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侦探事业开始了 夕里子进入了放学后的校园里。除了留有几名参加俱乐部活动的学生外,校园 里显得冷冷清清的。她不想和朋友们见面——与其说是厌恶被说长道短,又没有可 以谈论那件事的朋友,不如说是讨厌接受大家的同情。 夕里子就读的是私立女子高中,可以免试升入短期大学,成绩优秀者也可以应 试其他大学。从高二开始,班级就被分成了大学应试班和短大班,授课也完全不同。 夕里子进入的是大学应试班。她为了不惹人注目,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借穿了敦 子的制服来到了学校。 火灾的发生已经过去十天了,父亲佐佐本周平依然没有回来。不,应该说还没 有被抓到更为正确。目前,他正被作为杀人嫌疑犯指名通缉。 ——杀人。爸爸。 “那么蠢的事!” 无论是谁,认识父亲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但是,看到通缉照片的全国人民 大部分都不会认识父亲,在那些人的眼里看来,父亲就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吧。 夕里子一进入校舍,就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班主任老师中冈。 “佐佐本,怎么啦?这个时间来学校。” “我有点儿事想谈一谈……”夕里子说。 “我正要回去呢。怎么啦?喝年糕豆沙粥也可以吗?”虽是一直以来的强硬口 气,但夕里子却很高兴。中冈不像私立女高的老师,而是位有传统风范的教师。夕 里子倒是比较喜欢这个有些土气的老师。 “是。”中冈老师似乎顾及到夕里子在学校中谈话不便这一点了,使夕里子格 外地高兴。 父亲还没回来,没有住处,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亲戚。所以夕里子依然寄住在片 濑敦子家,绫子和珠美也仍然栖身在安东的家里。 “不如我们全家集体自杀吧。”珠美提出了她那一贯现实得可怕的建议,所幸 的是没有得到其他两人的认同。 国友警官来通知已查明的被害人身份是在火灾发生后的第四天下午。 “被杀害的是一名叫做水口淳子的女性。” “水口……” “您有听说过的印象吗?” 夕里子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们在外面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夕里子家被烧毁 的废墟前,那里周围还圈着禁止入内的绳索。夕里子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在公司里上班的女职员。会不会是您父亲的恋人呢?” “爸爸怎么会……”夕里子话说了一半沉默了。因为爸爸毕竟是个男人,有恋 人也是可能的,“可是,爸爸就算有了恋人,他也绝对不会对我们隐瞒,一定会介 绍给我们认识的。” “不过,听说最近在公司里成为恋人的中年人都会告诉朋友哟。”夕里子感觉 到国友的口气有些奇怪,他似乎有些为难,“其实三崎先生交待过先不要告诉你们 这件事,可是我想如果你们在报纸中突然读到的话大概会受到打击吧。” “谢谢您。”夕里子由衷地感谢说。 “水口淳子怀孕了。由于您的父亲是个非常严谨的人,所以不管怎样她得到了 医生的确诊。但是您父亲为什么宁可杀人也不和自己的女儿商量呢?” “可是……如果那个人果真是爸爸的恋人的话,爸爸有什么必须杀她的理由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国友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尸体在您家中发现也确是 事实呀。” “即使爸爸杀死了那个女人,他也不可能要连我们一起烧死吧!” 大火烧过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国友困惑地挠了挠头,“基本上,您的话没什么 说服力,也许他发疯了呢。” 夕里子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直视着国友问,“我父亲要被通缉了吗?” “我想是这样的。很遗憾。”国友无奈地回答,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他到底 在哪呢……如果能出来辩解的话,作为警察的我们一定会详细调查的……” “查找凶手?”中冈听了夕里子的话不觉大吃一惊。 “是的。我想证明父亲是无罪的。” “说起来容易呀。” “我懂。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我们无法安心呀。” 中冈困扰地拉扯着乱糟糟的头发说:“也许你能做到。”又笑着问,“可是有 钱吗?” “钱?” “需要资金吧。电车费、公车费,也许有时还要乘出租车吧。” “我们可以打工赚钱。” “趁这个时间凶手早已逃跑了。”中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取出三张 一万日元面额的钞票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借给你的。” “老师——” “是借给你的,不是给的。打工以后可是要还的哟。” “谢谢。”夕里子垂下了头。 “还有相应的条件。” “是什么?” “查找凶手虽好,但也不能以身犯险。深究下去是会很危险的。” “说定了。” “不要太抱希望。”中冈笑着说。 “借钱给学生,作为老师这可不是值得称道的事。”夕里子转换了话题。 绫子依然在大学门口裹足不前。这三天里,她每天走到这里,又走了回去。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她这样说给自己听,并想着明天一定要挺胸抬头、堂堂 正正地踏入校门。可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旦来到了这里,决心就又动摇了。明天, 从明天开始来吧。今天……有些头痛,而且……“胆小鬼!废物!”她一边听着自 己的自责,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车站。 绫子相信父亲是无罪的。但是,她既没有夕里子那样不顾周围人看法的胆量, 也不像珠美似的会牵惹周围人的同情,令人同情得甚至连做作业都有人代劳。 乘上电车的绫子惟有连连地叹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能。虽是长女,在这种 时候却还坚强不起来……虽然尽管心里明白,做不到也还是做不到。与生俱来的内 向和懦弱,在绫子这个年龄是不可能改变的了。 大概是两个妹妹,特别是过于坚强的夕里子,更加重了绫子的这种性格取向。 母亲去世后,鼓足干劲的夕里子把母亲的职责一肩承担下来。有赖于此,绫子得以 无忧无虑地悠闲度日,直到发生了这次的事件。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绫子完全乱 了方寸。 父亲不在了,佐佐本家完全没有了收入。作为长女有必要从大学退学出去工作 吧,至少也要让两个妹妹高中毕业。这个问题绫子也考虑过,只是尚未付诸行动。 日子一天天拖下去,她期待着:“在这期间父亲也许能回来呢,也许会发生什么奇 迹使事情都得以圆满解决呢。” “——怎么啦?大学怎么样?”安东从家里出来,迎面刚好碰到了绫子。 “啊,老师……今天放假吗?” “嗯,今天是学校的办学纪念日。珠美出门了。——你怎么样了?” “这个……”绫子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缄口不语了。 安东似乎察觉了绫子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正要出去吃午饭。一起 去吧?” 两人步行到车站附近的面馆,安东点了炸猪排饭,“一样的可以吗?——那么, 来两份。” 绫子垂头不语。 安东慢慢地喝着茶继续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你们也真是辛苦呀。” “给您添那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这种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在没有找到父亲期间,你们也是没有办法嘛。” “正是这样呀。” “去大学也有些发怵吧?——我都明白,不过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呀。喝啤酒吗?” “不……我不会喝。” “是嘛。那,不管怎样先吃了饭打起精神来吧。”炸猪排饭一端上来,安东就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但绫子却不动手。 “——怎么啦?为什么不吃呢?” “这个……”绫子像蚊子哼哼似的小声说,“我,不想吃。虽然喜欢炸猪排, 可是炸猪排饭就……” “是这样的话,刚才这样说出来就好了嘛。” “对不起……刚才……”绫子擦拭着淌下的泪水,“我总是这个样子……是不 行的。”总之绫子的性格就是属于多愁善感那一类的。 “嗨,别哭了。看起来像是我把你弄哭了似的。” “对不起!”绫子说着又淌下泪来。泪腺稍稍发达了一些,使绫子看来颇有古 代美人的风范。 安东看了不禁笑着说:“你和两个妹妹真是完全不同呀。” “妹妹们都很坚强。” “不,像你这样温柔腼腆的姑娘,在当今世上可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了。”安东 用强而有力的手扶在了绫子的肩上。 绫子胸中一热,抬起一双盈盈泪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安东…… “干什么呀?我很忙的。”珠美不满地嘟囔着。 “我不是说了有重要的话要说吗!”夕里子狠狠地瞪着她。 “知道啦。别用那种咬牙切齿的表情看着我。” “那就懂事一点。——大姐呢?” “你通知她了吧。” “真烦人呀,太不守时了。” 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夕里子召集了姐姐和妹妹,到车站前唯一“可以喝”咖 啡的咖啡店里。 就在两人抱怨的同时,绫子走了进来。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大姐,今天去大学了吗?” 绫子吃了一惊回答:“去了。真的哟。” “大姐的谎话马上就被识破啦。” “我说了不是说谎!”绫子这次到了大学门前没有再改变主意就进去了。 “哎,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我有话要说。” “在这之前,可以问个问题吗?”珠美问,“这里的账,谁付?” “我来付。” “那,我就放心了。” “你可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如果没有一个这样的人的话,怎么能维持家计呢。” “好啦,总之先说事情吧。”夕里子喝着咖啡说,“爸爸正被当做杀人嫌疑犯 通缉,房子被烧掉了,我们既没有收入也没有固定的住所,光是叹气是不能解决问 题的。无论如何我们要用自己的手来做点什么。” “要做什么呢?”绫子不安地问。反正夕里子常常做些语出惊人的事。 “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证明爸爸的清白。” “怎么做?” “查出真正的凶手。” “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办得到呢!”绫子吃惊地说,“我们——还是学生呀。” “可是,和幼稚园、小学的学生完全不同呀,我们已经是大人了。或者是大姐 认为即使爸爸被当作杀人犯也没关系呢?” “根,根本不是那样的……” “那好,就这样决定了。” 绫子泄气似的耷拉下肩膀,放弃了争执。她向来如此,总是被夕里子口气强硬 地一说,就毫无反驳的余地了。这到底谁是姐姐呢—— “可是,具体的实施方案呢?”珠美是个现实主义者。 “在整个事件当中有几处疑点。我写出来了,大家看一下。”夕里子打开了笔 记本,“第一,水口淳子的尸体为什么会放在我们家的壁柜里呢?用什么方法,在 什么时候搬运进去的呢?” “不是那天晚上吗?” “可是,我检查过门窗呀。如果是撬锁进来就会发出声响,那我多半是会被惊 醒的。而且特别是利用了爸爸不在的时候这一点。” “那么,你想说明的是什么?” “凶手是个开锁高手吗?——可是,我觉得有点儿奇怪。水口淳子是个普通的 上班族,与其交往的竟是个溜门撬锁的高手,这不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吗?” “有道理。”珠美点了点头,“那又怎么样呢?” “凶手会不会有我们家的钥匙呢?” “可是,钥匙只有我们三个人和爸爸才有呀。” “钥匙是可以配的嘛。——哎,我们中间有谁的钥匙丢失过呢?”夕里子交替 地看了看绫子和珠美,“是谁捡到后交还的?还是曾被送交到了什么失物招领的地 方?——怎么样?还是老实说出来以示清白吧。”真是个厉害的侦探。 “大姐?” “我想……我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含糊不清,算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谁还记得呀。” “不应该是很久以前吧。因为要配合犯罪计划配钥匙以及兴起犯罪的念头,都 应该是在水口淳子怀孕之后发生的吧。” “夕里子,你的声音太大了——” “说什么呀。这里可不是什么需要顾及面子之类的场合吧。” “我可没有丢掉过哟。”珠美说。 “算了,这一点先做保留,往下继续吧。”夕里子说着目光又落在了记事本上, “其次,凶手为什么要在我们家放火呢?只是单纯地为了隐瞒水口淳子的身份的话, 也没有必要烧别人家的房子吧。” “对对。”珠美连连点头。 “凶手是想把我们全部杀死吗?”绫子脸色苍白地说。 “不可能!” “想象一下吧。——我认为也许凶手并不知道爸爸不在家这件事。”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凶手想嫁祸给爸爸。所以当然是一个了解爸爸的人,并且有机会 接触到我们家的钥匙。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爸爸什么时候出差不在家,和爸爸的房 间在哪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想象——不,是推理。他特意地把水口淳子的尸体偷偷藏入我们家后,居然 还放火,当然是想把杀人的罪责嫁祸给爸爸吧?这样的话,就不应该会选择爸爸不 在的时候做这件事吧?” “也就是说,凶手认为爸爸那天是在家的……” “他一定是认为爸爸睡在其他房间里了。” “可是,如果连爸爸也一起烧死的话,怎么能嫁祸给……他呢?” “那不是个绝好的条件吗?杀死所爱的人之后,因不堪忍受良心的谴责,丧心 病狂的行为使三个无辜的女儿也受到了牵连呀。” “那么说凶手也失算了,因为爸爸根本不在家。” “是的。——再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来吧。爸爸在哪里呢?他说出差的这段时间 里,到底在哪里呢……” “嗯——”珠美陷入独自一人的沉思中,“那么,到底要怎样进行调查呢?” “第一点,查明水口淳子的真正恋人究竟是谁。虽然她的家人好像并不知情,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相恋的对方是中年男人,自己又怀有身孕,父母家人大 概是最后的最后才会被通知的吧。可是,我想她一定会和公司里关系亲密的同事谈 论这件事。” “去打听这些事吗?怎么做呢?” “这个嘛,除了去同一间公司工作外,别无他法吧。” “你是说去公司……工作?” “对。我想在午休的闲谈中,一定会谈及有关水口淳子的事。这样就可以探听 到了。” “这虽然是个好主意,但是……” “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夕里子姐姐,你能工作吗?你才十七岁呀。” “谁说我要去工作呀?” 珠美惊疑地眨着她那双大眼睛说:“我,还在义务教育中呢。” “我知道呀。去工作的是大姐。” 绫子惊呆了……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大姐是适宜成为上班族的年龄呀。”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不想洗清爸爸的罪名吗?” “这个……因为我……”绫子现在的表情已经是快要哭出来了,“可是……这 么紧迫地去应聘,也不可能被录用呀。”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家公司现在正在招聘打工人员呢。我打过电话了,你 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绫子叹息着想,“难道这世上只剩下鬼了吗。” “对了,大姐。有钱吗?一点儿经费也没有可够呛。我这里有两万日元。”说 着,夕里子把从中冈那里无限期、无利息、无担保借来的——也就是说得到的—— 三万日元中取出了两万。 “哇!姐姐,你好狡猾啊!有私房钱呀!”珠美连眼珠都变了颜色。 “说什么呀。全部烧光了,怎么存私房钱呀。” “那,是怎么来的?”珠美向前探着身子,压低了声音急迫地问:“难道是卖 身吗?” 夕里子握紧了拳头,咣地敲在了珠美的头上。“是向老师借来的呀!” “好疼好疼……这样的话,早说就好了嘛。” “这可要慎用哟。要尽量节约经费。” “啊,这样的话,我来做出纳吧!”珠美迅速地一把抓过了两张一万面额的日 元,“每逢需要的时候就从这里领取。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OK. 你这个小气鬼是最合适的了。” “必须小气呀。怎么说也是孤儿嘛。” “嗳,夕里子”绫子难为情地说,“无论如何必须这样做吗?” “姐姐难道不想证明爸爸——” “明白了!我做,我做。”绫子急急忙忙地说。 “明天九点上班哟。” “这么早呀?我不习惯早起呀。” “没关系,我会叫你起床的。”珠美说。 “我会送你到公司门口的,不用担心。”夕里子微笑着说。 绫子感觉如同身陷绝境一般,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