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德森在客厅里打电话,沃特跟着姐姐走进厨房。“别乱说话。”他低声说, “向我发誓你不会胡说八道。”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了。她的目光忧郁。 回到客厅,安德森的电话也打完了。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整理文件,海伦给他 们端来咖啡,然后远远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捧起《圣经》。 很快,他们就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两个男人默默坐着,喝着咖啡,无话可说。 安德森无聊地抬头看了看海伦,又看了看手表。 这样的沉默令人无法忍受。沃特没话找话:“律师正在路上,是吗?” “再过几分钟就到了。” “但愿如此,”沃特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很着急吗,安德森先生?”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那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呃……等你的朋友。”沃特狡猾地看了看 安德森。他可不是傻瓜,天知道他们正在等的人是不是律师。 安德森再次看表。抬起头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笔直地坐 在靠背椅上,一动不动,捧着那本《圣经》。 沃特说:“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没有汽车呢?” “有过一辆,坏了。” “干吗不把它卖掉?” “我懒得操那份心。” 沃特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安德森先生,你刚才说你拥有那块土地有多久了?” “我从没说过,”年轻人纠正他,语气有些不快,“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大约一年。” “再来点儿咖啡?”沃特站起身。 “不必了,谢谢。” 沃特叹了口气,这时候他多么希望姐姐能走过来,像个女主人一样跟安德森聊 聊天,打破屋子里沉闷的气氛。可她依然在那儿坐着。沃特冲姐姐的方向微微摆了 摆头,暗示安德森看看他姐姐,低声说:“我姐姐对《圣经》非常痴迷。” “是吗?”安德森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没有往女人那边看,甚至没有仔细听沃 特在说什么。他盯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有节奏地握紧又松开。 年轻人的左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沃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只手,呼吸也随着那只 手的节奏,一松一紧。他咽了口唾沫。“我觉得,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对吗?” 他停顿片刻,但安德森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继续说,“我是一个商人。我努力工 作,诚实经商。”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他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作为一个 商人,我认为,如果你把那块土地留在手里,半年或一年后再出手,你一定能赚一 大笔,对吗?那块地可比一辆二手车值钱多了。” “我们已经成交了。”安德森冷冷地说。 “是的,是的,我们已经成交了。我并不想冒犯你,安德森先生。我只是觉得 好奇,这不合常理。换作是你,恐怕你也会有这样的疑问。” “什么?” “那块地有什么问题?” 安德森站起身。 “不不不,”沃特赶紧护住那些文件,“我们已经成交了,我不打算反悔,我 只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沃特知道自己应该闭嘴,可他仍然滔滔不绝。“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人会白 给你好处,没有人心甘情愿吃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 笑着。 门铃响了。 “海伦,开一下门好吗?”沃特喊道。 她站起身向门厅走去。马上,沃特听到一个很有礼貌的男声:“您好,夫人, 是安德森先生约我来的。” 他没听到海伦说了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说。“啊,请进。”沃特站起身喊道, “我们在这儿。” 律师——也许不是律师,他忍不住这样想,但无论如何,这个人的到来让沃特 如释重负。他低头看着年轻人,轻声说:“也许,他知道尸体埋在哪儿?”说罢还 冲他眨了眨眼。 安德森目光一闪,冷冷地盯着沃特看了几秒钟。沃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过 安德森没再答理他,而是起身招呼律师。那位律师比安德森年龄稍大,衣着得体, 谦和有礼。整个过程只花了几分钟——无非是签几个名字而已。然后,沃特拿出了 车钥匙。 安德森一把夺过钥匙,快步向门厅走去。沃特连忙跟在他的身后。现在他十分 确信,这个男人要逃跑。但是,他为什么要逃跑呢?也许自己猜对了,那块地下面 真的埋了一具尸体? 路过海伦的时候,安德森停下脚步,轻声说:“见到你很高兴。” 海伦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可是什么都没说。 “海伦,”沃特不高兴地说,“你应该跟这位先生说再见。” “上帝保佑你,先生。”她说。 这古怪的回答让安德森愣了一下。这时候,律师提着公文包走过来。“再见,” 他礼貌地对海伦说,然后又转向沃特,“再见。也许我们还会见面。希望你喜欢那 块地。” 沃特脱口而出:“我会的。那块地值好几万呢,我现在是它的主人了。我不后 悔,但是,请告诉我,你们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律师语气严肃:“这是合法交易,我们没有玩花样。” “你们一定玩了花样!”沃特喊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安德森嗓音沙哑。 律师碰了碰安德森的手臂。“你不必告诉他。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等等,”沃特拦住他们,由于过度兴奋,他显得笨手笨脚,“你们露馅儿了。” “露馅儿?”安德森停下脚步,面向沃特,“我为我的未婚妻买下那块地,本 打算盖一栋房子。可现在,我的未婚妻不在了,她死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沃特头晕目眩,差点儿摔倒,“抱歉,我不该过问你 的私事。现在没事了,”他不停地点着头,好像对刚才的解释很满意,“没事了, 这很好,很好。” “很好?”安德森怒气冲冲地瞪着沃特,“你说这很好?” 沃特汗流浃背。他回过头看看他的姐姐,像是要寻求帮助。海伦轻轻抚摸着《 圣经》的封皮,抬起头,嘴唇毫无血色,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那神情简直要把 沃特逼疯了。 “上个星期二,她开着我的车,”安德森继续说,“有个混蛋把她挤下了公路。 现在,用不着盖房子了,我再也不想看见那块地了。所以,我打算把它卖掉,随便 什么价钱,然后离开这里。这个解释够清楚了吗?”安德森逼视着沃特。 沃特现在不仅是冒汗了,他浑身都在发抖。“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 抱歉,我为你的未婚妻感到难过。再见……呃,我的意思是……上帝保佑你。”沃 特语无伦次地说着,接着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们走吧。”律师轻声对安德森说。 可安德森没动地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沃特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他摊开双手,他的手心 全是汗水,“为什么一定要有事呢?一切正常,真的,一切正常。” 安德森转向海伦。“怎么回事?” 海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依然双唇紧闭。 沃特终于崩溃了。“你疯了,海伦,”他冲着姐姐尖叫,继而嗓音呜咽地对两 个男人说,“你们知道吗?她疯了。别信她的话!”然后他又转向一言未发的姐姐, “闭嘴!” 这回,律师和安德森都不想走了。律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想你最好说 实话,那辆车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