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蓝色箱子中醒来(1) 她没醒过来之前就觉察出了刺痛。脑袋两边太阳穴的位置,好像插进来两根尖 细的针。这种痛实在太微妙了,它们隐而不失,隐而不发,却又执着而坚定地折磨 着她。 她醒过来时,觉得满目都是刺眼的光亮,但瞬间过后,那些光亮如烟般消散, 黑暗迅速取代了它。她的脑子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片空白,眼中的黑暗又不能给她 任何现实的提示,于是,她最初以为自己身处一场梦境之中,但梦中的黑暗也不会 这么浓。 脑袋还在隐隐地痛,身体好像变得很重,想要移动一下都是非常艰难的事。她 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坐起来的念头。现在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躺 在一张略显坚硬的床上。这肯定不是自己那张柔软宽阔的床,除了床单的质地不同, 还因为她睡在这床上,有种极端压抑的感觉。 那种压抑来自何方,她无从得知,黑暗里,她无法得知任何跟处境有关的情况。 她只能这么仰面躺着,凝视着黑暗,呼吸着黑暗,让自己沉入黑暗。 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她还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出了汗,但身体却仍然冷冰冰的。她像置身在烈日下的 海滩,身子浸在海水中,而头却坦露在骄阳之下。 冰冷的海水,将她的身体浸得如冰样寒。她想自己一定是冻僵了,否则为什么 不能移动身体呢?既然身体变成静止的了,那能动的就只有思维了。而且,她现在 确证自己是清醒的。 想些什么呢,想自己是不是身处梦魇? 梦的感觉不会如此真实,而且,人在梦中是不会觉出疼的。 如果不是身在梦中,哪里的黑暗会这么浓呢? 她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儿,只听到了寂静。她觉得寂静也像黑暗一样浓。她吞咽 口水与眨眼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实在太静了,她只倾听了一会儿,就无可忍受了。她想大声地叫,不管怎么叫, 只要能发出点声音就行。 但这对于她居然也成为一种奢望。她嘴巴费力地张开,喉咙里几个音节晃悠了 一会儿,又无声地滑落下去。这让她恐惧,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到那深深的 寂静中去了,她成了寂静。 看不见,听不着,思维是惟一剩下供她驱使的行为。 ——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她忽然开始恐惧起来,她想到如果这些黑暗和寂静永远都不消失的话,她岂不 是就要永远像个死人样躺在这里? 还是这里本来就是地狱? 想到地狱时,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呻吟过后,她怔住了,因为在寂静里,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呻吟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再微弱的声音也能打破沉寂。她像 受到了鼓舞,冲动地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声音,那些声音模糊不清,但却让 她看到了希望。 而且,她在吐出那些嘶哑的声音的同时,发现手脚也可以轻微移动了。 她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扭动着,嘶叫着…… 她蓦然停住了动作,心跳却陡然加快了许多。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声音她 无法辨别来自何方,却一下子弥漫在她周围。 她仔细倾听,那声音又连续响起来。好像有人在她不远的地方敲鼓,鼓声异常 沉闷。 她还是无从辨别那声音的方向,但没用多久,另一种声音传来,她甚至还没来 得及思想,便有一束光亮涌了进来。 光亮那么强烈,像是把天冲开了一道缺口,那些光亮浪一下泼下来。她虽然及 时闭上眼睛,但还是觉得双目瞬间被刺伤了,还有脸上的皮肤都有被烧灼的微痛。 光亮里有些阴影飘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自认为可以适应那些光亮后, 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原来那光亮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强,她立刻又想到,光亮是被一个阴影挡住了许 多。那阴影此刻就直直地落在她视线里,她很快就分辨出那是个人的形状。 她全身的神经都骤然收紧,一些恐惧扑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阴影有着煞白的脸,细瘦的身子被裹在一件黑色衬衫里。 那黑色衬衫只解开领口最上面一个扣子,袖口也扣得严严实实的。阴影的面孔渐渐 清晰起来,他的下巴尖得像把椎子,两颊深凹进去,鼻子便显得特别挺,卡在鼻梁 上的眼镜显得特别大。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在公司电梯里。 所有失去的记忆此刻都纷沓而至。她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然后思 维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她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