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2年7 月6 日是省美院放暑假的第一天,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无意中踏上 了一条寻找谜底的道路。 那天我坐在万米高空中欣赏着四张油画的照片,身边坐着昏睡的源源,她是我 的朋友许小朋的前妻。 半个月以前我从她那里陆陆续续地得知了两个让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许小朋和她的婚姻早在一年前就已解体,保密系数极高,只有他 们俩知道; 第二个消息,也是令我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消息,源源在一个月之内先后收到了 四幅油画,前三幅是以我的名义寄给她的,寄件地址是我所在的单位——省内著名 的美术学院。最后一幅是从许小朋的老家寄出的,寄件人还是我。 这些油画被源源拍成了照片,此刻就捏在我手里。我一直在按源源的要求仔细 地看,可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四幅画的内容相近,描绘的都是南方水乡的旖旎 风光,显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作者的构思并不出奇,可是画法独到,布局新颖, 显得很有造诣。 最初我以为这些油画是许小朋送给源源的礼物,尽管他对油画向来一窍不通, 但是以他那羞怯的个性,借花献佛的事是能做出来的。 可是源源不相信,她决心回许小朋老家找到他,当面问清楚,因为昨天晚上她 已经从对我的连环“审问”中明白,这可能是许小朋的恶作剧。 学院每年秋季开学都要举办教师画展,为的是评定职称,所以许小朋的恶作剧 恰好为我提供了寻找绘画素材的机会。 此外我必须证明许小朋的恶作剧跟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实在怕极了此时就坐在 我身边的那位商界女强人,近一个月以来,她的长途电话已经让我应接不暇,寝食 难安,如果我不能亲眼看到许小朋,听他亲口证明,我担心以后的日子里源源会让 我崩溃。 其实从我这个美术系副教授的单身男士眼光来看,源源堪称美女,身材热辣, 容颜亮丽,衣着光鲜,装扮时尚。但她决不是我心目中的女人,因为她性格中的男 人味儿更多些,脑子比手快,嘴比脑子更快,而且那张利嘴,是刀刀见血的那种犀 利。尽管她比我小一岁,但是在她面前我素来只有陪着笑脸的份儿。 像源源这样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要指挥别人的,这一点跟她前夫许小朋简直是天 壤之别。 要说许小朋那小子真是个聪明孩子,比我大两岁,好像从小就比我懂得好多事 情。文革时期我爸爸下放到北方小镇的机械厂,许小朋的爸爸正好负责监督改造我 爸爸这样的“历史模糊的问题中年”。不过他爸爸对知识分子发自内心的崇拜使得 我们全家在他那里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关照。 许小朋出生时他的父母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据说他妈妈比他爸爸年龄还要大一 些。他长得像他爸爸,白净清秀。他妈妈虽然又黑又瘦,可是为人非常热心,对小 孩子很有耐心,常常把自己收集的各种各样的小石头送给我玩儿。我还经常怂恿许 小朋偷他妈妈腌的甜蒜吃,他妈妈知道了也不生气,还主动往我们家送甜蒜。 我很喜欢到他们家玩儿,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又是个“闷葫芦”,一 般人他不爱搭理,所以基本上只有我一个朋友。1975年我八岁时,父母落实了政策, 我们全家返回省城,直到五年前的一次偶遇,我才算跟小朋又续上了前缘。 那时他还没遇到源源,我们两个单身汉在我家里过了三天逍遥日子,我老爸老 妈待他跟亲儿子似的。四年前他结婚了,我还代表我们全家参加了他的婚礼,他结 婚后到南方发展,我和他除了偶尔互发短信问候,再也没见过面。 许小朋这小子有个特点,凡是回复手机短信都是参考航空特快专递的速度,最 快的是一天后回复,最慢的是一个星期以后回复,所以我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跟他 联系了(实在经受不住等待的折磨)。油画收到以来,我和源源分头给他打了无数 的电话,可是那小子总是关机,让我和源源更加抓狂。 真想不到这个慢性子的人,还差几年就“奔四”了,竟然玩儿起了神秘,这可 不是他的专长。小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玩儿捉迷藏,回回都是他第一个被“捉拿归 案”。四年不见,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了?! 真不知道许小朋是怎么想的,一想起这些我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把 源源惊醒了,她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化装的效果),惊魂未定地问我:“到了吗?” 我赶紧摇头,顺便咽了口唾沫,感觉耳朵里舒服多了。 源源蠕动了一会儿,彻底精神了,她看到我手里的油画,皱起了眉头,问我: “郭风,油画的颜料都有特殊的气味吗?” 我告诉她那些是化学物质当然有气味,她的眉头锁得更紧,说:“我买了几个 油画颜料闻了闻,可是跟这些油画上的气味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味儿。”源源有些支吾,这可不是她的风格,我 不禁好奇起来。 “那天我把第一幅油画拿回家,刚摆好,我们家那只贵妇犬就冲着画狂叫,声 音挺瘆人的。我以为它是看见画上的那个背影像小朋,思念旧主人了,就没理它。” 她稳定一下情绪接着说,“等这几幅画拿回去后,那狗快发疯了。没办法这几 幅画都放我办公室了。”她顿了顿又说,“你说会不会是那画上涂了什么小狗不喜 欢的东西?” “不会吧?那狗该不会是到了发情期吧。”话刚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当着异 性的面提到“发情”这个词汇,真是有些唐突。 可是源源显然没有在意我的话,她抚弄着短短的头发,说:“狗的鼻子最灵了, 它一定是闻出什么了,不然不会这么疯狂。” 她既然做出了判断,我就不好再妄下定论,但是隐隐地觉得她的话值得思考。 一个多小时以后飞机降落。最初当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时,我是抱着轻松甚 至是戏谑的心态。此刻我没有意识到,那些油画后面竟然隐藏着那么深的秘密,而 我也因为那些油画彻底改变了生活。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