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一起不幸事件 夕里子慢慢地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听了必须带珠美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的建议后,夕里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 办理珠美的入院手续。东奔西走地一直忙到了这个时间。 不过,她可真是受不了珠美了。每当听到要检查,珠美都要问:“这个要花多 少钱?” 夕里子觉得自己的脸上都冒出火来了。 夕里子慢慢地走在从车站出来的路上,思考着。——发生了这些事,说起来也 许真的是自不量力吧。提出姐妹三人一起查找凶手的只有自己,夕里子感到了自己 肩负的责任。万一因为自己的荒唐提议而使谁惨遭不测的话,要怎么办呢?当然这 次珠美遭遇袭击与父亲的事件并无关系。但是即便如此,如果珠美遭遇了凶手的袭 击,那会演变成什么样呢?如果发生了珠美被杀之类的事情的话,就算抓获了凶手 还有什么意义呢? 夕里子觉得有必要对这整件事作重新的考虑。即使要做的话——由于继续调查 也伴随着相当的危险,所以不能让姐姐和妹妹卷进来,我自己做就可以了。这种想 法也许有些任性之处,但这是调查杀人事件,不是游戏。夕里子对此虽然早有心理 准备,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实地感觉到。因为珠美的受伤,才使夕里子有了如梦 初醒般的感觉。 路面暗下来了,夕里子稍稍加快了步伐。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靠近的 脚步声,夕里子还没来得及回头,来人已经超到前面去了。“那是……”夕里子嘟 囔着。难道,刚才的不是……敦子的母亲,纪子吗?因为天黑看得不是很真切。不 过,不可能跑那么快呀。那个女人我好像见过,背影看起来有点熟悉……路面稍微 亮了些,从黑暗中出来以后,绕到前面去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纪子拼命地跑着。在车站前的电话亭打完电话,要到家还有一段距离。能来得 及吗?平素几乎不怎么跑动的纪子现在像是发了疯似的,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 快要炸裂了,但她无暇顾及,继续向前跑着。 纪子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丈夫和敦子遭人杀害,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没事的,一 定会没事的。因为丈夫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倒的,何况还有夕里子在。那个男人虽 然是那样说的,但那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三个人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一次都杀死。 没事的,没事的。她反复地这样说给自己听着,但每重复一次,万一出事怎么办的 想法也就越强烈起来。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可以看到家了。没有被点着火。烧起来的话,应该会看得 见火焰的。纪子的心情稍稍放松了,放慢了脚步。看到家了!——家里透出的灯光 使纪子没来由地安下心来。同时急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想着只有那里才 是我呆的地方,有我的丈夫和女儿的只有那个家。回到家里给警察打了电话,一切 就都结束了。不,因为自己所犯的过错是难以消除的,这一点我完全明白,所以无 论丈夫怎么做,我都要想办法取得他的原谅。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 “已经走不动了……”纪子一旦放慢了脚步,速度就一落千丈,她气喘吁吁地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门口。“敦子……你……”她想在外面叫门,但激动的心跳和急 迫的喘息使她发不出声来。 纪子正向着大门挪动她那疲乏不堪的脚步时,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双手臂绕住 了她的脖子,就这样将她压倒在地。纪子想叫,但掐住她脖子的手臂没有给她留下 发声的空隙。她的手猛抓着地面,脚上的鞋子踢飞了。不久,便不再动弹了。一个 男人剧烈地喘息着慢慢站起身来。 “有人吗?”听到敦子的声音,男人吃惊地伏下身去。 大门挂着铁链开了一道细缝,“夕里子?——不是你吗?——是妈妈吗?请说 话。”等了一会儿敦子关上了门。“没人呀。”里面传出敦子的声音。 男人慢慢地站起身,开始翻找纪子的衣服。之后抓起了纪子挎在臂上的手袋,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后,静静地离开了现场。 夕里子本想顺路先去一趟安东家。把大致的情形向绫子说一下,否则她总会有 些担心的。也许先告诉了她,让她别担心会比较好吧。但是夕里子又犹豫着,这个 时间顺路去拜访是否有些不合时宜。也许明天一早来会更合适吧。如此反复思量后 就向片濑家走去。这两家的距离并不远。 突然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夕里子回过头去。——好像感到有人从身后绕过去了 似的。夕里子停住脚步站了一会儿,但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是神经的毛病吗? 夕里子耸了耸肩膀快步走去。 片濑家依然亮着灯光,是在等待母亲的归来吗? 夕里子依然在为是否要对片濑坦白那通电话的事而烦恼着。不过,无论怎样结 果都不会改变了。如此一来,也许只会给单纯的敦子平添烦恼…… 来到大门不远的地方时,夕里子感觉似乎踢开了什么东西,停下了脚步。被踢 得翻滚出去的是一只鞋——女人的鞋。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夕里子往回走了两三步,发现了从黑暗中伸出来的脚。——夕里子感到血液正 从自己的脸上退去。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细看,不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 出了片濑纪子的脸……夕里子短促惨叫了一声,就直冲向大门。 “开门!敦子!快开门!”夕里子绝望地敲着大门。 “——怎么啦?”敦子瞪圆了眼睛站着。 “快叫你父亲。” “哎?干什么?” “别问了,叫你父亲——”夕里子感到头晕目眩踉踉跄跄地大喊,“快!” 听到叫声的片濑出来了,“怎么啦?” “请跟我来。” “去哪儿?” “外面。就在附近。” “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 “别问了,请跟我来!”夕里子大叫着。 片濑穿着拖鞋下了楼。 “在那里……”敞开大门,房间里透出的光照亮了门外。走出门外的片濑朝夕 里子指的方向望去。 “纪子!” 听到父亲叫声的敦子光着脚冲出门来,“妈妈!——怎么啦?妈妈怎么啦?” 夕里子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 “——原来是这样。” 这位刑警看来不太热心。大概是在睡梦中被敲醒的缘故吧,他强忍着连连的哈 欠。夕里子不禁生起气来,但片濑和敦子现在已经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天色已 是黎明,起居室里相当的寒冷。 “也就是说,太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并不知道喽?”刑警问。 “是。不知道。” “这里是妈妈的家呀。她回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敦子声音颤抖着说,“是 被爸爸赶出家门的!是爸爸杀死了妈妈!” “敦子……”夕里子抱住敦子的肩膀。敦子把头埋在夕里子的肩上失声痛哭。 “无论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了。”片濑无力地说。 起居室的门开了,国友警官走了进来。 “国友先生。”听到夕里子的声音,国友稍微点了一下头。 “很不幸呀。” “哎。——这个——实际上,我有件非常抱歉的事要说。”望着国友的脸,夕 里子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是什么?” 夕里子把接到了找纪子的电话的事情,还有昨夜有人从后面跑着超过自己的事 都说了出来,“我知道都是我隐瞒电话的事情惹的祸……片濑先生,对不起。”夕 里子说着垂下头来。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对纪子的关心不够造成的。” 敦子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着,“可怜的妈妈……” “那么,如果从你身边超过去的是片濑太太的话,她为了什么要那么着急呢?” 国友问。 没人可以回答。夕里子说:“可是,速度真的是非常惊人,一定是有什么需要 争分夺秒的急事。” “争分夺秒吗……这么说这正是凶手所预期的,也许他就埋伏在那里。”国友 稍作思考后说,“对了。有什么物品被抢走了吗?” “手袋不见了。妈妈是拿着它出门的。” “手袋呀。请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手袋。”负责的刑警拿出了记事本。 敦子在描述手袋特征的时候,夕里子和国友一起出了起居室。 “不幸还在继续呀。”国友说。 “是偶然吗?” “你说的是——?” “真奇怪呀,像这样的杀人事件就发生在我身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是同一个凶手?但是,也有可能是偶然呀。” “这一点我明白,不过……” “凶手大概就是打电话的男人吧。我认为凶手不是要抢东西,像那样大胆地在 人家的大门前行凶,我认为这只能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行为。——也许是那位太太 发觉了对方是谁,所以那个男人才要杀她灭口……” “可是,既然是这样,刚才被问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嗯……那个时候我还不清楚,或是不确信吧。” 夕里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总觉得和爸爸的事件在哪里有所关联。这种感觉……” 两人出了大门来到外面,警员们正在搜寻凶手留下的线索,在地面上或蹲或趴 地来回转着。 “嗨!”顺着声音望去,是穿着拖鞋的安东和跟在后面的绫子。 “啊,老师。” “怎么啦?片濑太太怎么啦?” “被杀了。” “这是什么事呀。——真是末世呀。”安东说着摇了摇头,“是牛奶店的家伙 告诉我们的。我吓了一跳就赶紧赶来了。” “好吓人呀……”绫子脸色苍白紧紧地挽着安东的手臂。看着他们,夕里子有 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感觉上这个挽的动作和普通无意识的动作有些不同。 “对了。珠美没事吧。”安东说。 “我要去医院了。”夕里子说,“今天学校方面请您帮忙请个假。” “明白。不过,真是个荒唐的家伙呀。” “我,也可以去——”绫子说。 “不行呀。大姐不是要去上班吗!”夕里子狠狠地瞪了姐姐一眼。 “——对了。我忘了件事。”国友说,“你拜托我的事有眉目了。” “啊!——过,过这边来一点儿。”夕里子拉起国友的手走开了。 “怎么啦?” “我不想让姐姐听见。因为这件事有不安全性。” “是吗。你们真是一对有趣的姐妹呀。”国友微笑着说。 “笔迹方面,有什么发现吗?” “嗯,说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说可以分辨,是怎么样?” “这张休假申请书是其他人写的。也就是说,有人模仿了你父亲的笔迹。” “果然是这样!”夕里子高兴得声音发颤,在杀人现场发出这样喜悦的声音实 在是不合时宜,而且接下来还抑制不住地跳起来。 “不过,是个相当笨的人模仿的,而且还说是个外行。” “外行?” “也就是说,是个没经验的人。总之连书写的墨水都有些不同。哪怕多少有点 儿文书伪造经验的人,都会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夕里子点了点头,“那么,凭 这个也可以稍微改变你们头儿的想法了吧?” “还没碰上呢,你还是不要期望能够马上就有轻易的改变为好。” “哎呀,但是……” 看着夕里子不服气的样子,国友说:“对于警方来说,一旦下发了指名通缉令, 就不可能那么简单地被改变哟。我认为他们还是怕因为如果简单地就承认错误,会 使警察的名誉受损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以前在哪本教科书中曾读到过的句子。 “暂时先交给我来办吧。”国友拍了拍夕里子的肩膀。 夕里子突然察觉到了,于是问道:“——国友先生,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晚打了一夜的埋伏,一回到警署就听说了这里的事件。我吓了一跳,想起 来那不就是你寄宿的人家嘛。” “那么,您一夜没睡吗?” “因为担心你的事呀。” 夕里子不禁感到心中一热。 “那么,你妹妹住院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夕里子说完原委,国友睁大了眼睛,“真危险呀!必须要好好检查哟。” “是啊。当然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真难呀。总是这样没有依靠!”夕里子口是 心非地说。 “可是,你也要多小心呀。”国友真诚地说。 “我……考虑过了,在昨晚回来的路上。说什么要靠我们的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基本上是有些荒唐的。” “我同意。” “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做。”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的眼睛差点掉出来。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说话。”安东和绫子一起站了出来。 “姐姐,要好好去公司上班哟。”夕里子再三叮嘱说。 “嗯,我知道了。”绫子娇嗔地说。 “您是警官先生吧。”安东看着国友说。 “是的。是这里的佐佐本先生的案件的负责人。” “是吗。还不知道佐佐本先生的下落吗?” “完全没有线索。通缉是最普通的手法了,虽然也有几件通告,但是……” “完全没有呀。” “虽然有两件,但是是完全搞错的。” “是吗——他可是个好人呀。他会杀人,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位小姐也是这样想的哟。” “总之不先找到他,说什么也没用呀。那就拜托您喽。”安东催促绫子朝自家 的方向走去。——夕里子目送着走远的两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哎,国友先生。” “嗯?” “那两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 “不……好了,没什么。”夕里子非常清楚绫子的为人。虽说是和父亲年龄差 不多的男人,但像那样亲密地挽着手,还是令她难以想象。总之,夕里子感到异常 的不安。而且,安东和绫子出来了,为什么安东的妻子没有出来呢? 早晨的寒气令夕里子的身体瑟瑟发抖。 “还是进去好些哟。”国友温和地说。——但是夕里子怎么也无法踏入片濑家 的大门。她觉得自己对敦子母亲的死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让她突然深切地体会 到这里并非自己的家。 “——那么,谢谢了。请再和我们联络吧。还是稍微休息一下的好呀。”刑警 出了大门,依然是哈欠连连。 “夕里子。”敦子望着她的脸问,“你怎么啦?” “哎?嗯……总觉得不好意思进去。” “讨厌呀。别说这种话,快进来吧。”敦子出来拉起了夕里子的手。 “只有我的话,怕是连饭都不会做了。” 听了敦子的话,夕里子终于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