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雨停,天空放晴,这都是转眼间的事。一弯勾月被淋得无精打采挂在天边, 只看得见淡淡的影子。山林间泛着苍白,空气中却透着清凉的气息。 藏兵洞的两扇水泥门巍然伫立在林红与石西的眼前。 林红已疲惫不堪,她踉跄地倚靠在一边的山石上,低低喘息。石西仍然穿着 警用雨衣,帽檐仍然低低地卡在头上。他双手掐腰站大大门前,似乎在猜度洞里 的情况。两扇水泥门的铁环被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住,中间微许的缝隙可以看见水 泥门至少有一尺多厚。这样的门即使不锁上,单凭林红与石西俩人之力都很难拉 开,何况现在还有巨锁封门。 石西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很快发现门左侧的地上,竖立着一个圆柱形的东 西,它隐藏在边上杂草的阴影里,如果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他奔过去,取在手中,那原来是一个手电筒。他触动开关,一道光柱直射出 去,光亮居然还很强劲。手电筒上没有潮湿的痕迹,显然是雨停后才放在那里的。 看来穿雨衣的男人心思还算缜密,将林红与石西引到此处,知道天黑路滑,还给 他们准备了电筒。 林红迈着沉重的步子到石西边上,俩人对视一眼过后,石西便将电筒的光柱 投到了石门之上。穿雨衣的男人留下电筒,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他是要林红与 石西进入藏兵洞。如果不是这样,电筒的意义便不大了。 但藏兵洞大门紧闭,他们怎样才能进去? 林红拉着石西到了门的右边,在底下靠近地面的地方,他们看到有一个圆形 的小门,小门大约和城市里的窨井盖差不多,上面还有一个钢筋焊制的把手。整 个水泥门表面因为污渍斑斑,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石西试着拉动把手,水泥圆门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足够一个人进去,石西将电筒的光柱投进洞中,光柱似乎也刺不穿里面 的黑暗,行不多远便自行消散。藏兵洞显然是穿雨衣男人布局的最后一站了,所 有的谜底在这里都将被解开。但是,穿雨衣的男人先杀罗成,再杀酒鬼医生的老 婆,手段极其凶残,而且,这还只是被发现的凶杀,未发现的不知还有多少。如 果林红和石西进入这个山洞,有谁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出来? 林红和石西显然都有些犹豫。他们回头往来时的山路上望了望,没有秦歌的 影子。秦歌的计划就是让他们俩按照穿雨衣男人的指引一路下去,而他在暗中保 护。现在,林红与石西已经爬过了三座小山头,而身后的秦歌却不见踪影。 要不要进去,成为摆在林红与石西面前的两难选选择。 这时,林红与石西同时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们警觉地四下环顾,发现那声音 正是从洞中传来。石西的头伸进洞中,那声音便清晰了些。他缩回头,林红不及 问话,也是头伸进洞中,听到那声音正是杜兰发出的一些尖叫。 林红变了脸色,头缩回来时已满脸惶急。叫声的喻意不言自明,现在不仅是 杜兰,就连赵飞可能都已经成为穿雨衣的男人的阶下囚。他料到林红与石西在洞 口的犹豫,这时候让杜兰发出些尖叫,这样,难道林红和石西还有别的选择? 洞口已经越来越远,它变成了淡淡的一个亮点。每往前一步,林红的心里就 多生出一些寒意。身边虽然有石西壮胆,但是,如果赵飞那样强悍的男人都遭逢 不测,石西又怎么是穿雨衣那男人的对手?而且山洞里的黑暗像是包含某种力量, 让人觉得压抑且恐慌。洞顶不时还有水滴落下,在不知名的角落发出嘀哒的声音, 有时还会落在林红的脸上。电筒的光柱只能照清他们脚下很短的距离,在前面更 长的黑暗里,她实在不知道究竟都隐藏了些什么。 杜兰的叫声是林红和石西的向导,引导着她们继续向前。 山洞原来并不是笔直的,他们拐过一个弯道,在前面的黑暗里,忽然有了一 点光亮。林红与石西吁了口气,但同时心中狂跳。亮光处必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所有的谜底都会在那里得到解答,但也许,穿雨衣的男人也会在那里,安排下陷 阱等待他们的出现。 亮光从洞边的一间石室中发出,现在,林红与石西离 亮光的石室已近在咫尺,他们只需要再迈一步,便能看清室内的一切。 灯光在黑暗里是件很让人欣慰的东西。但就在这瞬间,它忽然熄灭了。 林红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身子下意识地后退。石西赶紧上前一步,稳稳地 把她抱住。与此同时,灯光熄灭的石室内,杜兰一些被压抑的叫声稍纵即逝。 电筒的光柱投进室内,石西一只手揽着林红,缓缓向石室中走去。这时的石 西,虽然也是惊魂未定,但却显示出了一个男人的坚强与镇定。进入石室中,石 西示意林红站稳,他需要对石室作一番察看。 杜兰显然就在石室中,她的呼吸似乎就在耳边,但却不知道她具体的位置。 石西电筒四处扫射,立刻觉得头皮发麻。在黑暗中,他不知看到了多少个婴儿。 林红的尖叫再度响起,她也看到了石室中遍布的婴儿标本。这些标本全部装在热 水瓶大小的瓶子里,形态各异,大的宛若刚刚出生,小的不及巴掌大小。它们在 电筒微弱的光柱里逐一闪现,依次排开,竟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林红与石西身子僵硬,纵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们如坠 冰窟,整个人刹那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杜兰和赵飞。俩人被一根绳索背靠背合绑在一处,赵飞 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而杜兰却在扭动着身子,口中被一根毛巾勒住,说出不 话来。她此刻一定已经看到了林红和石西,挣扎得更厉害了些。 林红低叫一声,飞快地向着他俩的位置跑去。石西欲要阻止,却已不及,林 红已奔到了杜兰的身边。 黑暗里蓦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就勒住了林红的脖子。 林红一声尖叫尚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她拼命挣扎,但那只胳膊却如铁般 坚硬,她拼尽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那边的石西身子一动,似要冲过来,但迈 出的步子又陡然止住。 电筒的光柱落在林红身上,他已经看到了林红身后站着一个穿雨衣的男人。 “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很疲倦,好像等待是件让他很头疼的事,“幸 亏你们够聪明,没有让我失望。” “我们已经来了,你先把林红放开。”石西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我们 既然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穿雨衣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显然石西的话打动了他。弱小的林红根本不足为 惧,就算前面那故作镇定的男人,他自信也可以轻易将他击倒,那么,他还有什 么必要挟持林红呢? 他缓缓松开胳膊,林红丝毫没有迟疑,向前疾奔,而穿雨衣的男人竟然也没 有阻止。林红奔到石西跟前,石西一把将她拥住,然后再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 身前。 “现在,你们又站在一起了,你们一定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穿 雨衣的男人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倦意。 石西点头:“我们只想知道你千方百计引我们来这里,到底因为什么。” “我当然会让你们知道,但是,需要更正的一点是,我只是想让凤凰镇卫生 院当年的三个护士能到这山洞里来,这不包括你和那个男人。”他回头看了一下 不醒人事的赵飞,然后再轻轻叹息一声,“但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能把你们拒 之门外。只是,你们一定会后悔来到凤凰镇,一定会。” 石西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时,他身后的林红忽然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我现在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穿雨衣的男人一怔,接着摇头道:“我想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我要看。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要重回凤凰镇,就是因为想看看你的样子, 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穿雨衣的男人又一怔:“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我不知道!”林红大声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见过你,而且我们之间发生 过很多事情。现在,我要向你解释的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 夜里都做过什么,你把它称为梦游症也好,称为双重性格症候群也罢,但你一定 要相信,我只能感觉到有个男人曾经出现在我生活里,但我记不起来任何一点细 节。” 林红觉得脸上发烫,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她在梦里虽然看不清男人的模样, 却能清晰而真实地感受到那种愉悦的体验。 穿雨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但林红能感觉到他这一刻的震动。他没有说什 么,但显然已经相信了林红的话。他抬起手,缓缓地把雨帽推到脖子上。林红抢 过石西手中的电筒,光柱直照到他的脸上。他却一下子转过身去,向一边走去。 光亮从他手中亮起,接着,更大的光亮出现,虽然还很昏暗,但是已经照 亮了石室。林红与石西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清石室中不知摆放了多少个玻璃瓶, 每个瓶中都有一个婴儿标本。同时见到这么多婴儿,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生出生 理上的不适,纵是林红曾有过妇产科的经历,这时也觉得喉头发咸,一股力量涌 到喉边,又被她勉强抑住。 那个男人此刻就在亮光处,脸庞笼在阴影里,但眉眼五官已清晰可见。 林红原本以为自己见到这个男人一定会很激动,但现在,她却觉得异常平静。 无疑那是个颇为英俊的男人,而且眉宇间有种不常见的英武之气,但林红忽然觉 得他很陌生,看着他,林红就像看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 于是,林红在心里便释然了,那些氤氲在内心深处的渴望一瞬间便散了。 ——事如春梦了无痕。 林红现在忽然很想立刻离开这里。 “现在你们看见这些婴儿了,如果你们知道这些婴儿之中有一个是你们的子 女,你们会作何感想?”穿雨衣的男人揶揄地道。 石西凝重地道:“我只知道,如果是你把这些婴儿变成标本,那么,你就算 被枪毙一百回也不为过。” 穿雨衣的男人点头:“我也正是这种想法。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这 句话的意思,制作这些标本的人死有余辜?” 石西怔一下,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用意。 穿雨衣的男人慢慢走向一边,停在一个黑乎乎的半人高物体前面。他向林红 和石西招招手,俩人对视一下,小心地向那边走去。 到了跟前,他们发现那半人高的物体竟会是一口缸。石西将电筒照向缸内, 他立刻转身拉住正欲往缸里看的林红,林红觉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林红轻声问:“缸里有什么?” 石西压低嗓音:“你还是不要问了,反正你不看为好。” 穿雨衣的男人摇头道:“她当然要看,我精心布置了这个局,把她引到这里 来,如果她不看,我会很失望的。” 石西还想说什么,但林红已经挣开了他,走到了缸前。 缸里盛满液体,有股浓烈的异味扑鼻,林红一闻便知道那是伏尔马林的气味。 在缸内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子完全浸泡在伏尔马林中。男人的身子蜷缩 成子宫内婴儿的姿势,但脸却微微上仰。林红一眼认出他就是凤凰镇卫生院妇产 科的酒鬼医生。 她弯腰干呕了几声,吐出几口酸水。 她的身子已经站不直了。 石西扶着她后退几步,厉声道:“他是你杀死的!” 穿雨衣的男人冷哼道:“是,难道我有什么错吗?你刚才不是还说,制作这 些婴儿标本的人,就算枪毙一百回也不为过吗?” 林红抬起头,喘息道:“这些标本是酒鬼医生做的?” 石西一怔,知道了缸中的男人就是酒鬼医生。穿雨衣的男人颔首道:“当然 是他做的,我又不是医生,而且,我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婴儿。” 林红低头沉思,她感觉现在已经触摸到了一些问题的关键,只是在脑子里还 不能成型。所有的答案还必须从穿雨衣男人口中道破。 “现在,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你们听完故事,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 一定会耐心地回答你们。你们要知道,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凶残,我现在做的 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穿雨衣的男人语音里又带上了些疲倦。 林红与石西不说话,但林红能觉出石西的身子僵硬,显然在全身戒备,她心 下稍安,同时,她对穿雨衣男人的故事真的生出许多好奇来。 “三年前,我和我的妻子来到凤凰镇。我们选择在这里定居,因为我的妻子 怀孕了,我不能再带着她四处逃窜。”男人停了一下,再接着道,“忘了向你们 介绍,我的身份是一个逃犯,我在南方的一个城市杀了人。我的名字叫蒋青。” ——街头盛开木棉花的南方小城,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像木棉花般落寞的女人了。 林红看他此刻脸上现出的忧伤,忽然想起来自己真的曾经见过他。不是在梦 中,在凤凰镇卫生院的妇产科里。那一次,她面对的是一对面带倦容的外地年轻 夫妇,当她告诉他们妻子已怀有身孕,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在他们脸上稍纵即逝, 俩人一起忧形于色,好像怀孕是件让他们很头疼的事。 “我和妻子在凤凰镇上住了九个月,妻子分娩在即,我不能送她到海城的大 医院,只能送到去凤凰镇卫生院。那一天,我记得妻子躺在产床上,一个满身酒 气的医生让我去买些卫生纸与脸盆,说是孩子生出来后要用。我就去街上买东西, 但回来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两个警察,而且他们还认出了 我。我央求他们让我去医院看看我的妻子,我只要看着我的孩子平安降生,就算 他们立刻把我枪毙了,我也心甘情愿。” 穿雨衣的男人声音变得激奋起来:“可是那两个警察根本不听我的哀求,他 们连让我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林红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同情这个男人了,她身边的石西微微低下了头,似乎 也为穿雨衣男人的故事打动。 “我不能就这样跟警察走,我必须见到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所以,我趁那 两个警察不备,打倒了他们,飞快地逃走了。那一次,我不敢再在凤凰镇停留, 我爬上一辆过路的货车,逃往外地。我以为我会很快再回凤凰镇,但是,我没有 想到,我这一逃,就是一年多。” 石西忽然压低了嗓音问:“你怎么能一个人打倒两个警察?” “我当过兵,在部队里是特种兵。” 石西不说话了,身子也软了下来。本来他还想着有机会能击倒对方,但现在, 他几乎完全放弃了这一想法。 “我是全国通缉的要犯,我需要不停地变换藏身地点,在不同的城市之间逃 亡。一年半之后,我终于有机会重回凤凰镇,但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见到我的 妻子了。”穿雨衣的男人忧伤地道,“他们死了,我去找了当年租房子给我们的 房东,那是个老太太,她还记得我。她说我的妻子一年半前死于难产,我的孩子 也在那一次一同死去。刹那间,我简直要崩溃了,要知道这一年多时间里,是我 的妻儿支撑我的生命,我活着的所有动力就是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他们。” “妻子难产死去,我不该把过错强加到医生身上。如果,我不是意外地发现 了那个酒鬼医生的秘密,也许我现在早已经离开了凤凰镇,那么,我一定不会打 搅你们平静的生活。” “酒鬼医生的秘密就是这里?”林红道。 “不错,没有了妻儿,我已是万念俱灰,那天傍晚,我守在卫生院的外面, 只想等替我妻子接生的那医生出来,问一些当时的情况。但酒鬼医生那天夹着一 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根本不愿意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还有 些慌张,便悄悄在他身后跟踪了他。我没想到,他最后把我带到了这个藏兵洞。 在洞里,我发现了他制作婴儿标本的秘密。” “你们可以想象我见到石室里这么多婴儿后的愤怒,我抓住了酒鬼医生,在 我的拳头面前,他跟我说了他制作标本的用意。他早就是个废人了,他的老婆跟 人通奸在卫生院里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所有人都来嘲笑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 王八,而他生活里惟一的乐趣,就是将医院里死亡的婴儿带到这里,做成标本。 藏兵洞里有很多这样的石室,承包山洞的农民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所以, 他就向他们租了其中一间,用来放置这些标本。他喜欢一个人独自呆在石室里, 对着这些死去的婴儿,他才能得到一种快感。这些婴儿都是女人罪恶的凭证,她 们在享受性爱的欢愉过后,死亡便接踵而来。他憎恶女人,看着这些婴儿标本, 他便能看到女人躺在产床上的痛苦。” 林红面上已经现出痛苦的表情,蒋青的话触动了她心上最痛苦的回忆,那些 在血污里挣扎哀号的女人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蒋青低低喘息了一下,接着道:“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看着石室中那 么多婴儿标本,我知道这其中必有一个是我的孩子,但我却不能认出他来。我的 愤怒就要把我燃烧了,我恨不得将面前那个变态的男人千刀万剐。我发誓要为我 的妻儿报仇,我找到了另一种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我想到了凤凰镇卫生院的妇 产科里除了这个酒鬼医生,还有另外三个人。” 林红颤抖地道:“她们就是我、杜兰和柳青。” 蒋青点头:“是你们一起害死了我的妻儿,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把你们带到 这间石室,让你们也看一看这里的婴儿标本。这里每一个婴儿身上都保留着你们 的罪恶,我要让你们永远和这些婴儿呆在一起,让你们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但你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我们的过错。”林红分辩道。 “难道你能否认,是你们的手让这些婴儿走向了死亡?” 林红说不出话来,她明明知道蒋青的说法是错误的,但偏偏无法反驳。 “于是,我用了半年时间调查你们三个人的去向。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了针 对你们三个人的计划,我要逼迫你们回到凤凰镇,这样,我才有机会为我的妻儿 报仇。”蒋青的语气变得冷漠,还带有了些杀死。 “我穿着雨衣带着婴儿标本站在你家楼下,我把婴儿标本悬挂在柳青家院中 的树上;我还抱走了别人家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把他放到杜兰家门口,等他们 生出感情后再抱走他。我不知道这样能否达到我的目的,但随后不久,一件意外 的事让我对自己要做的事充满信心。” 林红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她已知道了后面的整个事情。 “你无意中遇到了我,而且,还跟我回到了家中。”她说。 蒋青迟疑了一下,他凝望着林红,低低叹息:“是,而且,我还从你的口中, 知道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了林林,知道了杜兰不育,还知道了你的丈夫罗成是个 极端卑鄙的家伙。” “于是,你就利用从我口中知道的这些秘密,精心布置了这个局。”林红说。 “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选择。”蒋青道,“现在我心里惟一放不下的, 就是跟你之间做下的事,我担心到了最后,我不能狠下心来。” 林红身子摇晃了一下,心里又有了呕吐的冲动。她边上的石西及时伸手扶住 了她。 “你精心布下了这个局,现在你成功了,我们按照你的计划来到了凤凰镇, 来到了藏兵洞。我知道你不会再放我们离开,现在我还有几个疑问,因为在你的 计划里有些细节,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石西说。 蒋青已经有了些不耐烦:“我现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做的这些事了,现在, 我的计划成功了,我将你们全都带到了这里来,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妻儿 不会复活,从此以后,我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只想这一切 能早些结束,我要离开这里,再不会回来。也许,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能 开始我新的生活。” 石西丝毫不理会蒋青的感慨,他重重地道:“你怎么能自由出入林红的家, 你又是怎么杀死了罗成?” 蒋青摇了摇头:“我遇到林红跟她回家的当晚,就拿走了她的钥匙,配制一 把后,然后趁她不在,再到她的家里将钥匙放好。至于罗成,他撞见了我跟林红 在一起,然后偷偷跟踪了我,我就引他到了苍梧小区墙外的河边,杀死了他。” 蒋青不耐烦的神色更浓了,“还有酒鬼医生的老婆也是我杀的,酒鬼医生临死前 肯求我杀了他的老婆,甚至他已经为老婆设计好了死法。我只是满足了一个死者 临终前的愿望,而且,那个丑陋的胖女人也实在该杀,如果不是她在外面四处勾 引男人,也许酒鬼医生就不会如此变态。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石西怔了怔,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如何处置我们?” 蒋青沉默了一下,好像这是个让他很难回答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 悠叹口气:“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全部留下来陪伴这些婴儿吧。” 石西忽然发出了一些笑声,他上前一步,重重地道:“如果我们不想留在这 里呢?” 蒋青有些愕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这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对石西并 不陌生,他知道这个男人性格懦弱,体质也不好。他自信只要自己一拳就能把他 打趴下。但他现在忽然就没有了信心。 “除非你能把我打倒。”蒋青也加重了语气,“我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如 果你想试试,现在就可以过来了。” 石西摇头道:“我打不过你,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凶残的人,在你 逃离南方小城之前,除了那桩杀人的案子,你根本没有其它犯罪记录。” 蒋青凄然地道:“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有开始四处逃亡。逃亡的日子我永远不 会忘记,保护自己是逃亡中惟一遵循的规则。如果我不变得残忍,我便不能活下 去。逃亡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残酷。” “所以,你便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别人而心安理得。”石西重重地道。 他再上前一步,离蒋青只有两米之遥:“但是这一回你错了,因为你再没有 残忍对待别人的机会了。” 蒋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瞪着石西,脸上现出些疑惑来。 石西缓缓将 头上的雨帽掀到后面:“我并不喜欢穿雨衣,但是你教会了我穿雨衣不仅可以挡 雨,而且还可以隐藏自己。” 蒋青这一刻变了脸色,瞬间的惊愕过后,他已是一脸萧瑟。 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石西,而是一个略显面熟的男人。 “我曾经在凤凰镇卫生院门口让你逃脱过一次,我相信这一次,我不会再给 你机会。”那男人重重地说,同时,一把枪飞快地对准了蒋青。 ——秦歌。 这就是秦歌的计划,他料到蒋青一路留下线索,一定是想告诉林红些什么, 而林红只要循着这些线索,就一定能找到他。所以,他与石西更换了雨衣,与林 红一起来到石室。在最后,用枪口对准了蒋青。 蒋青纵然是个特种兵,但他在秦歌的枪口下,还有什么机会呢?何况,秦歌 上次曾大意让他逃脱,这回,他发誓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秦歌的计划虽然冒险了些,但结局,却让大家满意,除了蒋青。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