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眼瞳的光辉 “变了……”寺尺喃喃自语。 只是低语,也不晓得成不成声,环境实在大吵了。 咖啡室里,播放着声量大得几乎令人不能谈话的音乐。客人们也不甘示弱地大 声说话,更加吵闹了。 从前——两三年前,这是一间安静舒适的店,因此特意挑了这里。 这么一来,根本不能谈悄悄话了。 看来还是找别的地方再聊的好…… 蓦地看看店门口时,恰好丽沙走了进来。寺尺扬手示意,她马上发现了,笑盈 盈地挥挥手。 她过来坐下后说:“抱歉。等了很久?” 这个女人——就是永吉床上的女人。 “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寺尺说。 “我想说——你也是。” “已经六十五了。变啦。”寺尺笑说。“是不是很吵?出去好不好?” “哦,为何要出去?充满朝气,不是更好吗?” 朝气?对年轻人来说,那种才叫朝气呀。 “我要可可。”丽沙叫了饮品。“接到你的电话,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五 年啦。” “是的——你成熟了。” “当然啦。”丽沙有点难为情地说。她垂下眼帘:“以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不是你的错。一直跟着我这种男人,委屈你才真。” “可是……跟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我最幸福。” “那真荣幸。” “讽刺?” “说讽刺的话,我年纪似乎太大了些。”寺尺笑了。“见到你,很开心!” “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你一点也没变。” “是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那个男人那里吗?” “我和工作委托人聊天,听见你的名字,因此联络看看。” “永吉……是不是逃狱那个?” “对。” “那叫滨谷的,时常叫我去陪这些人,我也看在钱的份上去了。” “永吉怎样?” “嗯。好像不是坏人。”丽沙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工作上有点关连。”寺尺喝一口水。“探听到什么没有?” 丽沙把永吉撤离目前所在地点的事说了出来,寺尺的表情暗淡下来。 “是吗?那真可惜,我很想见见他的。” “我不晓得他去了哪儿。” “应该是的。你听见他和滨谷的对话?” “一点点,我装睡嘛。他们说什么杀手之类的,不是说你吧!” “怎会呢?”寺尺装蒜。“其他还有什么?” “什么把女孩怎样怎样的……把第二个弄到手之类,我不太懂!” “哦。不,没关系。花费了你的时间,抱歉。” “那个永吉……”丽沙慢慢吸着端来的可可,说:“他准备死。” “你这样觉得?” “我知道的,就像去接一件危险工作时的你一样。” “原来如此。” “他好像很喜欢我,另外打赏我哪。” “那是看上你了。” “我一定是容易被年纪大的人喜欢的类型。”丽沙促狭地笑。“不过——” “什么?” “说不定可见到永吉。” “真的?” “嗯。他说他还想再见我一次。” “他这样表示了?” “不,但我有那种感觉。”丽沙说。“睡在一起的话,那种事可以猜得到。” “原来如此。” “急不急?” “不急,但我很忙。” 丽沙笑了。“好麻烦的说法。” “谢谢。假如永吉跟你有联络——” “我通知你。” “对不起,你可以打电话到这里,如果我不在的话,有个叫大食的年轻人可以 替我传话。” “好吧。”丽沙把便条收进手袋。“我以为你退休了。” “会的,解决这件事之后。”寺尺站起来。“只有一杯可可请你,对下起。” “没关系。” 寺尺轻轻捏一下丽沙的肩,然后走出咖啡室。 丽沙一直目送他带着沉重的步伐远去。 守口悄悄从外面按一下白袍的口袋,传来沙啦一声纸摩擦的声音。 已经确定好几遍了。 慎重又慎重的做法。这也是性格使然。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刑警在打哈欠。他想说声“辛苦了”。 可是终究毫无作用。 刑警瞄了守口一眼。当然,他认得守口的脸,所以什也没说。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 “哦——失礼。” 守口慌忙移开视线。 珠美正在换睡衣,上半身是赤裸的。当然,还没发育到成熟女人的身型。 “嘿!医生!你知道才进来的。”珠美瞪眼。 “不。偶然的。”守口笑着说。 “可疑,一次一百元。” “珠美。”夕里子责备妹妹。“恢复精神是好,嘴巴却变坏了。” “没关系。不过,了不起的恢复力。”守口说。“想不想吐?” “没有,但有胃口吃东西。”珠美说。“哎,医生。” “什么?” “还要喝那种药吗?好难喝哟,那个。” “还有两三天吧。” “不要。”珠美叹息。“不如让我吃鳗鱼饭更有效。” “别老是埋怨多多。”夕里子苦笑。“我去装一壶开水。” “好好好。那段期间,我和医生演出亲热镜头。” 夕里子不理她。径自走出病房。 小几上,摆着果汁杯,剩下半杯左右。 守口伸手进白袍的口袋。 他的指头碰到药包。 “另外一个姐姐呢?”守口问。 “她去交电费之类的,在刑警先生的陪同下,回公寓去了。” “哦。不是可以从户口转帐吗?” “我绝对不让她那样做,因我不信任银行。”珠美坚决地说。 “原来如此。” 跟这女孩谈话时,总忍不住笑出来,守口想。他平时很少跟病人亲热地聊。不, 他逃避着。 对于珠美这小女孩,即使逃避也好,对方却有主动跳过来接近的感觉。 “可不是吗?”珠美说。“银行的人也是人,不是也有因疲倦而搞错的时候么?” “说的也是。” “那是自己家中的事,若是自己搞错就没法子了——不过,绫子姐姐不要紧吧。” 珠美不安起来。“那个人呀,多写一位数字的事随时做得出来的。” 守口站在珠美和桌子之间,果汁杯藏在守口背后。 “很好的姐姐。” “嗯。虽然缺点很多,不过,每个人都有缺点嘛。” 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可笑。 守口在口袋中,开始悄悄打开药包。 “不过——”珠美继续坐在床上说话。“银行的人搞错倒没啥大不了,医生搞 错就麻烦了,因为关乎人命呀。” 守口心跳了一下。 “是的。” “我想,医生真是——好厉害的工作。我绝对无法判断,或左或右,万一决定 那个人的生死的话……” 守口望望窗口方向,说: “今天好像暖和了些。” “我想去滑雪哪……”珠美望着窗外,嘟起嘴巴。 守口移步走向窗户。当他改变方向时,药粉嗖地掉入果汁中。 “晴空吗?天气晴朗时,心情特别好。” “医生也会这样?” 守口转过身来。 “难道我就特别奇怪不成?” “有一点。因为医生总给人吸血鬼般怕光的感觉。” 守口笑一笑,说:“我擅长熬夜倒是事实。”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今田公子。 “午安——哦,医生也来了?”今田公子稍微垂下眼帘。“怎样?热度多少?” “平热。几乎对不起体温计了。” 珠美把体温计递给今田公子,今田公子读了度数,记录下来。 “午饭吃过了?” “食不知其味……” “那个没法子,尤其是你的情形。”今田公子笑了。 “总比用砒霜调味的好。”珠美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待会再来。” 今田公子走出病房。 守口看看果汁杯,已经完全溶解了吧。 我也该走了,她喝下去时,不在身边比较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珠美点点头。 “什么事?” “刚才的护士小姐叫做今田小姐吧——” “嗯。她怎么啦?” “别装蒜了。”珠美用冷嘲的眼光看着守口。“她明明是你的情人。” “嘎?”守口打从心底吃惊。 “说中了吧。从她刚才的样子,我就恍然大悟啦。” “你很会使人吃惊呀。”守口说。 “今早我就觉得她的样子有古怪。” “今早?” “嗯。总觉得她跟昨天不一样似的。有种发出锐光、幸福外溢的感觉。” “是吗?” “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和医生是情侣呀。” 守口哑然。珠美再问:“我猜对了,是不?” “嗯哼。”事到如今,否认也没用。“可是——我不觉得她有改变。” “男人都是钝胎!这样下去,你会被人抛弃哦。” “是吗?”守口暧昧地笑。 “会结婚吗?” “哦?——还没考虑到那个地步。” “但她是很好的人哦。” “是吗?——的确是的。”守口在冒汗。“那我迟些再来。” “逃跑吗?” “别这样欺负我吧。”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恰好夕里子走回来。 “舍妹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 “不,没有的事。”他摇摇头。“再见。” 守口快步离开。 何谓幸福?那些算什么。 神的国。神的国。 那才是最重要的。今田公子又怎样?在神的国面前,每个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 存在。 守口停下来。 今田公子注视自己时那种眼瞳的光辉,终于察觉到了。 一名毫无关系的女孩,只是看一眼就识穿的事,当局者竟没发现。 那算什么?神的国是…… 可是,守口可以感觉到以前不知道的什么憋在心头。那是今田公子倾慕的眼神, 以及那名十五岁少女的纯真笑脸。 那些感觉比死后进入神国更有力地侵入守口的心头…… “对不起。”声音喊。 “嘎?”守口回过头去。 一名瘸着腿走路的青年向他走过来。 “对不起……我扭伤了腿,应该去哪儿?” “呃——那么到这边来。可以走吗?” “勉强可以……哦!” 守口扶住走路踉跄的青年。 “捉住我——好像很严重。到那里边——” 拐过走廊,走向X光室,人影全无。 突然,那青年猛烈地敲守口的后脑,守口晕倒在地。 小野井迅速环视周围。 没问题,没人看见。 小野井把那名医生拖进就近的门内。 “这里应该可以了。” 好像是收藏备用品的场所。 小野井脱下医生的白袍,喃喃地说:“暂时借用一下,医生。” 穿上白抱,换上拖鞋——变成即席的医生。 敲得相当用力,暂时不会苏醒吧。 小野井出到走廊上。 口袋里有短枪。虽然提不起劲,但没法子。 用毒失败了一次,不能再使用在相同对象身上,对方会留心的。 那个女侍应也必须消灭掉。得悉这间医院的食品都检查过,只好放弃用毒。 其实不想一下子杀掉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看不到对方痛苦的挣扎……不过,无可奈何啦。 为了钱,只好作出这个决论。 他有自信可以逃掉。因为是医院,病人很多,警察也无法太敏捷地行动。 “走吧。” 速战速决的好。在对方觉得可疑之前干掉。 有自信就没问题——这是小野井的方法论。 “午安。” 擦肩而过的护土微笑着打招呼。 小野井也微笑着回礼说“嗨”。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