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梯(3) 秦歌等人都变了颜色,这种群情激奋的场面,绝不是单靠他们几个人所能应付 的。秦歌上前一步,冲着杜传雄道:“即使这世上有些罪恶受不到法律的制裁,但 是,起码法律作为一个尺度,制约着一些恶行的发生。任何事物都有一个逐渐完善 的过程,作为旁观者,你可以忽视这个过程,但却不能否定这个过程。”“那在这 个过程中被伤害的人呢?”杜传雄逼视着秦歌,“他们也必须忽视这个过程吗,他 们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更甚于生命来维护这个过程吗?” 秦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不管一种秩序如何努力,但都不能同时保证所有人的 利益,人在其中受到伤害,不是用一些理论就能抚平的,伤痕永远存在。这道理就 像人制造了飞机,每年飞机失事给多少家庭造成了悲痛,但你却不能说这是飞机本 身的错。 那边的杜传雄此时显然不想再跟秦歌争辩下去,他皱着眉道:“如果你们能配 合今天的祭酒神仪式,或许你们还有一点机会,你选择吧。” 秦歌回身与秦歌瘦子对视,终于缓缓点头。 竖立的木桩后面摆上了几把椅子,杜传雄让秦歌等人享受到了其它人没有的待 遇。唐婉仍然激动,但沙博死死把她按住,不住在她耳边轻声抚慰。 场中的仪式已经开始,那两个头戴法冠,身穿大袖红袍与八幅罗裙的人,围着 两根木桩不停地舞动。他们手中的铜铃系在一根一尺左右的木棍上,司刀上串着十 几个铁圈,柄上饰有五色片,铜铃与司刀在他们手中哗哗作响。他们舞蹈的姿势只 是不停地左右跳跃,两手举着法器在空中乱舞,口中不住地念着咒语。 杜传雄道:“你们的朋友杀了镇上的梯玛,这两个人都是梯玛的徒弟,镇上的 人叫他们传法弟子。” 这时场中又出现了两个人,杜传雄在边上说那是帮师,协助梯玛完成仪式的人。 帮师各手执一杆大红旗子,在传法弟子头上忽拉忽拦地舞。 人群起初轻声跟着哼唱,渐渐那声音激昂起来,因为方言极重,秦歌等人也听 不出来他们哼唱的是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人捧着两个长形红木匣子上来,两个传 法弟子便对着匣子舞蹈一番,最后才将匣子打开。 匣子里是刀,足足有二十余把。 传法弟子用舞蹈的姿势,把刀取在手中,又旋转舞蹈一番后,居然将刀柄插到 了竖立着的木桩之上。秦歌等人这时才注意到那木桩上面,有一些整齐的凹槽,与 刀柄刚好吻合。大家起初并没有在意,只当这只是仪式的一种。待到那两名传法弟 子将二十余柄刀尽数插进木桩之中,喧哗的人声蓦然而止,传法弟子与帮师也垂手 站在一边,杜传雄却站了起来,站到秦歌等人的面前。 “我刚才说了,如果你想救你们的朋友,还有一个机会。” 秦歌精神一振:“我们要怎么做?” “上天梯!”杜传雄重重地道。 天梯就是插入木桩的刀,上天梯的意思就是要人赤足踩着刀锋爬到木桩上去, 如果能将缚住谭东的绳子解开,那么,镇上的人便会放过谭东的性命。而且,上天 梯本身已经是对亡者的祭典了。 那些插在木桩上的刀,刀锋向上,阳光下泛着寒光。 秦歌与沙博瘦子面面相觑,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缚在横木上的谭东虚弱地 发出些呻吟,他无力的目光投到这边,嘴唇蠕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伤势过 重,他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音节。但是,从他那绝望的目光中,秦歌等人还是 看出来他的心意。他是让大家不要管他,他凝望唐婉的目光里,满是歉疚。 唐婉怔怔地与横木上的谭东对视,激动竟已不知觉中平复。这种平静让大家都 觉察出了些不安。 沙博蓦然长身而立,他重重地道:“天梯,我来上!” 说话时他的神情已有了些悲壮的意味。 秦歌比他更快,站起来便拦到了他的身前:“我来!” 杜传雄皱着眉盯着他们俩,好像很不解的样子:“你们跟他本没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因为他做这种极危险的事呢?” “我们一起来的,便要一起回去!”秦歌道。 “但是很可惜,你们俩谁都不能上天梯,按照规矩,上天梯的人必须是被救赎 者的至亲。据我所知,你们都不是。” “我一定可以!”唐婉神色凛然地出现在了秦歌与沙博的身前,“我是他的妻 子,我们刚在这小镇上举行婚礼。我是他至亲的人,所以,这天梯,我来上。” “唐婉!”沙博上来拉住她,但却被她轻轻挣脱了,她面向着横木之上的谭东, 居然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无比凄楚。 横木上的谭东错愕地盯着下面的几个人,蓦然间,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叫 :不——要——!” 唐婉已经一步步向着木桩下走去,她淡蓝色的睡衣上已经沾满污渍,一双粉色 的拖鞋在行走中落在了她的身后,她的足纤秀且白皙,阳光下还有些淡淡的晶莹。 现在,这双脚就要踏上那闪着寒光的刀锋之上了。 ——上天梯! ①本章节有关民俗的描写参见《中国灵魂信仰》,马昌仪著,上海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