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狂奔(1) “你有什么事吗?”沙博充满戒备地问。 站在门边的瘦子沉默不语,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透出一些疑虑。 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沙博更加警惕了。这个瘦子从到这沉睡谷开始,就几 乎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而且,每日行踪不定,显得诡秘异常。再加上他是半道 上加入这个旅行团,跟谭东之间又有扯不清的纠葛,所以,对他,沙博也是避之唯 恐不及。但这天晚上,秦歌刚刚出门,瘦子便出现在了他的门边,这不得不让他心 生疑窦,且暗中戒备。 瘦子此刻心里亦是十分犹豫,他本来有些话想对沙博说,但沙博那种不信任的 样子又让他隐隐有了些受伤的感觉。 “你到底有什么事?”沙博的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晚上他还要去小镇上惟 一的网吧,为避免江南起疑心,他跟秦歌才不一块儿去。 瘦子依然面无表情,他盯着沙博,忽然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走了。 沙博恼怒地嘟囔了一句,走到门边,刚好看到瘦子走进自己的房间。 瘦子独来独往,他一个人住沙博隔壁的一个单间。 沙博也没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网吧。 那瘦子呆在自己的房间来回走动,他已经失去了他惯有的冷静。床上放着他那 个旅行包,那根麻绳与望远镜都在床上。床上还有一个小巧的工具箱,瘦子忽然到 床边把工具箱打开,里面有许多小格,整齐排列着一些针剂和小药瓶。瘦子的手轻 轻抚过它们,脸上还是犹豫不决的表情。 他忽然一使劲,把这小工具箱整个儿掀翻在地。 这些东西他从所在的城市随身带来,本以为可以用在唐婉身上,但现在看,显 然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再没有了信心。那些针剂与药瓶滚了一地,瘦子的表情便变得 极其痛苦。 后来,瘦子也不收拾一地的狼籍,缓缓脱去衣服,走进卫生间。 他在镜子前站住,盯着镜子中那个骨瘦嶙峋的人,他的脸上充满厌恶,又满是 仇恨。蓦然间,他重重地一拳击出,击碎了镜子。有些镜子的碎片落在镜子前的面 池上,有些还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右拳指骨处,有血渗出来。 瘦子根本不觉得疼痛,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那已经碎裂的镜子。那些裂痕让镜子 里现出了许多个人,他们同样的肢离破碎,残缺不全,而且,个个全都像麻杆一样 瘦弱。瘦子沾血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胸、腋下、肋骨,他的全身在那瞬间都忍不住 颤动起来。 他终于再次忍不住呕吐起来。 满脸涕泪的瘦子最后瘫软在地上,赤裸的身子仍然在不停地抽搐。他随手从地 上摸起一片碎镜片,缓缓地从胸前划过,血丝立刻渗了出来。它们跟随抽动的身子 一块儿颤动,像一条在他身上舞动的蛇。 那些蛇舞动过后,瘦子便恢复了平静。他默默地洗干净身上的污秽,再用酒精 棉擦拭伤口,然后穿上那身黑色的衣服。 这么瘦的人实在不该再穿黑色的衣服,但他喜欢黑色。黑色象征永恒的黑夜, 而他却可以在夜里隐藏自己,像一个夜的精灵。 黑衣人又将那个旅行包背在身上,走出夜眠客栈。 他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他的步子迈得坚定而又果断。他的身影很快就消 失在小街之上,仿佛已完全融进黑色的夜中。 今晚的天空幽蓝得像一汪寂静的潭水,那些璀璨的星光在天上,犹如在水中。 沉睡谷的空气里有种让人微醺的清新感觉,它让唐婉的心情出奇地开朗。 谭东在院子里挖坑,他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结实健壮的肌肉。唐婉坐在门廊 下,微笑着看着谭东。谭东今天出门,意外地发现小镇上唯一的一家花卉商店里, 有一盆一尺多高的栀子花。谭东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把花买下。然后,傍晚时, 他跟房东夫妇说了一声,便开始在院子里挖坑了。 唐婉看着谭东认真的样子,在后面轻轻笑了笑:“栀子花还那么小,你为什么 要挖那么大的坑?” “你不知道,栀子花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现在你看它这么小,再过几年,它就 会长成一株栀子花树,它会比你的人还高。” 谭东挖好了坑,将事先准备的山土填到坑里,再将那盆小小的栀子花移到坑里。 那株栀子花异常娇弱的样子,和它周围那么大一片新土比较,还有点孤单的感觉。 谭东洗了手,站到唐婉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