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仅仅几个小时前,在光天化日下,我见过的那些铁栅栏和巨大的花园,又一次 出现在眼前。一名保安打开了大门。 在花园的背后,就是杜弗尔的宅邸。 那个老头身穿一件华丽的紫色袍服接待我。当他坐下后,我可以看到他那瘦骨 嶙峋的腿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绒毛。我不禁揣测起在他的袍服底下、衬裤里面,他 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 “我刚要准备睡觉了。”他说,“我给你拿一杯饮料,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我长话短说吧。我想问问你:作为一个政治家,你是否遭受 过任何人的诋毁?” “诋毁?”他微笑道,“现在我明白你的困惑所在了。我曾经应付了比受到诋 毁更加糟糕的事情。” “更加糟糕?”我重复道,有些迷惑不解。 “我一直被指控有五个方面的行政欺诈罪名,你对此该如何说?” “是的。不过我知道,你在每一个案子里都被宣告无罪。” 老头儿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可曾见过一个政治家没有被宣布免去罪名的情况吗?” 我不得不哑然失笑。 “就我所关心的而言。”杜弗尔继续说,“要让人民相信,宣告我的清白无辜, 比起判我入狱要更加具有侮辱性。没有卷入某种腐败的人是白痴。在政治上,凡是 过去的事情,一切事情要彻底淡忘。只有一件事,你还没有恢复过来……” “你指的是从表现愚蠢中恢复过来?” “不对,那算不上一个问题。你哪怕表现得如同一个傻子,都将会被忘却。腐 败,行贿受贿和贪污,都被视为我们社会里的微小变化。有时候它们甚至显得讨人 喜爱。不,你必须小心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保护你的私生活。你从国库里掠夺了多 少钱财,那都是无所谓的。你必须保持不可触动的,倒是你作为值得尊敬的一家之 长的名声。人们只会坚持说:在你的私生活里无懈可击。可得记住:总统职位的候 选人,是个当然的赢家。虽然他是诚实和美德的楷模,但是有人偷偷拍摄下他与一 个美貌女子在一起的照片——而她并非他的夫人——这样,他的仕途就此告终了。” “照片”那个词犹如一记重拳打在我身上。 “现在,你可以确信那种说法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的对手将会努力揭露 在你职业生涯中的阴暗面。” 烦恼人的信封以及我与弗拉维亚之间的暧昧关系,顿时充满了我的脑海。 “而且,假如他们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他们就会编造一些。新闻记者将会写几 篇恶意中伤的文章,人们一般不会在意。噢,你要跟我谈些事,对不对?” 他努力忍住了一个呵欠,看起来他很疲倦。 “保持冷静吧,艾格里。关于你从政的事情,随他们去说好了。只要无人刺探 到你的私生活、深入你的家庭秘密,你就能逃过一切劫难,幸存下来。” 他那慈父般的声调使我感到不安。虽然我在政界毫无经验是铁定的事实,但是 我也并非是单纯的人。我决定不向他泄露我这次来访的真正原因。 他开口道:“我给你叫一辆车来。”并且指了指那部电话机。我便明白了两件 事:他已经意识到我是乘出租车来这里的,而且这场谈话到此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净做些怪梦,伊内斯的幻象出现在不可能的地方。来自远方的人 们络绎走上前来,说着他们从来不可能说出的事情。那场意外事故——随同那辆小 汽车撞毁在电线杆脚下的镜头,那个葬礼上花环的芳香味,殡仪馆的全体员工…… 伊内斯虽然在谈笑风生,但她的身上充满了残花败柳的臭气——一种我至今仍然闻 得到的臭气,而且那还不是直到这个时刻我所回忆起来的那种。 我刚醒来,就去寻找第一只有盖销邮票的信封:它也是从蒙罗埃大街邮政支局 寄出的。我忍不住琢磨起究竟是哪个在维尔拉·乌尔奎萨地区的敌人干的事。 接下来的三天,保持着平静中混杂着焦虑的气氛。一方面,我对于没有收到第 三只信封而感到宽慰——很明显,它该是最后一封了。另一方面,我无法不期待着 它的送达。 从客观上而言,需要我做些工作。每当我独自一人时,我要花费时间弄清敌手 的身份。既然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有十五年之久——从1982年至1997年,他有可能 是来自相隔久远年代的某人,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提升。某个属于多 年以前的人,某个并非为了我才生存下来的人,或者说至少在过去的十年中,我在 那些熟面孔中没有注意到的某个人。 在星期二,我收到了(这次是在家里)第三只信封。它同样来自维尔拉·乌尔 奎萨邮局。在第一张照片上,伊内斯是二十三岁;在第二张照片上,是三十八岁; 而在这张照片上,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它肯定是在1977年左右拍摄的:她身穿牛 仔裤和一件运动衫,我站在她的旁边,体格精瘦,身穿一件短袖衬衫。这是在晴朗 的大白天,艳阳高照,照片的背景里可见巴勒莫(译注:意大利的一个港口城市) 天文馆那带有圆穹形屋顶建筑的剪影。那个时候,我们俩的关系刚开始建立。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私密照片的十五年相隔期,现在又延展到了往昔的二十 年。在二十年内,某人竟然一直在拍摄我和伊内斯的照片。而且我这么一个素来警 觉敏锐的家伙,居然毫无知觉。 艾格里先生: 现在是揭露你所犯的谋杀罪行以及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用不了一个星 期,世人将会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三封短信中的第三封) 我望着伊内斯的三张照片。她曾经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人。究竟是谁,究竟出 于什么理由,指控我是谋杀犯?我思索着杜弗尔对待政治家私生活的那些评论。我 力图找出其关键,以及在这些碎片之外的、可以说得通的概念。我一遍又一遍地阅 读信中的句子,我尝试着将那些词语在周围排列组合,寻找隐藏着的暗号——某些 可以引领破解谜团的线索。然而,一切努力均毫无希望。 在星期五那天早晨,我怀着恐惧、警觉地从梦中惊醒。我已经意识到破解谜团 的关键不在那几封短信里,而是在照片中。我把三张照片摆在书桌上,又一次审视 它们,眼下我心里没有恐惧感,是在台灯下观看照片。伊内斯,那么年轻;伊内斯, 面带一点超然的微笑,对我而言它似乎像通往深邃神秘的一道大门。这张照片拍摄 于1982年:当时伊内斯在里约热内卢(译注:巴西的首都)的海滩前面。大脑的运 转有点稀奇古怪——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回忆起那次蜜月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正当我们在那个城市的一家画廊里购物的时候,与我中学时代的一个老同学—— 乔治·马克西米利亚诺·佩雷兹·米加利不期而遇。 尽管我对他素无好感(实际上,我发现他毫无动人之处),但是命运在几个场 合将我们带到了一起。我们俩在同一所大学的社会经济系一起开始学习(我光荣地 毕业,他却在入学不久便退了学)。正是在该系一些学生组织的一次舞会上,我邂 逅了伊内斯·道兰德。 可得感谢她——因为我和佩雷兹·米加利都得到了“道兰德与格兰提内蒂股份 公司”所提供的工作。 接着便开始了我和伊内斯的罗曼史,我的事业在迅速发展,我对于工作比其他 人更为勤奋的决断力、我拓展利益联盟的天才以及我那值得羡慕的办事效率,都显 示出来。从某种角度而言,佩雷兹·米加利已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在该公司里得 到高升,到头来他却显得疏远和孤立,而且最后我把他遗忘了。当我创办了自己的 公司、离开“道兰德与格兰提内蒂股份公司”的时候,我获悉他仍然在那里工作— —因为他自知能力有限,其实当时他也干得挺不错。 从那以后,佩雷兹·米加利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知道,也不会去关心。不过, 至今我完全清楚地记得他在里约热内卢那家画廊的情景,而且我可以肯定他形单影 只——是在里约热内卢唯一认识我们的人——他有可能在1982年拍摄了那张照片。 我打开电脑,上了互联网。 我选择了网上电话簿,键入“佩雷兹·米加利”的名字,随后加入“全国范围” 的关键词,再敲击回车键。以下就是我搜索到的信息:佩雷兹·米加利·乔治·M , 布宜诺斯艾利斯,1431(邮区),阿瓦洛斯大街15号,电话号码:(011 )4522-7. “啊哈!”我惊呼道,“邮政编码1431. 它正好与位于维尔拉·乌尔奎萨地区蒙罗 埃大街的31支局匹配。” 接着我点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份街道电子地图,键入“阿瓦洛斯大街15号” 几个关键词,再摁下回车键,随即看见了佩雷兹·米加利的住房坐落处。 在一个叫“帕凯·恰兹”的城市行政区的中心,有一条名叫“波林”的大街, 它的走向呈圆环形。在三个形成直径的地方,有三条马路与其相交会——甘达拉大 街、维多利亚大街和阿瓦洛斯大街——最后的这条街呈六十度角,与波林大街交会, 直插区域中心。在一个蜘蛛网状的精确设计里,就在这个蜘蛛网的正中央,是佩雷 兹·米加利——那个给我寄恐吓信的人的巢穴。 我立即打电话给我的办公室,告诉弗拉维亚说:我大约在正午时分稍微晚点的 时候回来。 我沐浴、刮脸后,穿上西装、系上领带,将那支“伯萨”手枪塞进我的挎肩枪 套内,随后穿好大衣,并且从大楼的停车库里把汽车开出来。我沿途经过里伯塔多 大街、拉·帕姆帕大街、霍塞·赫南德兹大街、阿文尼达·德·洛斯·因卡斯大街 ……在4700号大楼里,我将汽车停放好。在下车前,我抽出枪套里的那支手枪,将 它塞进大衣右边的口袋内,然后戴上了皮手套。 旋即我找到了阿瓦洛斯大街,信步朝着罗网中心走去。 在杂草和黑漆漆的树木后面,矗立着阴暗的、佩雷兹·米加利的巢穴。大门敞 开着,而且没有安装门铃。我便直接进入了花园。一条铺着石子的小路从人行道岔 向那座房子的前门。在房屋的外墙上,由于潮湿和疏于管理,形成了稀奇古怪的各 种形状;那些木梁、木桁条上斑斑驳驳,带有一些小洞,几乎都是微小昆虫的寄生 之地。 我按响了房屋的门铃。 我等待了几分钟,接着带着不耐烦的情绪,再次摁着电钮不松手,清清楚楚地 听见铃声是如何在房子里面震响。 最后,有一个幽灵般的人影迟疑不决地跑来开门了——那是一个衰老的男人, 散发出死亡的气息,看上去几乎是皮包骨头。他下面穿了一条灰色睡裤,上身是一 件汗衫。他的呼吸艰难,喘着粗气,仿佛告别人世的时刻已经临近。 他正是佩雷兹·米加利。 “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我跨进房门,佩雷兹在我身后逗留了一会儿,关上了门。我直端端地走进一间 宽大的、杂乱无章的起居室。 这所房屋——它简直没有吸引人之处——实际上已经处于损毁状态,那些房间 里似乎塞满了船舶残骸上余留的东西。佩雷兹·米加利就住在废物垃圾的当中。发 霉的怪味和某种东西腐烂的臭气(是泼洒出来的食物发了霉?还是死耗子的尸体腐 臭?)使我几欲呕吐,可是并不能减少我兴师问罪的决心。 我足下的地板在嘎吱嘎吱响着。佩雷兹·米加利面如死灰,弓腰驼背,蹒跚前 行,带领我来到他的卧室,他随后躺在他的床上。床头柜上的那盏台灯微弱的亮光, 似乎加强了眼前衰败腐朽景象的压抑感。他气喘吁吁,足有好几分钟,直到缓过气 来。他双眼望着天花板,仿佛在那里可以发现隐藏的真相一般。即便他一副可怜兮 兮的模样,但是我却没有丝毫怜悯他的感觉。 在我大衣右边的口袋里,可以感觉到那支“伯萨”雷霆手枪。我脱下了那双手 套,将它们放进左边的口袋。 我对他说道:“你就是邮寄那几只信封的人。” “你看这件事有可能是别人干的么?” 他尽最大的努力,慢慢地往上坐起来,直到他能够斜身靠在床头的木板上。他 的汗衫污秽不堪,黏在身体上,勾勒出他的肋骨。他的头发油腻腻的、已经花白, 未经修面的脸上胡子拉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患有肺癌,而且我不能戒烟。我几乎没有力气离 开这所房子。但最近我发现,我有必要去蒙罗埃大街的那家邮局……” 他对于自己的开玩笑口吻颇为得意,但是他的笑声被一阵干咳打断了。 “我甚至无法出外购买食物。就算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无所谓了。你能给我一 支香烟吗?” 我便递给他一支。他从枕头边的一只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 我也抽出另一支烟,用我的袖珍打火机将它点燃。 看样子他十分从容不迫。 “自从我耗尽钱财以来,已经有多日了。你才不知道呢,没有烟抽的日子该有 多么糟糕……有好多东西是与你擦肩而过的。” 那股持续不断、难以抗拒的恶臭,比佩雷兹本人还要使我烦恼。我便开口道: “快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钱?我不喜欢对此讨价还价,也不愿浪费时间。 如果你要钱的话,我会给你的。我只想结束这种……” 他以一阵剧烈的咳嗽回答了我。那种干咳的噪音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我不要钱。钱财对于我历来并不重要,我跟你不一样。另外,你来得也太晚 了点。”他说,“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那就是我为什么决定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 前,你应当对谋杀伊内斯偿还……” 我感到五内俱焚,怒火中烧: “你这个杂种,你明明知道那发生的一切纯属一场意外事故。我失去了爱妻, 而且不得不设法单独抚养一个女儿。” “不要企图玩弄我的同情心。我不会信赖一个悲伤的丈夫对有关夺去他钟爱的 妻子生命的信誓旦旦。是你谋害了她——你把汽车上的刹车弄坏了,你以为我不知 道吗?你送给你妻子的那辆轿车是市场上最安全的,我查阅了它的典型统计量。我 是擅长于数字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他指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几份报纸。 “你要不要读一读这些?再说下去吧。在巴西,没有出现过机械问题。在墨西 哥、在智利、在美国或者法国,都没有问题。而在阿根廷,有一辆汽车,而且只有 一辆,却出了问题。啊,多么巧合!” “听我说,你这个白痴!权威部门最终找出了解释。” “是的,要买通某人作证非常容易。就在几分钟前,你不是企图买通我吗?用 一点钱财做交换,某些专家就有本事证明你的妻子仍然活在人世。” 他开始喘气,努力将痰液咳出来,噪音增加了我想宰了他的欲望。 在使他身体摇晃的一阵喘息侵袭之后,他又说道:“那还不是重要的。我已经 做完了必须做的事。” “那你做了些什么呀?” “我寄了一封信给警方凶杀科,内有所有的信息、汽车的典型统计资料和与你 相关的一切。那些家伙会发现可相信的故事,并且对它追根寻源,独具慧眼地破案, 他们从而获得名声,得到提拔——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他摇了摇头,仿佛要直面不可理喻的某种事物似的。 “我根本不理解伊内斯如何选择了你。事实上,你除了是个常见的贪婪的生意 人,什么都不是。另外——”他咧嘴而笑,补充道,“你还相当吝啬。你知道,我 是个穷人。你为什么不把那一整包香烟给我,而只肯给我一支呢?” 那包香烟还剩下八到十支了。我给自己留下一支,便将那包烟递给他。可是他 又坠入咳嗽中,用手指点了一下那个床头柜。 他突然摆脱了咳嗽,嘲弄起我来了。 “啊,多么优雅的姿势,真配得上一位真正的绅士风度……她是个尤物,不是 吗?瞧瞧这些……” 在被单下面,他取出一些黄色的信笺纸,向我挥舞着。我辨认出那是伊内斯的 笔迹,可是我无法让自己去看哪怕是一个字。“在你出现之前,我们经常互相写情 书,用你身体力行的那种风格去写,而且取得成功。她很有艺术才华,画画、阅读、 弹钢琴……你只不过将她转变为一个家庭主妇,再说得好听点——变成一个行政助 手。你还把她变成‘经理的妻子’。当我在巴西与你不期而遇的时候,很显然我们 彼此都非常高兴。我立即感到她已经被包围在她的生活圈子里了。她在‘道兰德与 格兰提尼蒂股份公司’拥有一大笔股票。我暗自寻思:你迟早会杀害她,并且继承 那些股票……” 当我听见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手 枪,没有扳起击铁,就将枪口抵住他的脑袋。佩雷兹·米加利对我的举动报以嘲弄 的微笑,更增加了我的恼怒。 只开一枪,尚不足以消除对这个人渣的愤恨。 我握紧枪管,用枪柄朝他的脑袋砸了第一下。 他喊叫起来:“啊……”双眼闭上,嘴巴张开。 眼下,我无法遏制自己了:一下、五下、十下……总共二十下。当我看见佩雷 兹·米加利的脑袋变得不成形状、血肉模糊的时候,便停止了乱砸。我从来也没有 想到,我竟然会如此狂怒、如此解恨。 我看到了手上和枪柄上沾着的鲜血。浴室的门虚掩着,我用膝盖将门顶开,然 后走进去。一股势不可挡的灰尘污垢的怪味和干了的尿臊气,直冲我的鼻子扑来。 那只盥洗盆——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却染上一层绿茵茵的沉积物。我强忍住恶心, 用水冲洗双手。那支手枪上面沾满血迹,还有几根头发。我仔细地冲洗着这件武器 和那只水龙头,然后在龙头上方倒水下来,将盥洗盆清洗干净。挂物架上晾了一块 肮脏的毛巾。然而我宁愿用自己的手帕,将手枪和自己的双手擦干。我又检查了一 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没有一点血迹。 我回到佩雷兹·米加利的房间。那具尸体的脑袋上鲜血淋漓,它斜靠在床背板 上面,看起来就像是破碎的玩偶——一只眼睛张开,另一只眼睛闭着。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开始平静下来。勃然大怒不是我的本色,也与我平素谨慎、 自我克制的个性不符。虽然我的愉悦并没有减少,但是我开始思考了。 除了盥洗盆的那只水龙头外——目前它也被洗干净了,我不曾用手触摸过任何 东西,没有留下指印。十分明显,没有什么人走进阿瓦洛斯大街的这所房子里,因 此,佩雷兹·米加利的尸体就有可能留在那里长达数月(或者数年)。当它被发现 的时候(假如它被发现),残留的尸体也许早就腐烂,变成一堆白骨了。 甚至在那种不可能的情况下——比如说,十分钟之后有人走进来,其危险性又 该如何呢?什么危险也没有。谁会怀疑到我?没有哪个人会发现佩雷兹·米加利 (一个几十年前就从我生活中消失了的人)与我之间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关系。 至于他对伊内斯死亡事件的指控,警方也不会完全听信。最有可能的结果是: 佩雷兹·米加利写给凶杀科的信件,最终将扔进废纸篓里。即便他们着手一项调查, 对于一宗十年前发生的死亡案件,有什么人、该怎样检测出新的东西来?在一切中 最重要的事实就是:我很清楚,伊内斯的身故纯属一次意外事故,而非蓄意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