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艳若桃花 此后几天,刘泉疯狂地打电话,他大学同学,他从前的投资人,合作过的导 演,所有影视从业人员。有不少人竟然接起刘泉的电话,想了许久才想起刘泉是 谁。刘泉拐弯抹角地问那些人在忙什么,在拍什么戏,有什么新戏拍。接着,刘 泉就会向他们推荐演员,推荐一个叫苏琳的演员。其中有两个朋友恰好在拍电视 剧,正在筹备阶段,答应刘泉让那个女孩过来试试戏。 刘泉的行为弄得苏琳都有些奇怪。她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她从来也没说过 让刘泉这样到处求人为她找机会。 “你怎么了?”苏琳奇怪地问刘泉,“你想赶我走是吗?” “是。”刘泉竟然点头承认了。 “为什么?” “我不想连累你。”刘泉说。 苏琳不说话了。 “那两个朋友还算可靠,你应该过去碰碰运气。”刘泉说。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苏琳说。她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了。 刘泉叹了口气:“我完了。我肯定是要死的人了,你跟着我只会毁了你自己。 你应该忘掉一切,去过你应该过的生活。你有潜力,你会成为好演员的。你会成 功的。” “可是,你别忘了,我和你一样,我和你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早就毁了。” “这你不用担心,许东的事情,我来担。那是我做下的,与你无关。你只需 要把这一切都忘掉,当做是一场梦。” 苏琳没想到刘泉会这样说,她真的有些感动。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谁对她这 么好过。 “那样的话,我更不能离开你了。”苏琳说。 “你走吧。我很快就会接到索命信的。我完了。”刘泉说。 “不会的。你想想,你不是很久都没有接过鬼电话了吗?好长时间也没有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会死,只有我不会呢。这不可能。”刘 泉摇摇头,“而且,就算这世上没有鬼,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有预感。我隐隐知道了那个凶手是谁了。” “谁?” “陈勇。”刘泉说。 “是他?” 刘泉点点头。 “有什么证据呢?”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他最近太怪异了。实在太怪异了。” 苏琳不说话了。 “这几天,陈勇常常半夜打电话给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又强烈 要求和我见面说。不是说要来找我,就是让我去找他。都被我回拒了。”刘泉苦 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他执著地想见我,无异于死神来临。” 这时候,刘泉的电话再次响了。刘泉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接起了电话。电 话是刘泉在老家的父亲打来的,他告诉了刘泉一个不幸的消息,刘泉的爷爷去世 了。如果他不忙的话,就回来送爷爷一程。父亲这样对刘泉说。 刘泉有些茫然,片刻,他对苏琳说:“你还是收拾下东西去剧组吧,我要回 老家去给我爷爷奔丧。” “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钥匙留给你,如果没戏,你想回来住也行。我想在老家住一段时间。 我想陪陪家人,同时,也躲躲晦气。” “我和你一起去。”苏琳执著地说。 刘泉没有理由拒绝苏琳。事实上,苏琳执意陪在他身边让他非常感动。他已 经不习惯独自一人了。他想象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开几乎整天的车,然后 去面对亲人的死亡。天气不算好,天空阴沉沉的,驶出城市以后,路面的景色也 变得单调起来。 反反复复的树,断断续续的田野,偶尔会闪现一些孤伶伶的村舍和红砖砌成 的厂房,它们转瞬即逝,但不一会儿又会重新跳将出来,分割倒驰的树和田野的 完整。 刘泉不说话。苏琳坐在旁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刘泉。有一阵子,那些 工厂的红砖墙上刷的白字帮着苏琳消磨了很长一段无法忍受的时间。 那些标语是这么写的:耻我衰厂。 嗯?什么意思?当那四个字反复出现在车窗外时,苏琳才弄明白是她念错了 顺序。厂衰我耻。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才像话。 刘泉把汽车里的热气开得很足,虽然让人嗓子发干,但同时又给人以安全感 和满足感,它使得窗外那些寒冷的景色不那么令人恐惧。 刘泉一边开车,一边不期然想到了一件事。尽管生长在北方平原的乡村,可 是,内心里,他是如此害怕北方平原的寒冷。寂寞的村庄,灰蒙蒙的田野,呼啸 的风。这是世界给刘泉的最初记忆。一路上他都在同情着辅路上那些在车窗外一 掠而过的人们,无论他们是骑车还是步行,看上去都是一副艰难的样子。这样的 天气,不管多厚的大衣都是抵挡不住寒冷对肉体的侵蚀的。 “听说《命犯桃花》那个剧本写的就是你爷爷的故事?”苏琳一路上,第一 次挑起话头。 “是。我爷爷曾经杀过人。杀的是一个女人。是他的情人。” “因为你奶奶?” “嗯。后来我奶奶发现了这事,爷爷想和那个女人断了,又断不了,就把她 杀了。后来,那个女人的鬼魂似乎就附上了我奶奶的身。后来,只要奶奶一开口, 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都是那个死去的女人的。” “后来呢?” “那鬼魂几乎纠缠了他们一辈子。直到去年我奶奶去世,她老人家一直没再 和我爷爷说过一句话。那件事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事了,算起来,她可能足有四十 年没和我爷爷说过一句话。” 苏琳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是啊。是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她和其他人说话没事吗?” “和我们儿孙辈的人说话没事。她就是不能和她相爱的人比如我爷爷说话。” “这是真事吗?” “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一种惩罚吧。让相爱的人虽然活着相守,却不能交流。” “嗯。这是我知道的最残酷的惩罚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些事,那简直就像是罪与罚的寓言。你犯下的所有 的罪,尽管无人知晓,没有被揭发,但是,你还是一样要还。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苏琳沉默了。她转过头,去看车窗外面阴沉的天空。她和他何尝不是罪人? “我爷爷和奶奶几乎算是还了一辈子。奶奶的一生一直在沉默中吃斋信佛, 她替爷爷还了一辈子他欠下的人命债。” “刘泉,你别说了,我害怕。” 刘泉果然不再说了。他知道苏琳怕什么。 “我怕我们也会有报应。”苏琳神色黯然。 刘泉苦笑:“死我已经看得太多了,我自己的死,我也想过很多遍了。” “我指的并不是死。死倒没什么可怕的,有时候,死还是一种解脱。我怕那 种比死更残酷的报应。永远没有幸福,永远没有爱,像死人一般地活着。” 苏琳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透出一种深深的绝望。 汽车下了高速路后,路面开始颠簸了起来。刘泉一直把车开得飞快,但现在 却小心地把车速减慢下来。慢得好像他经过八个小时的驾驭已经精疲力尽了一般。 车开进县城时已经将近午夜,路上一个人也没。由于村路上没有路灯,汽车 的大灯一直开着,这使他们眼前那一片亮地显得有些奇怪。 车子终于开进了村子,夜色似乎比刚刚更黑了。车子悄无声息地行驶给人的 感觉犹如进入了一座古堡。 车在一处院落的门口停下来。门口有人影晃动。他们穿着的白色衣服在黑暗 中十分醒目,这使他们猛一眼看上去像影子一样,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刘泉和苏琳的腿都麻了。他们下了车,同时在地上使劲地跺脚。 这几年里,刘泉很少回故乡。上回是他奶奶快不行的时候,那好像是前年的 夏天,当时刘泉的父亲认为奶奶一定熬不过那年夏天了。 那年夏天也实在是热,刘泉记得当时大家坐在院中,衣服里全是汗,只能一 动不动地任衣服贴着你的身体。刘泉的奶奶那时候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 能说话,已经有几年了。可能是中风,然后引起的瘫痪。她的身体也可能没有知 觉,反正刘泉记得当时她穿着很厚的黑衣服,还盖着被子。院子外面的阳光很足, 让人眩晕。但屋里很黑,很暗。 那年夏天,刘泉曾试图向亲人打听那些过去的故事,她们年轻时候的事情。 但是他什么也没打听出来。更多的细节,乡下人不知道如何描绘。 那时候,刘泉的爷爷总是一个人坐在空地上发呆,搬着个小板凳,一坐就是 几个小时。应该是黄昏的时候,夕阳照在他的面孔上,印进每一道皱纹里。那个 情景像一幅画在刘泉的记忆中定格,给他的印象非常强烈。 “我不知他想的是什么,他坐在黄昏中也许仅仅是在消磨一段让他无所适从 的时光,仅仅是在等待太阳下山。这种感觉让我觉得非常心酸。我实在无法猜度, 一个人走到了生命将逝的晚年,是怎样的滋味。”再次谈到爷爷的时候,刘泉这 样对苏琳说。 苏琳回答刘泉说:“我想,我们都不会有晚年生活的。” 刘泉内心微微暗惊。是啊。他们都罪恶深重。 “只是好人才配有晚年。而我们,都不会有。”苏琳说。 刘爷爷的尸体被放置在院中。院里搭了个简易的灵堂,就像是地震时搭起的 窝棚一样。刘爷爷此刻躺在窝棚里的一张木板上。一张白布使他与夜色、灯光和 亲人们隔绝。守在刘爷爷旁边的是刘泉的小姑,她的眼睛红通通的,看到刘泉和 苏琳来了,便掀开了白布。于是在场守灵的亲人们再次咧开嘴哭了起来。 尸体的面部表情很安详。它看上去像是一具维妙维肖的蜡像。在小姑把白布 掀开来的一刹那,刘泉莫名地有点紧张,本来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 实体,但是现在躺在面前的人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基本没什么两样。当然,现在 由“他”变成“它”,肯定是有些什么不同了。 刘泉悲哀地想起了一些往事。前年夏天他回来探亲时,他爷爷还很健康。他 个子很高,很瘦,脸膛黑黄,前面的头发已经自然秃了,后面的头发剃得干干净 净,只有很短的发根显露出隐隐的白。他不爱说话,一个人坐在院里。家里养的 那条黄狗有时候走上前会在他腿上蹭蹭痒。刘泉记得小时候他和爷爷话很多,可 是,在城市中生活久了,偶然回来,他和爷爷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院 里乘凉,有时候目光相碰上,他们就彼此向对方露出友善的笑容。事实上他很想 和爷爷聊些他年轻时代的事情,只是刘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细究。 “你是怎么杀的那个女人?”刘泉想,如果他这样问,那根本不是祖孙在闲 聊,简直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而且,他也实在没有理由去提及那些过往的家族 禁忌。 “那年夏天,我常常去看坐在院落一边的爷爷,内心很希望了解他从前的那 些事情。不,不是去打听故事,而是希望了解他当时的境况。他当时心里想的是 什么?他怎么去看待那些已逝的岁月,他和我奶奶是否有爱情,那是怎样的一种 爱情?是像故事里写的一样吗?不,我无从问起,而且也肯定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作为一个陌生人坐在那里,就像眼下我只能看着他躺在 我的面前。” 退到院落的一角时,刘泉触情生情,情不自禁地向苏琳讲起了一些如烟往事, 讲起了他的内心生活。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内心时常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挫折感。我无法了解我爷 爷的生命的真相,我无法了解一个人是怎样度了一生。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曾让 我痛不欲生。”刘泉说。 苏琳静静地听,但手却柔情地握住刘泉。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理解了卡夫卡的那句话:每一个障碍在粉碎着 我。在我相信写作的意义的日子里,我曾经相信写作会使我的生命留下痕迹,我 相信写作会穿透事物的表象揭示其本质,可现在我发现那几乎是一个错误。完全 是一个错误。事实上你什么也无法穿透什么也无法揭示,一切都是在自说自话。” “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写出最好的电影。”苏琳握着刘泉的手,“如果有一 天,我能演出你写的故事的女主角该多好啊。” 刘泉苦笑着摇摇头:“每次我去写故事的时候,我都想,仅仅有一个完美的 故事全无意义,我应该通过故事去探索生命的意义。可是,我做不到。每念及此 我总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厌世感。这个信念的坍塌让我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不明。” 苏琳轻轻微笑,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不懂。不过,我相信你,会写好的。 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仿佛现在我才刚刚认识你。” “为什么?” “现在你在我心中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有内心生活的人。” “生命应该留下它存在过的痕迹,但是一切都留不下来。一切都会随着生命 的逝去而逝去,了无痕迹。而我们的生命也是一样的。” 在去刘泉三叔家投宿的路上,刘泉把他的这个想法告诉了苏琳。苏琳没有说 话。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苏琳看刘泉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越来 越有一种深深的爱慕。刘泉感觉到了。 在村里,刘泉的三叔算是个财主,住的是个二层小楼。刘泉和苏琳深一脚浅 一脚地往三叔家走。刘泉的堂弟打着手电在前面领路,刘泉和苏琳跟在后面。 “这里怎么这么多星星呀。”有一刻,苏琳抬头望望天,对刘泉说。她好像 对她的发现有些欣喜。 “因为城里的夜晚灯光太亮,所以看不见星星。”刘泉轻轻揽住了苏琳的腰。 “我们要是能永远在一起该多好啊。”苏琳轻轻伏在耳边对刘泉说。她的声 音里满是无奈,满是忧郁,扎得刘泉有些心疼。 乡下还是有些保守。由于刘泉和苏琳仅仅是朋友关系,刘泉的三叔给他们安 排的房间是个小小的里外间。刘泉睡在外面,苏琳睡在里面。 作完这些安排,三叔三婶退了出去。刘泉和苏琳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都有 些想笑。关上门后,因为身处异地的新鲜感让他们微微有些激动。他们开始拥抱, 接吻,然后开始悉悉簌簌地脱衣服。苏琳赤裸着身子,像猫一样地蹑手蹑脚走到 门口轻轻把门闩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响动。屋里静得能听到她桌上那只钟表的嘀 哒声。时间在流动逝去。刘泉知道,他们只有通过彼此的深深抚慰,才能驱走他 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来吧,代表不安,代表欲望。轻点,代表恐惧。那仿 佛是个神秘的四维空间的入口,进入其中,就可以从这个纷乱的世界中消失,从 而进入没有时间的另一个永桓空间。刘泉感到了温暖和湿润。他在朝里面悄悄溜 去。他宛如骑着一匹马朝另一个世界跑去。整个过程中,刘泉被幻听的种种轻微 响动惊得停下来过几次。他狐狸一样竖起耳朵,两个人惊恐地对望着。 “怎么了?”苏琳惊恐地望着刘泉黑暗中的脸。 “没事。你怎么了,这么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刘泉说。 “不是我一脸惊恐,是你一脸惊恐。”苏琳说。 “你爱我吗?”刘泉轻声说。 “你呢?”苏琳反问。 回答苏琳的是刘泉十分小心的压抑的呻吟声。 “你爱我吗?”苏琳追问。 乡村的夜晚是如此的寂静。 在睡去之前,刘泉和苏琳互相抱着,聊了会儿天儿。苏琳问刘泉说:“你奶 奶是整整一年前去世的,对不对?” 刘泉想了想,没错,几乎整整是一年前的这几天。 于是苏琳固执地把这算做是刘泉的爷爷和奶奶的爱情的有力证据。 “嗯。”刘泉回忆着说,“去年奶奶去世时,爷爷哭得很伤心,是那种呜呜 地出声的哭。” “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是他们生命留在这世上的痕迹。”苏琳说。 “如果说我爷爷和我奶奶生命的意义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情,这恐怕就算是自 说自话了吧。”刘泉微笑着说。 “我们曾经活在这世上的证明,也就是我们的爱情。”苏琳说。 刘泉微笑了:“我们在这里终老好不好?不再回都市去生活了。” 苏琳 伏在了刘泉的胸前。 刘泉旋即叹息:“我们逃得开吗?” “我们逃得开吗?”苏琳重复了一句。她的泪水突然无法自抑,滴落在了刘 泉脸上。 那个女人名叫桃花。她来自异乡,她在镇上的成衣铺打杂。她的手很巧,很 多漂亮的衣服都是出自她手,而不是那个名义上的店主张裁缝。奶奶也常去那家 裁缝店定衣服。她一定也是认识桃花的。据说桃花长得并不好看,她的半边脸似 乎被火烫过,所以,她永远用一头长发遮挡着她丑陋的半边脸。女人们疾恨她, 可是男人们却喜欢她。镇上的人都传说,她是狐狸精,有内媚,能迷惑男人的心。 这是刘泉写剧本时的最初创意。刘泉就是回想着那些虚构的情节睡去的。他 没有睡在外间,他和苏琳一起睡在了里间屋。半夜,刘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苏 琳竟然不在身边了。刘泉有些奇怪,如果苏琳要去厕所,照常理推论,她应该摇 醒刘泉,一个没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是不会知道厕所在哪里的。 刘泉下了地,走到了外间屋。刘泉几乎怀疑自己这是在做梦。借着外面的月 光,刘泉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窗下,面对着窗外在怔怔地出神。她穿着一件妖异 的小花袄,脚下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洁白的袜子。她背对着刘泉,一头瀑布般 的长发直拖到腰际。在月光下,那个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你是谁?”刘泉颤声问道。 那个女人似乎笑了两声。那笑声是如此怪异,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 “你是谁?” 那个女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小花袄,红鞋子,白袜子。她身体僵直地转过了 脸。一头长发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那被火烫伤的半边脸。露在外面的是半张苍 白的脸,煞白的脸。白得就像是纸。那张白纸上,擦着圆圆的一圈红胭脂。 她的眼神空洞,逼视着刘泉,又似乎对刘泉视而不见。她的脸上有某种笑容, 某种诡异的无法读解含义的笑容。 “你是谁?” 女人不说话。她慢慢地向刘泉走来。 刘泉发现自己问得实在是多余了,那个女人赫然就是苏琳。只是,她怎么会 突然穿起了这么身衣服。她哪里找来的红鞋子白袜子小花袄? “苏琳?”刘泉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我姓白,我叫桃花。你可以叫我白桃花。镇上所有的人都叫我白桃花。” 那个女人露着白花花的牙齿,笑着说。 刘泉的三魂七魄飞得只剩下了一魄半魂。苏琳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叫白桃花, 许多事苏琳都不知道,刘泉还没来得及对她讲起。有更多的事,连刘泉自己都不 知道。 附在苏琳身上的白桃花慢慢向刘泉逼近了。 -------- 寻梦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