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下午,有两位预约的客人,杨梅替她们化妆的时候,又有几个小姑娘找上门来。 这边杨梅继续化妆,那边杨铮跟那几个小姑娘说话,户籍警还是像个木头人样坐在 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瞪着杨梅。好像她是风,稍一疏忽,便能消失在空气中。 拍摄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杨梅拎着自己的包下楼时,户籍警已经站了起来, 他显然已经把送杨梅回家当成了己任。但不幸的是,他在杨梅眼中隐了形,杨梅直 直地走到杨铮面前,平静地说:“能送我回去吗?” 杨铮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如果你还想在我这里坐一会儿,我可以把门留给你。”杨铮对葛华说。 这一刻,户籍警目光里多了些怨恨的东西,他冷冷地盯着杨铮和杨梅,好久, 才慢慢转身,独自离开。那背影竟然有说不出的凄怆,好像受了多大的伤一般。 杨铮送杨梅回家。路上,杨梅说:“昨晚,他给我打电话了。” 杨铮当然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他保持沉默。 “我把手机关了,家里的电话插头拔了,以为这样,他就不能打搅我了。”杨 梅继续说,“可我偶然站在窗户边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个黑影,虽然看不清楚,但 我知道是他。” 杨铮怔了怔,手有些哆嗦。他知道这时自己该劝慰杨梅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 出来。他继续保持沉默,只是觉得手脚越来越冷,慢慢的,像风从脖子后灌了进来, 后脊也变得凉凉的——只有在即将面对一些重要的事,或者面临重要的选择时,他 才会有这种感觉。 到了杨梅家所在小区门口,杨梅停住了,她看着杨铮,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 但杨铮却毅然转身离开了,因而他没有看到那时杨梅眼中流出的泪水。 回到老宅里,继续耽于网上,等待刑官的出现。 不开灯,屋里只有显示器的幽光。杨铮置身在黑暗里,身体绷得很紧,像参加 赛跑的运动员,只等发令枪响,便要拔足狂奔。他可以感觉到体内力量的积聚,但 它们却并不像以前那样四处涌动,寻找着宣泄的出口。它们慢慢聚集,慢慢等待, 但终有一个时候,会漫过杨铮的身体,把他淹没。 那晚过后,户籍警仍然没事就到老宅来,杨铮与杨梅却再不跟他说任何话,而 他,也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盯着杨梅,间或也看杨铮。如果他是女人, 那眼神便能用“幽怨”来形容,可他是男人,还是个警察,所以,那目光里的应该 是不满和仇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春节。 春节前两天,也就是从腊月二十九那天起,杨梅就再也没到老宅里来。户籍警 呆呆地在杨铮这里坐了两天,面孔阴沉得像能拧下水来。他没问杨铮,但杨铮也不 知道杨梅为什么没有来。打她的手机,语音提示关机,打她家里电话,没人接。 杨铮和户籍警一样忧心忡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户籍警大年三十的傍晚,离开老宅时,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杨铮的敌意了。 他坚信必定是杨铮从中搞了什么鬼,因而心中充满怨愤。 杨铮看着户籍警离开,心里松了口气,正在琢磨是不是要去杨梅家看看时,忽 然见到已经离去的户籍警又大步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葛华径自走到杨铮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口中一字一顿地道:“你把她藏起来 了!” 杨铮刚想分辩,但户籍警不容他说话,重重地一拳击在他的脸颊上。 久违的痛感像把刀,在杨铮的身上劈开了道缝隙,那些盈荡的力量,如血丝般 缓缓渗出。杨铮踉跄后退,跌倒在地,继而便飞快地站了起来,昂首立在户籍警的 面前。 户籍警没有看到杨铮已经握紧的双拳,也没有察觉到此刻,杨铮的神情已经发 生了很大变化。他的懦弱救了他——他这时居然哭了,就像个孩子,刚受了很大的 委屈。 杨铮呆住了,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面上的神情却很僵硬。他暂时还不能理解 面前这个男人内心的感受,只是觉得有些事跟他想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