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期 1 “啊,大町老师。”晴美抬起头来盯着来客,望了好久才知道是明星厨师大町。 他今天穿着朴素的灰西装,而且戴上黑眼镜,一反平日的瞩目装扮。 “是不是找所长?”今天大町应该没课。 “不,不是的。”大町摇摇头。“其实有点私事,想借用教室一下,可以吗?” “哦,我想没问题。那间教室本来就只有您可以使用。马上要用吗?” 适时上午十一点五十分。 “是的,从正午开始吧!” “好。现在煤气总掣关着,我马上去开。请!” 晴美抓着一串钥匙,从受理柜台走出来。普通教室都被其他讲座充份利用,只 有附带煤气和自来水设备的烹饪教室除外。 “麻烦你了。”大町说。 “哪里,是否有学生要来?” “不,是个朋友请我个人教授,怎样都拒绝不了……”大町苦笑着回答。 走廊尽头转过去的最里边就是烹饪教室。晴美打开大门,微笑着说:“请,我 现在去开煤气……” 煤气总掣在教室外面。走廊旁边有个小门,煤气和水道的总掣全在里头。水道 的掣很少关,而煤气总掣则在课程结束后,把门上锁同时关掉。 “请吧,已经可以使用了。” “谢谢。大概使用到两点钟左右。我在三点还有一个演讲,最迟要在两点半钟 离开这里的。” “用完后,请在回去时告诉我一声吧!” “好好好。就这样。” 晴美正想转身走,突地止步问道:“老师,要不要倒茶给那位客人?” 正想进去教室的大町说:“不,不需要。真的是私事而已,不必操心。”语气 有点慌张而强硬。 回柜台途中,晴美在想,不知那位要求大町作私人教授的人物是谁?不管是亲 戚或是朋友的太太,既是很难拒绝的对象,那又何必来这里上课呢? 竹森幸子在柜台里接听电话。 “对不起,那个课程目前爆满了。九月会开新班,请你到时再报名好吗?那位 老师目前也在‘A文化中心’开班,你去那边问问看吧!电话是……” 晴美对幸子的巧妙应对由衷钦服。这就是真正的服务业吧!困难在于如何随机 应变。 幸子放下电话时,晴美说:“所长!刚才大町老师来了……”然后把事情说一 遍。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决定开教室的,可不可以?” “哦,没关系的。你能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好事。”幸子坦率地说。“不过,到 底大町老师的学生是谁?” 刚好十二点钟的铃声在走廊上响起。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我在楼上的彩虹等你。” “好,我在五分钟后上来。” 十二点为止的课程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出来,电梯前面马上挤满人。有些人在 回去以前到柜台去交代几句,通常晴美会在铃声响后多留五分钟。 这里的学生七成是女性,一半以上是中年主妇。大部份是儿女长大了,有钱有 闲的女性。其他是所谓学习家事的单身女性,课不多的文科大学生也不少。 等电梯的人影稀少下来,不见有人前来询问时,晴美摆出“现在中午休息”的 告示牌。她把手头的现款锁进抽屉,准备去吃午餐时,一名三十五六岁穿和服的妇 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有什么事吗?”晴美问。那位看来有点胆怯不安的妇人说: “我……我的登记号码是五三四,大町老师叫我来这里……” “啊,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等着了!” “是吗?谢谢你。” 真怪!晴美望着她的背影在想。刚才大町老师明明说不是这里的学生。晴美打 开放登记卡的橱柜,从中抽出第五三四号。 “No.534/槚本弥生/三十四岁/主妇……” 好像是常见的家庭主妇。除了大町的烹饪教室,同时报名了插花班。 “算啦!”晴美耸耸肩,把卡片归原位。也许突然有什么急事想请教大町吧! “对了,所长在等我!”晴美拿起皮包直冲五十楼的“彩虹”。竹森幸子坐在 窗边眺望下面的景色。 “对不起,来迟了!” “没关系。发生什么事?”幸子微笑。 晴美叫了午餐后,把大町的女客描述一遍。 “槚本女士?”幸子眉心一皱。“她是……你知道有个名叫槚本雅实的作家吧! 就是他的太太!” “真的?”晴美大吃一惊。槚本雅实的名声并不显赫,却是薄有名气的纯文学 作家,像晴美这样不太看书的年轻女性也略有所闻。 “外表很朴素,但很知性的样子……” “是啊。从前我曾邀请她的丈夫当讲师,那时他们夫妇一起来。后来参观了一 些课程,她就说也要报名了。” “作家的太太不易为咧!” “我想是吧!当时,槚本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太太抛头露 面。我还记得槚本太太坚持说她要‘出来外边看看’什么的。” “我可不能胜任这种职务!”晴美笑道。 “你要照顾刑警先生,大概也不容易吧!” “嗯。我想可以跟照顾作家的分胜负!” “他不是个好哥哥吗?” “不,烦死人了……”晴美的语气像是有个调皮儿子的母亲。“所长,前天真 对不起,家兄的表现令你厌烦吧!” “不会呀!我愉快呢!”幸子笑盈盈地说。“你的哥哥是个绅士!” “他有女性恐惧症,虽然无恶意……我想,他再也不敢那样厚脸皮了!” 这时片山一定在打喷嚏啦!晴美想。 午餐来了,她们开始用餐。 “乞嗤!”片山打了个好大的喷嚏。“是不是感冒了?抑或晴美那家伙在讲我 的坏话……” 片山带着福尔摩斯坐在警车里,前往S公寓的途中。 “片山兄!”开车的警官说。“那猫是你的伙伴?” “是的。把它放在身边可以聊天解闷。有时突然会提醒我一句。换句话说,它 是不说话的华生!” 福尔摩斯喵一声提出抗议,像是表示“华生”与我何关?片山向它打个眼色, 意思是:“我就是名探华生!” “到了!” “谢谢你。走吧,福尔摩斯!” 他们走下警车, 走进S公寓的大堂。传达室的警卫向他致意。他是片山第一次 来访时遇到的警卫。 “我想录取口供。”片山走近窗口。“我会在里面待一段时候。有没有人来过 一一零四?” “没有。有的话一定马上通知你!” “前天晚上,若是你在这里就好了。”片山摇摇头。“那叫野田的警卫,好像 时常离开工作岗位的样子!” 年轻的警卫不觉惊讶,只是叹息。 “你叫什么名字?” “江口。” “你时常跟野田轮班?” “是的。其实我比较年轻,应该由我巡夜班才对,但野田说夜班的奖金较多, 坚持上夜班……他是前辈嘛!” “我想,金崎凉子被杀之前曾经来求救。可是那个野田,那时好像是在附近的 烤鸡店喝酒哪!” 江口有点难启口的样子。“是吗?有时我跟他换班,已经嗅到酒味。又不忍心 向上司报告。野田的太太一直因病住院,他为了多赚两分钱而做夜班。这样一来, 被革职都有份!” “起初他坚持说一直待在这儿,当地警署的刑警去取口供,问到那间烤钨店, 这才揭盅的。” “我也包庇了野田喝酒的事实,罪过!这份工的确不容私人感情存在。我自觉 也有责任。她是个好女孩啊……” 片山坐电梯上十一楼时,觉得像江口这么认真的人应该做警官,总比自己这种 怕血症的人强得多…… 他拿钥匙打开一一零四号室的门进去。一切依旧,只是主人不在了。片山想起 凉子曾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表示:“我要一直住到晓得杀姐凶手是谁为止。”可是, 凉子本身也遭毒手了。 片山走进凉子的房间。二十多平方米大的西式房间,铺上明朗的灯色地毡,摆 着书桌、床、衣橱、化妆台、装饰箱等等主要家具,充满十七岁的青春感,使这间 公寓顿时明亮起来。 向这幢公寓的住客录取口供以前,片山决定先检查这里。顺序检查了书桌、衣 橱和装饰箱。福尔摩斯钻进床底,也很忙碌的在地毡四周搔挠。 忙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一无所得。唯一晓得的是凉子把房子收拾得异常整齐, 抽屉和衣橱里没有一件多余的废物。通常一名十七岁的少女,总会收藏一两张歌影 星偶像的照片或图片吧!但她没有。有点不可思议。连日记簿、信件、卡片类也找 不到。一名高中生,难道连一封信都没有?片山重新巡视房间。也许有人把她的私 人物件拿走了。为什么?这里闻不出一位少女生活的气味…… 片山留下还在窥探装饰箱的福尔摩斯出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回想凉子说过的话。 那是个倔强而富有奇异魅力的少女。 突然间,片山又被一股奇妙的感觉捉住。那是什么?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时, 那种焦虑的感觉重新涌现。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是否跟她的谈话有关?还是跟那个两度发生命案 的卧室有关?片山闭上眼睛,回想那天跟凉子一起踏足进来开始的每一句对话。 如此闭目思考,使他察觉不到背后有人走近。突然迎头一击,片山察觉时已经 是失去知觉的时候…… “令兄喜不喜欢画?”竹森幸子边啜咖啡边问。 “他呀!他不是艺术型的人。有什么事吗?” “不。他请我吃饭,我有点过意不去。刚好我有事,想去参加朋友的画展,所 以……” 晴美讶异极了。幸子一反常态的说话吞吞吐吐,而且羞赧的垂下眼睛。难道所 长对哥哥…… “哦。是这样的。”晴美漫不经心地说:“家兄正在承办目黑的公寓命案,进 了专案总部,忙碌起来时,一连二十天都无法休息的。” “哦,那真辛苦。”幸子显得十分气馁。晴美慌忙说道: “不过途中也可以休息的。我会转告家兄!” “也好。但他工作疲倦,不必勉强他。” “我晓得。”晴美想,所长真的会喜欢哥哥吗?只是世事难测…… “公寓命案……”幸子说。“是不是高中女生被杀的案子?” “是的。”晴美不曾告诉幸子,那个报名全部课程的奇女子用的是两年前被杀 女性的名字,以及她与这次命案的关系,包括晴美本身是尸体发现者等等。 “这么年轻,真可惜。”幸子摇头叹息。“我从报章的标题读到,她的姐姐也 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杀的?” “是的。事情尚未解决,据说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令兄辛苦啦。这是危险的职业。” “没问题的。他很胆小,一有危险就会跑掉!”晴美口不留情。“快要一点钟 了。咱们走吧!” 回到四十八楼,发现还有时间、晴美打算给大町和槚本弥生端茶。虽然大町说 不需要,倒了茶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实话,听说那是槚本雅实的太太,晴美很想再 看她一次。于是用盘子盛了两杯茶,拿去烹饪教室。正想伸手敲门,突然停止。她 听到呻吟声。扭一扭门把,从里头上了锁。 晴美把盘子摆在一边,从走廊拿过一张休憩用的凳子,放在门前,小心翼翼平 衡身体站上去。大门上端乃是透明玻璃。晴美探头一望教室内部,吓得愣住。 教室里面有一张参观者用的长椅。长椅上面,大町和槚本弥生正在相拥。槚本 的和服裙摆大开,大腿裸露在外。刚才的呻吟声是槚本抑制不住的喘息声。 晴美从凳子慢慢爬下来,拼命镇压受到冲击的胸口——到底成何体统?曾经听 说过大町是个花花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教室里干丑事! “干嘛不去酒店?”晴美气忿忿地回到柜台。大町说他有“特别的事”要教槚 本而把她叫出来的吧!假如他们一开始就存心幽会,一定不会选择这里。肯定大町 是用不引起她疑心的话叫她来教室,然后用甜言蜜语引诱她…… 但是槚本弥生当然不会完全不预知。刚才她那副胆怯不安的神态,显示她多少 期待接受诱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她的反应不像是被“强暴”。 晴美决定从此不再端茶给那样的色狼讲师! 舐着干燥的舌头,片山终于回复意识。 “啊……好痛!” 他用手压着后脑。八成肿成瘤了。从地上坐起来时,发现福尔摩斯冷淡地仰首 瞻望他。 “喂!干嘛不告诉我有可疑人物在?”片山不由怨声载道。福尔摩斯拧头过去, 表示这个好少理。 “唉!我记得上了锁的呀!” 片山看看表。晕了十五分钟以上。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环视室内。好像没有特 别凌乱的样子。 “福尔摩斯!那个家伙来干什么?” 听片山一说,福尔摩斯慢步跑进凉子的房间。片山跟进去。没有什么特别移动 过。福尔摩斯用前肢去拉衣橱下面的抽屉。 “那不是放内衣裤的抽屉吗?” 片山蹲下身去拉开抽屉,不由目瞪口呆——空的!其他抽屉全都拉开。不错, 那个抽屉是放胸衣和内衣裤的。把自己击晕的家伙,仅仅为了偷走这些?还是里面 另有乾坤?若是那样,大可偷走另外隐藏之物即可……单是偷内衣裤的小偷,何必 把人故意击晕才偷?而且闯进发生过命案的房间,似乎匪夷所思。难道目的就是凉 子的内衣裤?片山记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好偷,只有不解地拼命拧头。 “福尔摩斯,到底……” 片山突然住口。但见福尔摩斯从床底下慢慢吞吞地爬出来,嘴里衔着一件像白 绳子似的物体。 “那是什么?”片山瞪大眼睛,拎起福尔摩斯衔着的物件——一件毫不出奇的 内衣。 正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内衣时,背后突然传来男声:“不准动!” 回头看,一个身高一八零公分的大个子挺立在后。不仅高大,而且肩宽胸厚, 肌肉隆起。乍看之下,彷如穿西装打领带的拳击手,枪口直瞄片山。 2 “你是谁?”片山说。 “你又是谁?”大个子说。 二人同时答道:“我是警探!” 预料之外的二部合唱,一瞬间他们面面相觑。二人同时探身向前,彼此的距离 缩至二公分左右。 “给我看证明!” 这次不成合唱,几近赋格曲。他们出示警察证给对方看。 “失敬了!”大个子收起手枪搔头。“原来是总署的片山兄!我是目黑警署的 石津!” 见到对方的警察证,片山也大吃一惊。对方紧绷的脸有点脏兮兮的,不过二十 五岁,比自己小,顿时轻松下来。 “石津君,请指教!”片山摆起前辈的架子。“你是专案小组派来办这件案子 的吧!” “是。上面叫我来向你多多请教!” “哦?那么,刚才殴击我的不是你啰!” “什么?” 片山望着傻乎乎的石津,心想若是他出手,恐怕自己的后脑不止长瘤那么简单。 “算啦。先去巡回录取口供如何?” “奉陪!”石津窃笑。“不过,你手里拿的是……” “啊,对了!”片山看看手上的内衣。“真头痛。究竟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 斯?” 石津这才发现坐在片山脚边的福尔摩斯的存在。 “哇!”石津尖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接下去的瞬间,那个巨大的躯体以无 法相信的速度冲到客厅沙发背后。 “怎么回事?”片山呆若木鸡似的站着问道。 “那……那只猫……”石津的脸从沙发边上探出来,声音颤抖。 “他叫福尔摩斯。我的猫。是我不可缺的伙伴!”片山说。“你是不是怕猫?” “是……是的……” “那真麻烦。不过请你忍耐。我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否则什么也办不成!” “呀……”石津苦着脸从暗处走出来。片山顺手把内衣放进上衣口袋,对福尔 摩斯说: “喂!请别太接近这位石津仁兄哦!” 福尔摩斯摆出一副与我何关的脸孔,走出凉子的房间往玄关去。石津慌忙后退 两三公尺。 “干嘛怕成这个样子?”片山问那个脸色苍白的大个子。“有什么原因吗?” “嗯。我小时候看过一部鬼猫电影,吓昏了。自此以来,一见到猫就全身发抖 ……” 人不可貌相。片山想。 “咱们走吧!”片山说。“相信你已知道,两年前,这里也发生过命案。” “我听说过。就是这次被害者的胞姐。” “是的。那宗命案迄今尚未解决。我认为两宗命案是同一名凶手,即使不是也 有密切关连。所以调查此案的同时,也得调查两年前的命案,说不定有新发现。” 出到走廊,片山锁好门。拿出记事簿说: “我们先去隔壁,一一零三的土井。” 一一零三号室的门涂上鲜红色,片山担心会被人误认为是消防局。一按门铃, 里面传来音乐铃声。 “哪一位呀?”一阵子才有女声回应。 “警方人员!” 门开了细缝,上了链子。女人探出一双提防的眼。 “有什么事?” “有关隔壁发生的命案,有点事想请教……”片山出示警察证之后说道。女人 叹一口气,关了门,再咔嚓咔嚓的把链子拆开。 一名四十前后、满身风尘味的女人站在门口。染成红色的头发,以及过浓的化 妆使她愈发显得苍老。身披红睡褛,显明还不是她该起床的时间。 “你是土井绢子小姐吧?” “是啊。关于命案我一概不知,可以了吧!” “两年前她的胞姐被杀时,你不是见到一个可能是凶手的男子吗?” “有这回事?” “调查书上这样写明的。” “那就算是吧!”女人不耐烦地说。“已经可以了么?请你走吧,我忙得很… …” 那时,房子里传来粗犷的男声:“谁?是不是强迫推销?” 片山瞪眼望,见一名六十左右、秃头突腹又赤脸的男人,穿着衬衣内裤跑出来。 土井绢子耸耸肩道: “他们是刑警哪!” 男人顿时慌张失措的样子。“对不起!”然后缩回屋里。 “他是你的先生?” “不,我还没结婚哪。只是‘朋友’……”土井绢子见相好被识穿,态度一百 八十度改变,亲切地说: “请进来坐坐吧!他要回去啦。哟,谁家的猫?” 她发现片山脚下的福尔摩斯,大嚷起来。 “我的伙伴。如果你不喜欢猫,我叫它在走廊等我。” “不!我很喜欢猫呢!可是这里不能养猫,怪寂寞的。来,进来进来!”说完 把人丢开一边不理,开始跟福尔摩斯逗着玩。福尔摩斯也毫不客气的进到屋里,而 且直接闯进刚才那男的进去的房间。 “这是什么?妈的!”男人一面披上衣一面冲出来。“喂!那是谁的野猫!” “你说什么呀,它可比你可爱多了!我跟刑警先生有话要说,你快点走吧!” 女人语气大变,反脸无情的下逐客令。男人嘀嘀咕咕的走了出去。 “请坐!我去泡茶。”女人消失在厨房里。 “带着猫儿一起也有好处。”石津愉快地说。“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呀?” “不知道。我们没有权利过问人家的‘朋友’来历!” 福尔摩斯从里头的房间出来,嘴里衔着一张白纸。 “那是什么?不是名片吗?原来你是为此纠缠那个家伙?干得不错。” 石津慌忙躲到沙发背后。“猫会干这种事吗?” “它是特别的。”片山嗤笑一下。“来,让我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看了名片,片山不由讶异。“不可能!” 上面写着“新城市文教中心专任讲师(英语会话).泉田六郎” “前天的事我真的不懂。我出去旅行了!” 土井绢子一面啜红茶一面说道。 “旅行?到哪儿去?” “四国。我去参加朋友的结婚典礼,玩了四天才回来。这是我个人性质的旅行, 可没什么证据啊!” “我们并非特意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不必担心。”片山微笑。“那么,你是 昨天回来的?” “嗯,昨天早上十点左右。然后听说邻居少女被杀,吓了一跳哩!” “有没有跟金崎凉子谈过话?” “几乎没有。”土井绢子点了一支烟,望着天花板思索着说:“对了,她刚搬 来时前来打招呼,那时谈过。你知道啦,我是银座酒吧的妈咪,生活跟人昼夜颠倒 的。有时在走廊碰头,顶多说句午安吧!倒是蛮可怜的,长得那般可爱……”摇摇 头又问:“听说被人奸杀?” “好像是的。” “好惨啊!一定是坏学生或流氓的作为!” 片山干咳一声。“其实,警方是认为,这个案子跟两年前发生的命案有点关连。” “我的天!意思是说,同一个凶手干的?” “目前还不晓得……” “可是,为何要把她们两姐妹杀掉?做妹妹的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干嘛现 在才把她……”土井绢子发觉自己讲得太多,赶快噤口。 “你好像想得不少嘛!”片山说。 土井叹息。“隔壁两度发生命案,当然会想啦!” “说的也是。那么,关于两年前的命案,可否请你再说一遍?” “差不多记不起来了。”土井想了一下。“那天酒吧闭店,我如往常一样睡到 中午以后。当时下着雨,根本不想起床。但是肚子饿,只好爬起来。起床时两点左 右吧!不想动手做饭,就到楼下的餐室吃汉堡包,然后上来。就在那时,见到有个 男人走进隔壁的屋里。” “怎么样的男人?” “这个……”土井绢子含糊的摇摇肩膀。“我刚从电梯里出来,那人正好进入 门内,实际上我只是惊鸿一瞥,而且还是背影而已。” “你说他穿皮外套和牛仔裤是吗?” “我想没错。而且不是很高大。” “你肯定是男的吗?” 土井吓得直眨眼睛。“应该是吧!不过也可能是女的,我没想过。当然也有女 的那样装扮。不过……给我的印象是男的。为什么?我解释不出来。” 片山点点头。如此含糊的证词比较可信。只是惊鸿一瞥的情形下,如果可以详 尽的说出服装和特征,通常都是当事者凭想像力补充的。 “那时几点?” “还不到四点吧!其后我看电视的重播节目。” “不错,被杀时间推定是在下午四点至七点之间。她是被枪击毙的,你有没有 听到枪声?” “这里隔音好,几乎听不到隔壁的声响。加上我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高。她是 在最靠里边的房间被杀的不是吗?那就更加听不见啦。” “原来如此。明白了。”片山盖起记事簿。“还有,那个金崎泽子为人怎么样?” “姐姐?唔,怎么讲呢,我们很少来往。跟她妹妹最大的不同点是,她几乎整 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当然不是没有机会交谈。” “有没有去过她的家?” “有过一次。说不上是拜访啦。那天,我的浴室有故障,就去问她可不可以借 用,她很爽快的答应了。接着还请我喝上等威士忌哩!别人说她人缘不好,其实平 易近人,而且喜欢聊天哪!” “听说她是做人家情妇的……” “打从她一搬进来就知道啦,所以她整天闷在家里。也许在意世人的眼光吧! 我觉得她很可怜。其实何必自惭形秽?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知道有多少憧憬拥有这 样的身份呢!但她不是,似乎本身不愿意而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有提过养她的后台老板是谁吗?” “两年前别的刑警问起时我也拧头。她很小心,从来避免触及这个话题。” “平时有没有见过来找她的男人?不一定是她的后台老板……” “没有。在这点上她非常谨慎。” 片山觉得有点奇怪。有钱人养情妇的例子并不稀奇,然而当他去找自己买来的 女人时,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今天的都市人,根本对金屋藏娇的事漠不关心。如此 慎重其事,是否另有特殊理由? 土井绢子眯起眼睛,用手抚摸经过她脚边的福尔摩斯:“好可爱!多少柔顺的 毛啊,比男人听话多了!” 突然想起似的。“对了,隔壁的女孩养了一头黑猫。它怎么了?” “在我家里。” “啊,最近的警察蛮亲切的嘛!” “也不是的,内中另有因由……”片山含糊地说。 “无所谓啦。我想,喜欢猫的绝对不是坏人!” 世上的事有那么单纯就好了。片山叹息。 “最后一个问题。金崎泽子和凉子姐妹长得像不像?” “唔,好像不怎么相像。姐姐是所谓的真正美人,妹妹则是可爱而已!” “是吗?我没见过姐姐……” “哦?那么,我把她的照片拿给你看怎么样?” 片山瞪大眼睛。“你有她的照片?” “嗯。那次我去她家时一起拍的。你等一下!” 土井绢子跑进房里,两三分钟后回来。“就是这个!” 片山接过那张正方形的照片来看。——土井绢子坐在沙发上,离她三十公分左 右,金崎泽子坐在那里。第一印象并不深刻,反而是披着花里胡哨的浴巾的土井比 较瞩目。不过,确实是个大美人。凉子不太像她。 她在微笑。可是那么寂寞的笑脸,片山未曾见过。她应该只有二十五岁,然而 已经流露出对人生绝望的孤独感。那对往上凝望镜头的眼神,似乎在寻求拯救和援 助。 片山开始理解,两年前承办此案的根本刑警提起她时,为何说她令人难以忘怀 …… 两点钟,晴美走进事务所为大家泡咖啡时,听到竹森幸子叫曾根。 “有……什么事?”曾根用素来拖拉的声调回答。 “山室老师说他明天要用八米厘的放映机讲课,准备好了没?” “啊,这个……”曾根搔搔头。“我问过了,没有人肯出借……” “那该怎么办?”幸子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果借不到,干嘛不早点说?” “对不起。”曾根畏缩起来。相良插嘴说道: “所长!其他讲师有时也来问我有没有八米厘的放映机,不如买一部放着怎么 样?” “唔。”幸子考虑了两三秒钟。“好吧!就买一部。片山小姐,给钱他们吧! 相良,大概要多少钱?” “各种各样都有。最起码也要可以有声重播的,大约七八万元吧!” “有声的,就是放映时有声音出来?” “对。现在已经有立体声重播的了。” “立体声的八米厘?”幸子大吃一惊。“以前我有个朋友很迷这个,那时连同 时录音都做不到哪!” 最新产品是双卡式的立体声重播放映机,不过总要十四五万元左右,不然……” “好。就买那种最新款的。”幸子毫不踌躇地说。“以后不必另外花钱换新的, 比较划算。” 不愧是“幸子式”的说法和想法。晴美不禁微笑。 “片山小姐!请你陪相良先生到附近的相机店走一趟吧!小心看住他,别让他 一时操心,捡个便宜货!” 相良和晴美搭电梯时,钦佩地说:“所长真慷慨。普通男人都比不上她!” “是啊!我也十分敬慕她!”晴美说。 二人步出大厦,往知名的相机店走去。两间相邻的相机店正在竞相大廉卖。相 良不理店员激烈的招徕,沉默地走完一圈,作出光顾其中一家的决定,显示他的谨 慎个性。 结果,一部最新款的、具备录音机能的双卡式放映机,价值十四万左右的货品 以十一万元成交。晴美付了钱,相良提着沉重的放映机箱子,两人正准备离开店子 时,一名手拿“宝丽来”即影相机的女店员叫住晴美。 “小姐!让我替你拍一张!免费的!” 免费最贵!晴美还来不及回答,对方已经按下快门。照片可在一分钟内冲出来, 对方把握那一分钟,口若悬河地为自己的产品做宣传,最终强迫晴美接了一大叠手 册才罢休。 “拍得不错嘛!”相良凝视冲出来的照片说。 晴美瞪起杏眼:“我长得那么丑吗?” 女人心,海底针! 3 “哥哥回来啦!” “哎!”片山脱掉鞋子走进屋里。“累死了!太晚啦,你先睡吧!” 已经半夜一点。福尔摩斯在计程车里睡了一觉,打了一个大呵欠,跑到晴美脚 下摩挲着撒娇。 “是啦,福尔摩斯的饭做好啦!哥哥你呢?洗过澡再吃吧!我先去温热食物。” “唔……阿尊呢?” “光睡了。它是只听话的猫。” 片山开始脱衣服。 “可别在浴槽里睡着了哦!”晴美调侃地说。片山睨她一眼。 洗过澡后整个人清爽了。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搜查方面进展如何?” “不太明朗。有个怕猫的拳击手刑警进来搭档……问过了那幢公寓的住客,收 获差强人意!” 片山扒了几口饭又说:“对了!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位叫泉田的讲师?” “是不是教英语会话的泉田老师?” “就是他。”片山把在土井绢子见到泉田的事讲一遍。晴美听得呆然。 “真不像话。我们的讲师难道全是色情狂?” 这次轮到晴美把大町和槚本弥生的事抖出来。 “唔。天下大乱啦!” “不过,泉田老师大概不是偶然那么凑巧,跟隔壁那位妈咪在一起的吧?” “不错。那个泉田必须查一查。他在中心多久了?” “从创校开始就是专任,有三年多了。” “换句话说,那宗命案发生时,他已经在当讲师……这个跟那个又有何关?” 片山摔摔头。“你们的所长有什么头绪没有?” “她没说什么……哥哥,你找一天跟她慢慢谈吧!所长好像很喜欢你哪!” 片山吓得瞪大眼睛。“不可能的!” “我也认为不可能!可是不像恭维呀!她还说想邀你参观美术展览会……你可 当作公务去一趟的。” “唔……不过……” “明天我就这样回覆她。好不好?” 片山模棱两可的点点头。 “今天有人替我拍照。你看,拍得很糟是不?” 女人就是这样。拍得不好何必拿给人家看?不过是想别人说句“真人比较好看” 之类的安慰话。片山却不懂这种女人心理。他很感兴趣的接过晴美的照片。 “咦?这是你吗?拍得很漂亮嘛!比真人好看!” 难怪不受女人欢迎!晴美气得撅嘴,把照片抢回去。 “对了,两年前被杀的那个姐姐,我把她的照片带回来了!”片山从口袋掏出 土井绢子送给他的照片。晴美没好气的随便望望。 “嘿!不是这个妖娆的老阿婆吧!”晴美再看一眼。“这种脸型男人最喜欢! 也是用宝丽来相机拍的吧!” “哦?都是正方形的照片,不像是感光纸嘛!” 片山骤然眉头一皱。土井说那张照片是在金崎泽子的家里拍的。这样一来,表 示泽子拥有宝丽来相机。相机收藏在什么地方? 假使被害者的家里有相机,冲洗其中的菲林亦是查案的普通作法之一。即使凶 手不可能那么凑巧拍在里头,却有可能从中找到破案的线索。 “好!明天去找找看!”片山自语。 “找什么?” “拍这张照片的宝丽来相机呀!假如不是即拍即有那种,说不定还有菲林留在 里头。太晚了,睡吧!” 片山伸个大懒腰。福尔摩斯吃饱后舐过身体后,突然抬起脸来。阿尊也醒了, 从房里出来,往玄关方向走去。 晴美发现有异。“尊!怎么啦?发现什么?” 走到门口的阿尊突然高叫一声。 “可能外面有人!等一等!”片山走到玄关,轻轻开了锁链,接着吸一口气把 门打开。一条人影转身奔跑。 “喂!别走!”片山赤着脚追上去。一不留神,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 “你没事吧!”晴美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看他。福尔摩斯坐在一边,一副“多管 闲事者”的表情。 “哟……妈的!”走廊上满是尘埃,片山染了一身脏。 “颈骨有没有折断?” “当然没有啦!折断了还有命?” “先回去再说吧!对了,有没有见到对方的脸?” “我根本来不及看就滚下去了!” “都怪你自己!再去泡泡热水吧,脏兮兮的!” “嗯。”片山起身拍拍屁股后面。“尊呢?” “咦,到哪儿去了?”晴美东张西望。“它跟你同时跑出门外的……啊,回来 啦!” 大黑猫慢吞吞的从暗处现身,接着不屑一顾片山他们,兀自跳上二楼去。 “是不是去追刚才那个家伙?” “不晓得呀!” “若是福尔摩斯,一定告诉我们他是谁了!”片山摩着腰肢上楼去。“到底是 谁?跟踪我回到公寓,然后跑掉,似乎不想让我见到脸孔……” 片山在浴槽里泡过热水,最后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发现福尔摩斯衔着他的领 带走到跟前。 “干嘛?还不到上班时间哪!” 晴美蹙蹙眉。“是否叫你去什么地方?” “去哪儿呢?”片山思索一下恍然大悟。“对!刚才的家伙偷听了我们的话, 包括相机的事在内!” 福尔摩斯再叫一声,表示催促。 “衣服拿给我!我要去那间公寓看看!” 换上衣服,片山带着福尔摩斯冲出房间。 “小心!不要再滚下楼!”晴美追着大嚷。 走下计程车, 进到S公寓的玄关,不见警卫的影子。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守卫 才对。 “有人在吗?”片山喊一声,探头进传达室的窗口窥望,一望之下吃惊。那叫 江口的年轻警卫倒在地上。 “江口先生!”片山惊叫一声,忘了探身在窗口内,一起身后脑就着着实实的 碰在窗框上,痛得大叫。但没时间发牢骚,赶快冲进去看江口。江口正在呼呼大睡。 桌上有一杯喝剩的咖啡。大概被人下了安眠药。 “好像没有生命危险。咱们上去!” 同福尔摩斯一起坐电梯上十一楼。来到一一零四号室门前,侧耳细听,里面什 么也听不见。高级公寓的关系吧!片山悄悄拉门把,门竟然没锁!——有人在!片 山紧张起来,拔出手枪,摆好架势。 “准备!福尔摩斯!” 然后一下子打开门冲进去。里面漆黑。片山急忙用左手开了灯。客厅中央,有 个人傻楞楞站在那里。她是住在隔壁的酒吧妈咪。 “咦,不是白天见过的刑警先生吗?还有小猫咪!”土井绢子高兴的嚷道。 “什么小猫咪!我问你,你在这里干嘛?” “你真失礼!以为我闯空巢?我是来捉小偷的!” “小偷?” “是呀?可惜被他溜掉了。” “究竟怎么回事?”片山收起手枪。 “我刚从店里回来呀。有点头痛。比平常早一点。经过这里时,发现门打开了 一点哪!觉得奇怪,我就探头进来张望,不见人,于是我才走进来的。” “真的吗?”片山觉得半信半疑,催她讲下去。 “我一进来,突然有东西迎头盖下来。对方一定事先躲在沙发背后,趁我摸黑 不知所措时进攻的。当我发现盖我的是一张毛毯而拿掉时,顿时心里发毛,加上四 周一片漆黑,吓得不敢乱动。我怕对方再出手啊!接着灯就突然亮了,你就来啦!” “你在黑暗里待了多久?” “这个……好像很久了,也许只有两三分钟吧!” 片山觉得土井的话不太可信。不管胆子有多大,半夜三更一个人跑进发生命案 的屋里,似乎无法想像。可是又找不到她说谎的证据,只好姑且信之,待会再查其 他房间。很有可能,凶手还留在屋里面! “那你先回去吧!我会留在这里调查一下!” “我知道了!还是性命要紧哪!”土井说完,把掉在地上的纸袋和手提包捡起 来。 “咪呜!”福尔摩斯发出一声尖叫。片山回头。 “小猫咪!到我家里喝点牛奶如何?”土井边走边说。福尔摩斯立刻迅速的上 前挡住她的去路,而且摆出姿势对她低吼。 “怎么啦?”一定有事。片山走上前去。“你有什么事想请教这位女士吗?” “真麻烦。我要回去啦!”土井沉着脸,强行开步走。福尔摩斯不容分说,扑 上前去用前肢的爪去抓她的纸袋,纸袋啪勒几声就破了。 “你干什么?!”土井大叫。有件物体从破掉的纸袋跌到地面——一部宝丽来 相机。 “这是什么?”片山马上捡起,递到土井面前。 “这是……”土井脸色一变,然而立刻强硬起来。“这是相机呀,一看就懂了。” “谁的?” “当然是我的啰,还用说!” “这是这里的东西吧!金崎泽子与你合照时使用的相机!” “什么意思?分明是把我当成小偷嘛!” “里面应该还有菲林。让我看看拍了些什么!” 片山假装漠视对方吐口水,把菲林抽出。 “里面拍了什么?若是你的相机,你当然知道啰!” 土井气结。片山适时的表现很有刑警的样子了。 “你真讨厌!”土井狠狠地骂一顿。“是的,这是这里的相机。” “为什么偷相机?” “什么偷……想借借而已!真的!我想借它来替客人拍照赚点钱而已!想起曾 经在这里拍过照……”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上锁呀,是真的啊!” “请别那么大声!你是说门没锁,里面有亮灯?” “是啊!而且,那相机就摆在客厅的桌面上!” “桌面上?” “对呀!我觉得太巧了,吓得呆住。然后赶快把相机装进纸袋去,不料就被毛 毯罩头盖住!” “这次是真的吧!” “我没有撒谎啊!”土井的心脏似乎很强壮,声大如雷。 “改天再详细请教!”片山威胁一句。说不定是事实。确实有别的潜入者。土 并没有必要弄睡警卫。 “先来看看照片吧!” 片山把宝丽来的相纸表层撕开。那是金崎凉子的照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含羞 地微笑着。 “这是被杀的妹妹呢!”土井看了说。 “嗯。可是,为何被摆在相机里面呢?”片山不解。宝丽来那影相机的好处是 即拍即有。为什么凉子的照片还会摆在相机里面? “真是可耻!”江口搔搔头。“我觉得爱困,就到那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杯 咖啡。接着听到门前传来砰砰声的迸裂声……” “迸裂声?” “起初以为是枪声。我去看了,门口没人。也许是放烟花什么的吧!然后回来 喝咖啡,不过五分钟就昏昏欲睡了……连几时倒下的也不知道!” 片山困惑了。刚才在屋外偷听的那个人物,如果来了这里,难道他带着安眠药 走路?潜入此地的目的何在?若是想偷相机,干嘛又把相机摆在桌面上? 片山查过所有房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失窃。 福尔摩斯站在他的脚边打呵欠。 “知道了。回去吧!我也想睡啦!”片山也打了个大呵欠。江口讶异地轮流看 他们主仆的脸。 4 “对不起!”年轻少女的声音。 晴美抬起头来,见到一名十七八岁的高佻少女站在柜台前面。“什么事?” “请问,户村贞夫老师的课是不是在这里……” “是的。今天上一点半的,我想他快来了。” “真的?我是老师的拥护者,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吉他上面签名。” “哦。那么请你坐在那张椅子上等吧!他一定肯替你签名的。” “是!”少女高兴地点点头。 就在那时,手提吉他箱的户村贞夫从后面的电梯走出来。拥有“吉他王子”称 誉的户村贞夫,现年三十四岁。虽称不上风流潇洒,然而长发及肩,爱穿牛仔裤, 制造了青春浪漫的形象。 作为实力派的吉他乐手,又曾在西班牙逗留过一年半载,户村贞夫颇受欢迎和 忙碌。百忙之中,依然每周抽一个下午到文教中心亲自授课。 后来晴美听闻,出资经营中心的百货公司社长,跟户村的父亲是世交,也许碍 于情面才来开课的吧! “老师午安。 ” 晴美起身敬礼,并且伸手指示旁边那位态度忸怩的少女说: “这位小姐……” 户村转向少女:“你找我?” “我……我是老师的拥护者,收藏老师所有的唱片和出席每一场表演……” “那真荣幸。” “所以,可否请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签名留念?” “好哇。有签字笔吗?那么签在这里……” 起初见到户村时,晴美觉得他装腔作势的颇不顺眼,接触之后才晓得他为人谦 逊。也许喝过洋水吧,处事手腕老练随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采取一 对一的授课方式,每人二十分钟,时间不长,但是绝不集体上课,所以学生人数也 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学可谓十分认真。 在少女的吉他上签过名后,户村说: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样!” “我晓得老师用这个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亲买一个同样的给我!” “啊!那么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户村大笑。“你会不会弹吉他?” “一点点……”少女羞红了脸。 “弹给我听听!” 少女的脸已热成暖炉模样,忸忸怩怩的开始用颤抖的手拨弦。手太抖,根本不 成曲子,可是户村认真的倾听,并且凝视她的指尖。 “你的手指够长,多练习就生巧了。如果来报名,恐怕要轮很久,不如你回家 把所弹的曲子录下来,然后寄给我,我评分后寄回给你如何?” “好!”少女带着彷如做梦的表情,飘飘然离去。 “那只吉他价值五十万以上哪!”户村对晴美说。“不好好练习未免太浪费啦!”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开玩笑。“老师真够亲切!”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户村笑笑。“对啦,最先的学生来了没?” “来了,在里面等着。” 户村走向教室。由于采取一对一的教学法,教室太大反而难教。所以使用会客 室改成的小房间。门前的走廊上有长椅,次位的学生依序等候。 影评家山室老师,今天又穿着红衬衫白呢绒裤出现在电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嗨,午安!今天天气真好!”俨然电视解说的语气。 “辛苦了!老师!” “下面的海报做得很好。是不是请专家设计的?” 今天举办山室成弘的特别讲座:“最后一幕的美学”,不同平日的讲座,今次 是公开性质,免费听讲。 “那是所长亲手制作的!” “啊!水准真高,若是她做美术设计家也一定成功!” 这时,相良从事务所探头出来。 “山室老师,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厘吧!” “嗯。放映机预备好啦?” “是的,已经放在教室里头。” “那么,试试转上菲林吧!” “我来带路。”晴美带头先走。“我想今天人会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 下面一楼的公司礼堂。” “那没关系。我倒不以为会有太多听众哩!”语气半带玩笑。当然,他肯定听 众很多才会这么说。 他们下到四十七楼,打开一道写上“M地产公司通路”的门进去。 “开演之前三十分钟,这道门一直开启,我在这里当接待。礼堂就在那边!” 晴美向山室解释。 小走廊很快就是尽头,旁边是对开的折门。撩开门帘进去,乃是宽阔的大堂所 在,折椅整齐地并排着。 “可惜摆满了只能容纳二百人多一点。”相良有点遗憾地表示。“本来想找个 可容纳三百人的场地……” “不要紧,不会来那么多的。”山室笑道:“那边就是讲台了吧!” 说是讲台,不过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摆上桌子和麦克风而已。黑板上面挂着白色 的银幕。 “其实很想布置得更有气派些……”相良惶恐地说。 “没关系。八米厘就放映在那个银幕上吧!那么,放映时……” “由我负责放映,老师只要坐在讲台旁边用麦克风解说就行了。” “也好。放映机是……啊,好东西!比我的还新呢!是新产品吧!” 山室喜悦地注视相良和晴美在昨天买的八米厘放映机,开了电源。“双卡式立 体声……真是一流货!” “这种可以吗?我们不晓得怎样选机的。” “没有比这更新的啦!很好!放来看看怎样?” 山室从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菲林。 相良把它挂上放映机, 开了掣,吩咐晴美: “片山小姐!熄了灯吧!灯掣就在进来的门扉旁边。” 晴美过去关了灯。黑板前面的银幕上出现四方形的白光,接着是黑白画面。对 好焦点,出现林荫大道、倚在车旁的男人、走着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个男人》。 同时传来音乐声。由于放映机里内藏扩音器。 “音响方面如何?”相良的声音问道。 “这个放映机的扩音器音响不太好……”晴美说。 “是吗?可否衔接外面的扩音器?”山室问。 “可以的。机身附有接头,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这样效果就很够啦!” 画面变成彩色,一双穿着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这是什么电影?” “《玛拉/沙德》的最后一幕。正式名称是《由沙德导演、沙灵顿精神病院患 者演出的保罗玛拉之受迫和暗杀》!” “这个全是戏名?”晴美大吃一惊。“恐怕题目还未讲完,戏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开讲时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带到会客室,然后回去柜台。相良上前说:“片山小姐。我要去 买一个衔接的扩音器,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好。你去吧!距离接待还有时间。” 山室的特别讲座从三点半开始,现在刚过两点。 相良离开不久,有人从电梯咯咯声走过来。 “啊,姑妈!好久不见了!” 她是晴美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双亡后,她以监护人身份自居,喜 欢多管闲事…… “晴美呀,做得怎样?” “托福啦。姑妈呢?气色不错嘛!” “现在是结婚季节,我忙着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结婚典礼。上星期 还参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妈的人生意义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有一点。”这个姑妈的来意不说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亲的话,对不起姑妈……” “不,不是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是哥哥的事?” “嗯。其实,我刚刚见到阿义了。” 阿义就是片山义太郎。 “哥哥怎么啦?是不是乱讲话开罪了姑妈?”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样给他看了好几张相亲照片,可是……”光枝迟疑片刻, 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板起脸孔,断然说道:“阿义必须赶快结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啦?哥哥他……” “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在咖啡室谈话,天气热,阿义就抹汗啰。你说,擦汗时 通常用什么?”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吗?但是,你晓得阿义他用什么擦汗?” 晴美耸耸肩。难道自己搞错,把内裤放进手帕的抽屉里去了?“不知道。他用 什么?” “他用女人内衣啊!” “什么?”晴美怪叫。光枝语意深长的点点头。 “是真的。他本人没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愣住了。电话响起,她反射地拿起话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什么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来了没有?”含混的男声。 “已经来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请等一下。”晴美把电话拨去会客室。山室应该在那里跟竹森幸子谈着话。 “所长是吗?山室老师的朋友电话找他。拜托!” 放下听筒后,晴美吁一口气。 “不过,姑妈,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亲眼看见!”光枝缓缓摇头兴叹。“想想,阿义已经二十九啦,欲 求不满也不是没道理的。趁着还没闯出大祸之前,必须给他娶个老婆了。我从那时 起就下定决心啦!”看来,她把片山当作变态了。 “晴美呀,为你哥哥着想,你要帮我一下。不管怎样,不替阿义找到老婆的话, 我死不瞑目啊!”光枝发出如此悲壮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晴美不由叹息。“姑妈大概不会死吧!” 可是,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相良抱着扩音器回来。山室也从会客室走出来说:“听听看效果 怎样。”然后跟着下去礼堂。 十分钟后,晴美向曾根交代一声,下到礼堂去。望望静悄悄的礼堂内部,已熄 灯放着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说的样子。晴美不打扰他,静静关上门,把借来的桌 椅放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接待处。她还在招贴纸上写着“山室成弘先生特别讲座会 场入口”时,已有两三名听讲者来到。晴美请他们在来宾名册上记名。三点多,走 廊已挤满人,山室和相良走出来。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相良说。晴美大开礼堂的门扉。 免费的关系,反应异常热烈。三点半开讲,十五分钟以前就满座了。对于后来 陆续出现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说抱歉。 三点半,见到山室笑容满脸的登上讲台,晴美才疲倦地在临时接待处坐下。相 良从里边出来。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发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费入场,当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讲到五点结束。影片上映时间从四点半开始,在这之间我反正有空,留在 这里,如果还有人来,我会说明一番的。” “那就拜托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吗?” “可以的!四点半以前你进来吧!不妨喝杯茶再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晴美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点二十分,晴美对曾根说:“麻烦你看看柜台。”然后下去礼堂,开门溜进 去。坐在放映机旁的相良对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那边吧!” 相良用手指示后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过去坐下。山室的声音已有点嘶哑。 “刚才所举的几个实例,不妨观赏片子看看,我想大家会有所领悟。最近的作 品大多不出完结标识了, 为什么? 英文是The End,法国电影是Fin,意大利文是 Fine,俄文是……”会场爆出笑声。 “大家应该留意到这里出现的完结标识吧!见不到完结字眼,怪寂寞的,好像 戏还未演完的感觉。一部电影不打出完结标识,看了心里不爽哩!现在先放片子来 看!” 山室拿起麦克风离开讲台,移到旁边角落的椅子上。相良开了放影机的掣,跑 去关灯。礼堂暗下来,银幕上映出《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音乐响起,山室的 解说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个男人》。像这么花时间摄影的最后一幕很少见, 留下透视的构图和深切的音乐余韵。多事的美国人、失去一切之后毅然离去的欧洲 人。这一幕象征了战后不久欧洲人的心态!” 这是山室派的象征主义。晴美暗笑。旁边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声音。“坐这里还可以吗?” “嗯。请坐。” “不。坐久了屁股会痛,我想站一会。” 习惯黑暗之后,隐约可见相良依墙而立。晴美的视线回到银幕。接着是那部片 名很长的最后一幕,然后是《旅情》、《大镖客》、《教父》、《离愁》等等有名 的最后一幕,配上山室充满“哲理”的解说。 “快结束了吧!”相良自语着,回到放映机旁。 “最后要介绍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后一幕。胎儿在太空里飘浮的 印象,象征了全新的科幻电影世界。可惜其后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战》、《第 三类接触》那般偏重于感性的一面……” 画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关掉机掣,会场更暗了。观众发 出松弛下来的嘈杂声。相良的鞋音往门边走,花三四秒时间摸索开关。灯亮了,晴 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讲台。可是一直不见山室出现。相良沿着墙壁走到前面,对 椅子上的山室说: “老师,请作最后的致词……”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着脸。晴美觉得有异,跑上前去。 “老师怎么啦?” “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的!刚才明明还在讲着!老师!老师……”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摇,山室的身体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扑倒在地。晴美 吓得魂飞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绒衣背染红一片。椅背上也是红的。塑胶椅子上好像有东西刺穿 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声。“他死了!他死了!” 瞬间全场死寂,然后全体起立。晴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刑警的妹妹, 晓得这样下去,大家一定抱头鼠窜,造成日后的查案有障碍。 “请大家安静!”晴美嚷着。“不准出去,请继续留在位子上!” 已经有两三个人走到出口处,晴美冲上前去挡住,厉声说道:“请就位!”客 人被她的汹汹气势吓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说: “相良先生!我去报警,请你守住这里吧!” “知道!” 晴美冲上四十八楼。恰好五点的钟声响起。 “结束啦?”曾根从受理柜台站起来。“干嘛慌里慌张的?” “叫所长下去!快点!” 晴美拿起电话,拨一一零。 “喂! 这里是新宿S大厦四十八楼的‘新城市文教中心’。发生命案了!在四 十七楼的M地产礼堂!” 曾根听了睁大眼睛,还是不慌不忙的进去事务所。竹森幸子马上出来。晴美向 她说明事情,幸子脸都白了。 “明白了。我马上下去,请你联络管理公司!” 幸子离开后,晴美的紧绷心情顿时松弛,马上觉得疲倦。但她知道还有事情要 做,先打电话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后联络片山。 “哥哥!山室老师被杀了!” “他是谁?” “影评家山室成弘,那个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色变青的……” “想起来了。好,我马上来!” 晴美放下电话。命案的事要紧,有关“内衣疑云”的事,改天再说吧! “名人被杀,案子就难办啰。”栗原警长摇着头俯视尸体。“怎么样?” 南田验尸官悠闲地抬起头来。“背部中刀,直穿心脏。手法相当高明咧!由于 透过椅背刺过去,喷血不多。” “即刻断气?” “差不多。凶器是锐利的匕首吧!” 栗原点点头,对旁边站着的竹森幸子说: “竹森小姐,你是这里的所长吧!” “是。对不起,麻烦了大家……” “哪里,又不关你的事。这会场是今天特别租用的吗?” “是的。” “站在这里谈话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个地方吗?” “好。不过,如果不妨碍的话,我想先请今天出席的听讲者到教室去,待在这 里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栗原首肯。“总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这是全体出席者?” “是的。我想没有人离开。他们的座位和名字都记下来了,以防日后用到。这 是听讲者名册。本来在入口处只要记名就够,也有人把地址和电话都写上了。” 栗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没想到你帮了一个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话去做——她是搜查一课片山刑警的妹妹!” “真的吗?”栗原恍然。“看来她比哥哥强多了!” 就在这时,片山忽忽忙忙的赶到。白天真是不能讲鬼。 “警长!您也来啦!” “唔。跟你办的案子有没有关连?” “目前不敢说,不是没有可能性。” “好,加进来调查看看。哦,你的伙伴也来了?” 幸子的视线停在福尔摩斯身上。“好漂亮的猫咪!” 福尔摩斯上前行见面礼似的,前肢搭到幸子柔软的玉手上。 “福尔摩斯是吗?你好!”幸子笑着打招呼,福尔摩斯短促的叫一声算是回答。 一行人上到四十八楼的会客室。晴美和相良跟着进来。片山把晴美介绍给栗原。 “今天多得你的帮忙,幸会幸会!”栗原说。 “我真佩服她!”相良说。“若不是她在那时阻止大家留在位子上不准动,恐 怕大部份人都逃回家了!” “说不定凶手正希望如此。”栗原对晴美另眼相看。“可否请你们把当时的情 形告诉我们?” 相良按部就班的,从开始讲座的准备工作,直到发现山室被杀的过程一一陈明。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可是……”栗原打住,皱起眉头。 “凶手的杀人技巧未免惊险了些!”片山说道:“山室的话讲完,相良走到放 映机前关掣,全场黑暗,他再走到门边开灯。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唔……”相良沉思片刻。“最多不必三十秒钟吧!做做看就知道了。” “待会实验看看吧!”栗原说。“不过,在短短的三十秒间趁黑杀人,的确是 惊险的伎俩!” “可以肯定在场的人行凶,外人进不来的。” “就是啊!”相良附议。“里头很暗。假如有人开门,外面的光射进来,马上 知道了。” “这么一来,凶手确实是在听讲者里面。”栗原拍拍膝头。“好,准备确认全 体出席者的身份。” 栗原吩咐当地警署来的刑警,把分散在几个教室里的听讲者聚集在最宽大的房 间去。再对幸子说: “对不起,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唯有全体接受身体搜查!” “好。”幸子有点为难,但不批评。“只是女性比较多……” “我们有女警,请勿担心。可否请你预备两个房间?小一点不要紧。” “好。曾根君!”幸子对角落上发呆的曾根说:“麻烦你去拿钥匙给我!” “是!”曾根急忙走去;仅仅走得比平常快一点。 “找到凶器没有?”晴美问。 “还没找到。我想凶手来不及处理掉,很可能在身体检查时发现凶器。但愿如 此。” “是吗?”晴美蓦地想起似的,望望相良。“那么说来,我和相良先生也要接 受搜查了。当时我们也在场。” “你们明白事理,太感激了。”栗原开怀一笑。 片山觉得栗原的确很有警长风范,待人和蔼周到。然后,片山漫不经意地从口 袋里掏出手帕来抹汗。 晴美吓得瞠目。片山手里拿着的,果然是女性内衣!晴美拼命向他打眼色,而 他浑然不觉。晴美暗里祈祷:趁人还未发觉,赶快收起来!片山又若无其事地把内 衣塞于口袋里。晴美舒一口气,决定好好为他想一想! 刚才那位刑警出现,报告说全体集合了。 栗原的说明非常诚恳,唤醒那群闷声不响的听讲者产生市民意识,由不悦的心 情转为愿意协力合作。 “他若参加竞选,绝对当选!”相良悄悄对晴美说。 “男女分开,一个一个轮流进去,不会太花时间。”栗原的语气宛若出国旅行 的领队,只欠没拿旗子! 最初是相良和晴美接受检查。走进女警所在的小房间前,晴美走近片山身边悄 声说道: “哥哥,今晚会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片山莫名其妙。“干嘛如此慎重?福尔摩斯,你知道什么事吗?”没有答案。 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大个子石津刑警。 “片山兄!我打电话到总署找你,他们说你在这里。怎样?找到凶手了没?” “还不知道。不过好像确是在这二百多人之中!” “是否与金崎凉子的案件有关?” “我想不会完全无关。山室曾经一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青青,起码肯定他 认识她的名字。” “著名的影评家,金屋藏娇也不足为奇。” “唔。但他是否有能力买下那幢高级公寓则是疑问。” “说的也是。不过……”石津说着,不小心鞋尖踢到福尔摩斯的屁股。福尔摩 斯喊一声,伸出前爪去抓石津的腿。这回轮到石津跳上半天。脚痛和意外冲击发生 相乘效果,石津盲目乱撞,直冲正面的门。 “喂,那是……”片山来不及阻止,石津已然开门闯入,碰一声。瞬息沉默过 后,一声惊叫声,又使石津滚了出来。 “笨蛋!那是女性搜查身体的地方!” “真的吗?”石津疲倦地坐在走廊上喘气。“我吓昏了。那只猫……” “好好在那儿呀!真没出息!”片山谩骂着。 “吓死我也!”石津终于站了起来。“不过,刚才尖叫的女孩长得真不赖!” “什么?她是我的妹妹啊!”片山大怒。石津愣了一下说道: “真的?没想到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适时门打开,晴美走出来。石津盯住她。 “这个人干什么?” 在片山回答以前,石津立刻立正敬礼并自我介绍。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刚才冒犯了姑娘,并非有意,请多多宽恕!” 晴美无法生气,差点失笑。 “你就是那个不喜欢猫的刑警吧!” “是的。我有先天性惧猫症!刚才……这个……真是赏心悦目了!小姐的确魅 力十足!” “多谢你。”晴美只能继续笑。“我要去叫下一位了,不然天黑啦!” 目送晴美离开后,石津叹息说:“令妹真漂亮!” 片山也不能表示生气,只紧绷着脸。 “片山先生!”幸子走过来了。 “对不起,麻烦你啦。”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幸子不经意地笑一下。“对了,有位正在等 候检查的客人说她想去洗手间……” “那可没办法,不能禁止。”可是,女人上洗手间一定带皮包。万一把凶器带 进去处理掉……“这样吧!凡是要上洗手间的人,请让女警简单的检查一下手提包, 可以吗?” “好。我会如此转告大家!” 一个想去,每个都想去了。结果,三十名妇人在女警面前排队接受检查。先把 皮包开给女警查看,然后忽忽走进厕所。有位刑警站在厕所前面点算出入人数。 片山用心观望着,发现福尔摩斯略显紧张的跑过来,凝神目送一位一位妇人拿 着手提包消失在厕所里。然后,一名四十左右的胖妇人结束皮包检查,经过片山和 福尔摩斯面前时,福尔摩斯猝然扑上去! “哎!”片山来不及阻止,福尔摩斯已经咬着胖妇的腰部一带。妇人尖叫一声 躲开。就在同时,一样东西当声跌到地上。细长的物体,裹在手帕里。片山急忙上 前捡起来看。一把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刀刃部份有一道血迹。片山盯着那个戴 眼镜的胖妇。妇人白着脸,浑身颤抖地坐倒在地…… “草间和子女士,住在大田区……”栗原警长平静地说。那叫草间和子的妇人 木然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吓得慌了神……” 栗原打断她的话。“请镇静!警察不是推理小说中出现的窝囊人物!” 片山不由窃笑。栗原不喜欢推理小说,尤其讨厌扮演诙谐人物的名探故事。片 山不明白,何以他以当警察的职业自豪? “草间女士,你的位子是最前排的最右端。山室老师的椅子不过离你三公尺左 右所在之处!” “是的。” “那么,你把手提包放在哪儿?” “我的手提包其实是个大布袋而已,就摆在椅边。” “摆在地上?那么是在靠近墙壁的位子旁边了。” “是的。” “你的位子离开墙壁一公尺左右。你是说,凶手刺死山室老师后,把凶器丢进 你的皮包,不,大布袋里?” “是的!我什么也不如道的啊!” “你没发觉有人从旁边经过?” “这……我的注意力被画面吸引了!” “命案是发生在片子放映结束之后啊!” “啊,是……可是我没留意到。结束时吵吵闹闹的!” “原来如此。那你几时发现布袋里有刀?” “刚刚在教室里等候,我想拿手帕出来……吓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为什么当时不讲出来?”栗原质问她。草间和子细声吞吞吐吐,答不出来。 栗原微笑。 “我明白你的心情。待会若是想起什么,记得马上毫不隐瞒的说出来。” “是!”妇人松一口气。 “是你用手帕把刀子包好,准备带进厕所去处理的吧!” “是的,我很害怕……” 草间和子回去等候室后,栗原告诉片山:“若有必要,不妨查查那位阿婶。不 过,你的猫很了不起哩!请他当搜查一课的‘警猫’如何?” 躺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把头扭过去,表示“名探如我,才不受聘警方”。这时, 年轻的刑警跑进来。 “身体搜查结束,没有特别发现。” “好吧!辛苦了!”栗原沉思起来。“真难办。凶手应该在里面,可是不知是 谁。总不能扣留这二百多人。好吧,马上通知他们的家人,然后顺序送回去!” “知道。”刑警走了又止步。“对了,还欠一个人,怎么办?” 栗原和片山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拿到的名册写着二百零四人,现在只有二百零三个!” “二百零四个?”栗原接过名册来看。“还欠谁?” “最后一个名字。” 片山附头来看,不禁呼叫。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金崎泽子”! 6 他们相偕进入空荡的礼堂。栗原回去开会,剩下片山、石津、晴美、幸子、相 良和曾根六人,外加福尔摩斯。 “开始实验吧!”片山点算人数。“晴美,当时你坐在那张椅子上吧!相良在 旁边……好,先把灯关掉,请相良先生照刚才那样做一遍。” “知道。啊,放映机开着如何?”相良按掣。 “卷上菲林看看吧!也许有些发现。”晴美提议。 “好哇!我是电影狂呢!”石津极力赞成。 “喂!现在办案哩!”片山苦笑,不过连他也想看。“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三十分钟左右。” “那就放来看吧!石津君,请你坐在被害者的椅子上。” “我?请别真的把我干掉才好……” 染血的椅子已被运走,石津就手拿了一张画有白墨公仔的椅子坐下。 “我坐在最前排靠近被害者的位置。曾根先生,可否请你坐在最后面的边位上? 晴美说她在山室老师的话快要结束时才来。请曾根先生以此为讯号尽快走过来。” “是……” “请相良先生照实际所做的行动,直到灯亮为止,曾根先生试试看能不能走到 我这里又回到原位。” 曾根露出不放心的神色,不过依言就位。竹森幸子问片山:“我该做什么……” “请你用表计算时间。你会算秒吧!从晴美做讯号,到相良去开灯为止需要多 少秒钟的时间,麻烦你计算一下。” “明白了。” 于是,相良开放映机灯掣,再到门边关灯。银幕上出现白色四方框,此外全都 陷入黑暗。终于传来菲林卷盘的转动声,接着出现《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 “哗,好怀念的片子!”石津欢呼起来。“卡洛李德的杰作《第三个男人》哩! 罗拔克拉斯卡的摄影技术登峰造极……” “喂!你只须坐在那里,大可不必解说什么!”片山说。 “这是最后的了。”后面转来相良的声音。银幕上出现一个胎儿形状的物体在 星空里漂浮。片山扭扭头: “这个胎儿长大了,是不是变成超人?” “片山兄!”石津责备他。“这是科幻片的经典之作,史丹利寇比力克导演的 《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哟!” “山室老师的话到此为止!”晴美扬声说道。 银幕马上变白,菲林的卷盘在空转,发出吱吱声。相良关了掣,全室陷入黑暗。 过了一会又亮着灯。 “真有趣!总结看最后一幕也是过瘾。”石津轻松的伸个懒腰。片山望望幸子, 幸子说: “二十一秒!” 曾根这才慢条斯理的跑过来。片山哑然。晴美吃吃偷笑。永远慢半拍的曾根, 实在不能勉强他胜任这个角色。无可奈何之下,由相良取代,再做一次实验,证明 二十一秒无法到回原位。 “无论如何黑暗,要从内侧跑出来是不可能的。一是别人必然发觉,即使到达 山室所在之处,却不能到回自己的座位。”片山说。“也就是说,唯一能够刺杀山 室的是最前排外侧的人。熄灯同时起立,走两三步上前从背部一刺,立刻走回位。” “那就可以缩小范围找出嫌犯了。”晴美说。“不过也真冒险,若要杀人,选 择其他地方会比较安全吧!” “我想是这样的。”相良插嘴道。“凶手一定是预期发现尸体时,趁着室内乱 成一团无法收拾时逃之夭夭,没料到你能冷静行动阻止骚乱发生!” 晴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不管怎样,先去调查附近就座的客人身份,哪个是跟山室有关系的就是凶手 啦!”片山说。 “可是,最后加在名册上的名字,是在哪儿填上去的呢?”幸子露出讶异的表 情。“当我询问客人的地址和电话时,确实只有二百零三人的呀。” “其后是谁拿著名册?” “这个……我只记得曾经几度摆在教室的桌子和受理柜台上,过后递给那位警 察大人物时,没有重看。” “大人物? 你是指栗原警长吧!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片山不以为意地说。 “咱们可以撤退了!你们应该通知M地产公司暂时封锁这里不用了吧!” 竹森幸子叹一口气。“发生这种事,大概从此不租给我们用了。相良先生,以 后的特别讲座会场要改到……” “不必灰心。 明天我会跟M地产商量,请他们继续让我们使用。”相良的话很 有说服力。 “那就拜话你啦。”幸子微笑。 “对了!”片山想起来。“相良先生,那卷菲林……” “啊,这个好像是山室老师亲手制作的,不能摆在这里。我会卷好送回老师家 去。这个是否成为证据物品?” “不,没有那个必要。那就麻烦你了。” “交给我办吧!我要收拾一下放映机,大家请先回吧!” 留下相良后,五人一猫回到楼上。 “哥哥!”晴美低声叫片山。“我会带福尔摩斯回去,你请所长吃顿饭吧!” “什么?可是,又没问过人家有没有空……” “现在问不就行啦?” 片山还是迟疑不决时,幸子已经走过来。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如果……如果方便,我想请你一起上餐厅吃个晚饭。” “正好!”晴美抢着回答。“我哥哥正想开口邀请所长吃饭。我告诉他所长很 忙。” “你也一块儿吃吧,怎样?” “我要带福尔摩斯回家弄东西吃哩!这个家伙很挑吃的,而且家里还有另外一 只猫!” “这猫真是聪明伶俐!”幸子蹲身用指背摩挲福尔摩斯的鼻尖。福尔摩斯闭上 眼睛,好像很惬意。 “来,我们走吧!”晴美叫了福尔摩斯,走向电梯。 “片山兄!我也走啦!”石津伸懒腰。 “唔。明天给我电话!” “知道!”石津欲行又止。“我……能不能送令妹一程?” “好哇!不过,福尔摩斯也在一起哦!” 石津的脸白了一阵。“没关系!我叫它坐后座!” 留下片山和幸子,曾根也一同乘电梯离开。安静的大堂突然显得空荡荡,片山 顿时觉得悸动感遍生…… “刚才真是失礼了。”石津一面开车一面说道。 “算啦!”晴美笑着说:“你真有趣!当刑警多久了?” “两年多。一有凶杀案就热血沸腾,比起捉捉扒手啦小偷什么的紧张刺激多啦。” “唯恐天下不乱!办案紧张刺激吗?” “真的!我还没捉过杀人犯呢!很想捉捉凶恶犯!”表示遗憾的样子。 晴美觉得他很孩子气,以为办命案是玩捉迷藏。这种视死如归的人就跟哥哥怕 死一样令人操心。 “我的父亲也是警官。”晴美说。“搜查一课的干探!” “真的?那么现在……” “死了!一时不留神,被人刺死了!”石津听了沉默不语。“那时我才十三岁。 母亲在更早以前去世,以后就剩下哥哥和我相依为命!” “那么真是……真是不容易!” “我希望哥哥早日辞掉刑警的工作。我不喜欢刑警!” “是吗?”石津的语气沉下来。“那真遗憾!” “为什么遗憾?” “你说不喜欢刑警呀!是否不愿意跟刑警做朋友?” 晴美睁大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啊!真的,我送你回家,本来打算提出约会!” “你……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不!绝对不是!”石津回复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不起,我不想给你留下坏 印象,忘了我所说过的吧!” “女孩子哪会对提出约会者留下坏印象?当然答不答应是另外一回事!” “听你这么说,心里好过些。”石津舒一口气。“啊,是不是住在这附近?” “再过去一点。不过,我倒不介意跟你做朋友!” 石津突然踩刹车掣,晴美差点跌倒。 “你是说,愿意跟我做朋友?” “是呀,我是这么说。” 石津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欢呼一声,然后踩油门发动车子,速度愈来愈快。 “喂,小心!”晴美脸都白了。“小心开车啊!” “今天真是太美妙了!”石津说到一半才发觉。“糟糕!超速啦!”后面的交 通警车鸣笛直追上来。 “今天辛苦啦,很疲倦吧!”幸子放下酒杯。 “不,不会……”第二次约会,片山稍为自然一点。“跟我这种人吃饭,你一 定觉得很无聊吧!” “一点也不。说真的,我也跟过好些人来往,像你这样能够使我消除倦意的倒 是第一个!” “好像按摩器吧!” 二人扬声笑起来。片山觉得,今天是生平最值得记念的日子。自己说的笑话, 对方居然笑了。这是空前绝后、前所未有的大事。 顶楼餐厅,五十楼下面的夜景美不胜收。他们的餐位在窗边。幸子的侧脸在烛 光里摇晃。片山突然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这样的脸——在哪儿?想不起来。 “我……我喜欢你。”幸子脱口而出。片山浑身一震。一定是听错了。她是想 说“我讨厌你”吧……可是,“喜欢”和“讨厌”会听错吗?只有植字才会有错误 …… 幸子正面望着片山。“你生气了?” “不……可是,我一点也不好玩……” “你不掩饰自己,正是我喜欢的地方。”有这种事?“不过,请别担心。”幸 子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年纪比你大,不会向你求婚的!” “呃……”片山有点坐立不安,背部痒酥酥的。 “片山先生!若是方便,今晚可否不回家?我家就在这附近。” “呃……” “我想你留在我家过夜……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呃!不!不是的!” 片山无法跟上感觉。确实,幸子充满魅力,难以抗拒,可是他不习惯去别人的 家,尤其是女人的房间。况且,今天只是第二次约会,就到女方家里过夜,未免太 轻浮了! “我想……”正想拒绝时,餐厅的广播响起。 “片山先生的电话,请到缴纳处来。” “谁呢?失陪一下。” 片山走到缴纳处接电话。一拿起话筒,对面就传来晴美焦急的声音。 “哥哥!我一回家就接到一个电话……” 片山回到座位上时,幸子担心地问: “谁的电话?” “晴美的。发生大事了,我必须马上去。” “又有工作?” “是的。”片山有点难以启口。“你们中心教烹饪的大町老师,在自己寓所里 被人谋杀了!” ---------- 炽天使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