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的东西 客人沉默了一下,眼睛盯着小棉花,那里面的凝重让小棉花的笑容渐渐凝固在 脸上。小棉花从来没见过开玩笑开得这么认真的人,而且,这时候,客人身上忽然 有了种让她畏惧的东西。 “魔鬼并不都像传说里那样狰狞可怖,也许我就是来自地域的恶魔,而且,我 这个恶魔像神灯里的魔鬼一样,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客人慢慢地说道,那声音里 有些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我希望你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好好考虑一下,也许你自己 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小棉花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有点搞不清这位客人到底想干什么。 客人这时抽回了被她抱住的手,将几张纸币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他的目光再 落在小棉花身上,忽然轻轻笑了笑:“也许我的话把你吓住了,但是你一定要记住,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小棉花话没说完,突然被客人摆手止住。 “我知道你想说你的愿望就是能有很多钱,每个人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第一反 应都会想到它。但是,我请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除了钱,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想 要的。”客人站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些忧伤,“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以 后我会再来,那时,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小棉花还想说什么,这位客人却已经径自出门走了。 小棉花将茶几上的纸币抓在手里,皱着眉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这个客人 要么在演戏,要么就有神经病,什么阿拉丁神灯,什么满足她的愿望,她又不是三 岁孩子,怎么会信这种骗人的鬼话。但想想要是每晚都碰上一位这样的客人也蛮不 错的,小费不少拿,又不耽误时间。 小棉花出去把客人的事说给领班听了,领班不在意地鼻孔眼里哼一声:“林子 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只要有钱赚,管他是神经病还是二百五。” 这晚时间还早,小棉花半小时后又走进了一个包间,这回她陪的是一帮喝高了 酒的中年人。一个大胖子从头到尾都把她揽在怀里,比女人还要软的手一直在她身 上摸个不停。那会儿,小棉花忽然想到了刚才面色苍白的那个客人,想到了他说的 阿拉丁神灯。她脸上嘻嘻笑着,心里却在发着狠。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让这胖子赶快去死,死得越远越好。她想。 拾荒街是海城的老城区,相传十几年前为流落到海城的逃荒者聚集地。几十年 风雨沧桑,当年的逃荒者们如今已成功融入海城土著的行列,他们大多搬到了新城 区,把自己在拾荒街上的房子租给海城新一代的飘泊者。 拾荒街上鳞次栉比的平房像儿童随意搭建的积木,狭窄的胡同错综复杂,不熟 悉的人进去会感觉进入了迷宫。拾荒街最有名的估衣巷更是像堆缠绕在一起的线头, 外地人进来,非得有足够的耐心和勤劳的嘴巴才能走出去。 杨迪租住的房子就在估衣巷里,他在这儿已经住了快半年,但每次回家还得依 靠一些标志性的物体——电线杆老榆树和墙上红漆刷出来的大字,才能准确地回到 那间小屋里。 半年前,杨迪还在两间酒吧里拉小提琴,那时他跟女朋友住在火车站附近一幢 筒子楼里。那儿虽然嘈杂了些,但位置还算不错,重要的是地铁站近在咫尺,杨迪 每晚去酒吧只要花上两块钱。他的女朋友那会儿在一家洋快餐店里打工,虽然辛苦 些,但收入尚算稳定。俩人每月的收入聚一块儿,在海城也算是经济型的,勉强可 以维持日常基本消费。 事情发生改变源于某天夜里,洋快餐店已经打烊,女朋友跟店里的其它同事正 在拖地抹桌子,忽然拖把脱手落地,身子也旋即摇晃起来。同事们还没看清怎么回 事,她便摔倒在地。同事们把她送到医院,正在酒吧拉琴的杨迪也很快赶了过来。 医生诊断杨迪的女朋友患有贫血症,而且这段时间过于疲劳。最后,医生满脸忧色 地看着杨迪,告诉他,他的女朋友怀孕了,让他带她去妇产科做详细检查。 杨迪带着女朋友回筒子楼的小屋,俩人枯坐了半宿,谁都说不出话来。杨迪和 女朋友没有结婚,每月那点收入仅够维持俩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做 好成为一个孩子父母的心理准备。他们只能亲手将这条小生命扼杀在襁褓之中。 第二天,杨迪替女朋友请了半天假,带着她去了一家小医院,医生简短的检查 过后,告诉他们,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而且还是宫外孕。杨迪和女朋友对宫外孕 缺少起码的认识,那会儿只是从医生严肃的表情中隐隐感到些不安。 后来女朋友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由于她的输卵管已经严重破裂,无法修复, 只能依靠腹腔镜切除患处输卵管。她还患有失血性休克症,再加上贫血,手术过后 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术后她不能工作,需要在家调养一段时间。好在杨迪去酒吧拉小提琴都在晚上, 所以白天可以在家好好照顾她。女朋友的这次手术耗尽了他们俩那不多的一点积蓄, 杨迪还跟几个穷哥们借了一些。日子没过多久,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发生了,杨迪拉 琴的一家酒吧因为疏于管理,一帮未成年的少年在那里卖白粉,遭查处后被勒令关 门整顿。酒吧关了门,杨迪的琴自然也拉不成了,这样,他每月的收入一下子锐减 了一半。 他们连筒子楼的房租都交不起了,只能搬到更廉价的拾荒街上来。 拾荒街拾荒街,懒汉恶棍加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