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朋还活着,是吗?”这是我眼前最关心的问题。婉仪点点头,我获释般地 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要把他泡在这里?这是什么液体?他怎么了?”这是我斟酌再三提出 的第二个问题。 “这应该算是三个问题。”婉仪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神透着寒意。我不禁一 抖,犹豫片刻,划去了“他怎么了”和“这是什么液体”两个问题。 “他在昏迷,这种药液能保证他的生存需要,又不至于让他很快苏醒。”婉仪 慢慢地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这么说你不希望他很快苏醒,为什么?” 婉仪看着我写下的第三个问题,冷笑起来:“你很狡猾,其实这应该算是两个 问题。”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我可以当成一个问题来回答你. 我不能让他离开 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固执高傲,让我不禁产生了敌意。 我稳住心绪,捏着笔思考了一会儿,写下第四个问题:“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婉仪笑了,声音又恢复了柔和,她站起来,缓缓地说:“你总算问到了我喜欢 的问题。” 她坐到浴盆边上,用细长的手指轻柔地拨弄小朋的头发,那份柔情,那份专注, 好像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半晌她才说:“我们俩从小就认识,在那个小木棚边上,他给我抓蝴蝶,然后 把它们放在玻璃瓶子里。蝴蝶真美,什么颜色的都有,我说最喜欢黄色的,他后来 就只给我捉黄色的。” 婉仪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调平缓,神情淡定,不知不觉抓住了我的心。 “他对我真好,为了我他敢偷他妈妈腌的甜蒜,敢悄悄动用他爸爸的相机。后 来他对我说,他愿意用整个世界来换取我的快乐。这话你信吗?”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她莞尔一笑,“起初我也不敢相信, 我怕他会像他爸爸一样。”她忽然停住了,凝视着某个方向,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 气。 他爸爸?许易?婉仪竟然提到了他,看来她对父辈的恩怨十分清楚。我不敢打 断她的静默,呆呆地看着她。 此时她的侧影像极了曼丽,一样的娇媚,一样的惹人怜爱,可惜……我在心里 默默地叹息。 “去年的春天他在文化街上看到了我,我们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快三十年 了,我们还能想认,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她期待地看着我,我真心地点点头,她 感激地笑笑,接着说:“他答应我夏天来给我捉黄色蝴蝶,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承诺, 当时我没有当真,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 她又开始抚摩小朋的脸,声音更加柔和:“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为了实践诺言, 竟然离了婚。他说他不在乎我的样子,不在乎我的声音,他只想后半生都守着我, 保护我,不让我再痛苦。他说虽然给不了我整个世界,但是他还可以为我捉一辈子 的蝴蝶。”婉仪的讲述让我几乎淡漠了她令人恐惧的声音,我眼中只剩下一个沉浸 在幸福回忆里的女人。 “今年的夏天来得很早,可是找不到那样黄色的蝴蝶了,他就自己画了一个蝴 蝶面具贴在我脸上,说是不让我再看见脸上的伤疤。可惜纸的面具很快就坏掉了, 我想亲自勾一个面具,这样就可以长久地戴着,于是我就跟妈妈学,用她的钩针勾 织面具,后来又勾织我们俩结婚的礼服。你知道吗?那个钩针还是小朋的妈妈送给 我妈妈的,放在半圆形的不锈钢盒子里。那时我妈妈还没有跟他爸爸私奔。” 私奔!多么难听的字眼!这样的词汇出自女儿之口,如果她妈妈此时就在现场 该是怎样的心情? 真没想到钩针的来历是这样的。小朋妈妈当时把这个不锈钢盒子当成礼物送给 一个少妇时,决不会想到她是送给了自己的情敌。而现在那个不锈钢盒子在疯弟弟 手里,看来是老妇人送给他的。我的思绪飞快地转动起来,瞬间把几个想法串连在 一起,曾经的疑问竟然豁然开朗了。 婉仪还在叙说着:“小朋妈妈真是好人,对我始终就像对小朋一样好,我在心 里一直把她当成妈妈。可惜,她死的时候小朋病了,不能送她,我也只能悄悄地送 一个亲手扎的花圈。小朋让我在挽联上写上他死了,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只 好这样做了。你说,小朋妈妈会原谅我们吗?” 花圈?我心里一惊!原来真是她扎的花圈!看来他们确实从我的短信上得知了 老太太的死讯。可是小朋为什么说自己死了?他是不想见妈妈最后一面吗? 我的神思游离起来,婉仪不满地咳嗽一声,古怪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急忙收 回思绪。 她让我靠近她,我茫然地站起来走过去,她把浴缸边的帏帐完全拉开,指着浴 缸头部的墙壁,说:“还记得这幅画吗?” 我抬眼一看,顿时呆住了。墙上挂着的竟然是我在美容院第一次给曼丽画的素 描,她脸上的蝴蝶面具赫然醒目。 不,她不是曼丽,应该是婉仪! “我还没有勾完面具,小朋就昏迷了,我不敢去照相,可是我要留下纪念,哪 怕我死了,他醒来后也能知道我戴着蝴蝶面具的样子。” 于是你就恰好碰到了我?就巧妙地跟曼丽演出了一场双簧? 我心里开始清亮起来,一个个谜团此时已经大部分揭开了。她还会说什么?下 面的话会告诉我怎样的故事?我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奇怪地看着她,她浅笑着:“第四个问题我已经回答 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这就算回答完了?我诧异地瞪着眼睛,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我心里五味杂陈。 “告诉我人皮油画的事!!!!”我一连画了四个感叹号,然后郑重地把纸递 婉仪。她严肃地看着我,眼神很难琢磨,许久她才说:“我以为你会利用最后的机 会问问曼丽的事。” 这话让我的胃一阵抽搐。我何尝不想问问曼丽的事,可是我还肩负着源源和警 察的寄托,两下相比,小朋的分量此时无疑更重些。 婉仪站了起来,缓缓踱着步子,似乎在斟酌答案。半晌,她才说:“那些画, 包括你在走廊里看到的,都是我画的。”不知是因为自豪还是因为自负,她的目光 闪烁起来。 她就是那个隐蔽的高手? “不信吗?”她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我。我点点头,指向了浴缸上方我画的素 描。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会画画,何苦让我来画呢? 她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哈哈笑起来,说:“我很在意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 子。更何况你还是一个艺术家!”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又刺激起我的耳膜,我厌恶 地闭上眼睛。 “至于那些人皮,那是一个死刑犯的,那段时间只有他的家属答应卖出他的皮 肤,可是那个死刑犯太老了,而且他的皮肤不符合我的肤质,唯一与我相符的只是 血型,我们都是AB型。但是即使明知道这些,小朋也坚决买下了,他不愿意放过任 何机会。”婉仪眼中闪过一丝深情,她一定是又想起了小朋和她之间甜蜜的往事。 停顿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买卖死刑犯的遗体组织其实是很普遍的事,这些 人生前作恶多端,死了还能做贡献,献出眼角膜、皮肤牙齿做医学研究,也算是为 来生积德。”她冰冷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寒气,让我仿佛迎头碰上一股凉风。 看来曼丽告诉我的皮肤的来源不是在撒谎,果然是死刑犯的。这样也好,我舒 了口气。 “本来小朋带我到大城市的正规医院里做过一次植皮手术,但是不成功,所以 我发誓再也不去医院丢人现眼了。可是小朋不死心,他千方百计地为我想办法。这 辈子只有他们母子真正的关心过我,他们的情谊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婉仪看 着浴盆里的小朋,嘴角漾起一丝柔情。 我心里一动,抓过纸笔,飞快地写下第六个问题:“你妈妈也很关心你,可是 她死了,你知道吗?” 她看了我写下的话,脸上异常的平静,似乎死去的是别人的母亲。她慢吞吞地 说:“我当然知道,直到现在电视、报纸上都是寻找死者亲属的广告,可是连我都 不在意,又有谁会在意呢?更何况我早就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会死去!” 她阴冷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不由得浑身僵硬,她竟然对自己的母亲这样绝 情!她看出我脸上呈现的异样,轻松地一笑,说:“我还知道她去找过你,她说是 为了还清欠儿女的债!哼!她应该还债!”她的脸现出青色,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 颤抖起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用难听的声音继续说着:“她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她是我的妈妈,可是又能怎么样?她除了带给我一身的伤痕还能做什么?可是小朋 肯为我付出一切,那些人皮代表着小朋对我的爱!我不能辜负他,所以就把它们塞 进画布里,涂上油彩。那些画就是我们俩爱情的见证!” 她阴冷刺耳的怪笑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提笔写下第七个 问题:“既然是你们俩爱情的信物,你还把这些画寄给他的前妻干什么?” 她看完问题,冷漠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应 该关心曼丽才是!”我有些心虚地躲开她逼人的目光。 她俯下身,扳过我的脸,用那双灰黑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缓缓地说:“看 来你跟小朋不一样。小朋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我把那些人皮油画寄给他 前妻,就是想让她知道,许小朋只是在戏弄她,他永远不会再爱她,他心里只有我! 我要让她死心!彻底死心!”她说完忘情地狞笑着,那张妩媚的脸此刻像一个恶魔 的面具,让我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我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腕,拼尽力气喊着:“你是……魔鬼!” “魔鬼”?这是我的声音吗?我分明听见了我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嘶哑的声音, 我竟吓得愣住了。婉仪也吃惊不小,但她很快镇静下来,挣脱了我的手跳到一边, 乌黑的盘发散落下来,不锈钢钩针“当啷”一声摔在地板上,我和她都为之一震。 “你能说话了?该祝贺你呀。”婉仪忽然诡异地笑了,拍拍躺椅,说:“郭教 授,你应该坐下来,太激动对身体不好。”我迟疑地看着她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她凄然一笑:“你真的把我当成魔鬼了?”忽然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魔鬼?我知道我的样子就像个魔鬼!”婉仪抚摩着烧伤的脸颊,忧伤地说。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我为自己的话感到些许的后悔。突然她目光中喷着怒火, 大声喊着:“可是你知道是谁把我变成魔鬼的吗?是我的亲生母亲!她跟许易私奔 那天要带走我,我哀求她别扔下我爸爸,我甚至给她跪下了,可是她……你知道吗? 那时我才五岁啊!” 婉仪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凄厉难听的哭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一阵阵敲打着 我的心,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儿被母亲生生抛弃的凄惨场面,心里 一酸,深深叹了口气。 “可惜啊,我妈妈到死也没明白,男人是不可依靠的。”婉仪轻佻的语气让我 又生反感,我怒视着她,她拿眼斜睨着我,接着说,“难道不是吗?从第一个问题 开始,你从来没有问过曼丽的事情,可惜她对你还牵肠挂肚。” “她在哪儿?”我终于压不住怒火质问道,我的语气是强硬的,但说话还是有 些费力。 婉仪扭着身子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知道了也没用,她不会见你。” 我踉跄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婉仪的手腕,怒吼道:“她在哪儿?” 她冷冷地看着我,只轻轻一甩,我就倒在躺椅上大口喘息起来。“你要想见她, 就赶紧忘记听到的这些事,否则,她怎么敢见你?” 我无力地低垂下头喘息片刻,然后吃力地问:“这些事曼丽都知道,是吗?” 婉仪轻快地笑起来:“何止是知道?几乎每件事她都参与了。别忘了,她是医 生,你和许小朋不吃饭还饿不死,靠的都是她配的药。她的养父可是个名医,而且 教女有方,曼丽上中学的时候就会配药了。” 听了这些我感到眼前一黑,呼吸急促起来。婉仪等我平静下来,叹口气说: “其实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和小朋,你和曼丽,我们这么苦苦地牵挂对方为的 是什么?不就是长厢厮守吗?等过了这阵子没有人再找你们了,这里就是我们两对 鸳鸯的天堂。”她深深吸了口气,说,“其实,这不也是我们的父母期望的吗?” 她真诚的语气感染了我,我痴痴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远处传来“啪啪”的敲击声,没有规律,忽远忽近,似乎还掺杂着狗的叫 声。 我和婉仪都紧张地竖起耳朵倾听着,这时隐蔽的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瘦高 的人。 是徐肖朋,他的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完全不见往日的清爽,一进门就奔婉仪 扑了过去:“坏了,今天警察找我了,他们还搜了上面,在里面到处敲,还……” 他忽然看到了躺椅上表情激动的我,惊讶地说:“郭教授,您怎么在这儿?” 婉仪替我回答道:“我请他来给我当证婚人。” “证婚人?”徐肖朋的眼睛先是一亮,忽然目光暗淡下来,他凝视着婉仪洁白 的长裙,又看了看浴缸里一身素装的小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顺着瘦削的 脸颊滚落下来。 婉仪走过去,轻轻为他擦去泪水,动情地说:“小朋,原谅我。”说着一行泪 也滚滚而下,徐肖朋也为婉仪擦去泪水,喃喃地说:“我和他都叫小朋,为什么你 就不给我机会呢?” “我已经连累了你,不能再……”婉仪哽咽着说不下去。 “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徐肖朋深深凝望着她,任凭泪水汩汩滚落。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 婉仪平静下来,转过身去说:“小朋,你带着弟弟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我会给你……给你钱。”婉仪无力地说出最后一个字后,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徐肖朋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浑身哆嗦起来,额头的青筋跳动着。他极力压 抑着,说:“都是他的钱是吗?”他苦笑着,声音颤抖起来,“我知道我永远比不 了他,我不可能有他那么多的钱!” “不!”婉仪转过身,痛苦地说:“不是因为这个!” “还能为什么?”徐肖朋几乎是在咆哮,“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才十五岁,你就 让我明白了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后来我教你画画,一教就是五年。为了不离开 你,我在高考的时候故意不发挥正常水平,所以到现在王未老师还在为我操心。还 有这个郭教授,连他都要为我奔忙,你……你怎么就不能……”说完这些话,徐肖 朋已经泣不成声。 婉仪痛苦得难以自持,许久她才缓缓地说:“小朋,你知道吗?你是十五岁时 懂得了思念的滋味,而我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徐肖朋泪眼迷蒙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婉仪幽幽地说:“从五 岁开始,我的记忆里就有了他,失去妈妈的那段时间里爸爸经常打骂我,是这个小 朋安慰我,保护我,让我没有过恐惧。烧伤以后我很多次想过死,是因为对他的思 念我才活到现在!” 徐肖朋怔怔地定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婉仪,好像这个世界里只剩下婉仪。 婉仪把一个鼓鼓的信封塞到他手里,诚恳地说:“这些钱其实是小朋留给小辉 的,给他治病用。” 徐肖朋吃惊地看着她,动情地问:“你原谅小辉了?” 婉仪温和地笑笑,说:“那次的事是误会。” 徐肖朋感动地哽咽着:“我替小辉谢谢你们。不过,我是他哥哥,我有能力照 顾他。”随后他把钱又放回到婉仪手里,深深地凝视着她,许久才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高大的背影显得那么虚弱,让人看得心疼。婉仪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隐蔽门里。 婉仪颓然地坐在浴缸旁,呆呆地看着许小朋,伸出手去抚摩他的脸,无限爱怜 地自言自语:“小朋,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知道吗?”“小朋,喜欢我给你织 的结婚礼服吗?” 看着这一切,我只能无力地叹气。 忽然我耳边传来了“咚咚”的拍打声和狗的狂吠,我激动地坐了起来。 是警察!他们一定是在找我! 我哑着嗓子忘情地嚎叫:“我在这儿!” 婉仪先是一愣,继而冷笑着:“别浪费力气了,除了我,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声 音。” 我呆愣了片刻,愤怒地说:“你没有权利囚禁我!” “我是为了曼丽。”她抬抬眼皮看看我,不紧不慢地说。 曼丽!一想到她,我的心柔软起来。可是我不能这样软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 方,即使是为了爱情,我也不能失去自由! 我奋力地坐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隐蔽墙走去。 我恍惚记得这里有一扇门,可是墙这么光滑,没有一丝明显的缝隙,徐肖朋是 怎么走出去的呢?我疯了似的在墙上抓挠着,试图找到机关,可是最后我的手指几 乎磨出血,也没有发现机关所在。 头上这时传来了更加明显的“咚咚”声,我激动得几乎跳起来,拼命地拍打着 墙体,光滑的墙发出清晰的“啪啪”声,可是那是我的手掌敲击墙体的声音。 一阵钻心的痛感从手掌传到全身,我疲惫不堪地靠在墙上喘息不定。 婉仪来到我身后,轻轻地说:“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我把仅有的力气都投入眼中,狠狠地盯着她,她却视而不见,平静地说:“曼 丽如果见到你这个样子,会很伤心的。”说着她把一块白色的纱布在我鼻子上一捂, 我就昏沉起来。 于是头上的“咚咚”声越来越遥远,婉仪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我的心慢慢地又沉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