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霍桑的解释很合理。一说破就我真像如梦乍醒。我回想那人当初的谈话和神态, 确有霍桑所说的种种破绽,可是我太不经意,竟没有觉察。我委实不能宽恕我的疏 忽。 我说:“霍桑,你的眼光的确很敏锐,不过这个人自投罗网,究竟有什么用意, 我还不明白。” 霍桑吐一口烟,答道:“这也很是显明的。他一定是受了匪魁的指使,特地来 探听我的口气。他们也许为了我的虚声,不尽有些顾忌,认为我如果和他们为难, 对于他们的活动多少会发生些影响。因此他们不敢怠慢,急急要知道我的态度,我 到底有没有和他们为难的意思。” 我仍怀疑地说:“但是你的捕匪的动机产生了还只两个小时。他们的消息怎么 这样子灵通,马上会知道你要和他们作对?” 他放下了烟,向我瞅一眼。“包朗,你今天为什么这样疏忽?匪徒们所以疑我 有作难的心,显然就为着方才那个妓女埃你总记得伊曾说当伊登岸的时候,似乎有 人尾随在伊的后面。 这一定是实在的。我料伊从营口私逃出来,这里的匪徒大概已经得到消息。所 以营口船一到上海,船埠上势必有匪党的眼线。当伊登岸的时候,虽是乔装,却到 底逃不掉匪党的眼目。 后来他们三直跟伊到这里,那匪徒便胆小起来,或者就回去报告了党魁。他们 明知那私逃的妓女既然到我这里,决不会和他们没有关系,所以就派一个人来探探 我的态度。那不是很可能的吗?“ “那末你方才一口回绝,并且装做害怕的样子,就是一种欲擒放纵的策略?” “对,这家伙很狡猾,我以毒制毒,自然也不能不戴了假面具应付他。”他丢 了烟尾,瞧瞧壁炉上的小瓷钟。我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霍桑,你说那妓女的踪 迹既然有人跟随,那末伊从这里出去时,不是也会有人尾随伊的吗?” 霍桑想一想,说:“晤,你想得不错。你不是怕那女子会重堕匪党的罗网吗?” “是,我正伯如此。匪党怕这女人泄漏他们的秘密,企图控制伊,也是很可能 的事。” “我想自新医院的地点并不太偏僻,匪党虽然凶狠,总不敢白昼劫人。” “虽然,我总有些替伊担忧。他们不会在路上劫持伊吗?” 霍桑皱皱眉,点头道:“那末打个电话去问问。何乃时院长你也是认识的。” 我立即走到电话室去。电线接通了,接电话的恰巧就是何乃时。据说那妓女已 经安抵医院,现在正在抽血化验。我才放心些。回到办事室里,我看见霍桑正拿出 了两支勃朗林手枪,在拂试枪的机括。 他先开口道:“包朗,这件事很吃重,你得助我一臂。” 我应道:“那当然。你要我帮助你侦查拐匪?” “不是侦查。我们说不定立刻要出去破巢捕匪哩!” “喝,这么快?刚才你说那仆人是一个线索,你还不曾有什么行动,怎么就能 够动手捕匪?” “我的行动一直在进行中,你不知道罢了。现在我正在等匪徒的巢穴的情报。” “奇怪。谁来报告你?” “施挂。” “他?他怎么会——” 霍桑又瞧瞧那小钟,说:“你可记得那冒充王家的仆人临走时,我曾送他到门 口吗? 那时我便偷偷地暗示施桂,叫他尾随那人。他已经去了一个多钟头,谅必就要 回来报告了。“ 我领悟地答道:“唉!你真机敏。但施桂对于这样紧要的任务担任得了吗?” 霍桑沉吟了一下,说:“施挂虽不见得怎样精细,但他跟我相处好久,现在也 有相当的侦探智识。他在上月里的那件假币案上,替我出力的地方也不少,你也眼 见的。” 我不回答,暗忖施桂这人,忠诚有余,机警不足。现在霍桑差他去潜尾那狡猾 的匪党,伯不一定能够胜任。霍桑的眼睛凝注在我的面上,似乎已瞧破了我的疑惑。 他说:“是的,包朗,你的见解很近情,我也知道叫施桂去干这种事,不是他 的所长。 不过我派他出去,也是出于迫不得已。因为匪党是突如其来的,人又很机警。 若是你和我去跟他,容易为他注意,反而不美。因此我不得不权且利用施桂。“ 我点点头。“我希望他能安然成功。” 砰!懊趴恕? 接着施桂急步跨进门来。他的神气很紧张,手中拿着一顶黑呢帽,额角上有些 汗。 他带着喘息报告道:“霍先生,我已经查明那人的地点了。” 霍桑大喜道:“唉:在那里?” “他住在德仁路十九号一座洋房里。不过他从这里出去以后,并不直接往那里 去,反乘了三路电车往西去。随后他又换了两部电车,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到他的 寓所。因此我耽搁了不少时候。 霍桑点点头。“好。时机不可失。包朗,你快预备。我去打一个电话,即刻就 要动身。” 我答应了,一边穿上外衣,一边向施桂说:“那家伙绕圈子走,可见他的仔细。 你跟在他的后面,没有被他觉察吗?” 施桂抹抹汗,很得意地说:“没有,没有。”他挥挥手中的西式黑呢帽。“这 顶帽子给我不少帮助。我在电车里时,改装过两次:一次我把我的棉马甲脱下来, 单穿着棉袍;一次我又将棉袍子卸下,捆做一个包,身上只穿着短装。这样一变再 变,他自然不会注意我。” 我笑道:“施桂,你真进步了。你说他住在德仁路十九号洋房里,你也瞧清楚?” 施桂道:“那怎么不清楚?我看见他走进了洋房之后,特地从那门口走过,瞧 明白那洋房的号数。后来我又在路角上站了一站,不看见他出来,才赶紧乘电车回 来。不过那人究竟犯了什么法,我还不知道。包先生,你可能说给我听听?” 我低声道:“他是一个拐匪。那十九号洋房大概就是拐匪们的窟穴。我们现在 就要去拘捕他们。” 霍桑已回屋来,那件黑色的厚呢大衣已经穿在身上。 他问我道:“你准备好没有?” 我点了点头,也问道:“你打电话给那一个?” “我打给汪银林。他不在。我又通知孙雪崖局长,请他帮助。他已经答应了, 应许我立即打电话通知那一区的警署,就近派警士去照料。我们走吧。” 我应了一声。霍桑把放在桌子上的两把手枪拿起来,一把给我;一把顺手纳在 他自己的外衣袋里。 他又低声问施桂道:“我们去捕匪。假使能够成功,你这一次的功劳真不校现 在你小心看着门,别离开。” “是,我懂得。”施桂的声调也透露出他的内心中的兴奋。 我一出门口,气候骤然变异,冷风扑面,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我把外衣的领子 竖了起来,又把钮子完全扣祝门口停着一辆汽车。霍桑先跳上去,我也随后跨上。 霍桑向汽车夫说明了虹口德仁路,车夫便立即开驶。 我说:“霍桑,这件事机会真好。要是一举成功,那也算不得怎样费力。” 霍桑道:“是。不过你也不能太乐观。” “晤,为什么?” “太乐观了,处事会轻忽。轻忽就是失败的前门!” 我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末我想我们此去能不能着手成功?” 霍桑道:“这又怎能预定?但施桂既然得到了那人的下落,无论那里是不是匪 党的总机关,我们多少总可以得到些端倪。”他把外衣拢紧了些,身子靠着车座。 “要是顺利的话,匪党们真在那里,那末至少限度,一场恶斗总免不掉。你得小心 些。” “恶斗倒不怕,我只怕施桂欠致密,漏了什么迹象,已经给匪党看破了。” 他突然坐直了,问道:“喔?方才你和施桂说些什么?” 我把彼此的问答复述了一遍。霍桑低头想了一想,忽而摇摇头。 “唉!这样说,事情有些危险了。” “什么危险?” 霍桑解释道:“大凡潜尾的时候,最忌的是停顿站立。即使万不得已,必须停 立片刻,那停立的地点也得谨慎选择,才不致惹人家的目光。据你说,施桂看见那 人进了洋房,还在路角上站立一会。这尽够坏事了!而且他站的地方不是树荫屋侧, 却在叉路口上,那更要不得。……唉!你虑得不错,他的踪迹也许已经被匪党瞧破 了!晤,那岂不危险?” 我沉吟道:“他们或者还来不及准备,也说不定。” 霍桑快快地答道:“晤,我也但愿如此。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他似乎 性急不耐,探头向车窗外瞧一瞧。 “是丰兆路了。包朗,我们此行的成败,五分钟内便可以决定了!” 他的脸沉下了,紧闭着嘴唇,眼光仍注射在车窗外面。我也有些不能自持,心 房突突地乱跳。此番要是不能够一举擒匪,不但空费心机,而且白白地惊动了警署 里的人员,在霍桑面上也有些过不去。 汽车仍像射矢般地驶着,又掠过了几条马路。一刹那间汽车便陡的停了。霍桑 先跳下去,把手招一招,有一个警士赶过来招呼。霍桑向他附耳说了一句,随向他 演个手势,似乎问他已经捕得了拐匪没有。 警士点点头,高声笑道:“霍先生,他们正想逃,给我们阻住了。现在十九号 的前后门都有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