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走出金钟路时,掏出表来一看,已是十点钟相近。我先立定了付度一下。他 们既然要在清安寺举行大规模的集会,此刻还是不惊动他们的好。现在我就去通报 警署,直接往清安寺去呢?还是先去通知一声霍桑?近几天确有些风声,清安寺中 似有什么匪徒混迹在内。刚才他们说今夜在清安寺观音阁上集会,可见那风说当真 不是虚传。我觉得那个重浊声音的人像是他们当中的领袖。他说要分配家伙。这是 指什么说的?分赃?还是分配了火器,特有什么大举的勾当?无论如何他们的性质 无疑是犯法的,这定是一件重要案子。我侥幸地在无意中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不能 放过。假使因此破获什么匪帮,为社会消灭些害毒,那末我虽然冒险,也还值得。 不过消灭的方式怎么样,我还不能决定。好在距离约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我 还是先去见见霍桑,和他商议一下,再定进行的方策。我急急赶往爱文路霍桑的寓 所。不料事不凑巧,霍桑仍旧没有回寓。他的踪迹所在,连施桂也不知道。我大大 地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儿等他。我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依然不见他回来,不禁焦 灼异常。我应该怎么样进行?如此机会,若使白白地放弃了,当然可惜。我一个人 到清安寺去吗?或是报告了警探,带了大队去搜捕?俗语说:“双拳敌不过四手。” 我一个人去,简直自去送死。为谨慎起见,我只有通报了警署,派几个能干的探伙 一同去,那才能相机行事。 我走到电话箱旁,准备打电话到警署里去。可是我的手摸着听筒,突然又有一 个念头。 我虽明明听得今夜十二点钟,这班匪徒要在清安寺集会。但他们究竟去不去? 万一不成事实,我却郑重其事地惊动了警探,那岂不要惹他们的讥笑?这些警探本 来对霍桑没有怎样好感。如果我有了什么冒失的举动,岂不要连霍桑也要受他们的 莫落?因为我记得刚才匪徒门议论的时候,怀疑着十一号怎么不到。但那下面的守 门大汉明明看见我上楼的。 他瞧了我的纸卷,信做我就是十一号匪徒。如果那班匪徒下楼的时候,向大汉 问一问,我的冒充的秘密势必立即戳破。那时他们既然知道内中出了岔子,第二次 约会的地点,也必会临时变更。那末我带了探伙们去扑一个空,岂不要闹成笑话? 这个两难的问题,在我的脑室中打秋千似地起落了不知多少次数,霍桑还是杏 无消息。 我决定了一种计划,我准定再一个人去,先到寺里去探探动静。如果当真有会 集的形势,我再退出来,就近打电话,招呼警探们派队捕捉,时间上当然还来得及。 于是我把情由向施桂说明了,便动身向清安寺去。 清安寺位置在上海的西部,虽很著名:但因着地点的偏远,一年中除了几次香 汛以外,平日并没有人烧香。因此,若使有什么匪徒借此藏身,的确不容易惹人生 疑。我从霍桑寓里赶去,到了近寺的地点,已是十二点只少四分。我是乘黄包车去 的,那车夫走得特别慢。 我不耐,故而未到寺前就下车。一路上我留心观察,除了往来的汽车,行人几 乎绝迹。不过这些汽车里面坐的是不是匪徒,我却不容易辨别。等到我望见了寺门, 才见路上的那些汽车只从寺外经过,并没有一辆停在寺前。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寺门, 心中默默地计量。匪帮们在这种地点会集,依我刚才所见的情势看,一定是乘汽车 来的。但此刻寺前怎么绝不见有汽车?莫非他们的出进不从寺门,另有通道?或是 果真不出我所料,这一次约会的地点已经临时变更? 时候恰当午夜,呼呼的寒风像含着利针,吹得耳朵痛。我的两手幸亏插在大衣 袋中,否则也难免僵木。我的身上虽穿得不少,但是那风力似乎还能够透进重衣。 直入我的心肺。 我连吸了几口冷风,不由不咳起嗽来。 坏事了!我此来的目的原想暗中窥探。假使在紧急的当儿,我禁不住咳起嗽来, 那又怎么办?可是我只犹豫一下,我决不退缩,即使咳嗽,我也不能不忍一下子。 寺门外冷清清地绝无动静,寺门也已紧紧地关闭。我怎样子进去?他们是不是另有 通路?假使从这前门进去,开门时定有暗号,里面才会得接应。这暗号我又不知道。 可是仍叩击三下吗?我举起拳头想叩击,又觉得不要。这举动未免冒昧,不如抄袭 旧文,仍在什么隐僻的所在等一下。如果有别的匪徒们到来,我便可确知里面必有 会议。那时我先行通报警署,然后再进去捕捉。 我准备找一个避匿所在。我的眼睛开始在暗中活动。寺前很空旷,只有两棵大 树矗立在左右。我无意间抬走头来,瞧到那大树上去。 这晚上天空虽密布着阴云,但恰当下弦,还有些朦胧的月光。树枝上叶已脱尽, 但树枝的中间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蠕动。这是什么?可是有人匿伏在树上?我不 觉大吃一惊。 我的伸在大衣袋里的手正要拔出手枪来准备,不料飕的一声,那黑东西早已从 树上跳下来,转瞬间便不见。 原来是一只黑色的野猫,相当大!我一时不察,几乎虚费子弹,而且还会坏事。 是的,那大树的权枝上的确是一个理想的避匿所在。因为寺前并无掩蔽之处, 并且一面要照顾寺门,一面又要留心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除了这树,更找不出第二 个地点。 叭叭……叭叭……! 汽车来了。我只得暂缓爬树,把身子避在树后。不料那汽车经过了通寺的叉路, 仍继续前进。我寻思这寺本来有侧门的,莫非匪徒们从侧门里出进?我不如先过去 瞧瞧再说。 我沿着围墙,向侧门走去,但是侧门前也一样地冷静。我索性绕到后门,也静 悄悄不见异象,而且后门上灰尘封满,显见平日是不出进的。我很疑讶。匪徒们究 竟要到这寺里来集会吗?此刻有没有匪徒在里面?假使我也是小说中的一个什么 “侠”,具有所谓飞檐走壁的本领,此刻很愿意跳进去瞧一个明白。可惜我对着这 一丈光景高的围墙,除了瞪瞪地发呆以外,更没有别法。 我重又回向寺门前去。当我重新经过侧门的时候,不由不吃一惊。侧门口似乎 多了一段黑形,像是一个人蹲伏在那里。这发见固然出我意外,但我仍保持镇静, 并不声张,准备避得远些,瞧瞧他有什么动作。 啊罕? 僵?不先不后,恰在这时,我忍不住咳出一声嗽来,那黑影突的立直了,果真 是一个长身大汉。那人不做一声,但反身狂奔,简直比先前那只黑猫还快?追上去? 当然已来不及。向黑暗中发枪罢?那无非虚费子弹。我一边悔恨,不经意惊动了那 人,一边走到侧门前去,俯身一瞧,才觉是出于误会。侧门前的地上留着一把铁凿, 一个麻袋;门的接笋处,也已有些凿坏。刚才那个大汉分明只是一个小窃,并不是 我推想中的匪徒! 寺前依旧静悄悄。我心中不免焦急,又因焦急而发生怀疑。瞧这情势,似乎不 像会有什么会议了。那末我刚才听错了不成?或是时候还早,匪徒们还没有来?我 到的时候十二点还少四分。他们即使打破了我国人传统的恶习,都能谨守时间,也 必不会个个都在十二点之前到常所以除非另生变端,我总可以瞧见一两个人到来, 我走到大树背后,擦着一支火柴,瞧瞧时计;已是十二点二十四分。时候已很晚了, 莫非我先前所料想的果真料中? 匪徒们发觉了十一号成员已被什么人冒充了,因此便临时变计吗?如果如此, 这样子深夜我一个人冻在冷风之中,岂非自讨没趣? 叭叭! 我又听得远远的汽车声音。也许有人来了罢?我索性爬上树去,准备再耐性些 等一会。 约摸一分钟的光景,我已爬到树权子上。汽车的声音也越发近了,两条强烈的 灯光已射向清安寺来。那汽车一到那通寺门的叉道口,果然停止。我暗暗欢喜,我 预想中期待的人果真来了。一刹那间,我看见一个高硕的男人走下汽车,先立定了 不动,似在向左右张望,接着便放出轻稳的脚步,走进叉道,缓缓地向寺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