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来的小镇如今已经升格为县,但是还没有达到县的规模,沿途处处都能见到 正在施工的建筑。 顾不上欣赏小镇的风光,我和源源直奔许小朋的妈妈家。几年前她搬到新的住 宅区,到了那里才知道老人住院了。 在县医院里我们见到了小朋的妈妈,她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么慈祥。老人家缩在 薄薄的床单下面,颤巍巍地拉着源源的手,又看看我,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小朋,你胖啦!”我握住老人干瘪的手,难过地低下头。二十几年不见,她已经 糊涂到分不清儿子和外人了。 源源大声喊着告诉她我是小朋的朋友,老人的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从我的手 心里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我只好尴尬地陪着笑脸。 “妈,小朋回来过吗?”源源说话向来这样开门见山。 老太太凝视着她,半晌才说:“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你们俩?老太太指的是谁?我和源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头发剪了多可惜,你梳长头发多好看哪。”老太太忽然伸出手去抚摩源源的 短发,说,“你那天头发不是挺长的吗?啥时候剪的?” 我看着源源,忽然发现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起来。她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感 情,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继续问:“妈,我是源源,您还记得吗?小朋的媳 妇……我是来找小朋的。” 老太太好像没有听见,她的手在源源的发间游走,转而又摸起源源光洁的左脸 颊,慢悠悠地说:“那天你把头发挡在这儿,我都没看清你的模样。这脸蛋儿多光 滑呀,挡上干吗?还是露出来好看。” 源源突然哽咽起来,痛苦地低下头,我不明白她何以如此动情。当保姆走进来 给老太太换尿布时,老太太还在自言自语。我问那个矮小的保姆是谁雇他给老太太 护理的,她说是老太太的邻居,她在老太太家已经快一年了,都是邻居给发工资。 正说着话,两个老大妈走进了病房,源源赶紧站起来跟两个老人打招呼。 两个大妈说小朋在刚入夏时回家看望过老太太。这个消息实在是鼓舞人心,源 源激动起来,急着打听小朋的去向,可是两个老人都说不知道。 也许老太太知道?可是看看着这个嘟嘟囔囔陷入自我世界里的老婆婆,连我都 无奈地垂下了头,源源更是神色黯然。 两个老大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源和我一直坐到晚上护士来驱赶,才疲惫不 堪地离开医院。 去旅馆的路上源源心事重重,我寻找着话题安慰着她:“明天咱们再问问老太 太,我看她不是完全糊涂,她不是还记得你以前的发型吗?” “我从来就没有留过长发。她说的不是我!”源源的语调十分异样,我惊愕地 看到她的眼中含着怒气,“小朋一定是带回来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女人!” 这小子果然变心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路上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源源的脸色阴郁苍白,内心不知正在忍受着怎样的 煎熬。 不要说是她,就连我都觉得许小朋是在戏弄人,既然已经有了新欢,何苦又对 旧爱藕断丝连呢? 我希望这只是源源的猜测,可是这个猜测不幸在第二天得到了证实。 保姆说小朋确实在一个多月以前的一个深夜带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回来了,那 女人头发很长,发型很怪异,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保姆说没看清她长什 么模样,但是感觉很惹眼。他们俩在家里呆了一会儿,那女的就走了,小朋送走她 以后就在家里住了几天,偶尔出去走走,而那个女人一直没再来过。 源源忍着怒气,问出邻居老王可能会对那个女人有所了解,于是我们俩下午又 赶到邻居老王家。 老两口都说小朋一个多月前到他家来过一次,是来道谢的,买了好些东西,还 留下两万块钱。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由他们老两口帮忙雇人照顾老太太,小朋只 是经常寄钱回来。那次道完谢他们也再没见过小朋。 源源失望地坐在那里沉默着,我接过话茬儿跟老人聊起家常,告诉他们我小时 侯跟父母一起下放到这座小城,跟小朋成了邻居。提起我跟小朋小时候住过的老房 子,王师傅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起那里的变迁,我才知道那里已经成了文化一 条街。 老太太忽然插话:“我闺女就在那儿卖鲜花,上个月还听她叨咕过,说是看见 小朋带着个女人去那儿逛街。”说完她突然很紧张地看看源源,显然她刚刚想到源 源是小朋的妻子。果然王师傅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老太太急忙出去了。 源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无语,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她站 起身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我连忙跟两个老人告辞,追上了她。 我们快步走到小区的小花园里,里面只有两三个乘凉的老人。源源无力地靠在 长廊的石柱上,默默地盯着天空,眼中布满了忧伤。 我试图安慰她,她摆摆手说:“郭风,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见到他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她惨笑了一下,凄然地说:“我是不甘心!” 源源的声音写满伤感:“我以为那些油画真是他邮给我的,我也相信他是回心 转意了,他只是不好意思直说。可是……我真是太幼稚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呀, 他为什么还骗我?为什么?!” 她竭力压抑着胸中的愤怒,突然放声痛哭起来,泪水像决堤的河流,很快湿透 了她的衣襟。乘凉的几个人冲着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异常尴尬地定在那里 不知所措,心里暗暗埋怨小朋的薄情。 回到宾馆源源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吃晚饭时我去敲她 的房门,可是没有回应,我想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她一向开朗洒脱,我相信过段 时间她心里的伤口会愈合的。 回乡才两天就已经现出不寻常的气象,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隐隐感到一种异样在向我靠近,可是没有想到它来得那样快。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