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我把慧生从楼上拖下来时,霍桑正在穿衣,自顾自地结领带,扣皮鞋,并不理会。 我叫慧生坐下了,自己也开始漱洗。 慧生带着诧异的神气,问道:“包叔叔,你不是说这件小小的案子已经查明了吗?” 我点点头。“是,完全明白了。” “喔?这是怎么一回事?表是谁拿的?” “谁拿的?不,慧生,你应得说谁‘偷’的!” 那孩子顿了一顿,又说:“唉。那末谁偷的?” 我吐出一口漱洗水,答道:“我告诉你,有一个人因着垂涎这表的重价而偷去的。”。 慧生笑嘻嘻地问道:“果真?这个人是谁?” “那是一个本屋于内的人。他偷了以后,就把表交给一个同党,所以这一件案子 内一共有两个人。” “唱?有两个人?包叔叔,这两个人你都已查明白?” “自然。” 慧生好像要笑出来似的,但仍忍住着,问道:“那末,请你说出来罢。偷表的人 是谁,同党又是谁?并且那表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道:“偷表的人的姓名,我们姑且隐一隐,同党可不是别人。很不幸,他就是 我的朋友!” “包叔叔的朋友?” “是,也是霍叔叔的朋友——是我们的小朋友!” 慧生有些踌躇。“他——他是谁?” 我说:“他叫米慧生:” 慧生怔一怔,牵牵嘴,笑道:“我是同党?” 我瞧着他,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你有什么证据?”“ “我说过的,那偷表人取表以后,把表交给同党。现在表还在你的身上,难道还 算不得证据?” 慧生仍笑着说:“那里有这一回事?包叔叔,你不是闹笑话?” 我道:“你还要强辩?你姑且伸手到你的衣袋里去摸一摸再说。” 慧生不由不呆了一呆。他的手伸进他的灰布学生装的袋里去一摸,不禁惊怪地直 立起来。他的面色一白,立即又涨得通红。我一壁用木梳理发,一壁偷眼看他,看见 了他这种羞窘状态,不禁暗暗地发生一种愉快的感觉。这里面也许含着些报复得遂的 意味。 慧生果然摸出一只表来,向我道:“唉,包叔叔,这表是你放在我的袋里的。 你设下了圈套,特地把我圈在里面罢了!“ 这时候霍桑已整装完毕,也微笑着说:“小朋友,你说的不错。这果然是包叔叔 给你设下的圈套。但是你自己怎么样?可也曾设什么圈套给我们钻?” 慧生又红了一阵脸,笑道:“我设什么圈套?” 霍桑道:“有两个。” “晤? “你的第一个圈套,取了表谎报失窃。这倒并没有什么难处,在我们眼里,当然 可以一瞧就破。譬如你在窗槛上擦些泥迹,目的要我们疑心有外来的人。可惜你还欠 精细些,反而留下了破绽。昨晚上曾经下过雨,泥土是湿的。你却只把干鞋底上的干 泥擦了一些,并且擦泥时只擦在窗槛的中心,槛的边口上却反而没有。你下楼报告的 时候,又不敢叫我,却叫包叔叔,又当我睡着了撒谎。这都是你的圈套上的弱点。” 慧生呆住了,脸上忽红忽白,但那不自然的微笑还不曾消灭。霍桑装做没有瞧见, 自顾自继续下去。 “你的第二个藏表的圈套可厉害多了。若不是我的感觉敏捷些,我还疑心你把表 藏在楼上,要到楼上去找。那就不免真要落进你的圈套,让你大笑一笑了!” 慧生面上的神色又经过一度的改变,从轻笑的变而为钦佩的。他只是暗暗地点头, 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桑又说:“小朋友,你这一次的举动,我并不怪怨你。你虽然久闻我的虚名, 却还不曾目睹,就想亲自实试一下,究竟怎么样。是不是?这原是一种凭证求真的科 学态度,动机是可取的。当昨晚上我们在席间谈论的时候,你也许就起意设置这一出 把戏,要测验我们一下——” 慧生忽插口道:“霍叔叔,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举动,只想开开玩笑。你说我 要测验你们两位,我实在不敢。这事的起意也是出于偶然的。我今天清早起来小遗的 时候,忽然看见南窗开着,大概因昨晚上没有下栓,下雨时被风所吹开的。那时候我 忽然想跟包叔叔玩一玩,便不知不觉地做出这件勾当来。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 包叔叔,请你原谅。” 我笑道:“好,我去向你的爸爸算帐:” 慧生一听这句,两只手捧住了那表,不由不目瞪口呆,分明十二分惊惧。 霍桑忙解围道:“慧生,别着急。我知道你干这件事,你爸爸并不知情。我们若 要追究,你当然是要受责备的。现在你放心,回头我会向你的爸爸解说,决不教你吃 苦。” 慧生颤声说:“霍叔叔,谢谢你!……包叔叔,请你饶恕我!” 我笑道:“我也跟你说说笑话啊。” 霍桑拍拍那孩子的肩。“慧生,你听我说,你的动机虽可取,但所用的方法却并 不正当。这样的游戏可一不可再,否则不但无益,也许有害。你得牢记我这一句话。 少年的行动应当趋向正当的轨道。” 慧生忽一声欢呼,奔到霍桑面前,展着两臂,像依人小鸟般地扑在他的怀中。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