站口里出来,便直奔售票大厅。在车上,大家已经取得一致意 见,在省城并不停留,直接搭乘最近一列去那少数民族自治州的火车。 车是下午四点钟的,还有五个多小时,大家便在车站附近转了转,下午三点半 的时候,进入候车室。 谭东与唐婉照例坐在一起,也不多言,只眼睛四处逡巡。杨星刚才吃了点葡萄, 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倚着小菲的肩头闭目养神。沙博与秦歌说了会儿话,见秦歌 有些心不在焉,便住了嘴,买了份报纸来看。 报纸上多是些无聊的新闻,沙博看半天没看进去,忽然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候车大厅内照例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面无表情的旅客分散在各处,还有些人拎 着大包小包匆忙行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弓着身子慢慢向这边踱过来,逢人便 伸出乌黑精瘦的一双手,一些零星的硬币丢在她的掌心。老太婆花白的头发蓬乱地 堆在头上,脸上纵深的沟壑里积满了污渍,她的一条腿微跛,走动时总是一只脚先 迈出,另一只脚再慢慢拖过去。 每一个城市的候车室里都会有这样一些乞讨者,沙博盯着她看,忽然眼前的老 太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沙博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扶紧了座椅,眼睛盯着已变作 重影的老太婆。 老太婆没能走到沙博面前,一个穿蓝制服的车站管理员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好 像嘴里还说了些什么。沙博已经听不见声音了,耳中有一些细细的但却连绵不绝的 尖啸倏然而至。所有的景物都在眼中开始摇晃。几枚硬币从老太婆的手中跌落出去, 有一枚打着旋儿滚到了沙博的脚下,沙博只看了这硬币一眼,整个天地便开始摇晃 起来。 眩晕在陌生城市的候车室里再度发生。 无数双脚走在街道上。 许多座楼厦瞬间拔地而起,又在倾刻倒塌。 脚步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双脚重叠在一起。 所有的景物像是老式黑白片,因为岁月久远划上了些斑驳的印记。 天空的云层骤聚骤散,如同万花筒般变幻出不同的形状。脚步、楼厦、云层, 交相出现,渐渐又融合在一处。 于是视线愈发变得杂乱无章。蓦然间,强光骤现,强光过后,一切回复寂静。 七月的星空静谧极了,漫天的星星静静地闪烁。视线在星空缓缓移动,那些星 星仿似静止的,又似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视觉在这里变得不再可靠。 无穷无尽的星空,任视线遨游。 倏然而至的一颗流星划落到视线之外,继而满天的星星犹如烟花般开始绽放出 耀眼的光辉,光辉过后,它们便也如烟花般寂寥地坠落。 无数的星星坠落下来,荡起一地的烟尘。而当烟尘散尽,现出的却是一方陡峭 的山岩,山岩有一处如刀削过般平滑,上面赫然现出一个大如摩天巨轮的图案。那 图案像一个十字架,却比十字架要粗壮许多。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只有那图案巍然耸立。 沙博睁开眼睛,看到一双乌黑细瘦的手取替了那图案。那个头发蓬乱的老太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老僧入定般死死盯着他看,眼神里仿佛隐 藏着一些笑意。 沙博也定定地盯着那老太婆看,好像要从老太婆身上发现些什么。 他不动,老太婆也不动。边上便有好些人奇怪地盯着他们看。 “老沙你傻了吧。”小菲跳过来,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丢在老太婆掌心里,老 太婆面无表情,回头瞪小菲一眼,居然很倨傲地离开。 沙博目光还是定定地瞅着脚下一个地方,适才眩晕时见到的图案清晰地映现在 眼前。他想到那些纷繁复杂的画面好像只是为了映衬这个图案,那么,图案便一定 具有某种意义,或是某种征兆。 ——那图案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它是否和沙博将要去的沉睡谷有着某种联系? 沙博忽然灵光闪现,站起来,也不理会小菲在他身前晃来晃去,径自向候车室 外面跑去。小菲在他后面大叫:“老沙疯了老沙疯了。” 秦歌见状,焦急地看看表,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时间。便把车票分给大家,让 大家到时自行上车,他只留下两张票,跟在沙博后面追了下去。 沙博去了车站广场对面一家网吧。 坐在电脑前,沙博打开自己在tom.com 的免费信箱,在一堆垃圾广告邮件之中, 赫然有一封忘忧草发来的邮件。 打开邮件,里面没有一个字,却显示附件里有一张图片。 那图片只有简单数笔黑色线条,却与沙博在眩晕中见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沙博呆呆地盯着那图片,内心被巨大的疑云所笼罩。他已经确定自己洞察到了 某种先机,但却无法解释它。也许,只有到了沉睡谷,见到忘忧草,一切疑问才会 得到解答。但忘忧草为什么会不留下任何语句呢?而且,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在 QQ上出现了。 沙博最后察看邮件的日期,是两天以前,也就是自己踏上列车的那一天。 沙博眉峰皱起,他想这难道也是种巧合? 秦歌这时在网吧门口出现,他看见沙博便急步奔过来:“快点回去,到点了, 火车可不等人。” 沙博蓦然醒悟,顺手关掉邮件的窗口。 他与秦歌赶回候车室,开往他们要去的那少数民族自治州的列车检票口已经没 有人了,工作人员正要将检票口锁上,他们及时赶到,匆忙奔去。 车已停靠在站台上,汽笛已经拉响。 十个小时的旅程,因为有了前面三十六小时的比较,好像一晃而过。深夜,秦 歌一行六人已经出现在那少数民族自治州的街头。按照沙博等人的猜想,既是少数 民族自治州,满街自然都是身着异族服饰的人,建筑也该是些竹楼木屋什么的,可 事实上那城市跟其它城市没什么区别,宽阔的街道,闪烁的霓虹,不算很高的大厦, 深夜街头的排档,排档里光膀子的男人和打扮妖冶的女人,这让沙博小菲他们很是 失望。 找一家宾馆住下,大家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去往沉睡谷,这回连小菲都没有 异议。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沙博最先醒来,耳边是一片哗哗的水声。到窗前拉 开窗帘,只见阴沉的天空中,大雨如沱,城市已经弥漫在一片雨幕之中。 大家坐在宾馆餐厅临街的大玻璃窗前,等着秦歌回来。秦歌因为是这个自助旅 行团的发起人,所以责无旁贷地自觉担负起旅行团日常事务。玻璃窗外,是一条宽 阔的马路,不多的一些行人在雨里匆匆行走,疾驰而过的汽车溅起一地水花。眼见 被雨阻在这个小城已成现实,大家心情都有些悒郁。 谭东与唐婉照例不多言语,沙博跟杨星小菲也是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不让场 面过于冷清。宾馆门前的人行道上,两个身穿彝族服饰的女人,撑着花伞走过,吸 引了大家的注意。彝族女人身着黑色短袖上衣,胸前、袖口与下摆都有红色镶边, 又配以黄色线条绣出的螺旋状图案,下身穿红色褶皱大摆裙,横向有黄黑圈状的修 饰。小菲脸贴在玻璃窗上,注视着彝族女人的背影,唏嘘不已。彝族的服饰色彩鲜 亮,只用红黄黑三种颜色,看起来色彩艳丽。 就在这时,坐在一侧的唐婉忽然发出低低一声惊呼,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玻璃窗 外,好像看到了让她极度惊惧的东西。大家急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透过洁净的 玻璃,透过满天的雨幕,隐约可见街对面的人行道边,有一个撑伞而立的人。隔得 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却一见之下,立刻便感觉到那人瘦得出奇,加之穿了身 黑色衣服,看起来更见瘦弱。 众人还未说话,唐婉边上的谭东已经长身而立,疾奔出去。 谭东在奔出时,双拳已经握紧,一些灼热的力量飞快在体内奔涌。虽然他从不 曾见过那个伫立在雨中的人影,但是,他从唐婉惊惧的神色中,料到那人必有古怪, 或许,他就是这些日子一直阴魂不散跟着他们的人。 奔出宾馆大门,他抬头,还能见到街对面那那黑色的人影。 他直冲向雨幕。 穿越街道时,他的视线被一辆货车阻隔,待他穿过机动车道,对面那人影却已 经消失不见。他在雨中停下,左右张望。此刻对面人行道上已经没有了人迹,视线 在雨幕中格外开阔。那个黑衣人竟然在瞬间消失了,他的动作之快,犹如鬼魅。 谭东有一拳抡空的感觉,体内奔涌的力量无处宣泄。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灼 烤着他的身体。他蓦然仰天发出一声嘶吼,面孔都在那声嘶吼中扭曲变形。加之他 现在夜晚从不睡觉,两眼赤红,看上去便更添些狰狞的感觉。 他怅然转身,缓缓地一步步再次穿越街道。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踏得很 重。有车驰来,他竟然也不避让,只是侧目,用挑衅的目光瞪视着驾驶室的位置。 那些司机竟也都自动慢行,让他通过。 在进入宾馆大堂的时候,他长长地呼吸,竭力让心绪平静下来。 餐厅玻璃窗前,大家正在围着唐婉问她那人是谁,唐婉满脸惊惧,竟是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看见谭东过来,唐婉飞快站起身迎上去,低声道:“我们回房间。” 谭东点头,也不看众人,径自拥着唐婉而去。 小菲冲他俩的背影做个鬼脸,鼻孔里往外哼一声,以示不满。杨星耷拉着脑袋 故作深沉地道:“好戏还在后头。” 小菲又冲他哼了一声:“别顾着说别人,想想你自己吧。” 杨星一下被她说中要害,想到自己的境况,脸上又露出凄惨的表情。小菲瞅在 眼里,心下不忍,过去坐他身边,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过不多久,秦歌冒雨回来,虽然穿了雨披,但两条裤腿,却已全部湿透。 秦歌带回来的消息是,一个小时之后有一趟车去往沉睡谷。 “而且,我还问过了,往沉睡谷去的车次特别少,一星期只有两趟。”秦歌补 充说。 沙博和杨星小菲面面相觑,他们明白秦歌的意思,他是在向他们征求意见。 走还是不走,只有一个小时的选择时间。 ——走! 谭东和唐婉的意见说出来,便有了不容人更改的意味。大家面面相觑,竟然谁 也说不出相驳的意见。 各人回房间收拾东西。 唐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谭东一番忙碌过后,将旅行包放到门口,过来坐到她 身边。唐婉抬起眼,望着他,忽然说:“你会不会抛下我?” “我不会。”谭东眼中有了些痛感,“我永远不会。” 唐婉脸上绽放一个笑容,却极凄楚。 “如果你抛下我,那么你就是杀死了我。” “我宁愿杀死我自己。”谭东重重地道。 唐婉满意地靠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 只跟你在一块儿才有安全感,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恶魔才不敢伤害我。所以,你就是 我的全部,如果哪一天你倦了,想抛下我了,请你先杀了我再离开。” 谭东用力拥紧了她:“你为什么老要说这样的话呢,我再不会离开你。我们就 要到一个世外桃源了,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从此就会过上平静快乐的生 活。我还希望,穿上婚纱的你能成为我的新娘,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能得到你这样 一个漂亮的新娘,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唐婉笑得开心,眼颊上却划过两道泪痕:“我就要天天跟你说,这样,你就不 会把我忘记了,你就会时刻把我记在心上。” 谭东没有再说话,只把她更紧地抱住,那么用力,好像要把她的身体与自己的 融到一处。 外面有人敲门,秦歌与沙博已经在催促他们上路了。 一行六人分乘两辆出租车去车站。这城市不大,车站却修得颇为壮观。大家一 块进入售票厅,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不多的几个旅客。秦歌到售票窗口买了票,回 来分发给大家。杨星接过来看,奇怪地“咦”了一声,小菲便凑过头去看他手上的 票。小菲脸上也旋即露出疑惑的神色,还有些紧张。 “你们看,我们的票是一到六号,也就是说,这趟车上,只有我们六个人。” 沙博和谭东唐婉仔细看票,果然如此。但三人却并不在意,谭东与唐婉相视的 目光里,甚至还有了些轻松的味道。 离开车时间还有十分钟,大家一块儿去候车室等车。 检票上车,在很短时间内完成。车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车上的座位更是脏不 拉叽的,座垫上的人造革也破损严重,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来。车上司机是个三十 多岁的大块头中年人,乌黑的脸上,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导致的结果。 大家上车时,司机还躺在车后的座椅上睡觉,车后窗的玻璃少了一块,雨水被风吹 得淅淅沥沥飘进来,直落在他的胸前,他居然恍若不觉。 秦歌上前把他拍醒,醒过来时,先擦干净嘴上的口水,再冲大家谦卑地笑笑, 也不说话,直接坐到前面驾驶座上。 待到了时间,车子发动,车上真的只有秦歌一行六人。 小菲在空旷的车厢内走了两圈,踱到驾驶座后面,拍拍司机的肩膀:“这一车 就拉我们几个,你不是亏了?” 司机回过头来,嘿嘿笑两声,竟是一语不发。 “是不是平时往沉睡谷去的人特别少?这样的话,你一家老小不是要喝西北风 啦。”小菲故意想逗司机说话。 司机这回回过头来,嘴里“咿啊”着,一只手指指嘴巴,再连续摆动。 “不会吧,你是哑巴!” 小菲再笨也看明白了,她摊开两手,做个无奈的表情,转过身时,看到大家都 在盯着她看。 沙博笑道:“我看你这回可真是对牛弹琴了。” 小菲冷着脸回去坐到杨星身边,心里觉得怪怪的。旁边的杨星便伸手揽住她, 在她耳边低低笑道:“奇怪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你得有点心里准备。” 杨星说得轻松,小菲却觉得心里发毛,真有种不详的预感。 车子停在车站的大院内,此刻绕过停靠的诸多车辆,向院门驶去。大雨如注, 雨幕里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乘着一辆哑巴司机开着的破旧中巴车,在雨天 里去往一个陌生偏僻的山谷,这是种不好的感觉。到这时,就连杨星心里都有些后 悔来这鬼地方了。 院门就在视线里,前面已再无其它车辆,眼看着中巴车就要驰出院门,忽然, 雨幕中多出了一条人影。人影就伫立在院门正中间,还冲中巴车伸出了手,示意停 车。 哑巴司机猝不及防,急踩刹车。车停下,车上众人身子前冲,此刻也都看清了 站在车前的那人。这一瞬间,唐婉身子骤然一紧,双臂下意识地就抱在了胸前。谭 东转头看她脸上已现出一片惊恐,便再凝神盯着拦车的那人细看。 拦车的人撑着一柄黑伞,穿一身黑色的衣服。窄窄的肩,细细的腰,浑身加起 来不满一百斤的样子。这男人留着三七开的分头,戴着副黑框眼镜,两边眼角有些 下垂,看起来满脸苦相。他的脸在伞下阴影里,显得异常苍白。 谭东已经想起这人就是适才在宾馆餐厅里,透过玻璃窗看到的那男人。 ——他既已消失,为什么会再度出现? ——如果他就是这些日子跟踪谭东与唐婉的人,为什么这时候由暗处转到明处? 可是因为他知道去往沉睡谷,他便无所遁形? 谭东的血往上撞,顷刻间又有些力量在体内升腾。 车停下,着黑衣的瘦子便转到了车门边。哑巴司机开了车门,瘦子刚想上车, 还未抬步,发现门边已经站着一个精壮的青年人。青年人赤红着眼睛,面目有些狰 狞,正用异常凌厉的目光瞪着他。 他稍停一下,仍然收了伞迈进车门。 他的整个人接着便倒飞出去,跌落在雨幕之中。 他被谭东一脚踹了出去。 车上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小菲瞬间还发出一声尖叫。此刻谭东立在门边,全 身肌肉收紧,一动不动,握拳的双臂青筋暴起,全身弥漫着一股逼人的杀气。 众人为这杀气所震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黑衣的瘦子倒在离车五六步的地上,全身已被雨水淋湿。他捂着肚子轻微扭 动,显然谭东那一脚已让他受伤不轻,竟似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内异常沉静,众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哑巴司机陡见这变故,惊得更是呆了,嘴巴微张,有些不知所措。 谭东盯着地上不动的瘦子,半天,扭头冲着哑巴司机低低地道:“关门。开车。” 哑巴司机清醒过来,嘴里“咿啊”一声,便要关门。这时,他忽然看见谭东忽 地一挥手,赶忙停住,探着脑袋往车下看,那瘦子此时居然已经站了起来。 瘦子站在雨中,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与车上的谭东对视,竟是毫不相让。 怒火在谭东心中沸腾,他还有种冲动,上前抓住那瘦子,把他撕裂。但他隐忍 不发,因为心里还有一个极细的声音在告诫他,让他冷静。 那瘦子淋湿的黑衣贴在身上,精瘦的身子已让人一览无遗,他的脸色在雨中, 也更加苍白——苍白得有些扎眼。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居然又一步步向着车门 方向走来。 谭东身子凝立不动,力量又已积聚到了一处。 瘦子到了车门前,居然毫不犹豫,再次迈步上车。 这一回,他跌得更远更重。 他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一些绯红从他身上层层消散开来。这回他一动不动, 竟似连扭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上众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凄惨神情,大家都可以预见谭东出击的力量,不知 道那人精瘦的身子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攻击。大家又想到,如果这样的攻击发生在自 己身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时间,众人俱都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盯着雨中倒地的 瘦子,既希望他能再次站起来,又隐约替他担心站起来再受攻击。 瘦子第二次站起来,已经站不稳了。他的身子前倾,一只手抚在小腹上,苍白 的脸抽搐着,嘴角还有未被雨水淋尽的血渍。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再次向车门方向走来。 他的步子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思索一下。但他的腿很长,每一步迈出的距 离差不多要赶上别人一步半,因而很快便又站到了车前。 这回他在车门前停住,目光依然毫不相让地与谭东对视,只是,眼中透露出那 么浓的忧伤。这样的目光柔软得没有丝毫力度,但它却能承受住谭东目光中凌厉的 杀机。 雨直落下来,他在雨中巍然不动,精瘦的身子竟然有了另一种不可憾动的力量。 然后,他又开始动了,却极缓慢。 他的腿抬起,落在了车门前的踏板上。 谭东右肩微耸,眼看这一脚又要即刻踹出。蓦然间,他的身子被人一把抱住, 这一脚便踢不出去了。谭东使劲一挣,居然没能挣开。这时,黑衣的瘦子已经上了 车,从他身边轻轻走过。 谭东低吼一声,看清了抱住他的是沙博。沙博文质彬彬的样子,居然力气还不 小。谭东怒吼一声:“你要干什么!” “你再踢会踢死他的。”沙博说。 这时沙博已经抱不住谭东了,但秦歌与杨星小菲已一齐上前拦在谭东的身前, 一齐劝他冷静些。 那边瘦子自顾坐到最后面的座位上,目光飘向窗外,竟似发生的事与他没有丝 毫关系一般。 谭东见状心里更加愤怒,他挥动双臂,轻易就把秦歌跟杨星推开。 “谭东!”座位上的唐婉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谭东目光落到唐婉脸上,看到她落寞的神色,立刻就平静下来。谭东慢慢走回 唐婉身边,慢慢坐下。 “也许他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他,只不过曾经在公司的电梯里 见过他一次。”唐婉低语。 “一定是他,跟踪我们的人一定是他。”谭东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是他, 你现在害怕什么呢?” 唐婉怔一下,接着发现自己真的仍然在不停地瑟瑟抖动。 谭东忽然大声道:“你不用害怕,如果有谁胆敢伤害你,我保证他一定会死得 很惨。” 他的声音里透着坚定与力量,有些回音在车厢里飘荡,竟然让众人身上骤起一 阵痉挛,皮肤凉凉的,都觉出了一股寒意。惟独坐在后座穿黑衣的瘦子,目光仍然 飘在窗外,好像丝毫不受那声音影响。 他的脸颊仍然因为疼痛轻微地颤动,他的手还捂在适才被踢中的小腹上,但他 的神态却异常安详,甚至,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前座的谭东与唐婉时,还会流露 出一丝微笑。忧伤的微笑。 ——他的微笑可是因为适才一战虽败犹胜? ——他的忧伤呢?可是因为谭东与唐婉?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