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是个不知道疼痛的人,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暖,所以,他为了不让自己 的神经变得麻木,经常需要寻找些冷暖的刺激。在这偏僻的庭院里,他当然找不到 冰块,但冰凉的井水似乎可以给他些许慰藉。 这一刻,他忽然间忘了已经挖好的坑,忘了坑边还有一个等待他杀死的男人。 提桶不断地起起落落,井水不停地泼洒在身上,他甚至在寂静中还听到了自己 极其愉悦的呻吟声。他喘息着,双手撑在井沿上,望着那个被黑暗充满的洞穴,心 里有种跳下去的冲动。那里的世界一定安静极了,冰凉的井水包裹着他,他一定可 以真实而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厌倦了支撑他生活的力量。 ——仇恨。 他知道自己必须杀死这几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只有等他们全死了,他才能 找到自己的仇人。仇恨是人类最古老的一种欲望,它可以打开人们潜藏的暴力之门。 郁垒在等待的那些年里,曾无数次虚构过自己的杀戮,但他却没有想到,当自己真 的亲手结束别人的生命时,会那么冷静与沉着。 也许,虚构的次数多了,便会成为一种习惯。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冷静与沉着背后,在完成一次次的杀戮之后,他竟然会 在心底生出那么多无法抑制的恐慌。 他还记得,他杀的第一个人是雷宇。当他离开现场,他甚至觉得死去的人其实 是他自己。就从那一次开始,他需要寻找一些身体上的刺激。对了,冰块,他趴在 冰块上,让身体变得彻骨的寒,寒冷的感觉让他知道,其实自己还活着。 后来在杀谢东城与陶京鸿时,他已经变得非常老练了。但是,他还是不能摆脱 杀完人之后的那种惊悸。原来死亡竟是这么简单的事,一个生命的消失,竟然在他 举手投足间便能发生。他知道让他恐慌的不是杀人本身,而是来自对自己死亡的担 忧。 现在,他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他虽然还有呼吸,但很快就会死去。 那种无法抑制的恐慌竟然提前到来,他细心地感觉着井水流淌过他的身体,在 流淌的过程中渐渐有了温度,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也许跳到这口井里,他便能得到彻底的解脱。死亡,能让他感觉到疼痛吗? 静谧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音乐声,郁垒蓦然醒悟过来。他湿淋淋地转身,细心 地辨别那音乐的来源。 很快,他就发现,声音来自于柯玉虎身上,那是他的手机在响。 他犹豫了一下,按了下接听键,他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五哥,你还好吗?” 郁垒身子一震,已经知道打电话来的女人是谁了。这世界上管柯玉虎叫五哥的 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楚雁。郁垒眼前浮现出一个漂亮时尚的女孩来,他恍惚了一下, 想起那女孩曾被自己丢到一个泳池里,但后来,她却又醒了过来。 那是他开始五杀行动后,唯一失手的一次。 郁垒感到了羞愧,并不是因为没有杀死楚雁,而是他想到了他将楚雁丢到泳池 时,双手接触到他的身体的那一瞬间,他那种极微妙的感觉。 那记得当时自己迟疑了一下,想到手中柔软温热的身体即将变得僵硬冰冷,他 的心忽然痛了一下。 他确定自己真的感觉到了痛,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体验。 现在,听到楚雁的声音,他忽然对那种体验充满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