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五个名字 我把车子停进车库后,打开后面的行李箱,将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玄关的厚门打开,大川一江急步走出来。 “小姐,叫我一声就好了嘛。” “这点小事我自己来。”我说。“才二十岁,太安逸,身体会退化的。” “有人在客厅等着。”一江说。 “谁?” “福尔摩斯先生。” “咦,”我停下手。“他没说今天要来呀!” “他的表情十分为难。” “是吗?那我去看看好了。拜托了。” “好的。” 大川一江拿出行李,关上行李箱。 我向玄关走了几步,回头问,“对了,约好四点钟的客人,其后有没有再联络?” “没有特别联络。” “哦,那就四点钟没问题了。如果来了,请带去客厅吧!” “是。”一江说着,两手抱起行李。 我往客厅走去。 我,铃本芳子,继承了偌大的房子和庞大的遗产,跟大川一江两个住在一起。 我是二十岁的年轻美女(当事人这样说,不会错的)、单身贵族。 我的住家不仅是这幢大房子,还有某精神病院的第九号楼,我在两个地方来来 去去。当然我还拥有其他别墅;然而对我来说,与其到滑雪场或避暑胜地去,不如 到第九号楼更来得开心。 在那里,有我的好“拍档”福尔摩斯,剑豪达尔坦尼安,挖隧道高手丹提斯等 人,大家和睦共处。 无论走到世界何处,都不可能看到贝多芬和爱因斯坦下棋的场面,或者是维多 利亚和拿政仑吵架的光景。 那种事,在第九号楼却是可能发生的。 当然,第九号楼的人在世人眼中称不上“正常”。可是。他们每一个都深信自 己是“真正的贝多芬”,“正式的苏格拉底”。除了这点之外,他们全是心地善良、 有强烈正义感和心思细密的人。 跟他们交往一段时间后,我也了解到,由于他们心地太善良。于是转身不看世 间的污秽。逃入虚构的世界以明哲保身。 我因这点而觉得他们亲切。我之所以没有变成卡列莲娜或奥菲莉亚,盖因我继 承了先父几亿遗产。 总之,我有时住在这幢大房子。有时在第九号楼过日子。然后借助于福尔摩斯 和达尔坦尼安,经营“侦探业”以搭救那些无辜被陷在罪里的人。 原本一辈子出不来的第九号楼,拜丹提斯,即后来的克里斯特伯爵所挖掘的秘 密隧道所赐,我们可自由出入。 现在在客厅等候的福尔孽斯,当然也是从那里出入了…… “欢迎,福尔摩斯。” 我一打开客厅的门就吓得举起双手。 “别开枪!” 因为坐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手里的枪直直瞄准我这边。 “失礼了!”福尔摩斯笑着放下手枪。“别担心,没有子弹的。” “吓死人啦!我不记得几时惹你仇恨。” “是吗?”福尔摩斯把枪摆在桌面摊开的布上。“不管什么世代,美女都是犯 罪的根源。” “恭维话不适合名探哦。”我笑。 当然,被赞“美女”并不会心情坏也是事实。 “那枪是什么玩意?我第一次看到。” 我在沙发坐下,注视那支摆在布上的过时手枪。手枪发出油味,大概护理过吧! “在这幢房子找到的哦!”福尔摩斯衔住烟斗。 “这里找到的?”我睁大眼。“我完全不知道。” “书房的桌子有个暗门,枪就放在里面。” “可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事,你竟知道了。” “普通人是不知道的。”福尔摩斯有点得意地说。“其实在我的老家,有一张 同样设计精巧的书桌,所以才知道的。一次可以放十颗子弹。” “可以用吗?” “没问题,以前的东西制作结实得很。” “那还好……不过,这支枪会引起骚动。何不放回原位?” 我并非不信福尔摩斯或达尔坦尼安,但是如果把枪带进第九号楼,被别人找到 的话,后果就令人担心了。 “不,我们需要这个。”福尔摩斯说。“或者应该说,以后有需要。” “怎么说?” 我的问话令他那原本温厚的笑脸从脸上消失。 “那家伙回来了。”福尔摩斯说。 他的语气稳重,而且十分严肃。 “那家伙是谁?”我反问。 这时,大川一江端茶进来。 “晤,好香。”福尔摩斯微笑着拿起茶杯。 “到底是什么?”一江看到手枪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请看看这个。” 福尔摩斯从上衣口袋掏出好几段新闻剪报来。 我把它们逐一摊开排好,全是不同内容的新闻。 “我让报纸让得很仔细。”福尔摩斯说。“每一件事都是在不同时日、不同地 点发生的,大概没人想到会有所关连吧!” “一名主妇冈田君江,半夜突然外出,自称是玛莉……好怪的事。” “听说也叫波莉。” “她喊说我被杀啦,十分恐惧的样子——怎么回事?” 我再看其他剪报。“这个的情况也很相似,一名身份不明的女性要求保护,怎 么看都是日本人,但她自称依莉沙白,警方正在寻找对这案有任何头绪的人……” “还有一个是自称安妮的女性。”一江也过来窥视新闻剪报。“她叫三原呀子, 三十三岁的单身女郎。” “也是突发的?” “她在公司上班时突然晕倒,意识恢复时自称安妮。” “三宗都是怪事件。”我侧侧头。“那么,福尔摩斯先生认为这三件事有何关 连?” “当然了。玛莉、安妮、依莉沙白……不可能是巧合。”福尔摩斯说。“还有 两个类似的女人会出现吧”, “两个?” “一个是凯塞琳,另一个是码莉。” “已经有了玛莉啦!” “应该还有一个。叫做玛莉·珍。” “五个?那些人有着怎样的关连?” 福尔摩斯不作答,反而提出问题。 “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日,记不记得这个日期?” “一八八八年?一百年前的事啦!”我沉思一下。“历史事件?什么事呢?对 了,那是你住在贝克街的时代。” “等等。”一江举起手来。“难道是——” 一江的话没说完,玄关的门铃响了。 “是不是约好的客人?” “可能是吧!提早了些。” “请带来这里吧。”我对一江说。 福尔摩斯迅速把手枪用布包起,收进上衣口袋里。 一江带了两名女子进来,一看就知道是两姊妹,只是类型完全不同。 “请问哪一位是铃本芳子小姐……”年轻那个,年约二十二、三的女孩说。 “我是。你是来电话的人吧!请坐。” “对不起。”女孩鞠躬。“我叫白川美子,她是我姐姐。” 跟她在一起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美人儿,可是样子颇不寻常,就像梦游症者 一般眼神虚幻。 “姐姐,坐吧。”白川美子说着,那女人突然回到现状,然后像终于发现我和 福尔摩斯似的,鞠个躬。 “失敏了——幸会。” “我叫铃本芳子。他是我的搭档,福尔摩斯先生。”我介绍。 “请多多指教。”姐姐说。“我是玛莉·珍。” 那天的百货公司十分拥挤。 也许是星期日的关系,加上前几天不停地下雨,很少人逛百货公司,结果都在 睛朗的星期天蜂拥而至。 “好多人啊!”白川美子叹道。 美子是二十三岁的单身女孩,她有足够的精力去拨开人潮,加人抢购便宜货, 可是那天的拥挤程度实在叫她受不了。 “姐姐,你没事吧?”美子转头去问旁边的姐姐北山惠子。 “没事。”北山惠子笑看点点头。“小美,肚子饿不饿?” 她俯看与她手牵手的三岁女儿美保。 “不饿。”美保摇摇头。“我要看玩具。” “玩具专柜?等多一会嘛!待会买了东西才去……” “我去买好了。”美子说。“姐姐带小美一起去玩具专柜如何?” “可是——” “只有姐姐才知道买什么玩具给小美呀!我去买点适用的东西好了。” “哦!”惠子有点踌躇。“那就这样吧,抱歉哦。” “没关系啦!”美子把手提纸袋交给姐姐。“姐姐替我拿这个好吗?我去买了 很快就回来。” “好的,那在八楼的玩具专柜见——” “我会找到你们的,没问题。” 美子独自穿过混杂的人群,走向电动扶梯。 老实说,美子一个人倒乐得轻松。姐姐自从嫁给北山后,向来多病的体质一直 没改善,生下美保时更糟糕。 所以这样子逛百货公司,美子真怕姐姐随时闹贫血,头晕而坐下不动,不如一 个人买东西更轻松。 来到杂货部门,客人终于减少了些,美子不由松一口气,同时喃喃地说:“姐 夫也太任性了。” 姐姐的丈夫北山是年近五十的医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相当大规模的私人综合 医院,虽然生活富裕,却予人十分冷酷的印象。 北山虽有医师资格,却没有帮人诊症,只是专一的从事医务经营。 姐姐惠子和北山是相亲结婚的,迄今美子仍不了解,为何姐姐会嫁给相差二十 岁的北山。美保出世后,北山一点也不开心,假日时也不陪孩子玩。 不过,惠子本身和妹妹私下在一起时,从来不埋怨丈夫半句,这也许是她的优 点,可是美子根本不能了解: “今天反正休假在家,姐夫应该一起来才是。” 美子一边替姐姐买日用品,一边不自觉地埋怨起来。 “请问有什么不满意?”突然传来男声。 “不,不是。”美子慌忙说。“自言自语罢了,对不起。” 美子骤然望望店员的脸,是一张亲切的笑脸。 “怎么?你不是朝田吗?”美子禁不住喊出来。“吓我一跳,我以为是百货公 司的人——” 话没说完,美子的视线停在对方的西装前胸扣着的名牌上。 “咦,这么说……” “没错,我是这间百货公司的店员。” 美子大学时代男友之一的朝田说着,向她咧嘴一笑。 “嗬!你在这间百货公司就职了?我竟不知道。” “靠关系混进来的。”朝田说。“我叔父是这里的董事。” “那样的话,可以用职员优待的折扣买东西锣!”美子说。 从美子最先想到的是“职员优待”一事,便可知悉大学时代的美子和朝田不是 普通的“朋友”关系了。 “看你买的全是家庭用品,是否准备成家了?”朝田说。 这名少爷作风的青年,在美子的心目中,似乎还不够资格做情人。 “很遗憾,我是替姐姐买的,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替你送上门如何?” “我们开车来的,再买一点就离开了。” “遵命!让我来拿吧!少奶!”朝田故作正经地说。 “冒失鬼!”美子笑着瞪他一眼。 买完东西后,美子让朝田当随从跟在后面,前往姐姐和美保等侯的八楼玩具专 柜。 “这样子跟着走,只有重要客户才奉陪啊!”朝田两手捧着大包小包,气喘喘 地说。 “对不起。你就当我是末来的重要客户好了。”美子反唇相讥。“哎,她们在 哪儿?” 她环视玩具专柜。 “一定是在后面的广场上。”朝田说。 “这里有广场么?” “普通的空地而已,为了吸引客人而举行各种表演的地方。” “那就可能在那边了,过去看看。” “往右边走去里头就是。” 他们挤开了拥挤的小孩。快步前行。 突然,一名黑斗篷垂到脚畔,带假面具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广场。 男人是摩术师,正在向聚集的孩子们表演摩术。 “啊,在那儿!” 美子看到了蹲在一大堆行李中的美保。 “小美!对不起。你累了吧?” “不累,这里好好玩。” “哦?” “刚才有只兔子从小美的口袋跑出来了。” “好厉害!小美,妈妈呢?” “刚才妈妈说头痛……” “哎呀,小美一个人留在这儿呀!” “妈妈说马上就回来的。” “是吗……”美子有点担心。 姐姐向来很宠美保,外出时,从来不会让小美一个人留下。难道她身体很不舒 服? “朝田,对不起,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这小孩?我去冼手间看看。” “好,若是不在。到救护中心问问看好了。” “谢谢。” 美子开始觉得朝田值得信赖。 可是,冼手间没有姐姐的影子。朝田向救护中心查询过,也问了附近的店员, 完全没有头绪。 美子愈来愈不安。 “总之到职员休息室来吧!这孩子也困了。” 美保开始疲倦的关系,眼睛快睁不开了。 美子依从朝田所说的,抱着美保前往休息室。途中。美保已在她的腕臂中睡着 了。 “糟糕!”到了休息室,朝田说。 “怎么回事?姐姐不是那种丢下孩子不管,自己走开的人。” “若是她在什么地方晕倒就麻烦了,如果需要治疗的话,必须赶快找到她才行。” 朝田的表情十分严肃。“我叫警卫到楼梯附近,堆积货物的后侧找找看好了。” “对不起,麻烦了你。” “顾客第一嘛!”朗田微笑。 然后,一名穿警卫制服的中年男人,扶着一名女性走进休息室。 “姐姐!”美子跳起来,冲到惠子身边。“怎么啦?我找了你好久!” “你的姐姐?”警卫问。 “是的。对不起,麻烦了你——” “那里。她在一楼的门口徘徊了好久。” “一楼?” “我问她什么名字,她说的好像是外国名,可是,看她又不像外国人……” “她的确是我姐姐。——姐姐,到底怎么了?” 惠子用好奇的眼神茫然地注视美子。 “你是谁?” “姐姐!”美子哑然。“你一不认得我了?” “抱歉。”恿子侧侧头。“我在哪儿见过你吗?” “姐姐——瞧,小美!她睡着了,是不是?” 美子拉住姐姐的手到美保跟前,惠子俯视美保一会,说: “好可爱的小孩,你的孩子吗?” 美子拼命甩头。难道是梦? 怎会有这种事? “你没事吧!”朝田说。 “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啊,看来是我有问题了。” 惠子看到美子混乱的模样,有点顾忌地说:“我叫玛莉·珍,你是哪一位?” “奇妙的事。”福尔摩斯说。 “的确奇妙。”我点点头。“不过,她们来这里找我商量也是巧合。” “神的感召哇!”福尔摩斯说出一句不像他的作风的话。 “对了,为何让她们去客厅?”我说。 “我担心这些话被她妹妹听见。” “刚才你说一八八八年的……” “八月三十一日。” “这些事跟那一天有关?” “不可能无关。”福尔摩斯说。“玛莉、安妮、依莉沙白、还有一个玛莉,除 了凯塞琳之外……不是巧合。” 大川一江回到起居室。 “我请在外面等候的朝田先生一起进客厅去了。” “谢谢。一江,刚才你想说什么没说完?” “嗯。”一江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 日那天,是不是‘杀人魔积克’在伦敦行凶的日子?” 意想不到的话令我愕然。 “杀人魔积克?” “不错。”福尔摩斯点点头。“五名妓女先后被杀,而且遭后酷的分尸。那天 就是那个著名的杀人魔,第一次行凶的日子。” “我也知道他的大名,好像最终都找不到他的真正身份……” “案情进入迷宫状态,终究一百年了……这个传说中的杀人魔,听说现在还有 有关他的研究书籍出版着。” “那个杀人魔积克和那些女人有着什么瓜葛?” “积克杀了五个女人:第一名受害者是玛莉·安,通称波莉。第二名受害老是 安妮,第三名受害者是依莉沙白。” 我哑然。 “那么。第四个是——” “凯塞琳。” “还有另外一个玛莉——” “最后第五名牺牲者是玛莉·珍,被他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的就是她。”福尔 摩斯说。 -------------- 郁子的侦探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