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而来的歌声(1) 瘦子根本就不相信关于夜叉的传说,他晚上独自上山的时候,心里隐隐还希望 能碰上那个杀害疯女人的凶手。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碰上凶手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如 果真能碰上他,他想问问那凶手杀人的原因,他还想告诉他,生命是这世界上最宝 贵的,毁灭应该讲究艺术,而不是像屠夫那样,否则,那就是对生命的践踏。 瘦子慢慢地在山上转了好大一个圈子,像一个悠闲的散步者。但有哪一个散步 者会在深夜独自去荒无人迹的山上散步呢?他走得从容,穿过黑暗笼罩的树林和洒 满月光的岩石,心情居然很愉快,行走中,还轻轻哼起了歌。月光下,他脸上刀削 过般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走路的姿势也不再僵硬,甚至,在越过一些小石块 与小沟壑时,他还会像孩子一样双脚并拢蹦过去。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那种阴森森的气息竟然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瘦子确定在这山上他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当然可以放松一下自己,而且, 这山上有树和草,有山风,有明月,有耳边潺潺的水声,还有幽蓝的夜空和闪烁的 星辰。他忽然觉得夜里独自来这山上真的是件很享受的事。 想一想呆会儿要做的事,瘦子的心情更愉快了些。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瘦子爬到了山顶,他抱膝在山顶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 间,决定不再耽搁。在山顶,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下的整个沉睡谷,还有沉睡谷中那 条将小镇分成两半和河流,和河上那条凌空飞渡的铁索桥。因为视野开阔,所以他 很快就辨清了方向,他开始朝着预定的目标走去。 瘦子来山上,当然有事情要做。经过几天的考察,他已经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 置,所以,今晚上山,他背了一个挎包,包里面有一根长长的麻绳,还有傍晚新买 的望远镜。那些麻绳虽然不是很粗,但足以支撑他的体重,那架望远镜更让他放心, 它可以让他看得清他想看的一切。 瘦子向着镇子的方向下去,却不是沿着上山的小道。他踏着荒芜的杂草,从一 块岩石跳上另一块岩石,最后来到一片悬崖之上。悬崖的下面,有星星的灯光,小 镇便在悬崖之下了。 瘦子没有迟疑,他从挎包里掏出绳子,系在悬崖上一株粗壮的大树上,然后, 顺着绳子缓缓地向崖下滑去。 悬崖并不是一泄到底,在距离底部一半的位置,有一个稍缓和些的角度,好像 一块大石压在另一块大石之上。瘦子就停在了那个稍凸出的岩石上。岩石居然向里 凹了一块,刚好可以让瘦子舒舒服服地坐下。 瘦子有些得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包括具体实施,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现 在,他只需要静静地观察,慢慢地享受。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形更能让人愉悦呢?瘦 子轻轻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了那架望远镜。 悬崖下面,一字排开的房屋都是倚山而建,视线里尽是一片片鱼鳞般密布的灰 色瓦片。小镇的房屋建得很高,与背后的山壁只有很小的一个角度,所以,瘦子必 须下到悬崖的中间。此刻,山下的房子一片沉寂,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窗口亮着灯光。 只有那一个窗口亮灯便足够了。 瘦子满意地把望远镜对准那窗口,慢慢调节着焦距。那窗子由模糊变得清晰了, 窗子里面,有一个男人正倚坐在床上抽烟。 那男人当然就是谭东。 瘦子更想看到的其实是唐婉,但唐婉此刻已经睡了,她的身子平躺在床上,被 窗子的底部挡住。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黑色的头发。 即使这样,瘦子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望远镜的效果真的非常好,他甚至可以看见谭东手中夹的香烟烧到了印有烟标 的部位。那是个奇怪的男人,他在深夜从不睡去,前几天晚上,瘦子在山顶注视过 那个窗口,窗口的灯光彻夜不灭。他就是因此而生出了想了解窗子里人的念头。偷 窥实在是件很刺激的事,你就像是一缕空气,一阵清风,在人毫无觉察的时候深入 到别人最真实的生活中去。 人总会有那么一些真实的时候,独处,或者在自认为安全的场所。 那个叫谭东的男人已经连续抽了五根烟,山崖上的瘦子看得舌根都有些发苦。 谭东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了,他赤红着眼睛,举在嘴边夹烟的手常常是忘了动作, 然后,烟灰落在身上,他才会突然地醒悟,再将烟送到嘴边。 谭东的动作很小,有时半天都不动一下,但山崖上的瘦子却看得兴趣盎然。那 是一个极度疲惫的男人,却不愿睡去。他分明是在苦苦挣扎,与不时便要袭扰他的 睡意对抗。这是件非常辛苦的事,谭东已被折磨得面目憔悴至极。 反常的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谭东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瘦子忽然心里生出了一些迫不及待的愿望,他只希望窗口里的谭东能够睡去, 这样,也许他就能发现他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