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顾盼达的母亲在他12岁时就因病去世,此后只有父亲与他相依为命。父亲是 一家搬运公司的工人,靠着一身力气养家糊口。就在顾盼达高中快要毕业那年, 父亲在一次事故中不幸左腿粉碎性骨折,从此无法继续从事重体力劳动,顾盼达 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那年正好市殡仪馆招收运尸工,那工作虽说是令 人望而生畏,然而为了支撑这个家,为了不致老父为生活担忧,顾盼达毅然担任 了这个工作,谁知一干就是18年。 顾盼达今年35岁,由于家境贫寒,尚有老父拖累,而且工作性质颇有些令人 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至今尚未娶妻,依然守着老父度日。 顾盼达性格内向,在社会上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是在本单位也很少与别 人交往。但他在工作上却是极其认真负责的,因此,领导及同事们对他的印象都 不错,都认为他是个忠厚可靠之人。 顾盼达在现实世界中的孤独却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得到了补偿。半年多以前, 他发现了“风雨桃花”,那是一支在风雨飘摇中哭泣的桃花,需要得到别人的安 慰和呵护。顾盼达担当起了这个角色,他自称是“蓑衣使者”,从此成为“风雨 桃花”的网上密友。 他们二人几乎是无所不谈,他很快就知道了杨小桃的一切。他内心是非常反 对杨小桃继续作为候志达的二奶,但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他也无法提出任何有 效的建议。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为她深深地叹息,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救 红粉知己于水火之中。 随着他们之间感情的日益深厚,杨小桃提出想见他一面,他立即慨然应允, 其实,他内心早就想一亲她的芳泽了。他们约好了某日下午2 时,在城西公园的 某处见面。时间快要到了,他怀揣着一颗像小鹿般跳跃的心向那约会地点靠近。 远远地,他已经看见她了,按照他们的约定,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外套,手 持一本“生活”杂志,正在那儿四处张望着呢。他本能地打算立即跑过去,紧紧 地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就在这一刹那,他止步了,他躲在了一株大树的阴影中。 她是那样年轻、美丽,她是那样清纯、可爱,他再想想自己,自己已经35岁, 孤独而阴沉的生活在他的面孔上留下了一条条衰老的痕迹,头上也过早地出现了 缕缕白发。作为一名运尸工,地位低下,收入微薄,维持自己与父亲二人的生活 尚且不易,又如何能够对杨小桃负责?自惭形秽的他,决定不再与她见面。他拨 响了她的手机,借口说是单位突然有事而无法脱身,不能见面了。 看到杨小桃怏怏离去的身影,他不断地咒骂着自己。有好几次,他真想跑上 前去,但他一次次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远远地尾随着她,直至她回到栀子 花园的公寓。 此后,有多少次,他曾来到栀子花园门口徘徊。他知道她经常在上午要去超 市买菜,他便早早地在那附近转悠。每当她走近时,他则假装看着别处,用眼角 的余光望着她那美丽而孤独的身姿。杨小桃又缘何知道,自己的心灵密友正在如 此近距离地守望着自己呢? 当他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曾力劝她把胎儿打掉,因为那贪官不配!而她自 己也不想把孩子生下,因为她虽委身于候志达,然而却从心底里厌恶他。可是, 潘得旺命令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潘得旺是一个流氓、一个恶魔,更何况她还欠了 他巨额债务!潘得旺许诺,倘若她成功地生下孩子,他将负担其母进行肾移植的 所有费用。她也知道,潘得旺的目的无非是抓住候志达的把柄,为他的公司带来 更多的财富。而她自己呢,只不过是潘得旺的一颗棋子而已。但是,她又能有什 么其他的选择呢? 然而,这次候志达是在副市长的官位与私生子之间做出选择,天平毫无疑问 地偏向了官位一侧。在候志达坚决反对她生下孩子的情况下,在4 月23日的下午, 潘得旺打电话给杨小桃,他要求杨小桃再作最后的努力。他说,她只要吃安眠药 假装自杀,候志达必定会心软,从而允许她生下孩子。迫于潘得旺的淫威,她答 应了他。 当她在网上告诉顾盼达这一切时,顾盼达坚决地反对。可是,她不敢违抗潘 得旺的命令。直到4 月24日下午6 点钟她服药前,顾盼达还在网上苦口婆心地劝 她不要吃药,但她拒绝了。她回答说,生活是现实的,母亲需要治疗,弟弟需要 读书,就让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一切吧。看到她的回答,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恨 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和贫穷,他恨自己在心爱之人最最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刻未 能伸出援助之手! 他沮丧地躺在床上思量着对策,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出。突 然,他像发疯似地跑出去,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栀子花园。当他来到28栋105 号的附近时,他又止步了。至今为止,他与她尚未谋面,如果冒昧地冲进去,会 是什么结果呢?他想,安眠药不会很快致死,他只要在外面目睹那贪官把她送进 医院也就放心了。终于,他看到一辆奥迪车来了,一个人下车走了进去,是那贪 官。于是他就隐藏在暗处想看个究竟。后来,另一个人来了,但是,令人惊讶的 事情随即就发生了。他原以为候志达会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是自己抱着杨小桃 上奥迪车。可是他看到的是,候志达与另一个男人抬着一个用被单裹住的人,居 然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难道杨小桃已经死了?吃安眠药怎么会死呢? 奥迪车开动了,离开了栀子花园的大门。顾盼达全速奔了出去,他想找一辆 出租车,可是那儿一辆车也没有,他无法再继续跟踪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无力地躺倒在单人床上。口服安眠药怎么 会死呢?按理说,候志达应该不至于狠下杀手,难道是潘得旺交给她的所谓安眠 药根本就不是安眠药,而是一种毒药?他把她杀死后,就更加有理由向候志达敲 诈到更多的工程。 是的,一定就是这样。但是,杨小桃毕竟已经死了。她原打算用自己的身体 为母亲换取治疗费用,可是,这一切全都落空了。 不行!杨小桃不能白死!候志达与潘得旺必须付出代价! 顾盼达彻夜未眠,在他的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圆满的复仇计划。 他连夜以杨小桃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用电子邮件发送给候志达。 第二天一早,他就设法在城西郊的钓鱼巷租到了一间空房。那儿不久之后就 要拆迁,所以只有少数居民居住。然后,他又找到一家旧电器回收站,用很低的 价格买了一台大冰柜,并委托他们立即把冰柜运往钓鱼巷。在一切安排好之后, 晚上他便坐上殡仪馆的小货车,守候在交通局办公大楼的大门外。 他看见候志达与另一个男人走出了交通局的大门,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 就是候文敏。那叔侄二人上了奥迪车,径直向西门外驶去。顾盼达小心地跟踪着, 他庆幸自己投石问路的计划能够成功。当奥迪车到达土垄岗之后,停了下来,大 概这儿就是他们的抛尸地了。顾盼达把小货车藏在暗处,悄悄地跟在那二人之后。 夜晚,这荒野之地显得特别宁静,顾盼达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那二人终于到达了抛尸地,发现尸体还在那儿,候志达狠狠地骂了一句,还 踢了一脚,然后就离开了。等他们走远后,顾盼达小心翼翼地把杨小桃包裹好,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搬到小货车上。他开着小货车驶向钓鱼巷。 他心爱之人虽然已经香消玉殒,然而此刻就躺在他的身后,他深深地叹了一 口气。他在内心暗暗发誓道,一定要为杨小桃讨回公道,一定要候志达与潘得旺 这些人渣付出代价。 在钓鱼巷18号的房间里,顾盼达拉上窗帘。他把杨小桃的遗体从那肮脏的格 子被单中取出,用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块床单包裹好,放到大冰柜里,然后用毛巾 小心地擦拭她的面容。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咀咒着那两个贪官和奸商。他继而用 数码相机拍下了她的遗容。 下一步,就是向候志达讨还死亡补偿金,他总共要过两次,共计40万元。所 有这些钱,他已经一文不少地转寄给了杨小桃的母亲。为了不至于引起老人家的 不必要的疑虑,他曾写信给她,佯称杨小桃已往南方做生意,委托自己寄上这些 钱。 顾盼达还打算再多要几笔钱,因为他知道,肾移植是需要大笔金钱的。可是, 杨小桃的遗体又被偷走了。 那是在7 月17日的深夜,他正在殡仪馆值夜班,突然听到手机响,原来是钓 鱼巷的房东打来的电话。据说,他租来放置大冰柜的房门被几个陌生人撬开了, 房东问他要不要报警。他回答说不必报警,并且也顾不得上班了,立即开着小货 车驶向钓鱼巷。好在钓鱼巷离殡仪馆只有几分钟路程,他很快就到达钓鱼巷。远 远地他看见几个壮汉正把那冰柜往一辆中型货车上抬,然后就开走了。顾盼达非 常小心地在后面跟着,不久,那货车就开到天都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那几个壮汉 纷纷下车而去。顾盼达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货车中等着,因为他知道,这儿肯定 不是最终目的地。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两个人走了过去,其中有一人顾盼达认识, 正是候志达的侄子候文敏。候文敏上车,把车子开走了。 他这是要开到哪儿去呢?顾盼达根本猜不到,只好远远地跟着。前面那货车 出城后一直沿着公路向东面开去,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转向右侧的一条小路, 那路不太平,车子颠簸很厉害。又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那货车进了一个村庄, 顾盼达不敢再继续跟踪了,否则就可能被发现。他又把小货车开回到公路上,在 那儿耐心等待候文敏回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候文敏终于开着货车出现了,但车上已不见了那冰柜。显 然,冰柜已经留在了村庄里。 候文敏的货车已经回城了,但顾盼达并没有回城。等到天亮后,他向附近的 农民问清了,这个村庄叫须舞村。 他本可以立即报警,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想从候志达那儿再要一些钱。 他立通知候志达,要他再给钱,否则就报警。但他没有向候志达透露他已经 知道他们的藏尸地,因为担心他们再次转移尸体。既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尸 体,因此很可能由于心虚而再次付钱。果然,他们又付了十万元。而且答应两个 月后再付十万。 但就在顾盼达向候志达要那最后的十万元时,候志达拒绝了。这时,顾盼达 估计从他那儿再也要不到钱了,于是向刑警队发出了举报邮件。 这就是顾盼达与杨小桃的故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