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有个客人预订了家居系列,就是摄影师跟化妆师过去,在客人家里拍摄。 接这种活,出门得带家伙,除了相机反光板,最麻烦的就是灯。一般影楼都用大平 光,两盏灯左右打过来,最多加个地辅灯,讲究点的再来个背景灯。这样出来的照 片,脸蛋儿雪白,大疙瘩变小疙瘩,小疙瘩变剥了皮的煮鸡蛋。女同志一般都爱这 种效果。 杨铮带着杨梅,忙活了半天,到中午还没完,就在那客人家里叫了外卖,随便 吃点,下午接着干活。3 点来钟,活终于完了,两人收拾了家伙,打车回背街巷。 车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到老宅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深蓝色的制服,背着手来 回不停地踱步,不用问,又是那个户籍警。 杨梅的脸色立刻黯淡了几分,杨铮虽然没跟她说什么,但她岂能不明白户籍警 的来意? “你们可算回来了。”户籍警隔着玻璃嚷,跟见到亲人似的。 杨铮与杨梅不做声,下车,搬家伙。灯全打了包,灯架、灯头外加遮光罩,四 盏灯那就十几件,户籍警热情地帮忙,两手拎两灯头,胳肢窝下还夹两根灯架。 “你歇会儿,这些粗活男人干就行了。”他冲着杨梅笑眯眯地说。 东西全搬屋里,杨铮忙着将拆散了的灯再装起来,杨梅刚坐下,户籍警就坐她 边上了:“这一整天你们上哪干活去了,我都来三趟了,门全锁着,可把我急坏了。” 杨梅看她一眼,不吱声。 “昨天晚上,我们所里抓了个人,你知道那小子是干什么的吗?司机,没错, 就是司机,在一家汽车租赁公司上班。三天前,公司给他派了单活,长途,去县里 接20个精神病人到市精神病院来。这小子接了人,车开半道上,肚子饿了,就停车 到路边买了份盒饭,回来一瞅,车上的病人全跑了。” 杨梅还是若无其事看着那边干活的杨铮,但对他的话却有了兴趣。 “那小子当时就傻了,完不成任务扣奖金事小,这20个精神病人流窜到社会上, 那可是件大事。为了推卸责任,你猜猜这小子干了什么缺德事?” 这回杨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那边的杨铮也转过头来。 “他开着车在城里晃悠,冒充公交车,带了20个乘客后,直接开精神病院去了, 还对接收的医生说,这些人病得不轻,谁都不承认自己有病。” 笑意从杨梅脸上一闪而没,随即她的视线落到了那边的杨铮身上,杨铮从她眼 神里又看到了些忧伤——那些忧伤因为什么,杨铮当然很明白,但他却仍然若无其 事地笑,好像户籍警讲的故事有多可笑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杨梅第一次跟户籍警说话。 “假的。”户籍警得意地笑,“看你老板着脸,昨晚我琢磨了一宿,想有什么 办法能让你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比板着脸可漂亮多了。” 杨梅一怔,眼神这回落到他的身上,好像变得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三个人一起掉头向门那边看。没多一会儿,门 开了,进来一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材,头发比杨铮还长,在后脑勺扎了根 小辫。穿米黄色短风衣,浅蓝色牛仔裤,脚上套双大头皮鞋,看着又像是位艺术青 年。 “忙着啦。”艺术青年随意地打着招呼,显然跟杨铮杨梅都挺熟,说话时脸上 还带着笑。但这笑很快就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了穿制服的户籍警。 “哟,还有位警察同志,冷不丁真吓我一跳。” “你的胆儿就那么小,我们警察就那么吓人?”户籍警不满地说。 “没有没有,只有犯罪分子见到警察才害怕,我不过是有些心虚。”来人一本 正经地说,“现在这社会,太复杂了,所谓人在社会身不由已,没准自己什么时候, 一不留神就犯了点错。我们这些老实人,犯点错心里就不踏实,有警察往面前这么 一站,腿肯定哆嗦。” “你都犯什么错了?自己掂量过没有,够判几年的?” “我不懂法,法盲,判几年那得你们定。”来人自来熟,直接坐到了户籍警的 对面,“碰上回警察不容易,我还真想请你帮我掂量掂量,没事扒人小姑娘衣服, 够得上流氓罪吗?” 户籍警精神一振,身子立刻坐直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真的?” “没错。”那边的杨铮把话接过来,“但这事你们警察管不了。他叫罗斌,现 在的职业是广告策划,专业是搞美术的,油画,最擅长画不穿衣服的小姑娘。” 户籍警吁了口气,但眼睛里的光芒却丝毫未减。他身子微微往罗斌那边凑了凑, 带点疑惑地问:“你们画家天天对着裸体模特,心里头是不是尽想着艺术了?” 罗斌哈哈一笑,很快就抑住了,那边的杨铮和杨梅眼里也有了笑意。 “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咱不打诳语,那种场合,只要是男人,心里都揣只小兔 子,没有不闹心的。”罗斌带些戏谑地道,“要不,哪天您老跟我一块儿去体验一 回?” 这回户籍警没上当,但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是人民警察,职 责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那种地方我不去,去了有损我们公安干警的形 象。” “你这话听着怎么跟要去嫖娼似的?”罗斌皱着眉道,“警察也有胆小的?怕 受不了诱惑犯错误?” “行了,别跟咱们警察同志贫了,人家兜里可揣着枪了。”那边的杨铮笑道, “照片早就做好了,你是再坐会儿,还是现在就跟我上去取?” “我看我还是走吧,坐警察边上,我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