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房中的冰箱(5) 在木桩之下,昂首站着秦歌。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不高的个头竟瞬间生出了许 多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 力量更多地来自于他手中的一把枪。那把枪刚才一直掩在他的腋下,他几次忍 不住想拔出来,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泄露身份,而且,枪不是用 来对付老百姓的。祭酒神开始,眼看着木桩将被点燃,那样,谭东便真的在劫难逃。 秦歌权衡厉害,终于还是鸣枪示威,止住即将开始的仪式。 广场上很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歌,还有他手中的枪。就连沙博瘦 子都满面惊异,他们实在不知道秦歌身上怎么会带着一把枪。杜传雄眉峰紧皱,显 然发生的事超出他的预料,打乱了安排好的步骤。他沉吟着,还是踱到秦歌的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阴森森地说,眼神里充满戒备。 “我不相信到这时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秦歌淡淡地道,“身上带枪的好 像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警察,另一种是歹徒。你看我像哪种人?” “恕我眼拙,我很久以前就搞不清楚警察与歹徒的区别了。” “那是你的事情!”秦歌重重地道,“我现在清楚地告诉你,我是警察。你以 为一个警察可以让你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违法的事情?” 杜传雄无奈地摇摇头:“你又提到法律了,法律难道规定杀人不用偿命了吗? 你的朋友杀了三个人,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但你却不是法律的执行者!”秦歌道,“在没有经过法律审判之前,谁都没 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力。” 杜传雄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挥挥手,止住了秦歌:“这里是沉睡山庄。” “我是警察,不管在哪里都是警察!”秦歌丝毫不让。 杜传雄脸上的无奈更浓了些,他蓦然举起双手,目光直视着秦歌:“那我现在 告诉你,在沉睡谷中,不需要警察!” 人群又开始躁动,那边伏在地上的传法弟子又开始长身跪拜。手执火把的帮司 显然还在犹豫,他们看着场中对峙的秦歌与杜传雄,手中的火把缓缓向树枝堆移去。 秦歌手中的枪直指杜传雄:“让他们停手!” 杜传雄笑了笑,这瞬间,脸上显出极度疲倦的神色:“你的枪可以杀死我,但 是却救不了你朋友的命。” 他不待秦歌说话,蓦然转身,手臂再挥了挥,那边的帮司不再犹豫,将手中的 火把丢到了树枝堆上。火很快便燃了起来。 枪声又响,尖啸声只稍稍让人群沉静了一下,但接着,人群便躁动得更厉害了 些。秦歌显然怒极,但手中的枪却无法对准任何一个人。他只能鸣枪示警,但枪的 力量在这时很快就被忽略了,人群变得愈发激动。 那边的沙博与瘦子还未动弹,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伏在地上的唐婉这时悠悠醒 来,看着木桩两边的火,更是发出嘶心裂肺的呼叫。横木之上的谭东,目光一刻也 没有离开过唐婉,当火烧起来时,他反倒变得平静了。他高声叫着唐婉的名字,他 知道,自己或许此番真的要离唐婉而去了。 死亡离谭东近在咫尺,但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恐惧。活着对于他实在是件太 痛苦的事。他的目光此时盯着唐婉,却似乎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自冥冥中向他 走来。少年还没发育完全的身子赤裸着,上面溅满了血渍。少年手中的刀锋向下, 还在滴着血迹,谭东在那少年的身后,还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一对中年夫妇。 那是十六岁少年的父母。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潭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感觉到缚住他的绳索松动了一些。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他都不明白自己如何杀了自己的父母,当那些血腥可怖的 照片摆放在他面前,他像所有失去父母的人一样痛哭流涕,好像父母的死跟他全无 关系。 他在看守所里呆了两个多月,不断有人在审讯他,还有些人穿着白大褂。后来, 他就被送到了一所全封闭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却知道 自己一定病了,否则,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他的父母? 在医院里那大半年时间,他常常陷入思考。童年的一些往事成为他每天必要温 习一遍的功课。他想到了家里每日的吵闹,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那株枝繁叶茂的 栀子花树,和自己傍晚时在大坑边的哭泣。 又过了许多年,十六岁的少年已长大成人,而且遇到了一个彼此深爱的女孩。 那个女孩现在在底下嘶声叫着他的名字。 唐婉。潭东喃喃念叨两声,心里立刻便被巨大的痛楚俘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