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靠近住院处大楼我就感到气氛异常,平时四敞大开的楼门口现在由两个一脸 肃然的工作人员把守着。我被反复盘问之后才得以放行,而我身后两个着装随便满 口粗话的小伙子就无论如何也没让进入楼内。 在大厅里我看到几个大夫行色匆匆,不多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也都各个神色惶然。 这是怎么了?我一肚子的疑惑不解,走进电梯时竟然有两个警察尾随着我也进了电 梯。 不会是搞“反恐演习”吧?我紧张地想着。虽然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跟警察打 交道,但是眼前这两个警察怀疑一切的目光竟然令我感到莫名的不安。幸好他们到 三楼就出了电梯,我这才安心地上了五楼贵宾病房区。 回到小朋的病房时,老爸老妈正在和源源吃晚饭。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住院 处大楼内发生了重大失窃案。 源源说她打听过,最早报案的是三楼内科一个丢了一万多元现金的大款媳妇。 这笔钱是大前天下午大款送过来让她自己去交费的。交完费还剩下不少,他媳妇就 把这笔钱连同平时攒下的私房钱都藏在枕头底下。今天中午正好同室病友们都出院 了,她想数数钱过过瘾,这才发现大笔现金不见了踪影。 于是内科的病人们纷纷进行自我检查,这才发现基本上每间病房多多少少都有 损失。动静闹大了,下午三点多,几位从“严打”第一线紧急抽调出来的干警“封 锁”了住院处,现在仍在进行现场调查。 正说话间,进来了一个中年警察。他敬个礼,自我介绍说姓李,来调查五楼的 失窃情况。当他听说小朋的房间没有失窃时,表情极为诧异,似乎丢东西很正常, 不丢东西反倒不正常。 他问源源这间病房怎么这么多人,布置得还这么复杂,跟别的病房都不一样。 源源有些不高兴,不客气地说:“我们照顾的是一起火灾和非法拘禁案的受害者兼 一号证人,院长和你们刑警大队的队长特别批准我们在这里24小时监护。”她把 “特别”这个词故意说得重些,然后又指指我,说:“他,省美院教授,火灾和非 法拘禁案的第二个受害者兼二号证人。” 我尴尬地笑笑,那个李警官恍然大悟地向我伸出手:“噢,是郭风教授吧,我 知道我知道,郝队长提到过你,孤胆英雄啊!没想到是你们,瞧这事闹的。”他的 笑容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老妈热情地把李警官拉到沙发上坐下。 李警官一介绍案情我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那般惊讶:五楼贵宾区的六间病房只 有小朋这间没有失窃,而整幢大楼除了医护人员办公室,没有失窃的也只有四个科 ——一楼的妇产科、二楼的外科、四楼的儿科和六楼单设电梯的传染科。因为妇产 科、外科和儿科经常是24小时都有病人在活动,呻吟和哭闹声整宿不绝,不好下手 ;传染科就不用解释了,一来专设的电梯跟其它几层不相接,二来小偷也一样崇尚 健康,害怕“瘟神”。相对安静的是三楼的内科,而既安静又令贼想入非非的是五 楼的贵宾区,所以五楼损失最大,就连贵宾活动室里的乒乓球和球拍都被窃走。 李警官说根据目前的状况分析,失窃案发生在大前天晚上和前天晚上这两个时 间段,昨天晚上因为内科有病人死亡,一宿都很吵闹,所以被排除在作案时间之外。 而白天医护人员和病人往来出入频繁,小偷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此外小偷应 该是团伙做案,因为这么多病房都有失窃现象,一个小偷肯定忙不过来,而且他们 都是“惯偷儿”,能让受害人很晚才发现失窃。 源源忽然插话说道:“前天晚上我值班,一宿没睡,没看见什么人进来过。后 半夜一点多时楼道里倒是有过响动,我还特意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大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哎,郭风,大前天晚上不就是发现药方的那个 晚上吗?”我陡然一惊,是啊,那个晚上我替换源源照顾小朋,结果凌晨时发现了 那张药方。 李警官问源源是怎么回事,源源指指我,于是我就把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如何 得到药方,以及前天跟陈亮一起搜索监控录象的过程讲述一番。 李警官听完眉毛一挑,说:“我马上去看录象,有消息就来告诉你们。”李警 官走后我和源源议论起来。源源坚持认为是在前天晚上发生的窃案,因为监视录象 上显示大前天后半夜确实有一个可疑的男医生出入过小朋的房间,但他是来送药方 的,并没有去过其它病房。此外录象中的那段时间前后再没有出现过其他可疑的人, 所以大前天晚上没有发生失窃案。 我点头表示赞同,忽然感到不对劲儿,可是一时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这时一个护士来给小朋洗身缚药。我惊喜地发现,小朋身上的红斑已经大部分 消失了,水疱也变得干瘪,显现出良好的恢复效果。我高兴地对源源说:“治好皮 肤过敏症,再等到他醒过来,你们俩又团聚了。”源源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甜甜地 笑了。 一直静立一旁的老爸催促源源和老妈赶紧回宾馆,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源源一直到护士给小朋缚完药又按摩结束,才和老妈离开。 送走她们俩,我向老爸讲起今天下午见刘长福的情况,告诉他小辉是刘长福的 儿子,老爸虽然不认识小辉,但是话语中道尽了长者对晚辈的怜惜:“这孩子以后 可怎么办啊!” 我心里感到沉甸甸的,目光落到小朋身上,自言自语着:“我原本以为小辉是 小朋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他在这个世界上总算还有一个至亲的人,谁能想到……” 突然我的话停住了,吃惊地看着小朋——我似乎听到了他发出的“哼哼”声。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我浑身一震。原来是雷声,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爸 问我怎么了,我说以为是小朋醒了。 老爸严肃地说:“他确实醒着。”什么?一贯言辞谨慎的老爸会这样说? 老爸不紧不慢地说:“大夫说他的脑电图跟正常人无异,你又说他本来在地下 室里已经清醒了,他这么年轻,哪能像豆腐似的一碰就碎。” 我品味着老爸的话,忽然想起陈亮握紧方向盘满脸凝重的表情。他在怀疑什么? 小朋如果已经清醒了,为什么一直这样紧闭着眼睛? 老爸对此的回答令我惊诧不已:“小朋能为那个婉仪植皮,说明他是个肯负责 的孩子。他不是不能睁开眼睛,而是不想这样做,他是想逃避。” “逃避什么?” “回忆。”老爸平静地说。 回忆?为什么?窗外又一声炸雷响起,替我表达了此时难以言状的心情。老爸 不再解释,只是说:“其实逃避不是办法。” 我又像坠入雾里一样,心里一片茫然。 前半夜是老爸值班,他靠在沙发里看书,我则像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小朋, 直到眼睛干涩地合上,我也没看到他醒过来。这是我第二次和老爸一起值班,到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一声惊雷把我震醒,我才发现老爸替我完成了后半夜的值班任务 ——他没有舍得叫醒我。 我满含歉疚地逼着老爸赶紧睡觉,一会儿工夫,房间里就响起他的呼噜声。我 看看小朋,他还是一脸的安详,眼睛平静地闭合着。我记得婉仪曾经俯在我头上一 直盯着我看,最后揭穿了我昏迷的假象,现在我也这样试试,说不定也能看出什么。 可是看得我脖子发酸,小朋依然纹丝不动。我恨不得掐他一下试试他的定力, 可是最终没有勇气下手,只得缴械投降,疲惫地坐回沙发里。 七点多钟,源源和老妈冒雨带着可口的早餐来替换我们,老爸小睡一会儿也醒 过来。吃完饭源源收到一份传真,看完传真她满脸的无奈。原来公司里出现了很棘 手的问题需要她马上回去处理,老爸劝她不能荒废事业,小朋已经好转,而且有我 们一家人的照料,她大可以放心。 于是源源整理好行装,又预交了大笔住院费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医院。我把 她送到机场,返回医院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老大夫带着几个医护人员又来查房,说小朋的皮肤病基本上痊愈,只等水疱结 痂就可以暂时停药,换上他们医院自制的新药,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不复发就可以 出院在家中休养。 关于他的昏迷,老大夫说小朋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之所以昏睡也许是 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我看了老爸一眼,暗自佩服老爸的卓见。 护士又给小朋按摩一阵就离开了,一会儿,昨天来过的那个李警官急匆匆地走 进来,披头就问:“那位女士呢?”他指的是源源,我告诉他源源坐上飞机回南方 了。 李警官有些烦躁,皱着眉头说:“她昨天说前天后半夜听到一些响动,她还在 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可是监控录象里没有见到她啊!那位女士不会记错吧?” 我和老爸老妈都是一愣,这可是事关重大不能含糊,我咕哝着:“不会吧?源 源?不会的。”老妈也说:“那闺女一到晚上就精神,大口大口地喝咖啡,检查公 司帐目,写材料,忙着呢。我跟她住过两宿,她每天都是后半夜三四点钟才睡。” 李警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说:“我们四个警察,八双眼睛盯着屏幕,把近 一个星期的监控录象都搜索了四遍,可是真的没发现源源女士的身影。” 我告诉李警官,现在源源正在天上飞,不可能开着手机,要等到两个多小时以 后才能跟她联系上。“好吧,那就等等。”李警官起身要走,拍拍警帽说,“但愿 源源女士说的是真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确定我们的怀疑了。” 我急忙问:“你们怀疑什么?”李警官简单地介绍说他们发现录象带里有疑点, 大前天后半夜两点一刻,在五楼出现了一个男大夫的身影,他到过小朋的病房,其 它病房都没有去;而几乎同一时间,三楼的走廊里也出现了这个人的身影,他同样 没有进入任何房间,只是在走廊里那么匆匆闪过,不仔细看就会忽略过去。 同样一个人在同一时间里出现在不同的楼层,只进了一个房间,而那个房间却 没有失窃,这能说明什么呢?要么是两个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录象里有诈。 怎么可能?那个男医生打扮的人不是来给小朋送药方的吗?他又跑到三楼去干 什么?难道他是窃贼?那么小朋的药方是谁送来的? 这些问题堵着我的喉咙,我几乎要吐出来,想了想又忍住了——等陈亮来了再 说吧,别再给这个失窃案添乱了。 “我个人怀疑是内外勾结作案,不然不会这么不露痕迹。”李警官说,“所以 我需要通过源源女士来确定我们怀疑的方向,如果她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应该出现 在录象里,否则就是录象做过手脚,而且做得漏洞百出。” “她的话是真的。”一个沉闷的声音好像从地下冒出来,把我们几个都吓了一 跳,待我们发现这声音来自何处时,各个目瞪口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