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本书真正开始创作,是从2005年7 月开始,在那之后,我写过一个三万字的开头, 废掉了;又写过一个5 万字的开头(5 万字还算是开头吗?),又废掉了。其间包括无 数几千字、1 万字的开头,全都报废了。无论我怎么写,始终找不到一种正确的感觉, 写出来的东西都和我心目中某个模糊的印象相差甚远。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12月底,某天,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烟雨江南的画面,便提 笔写了几句,随后发现它恰好是我所需要的那个开头,于是文章就随之而产生了。它仍 旧不是十足地令人满意,很多次我都曾想过从头再来,可是我觉得自己目前找不到比这 更适合的写法。直到将近末尾的时候,我渐渐明白这本书该如何写才最为合适,但那时 候已经没有了重来的勇气,最重要是,我很怀疑,即使从头再来,没准又会发现更合适 的写法,那么这个文章就永远没有结束的一日了。这让我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个故事 《二度展》,故事的结局是:一个女孩不断地重读一篇文章,每当她读到第二遍的时候, 就会发现文章中存在许多缺点,于是挥笔修改,如是周而复始,永不停息,文章也永不 完结,因为没有任何文章是完美无缺的。很多时候,面对本书的题材,我觉得自己还不 到驾驭它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更加成熟的时候来写,也许才不会糟蹋了这个 题材——然而,也许等到真正成熟,我的想法也随之而改变了,所以,即使对这篇文章 不那么满意,仍旧继续将它写下去。写完之后,我将它给一个文学上颇有造诣的朋友看 了,他觉得这个题材很好,并且安慰我说,这个题材不会浪费,因为它很丰富,可以不 断地挖掘出新的故事来。 我一度以为这篇文章是很糟糕的,但是在修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它迷住了—— 自己被自己的文章迷住,这很有点可笑,然而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它很吸引我,最奇 怪的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只感觉到悲伤,没有丝毫恐惧;阅读的时候,我的感觉恰 好相反:只有恐惧,没有悲伤。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本书的创意在很久以前就产生了,但一直没有成型,直到2005年初,父亲去世之后, 一些早已存在的模糊想法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了,并且 再也不会回来,然而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人怎么能消失 得如此彻底呢?很多时候,在父亲的房间里,我常常觉得,也许他并没有离开,也许他 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见他。我觉得自己必须描绘出这种状况来,几乎是带有强迫性 质地开始了本书的创作,因为前述理由,中间无数次想要放弃。然而这个故事已经盘踞 在脑子里了,我觉得自己不写完它就没法开始另一个故事,完成这个故事成为必须进行 的事情——也许每个作者都有这样不得不完成的题材,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在正式创作 的7 个月内,我没有写过其他任何东西,这故事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路上,我无法 绕道而行,只能一点点将它敲碎。 原本我可以将这本书献给某个人,这本书是由父亲催生的,如果要献给谁,那么当 然应该是我的父亲。但我不打算将它献给任何人,因为它讲述的是个悲惨的故事,我祝 愿任何人都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大袖遮天 楔 子 夜晚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透过窗口可以望见楼下浓密的林荫道。林荫道对面, 是一栋荒废的旧宅。 旧宅的门上上着铁锁,铁锁已经生锈了,锁上缠绕着白色的蛛丝。 那旧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雕花的门板上爬满了青藤,窗台上落了厚厚一层铁锈, 屋前屋后围绕着荒草和野花,看起来有几分荒凉。 这个夜晚,当人们都睡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旧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和以前几个 夜晚一样,那里又亮起了黄色的灯光。 微弱的灯光,萤火一般闪烁在旧宅的窗口,将窗口渲染得如同一片水渍。光圈中隐 约可以望见一枝燃烧的蜡烛。 是啊,旧宅中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恐怕也很久没有通电了吧? 我疑惑地望着那栋宅子,推开了窗户--夜空中,从旧宅的方向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声 音。 旧宅,仿佛住进了新的人,它似乎重新活过来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里是没有人住的,白天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去敲门,从来没有 人来应门。 他们都说那宅子里住着些幽灵,我是不相信幽灵之说的,但是,今夜,我的确从下 午开始就守在窗边,一直紧盯着那宅子,我和我的室友两人轮番盯梢,谁也没有发现有 人进入那宅子。 也没有发现有人出来。 这是冬天的二月,天黑得很早,下午5 点多钟,天色就已经十分昏暗了。那旧宅一 直黑沉沉地矗立着,在四面灯光闪烁的时候,旧宅就像一个标准的荒宅,没有一点光亮, 没有一点声音。 然而,现在,十二点过后,四面漆黑,旧宅却亮了起来;四面安静了,旧宅却闹了 起来。 难道关于旧宅闹鬼的传闻是真的? 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却还是觉得寒意从毛孔中透入,黑暗中似乎涌动着一波一波 不安的浪潮,要将我和我所在的斗室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