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红鞋白袜小花袄 那个自称叫白桃花的女人慢慢向刘泉逼近过来。刘泉感到有一种说不清的气 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潮湿的腥味。 刘泉感到恶心和头晕。他一把抓住了那个女人,然后,他开始拼命摇晃她。 “你是苏琳。你不是白桃花。” “我不是苏琳。我就是白桃花。”女人几乎狞笑着任刘泉摇晃。这时候,刘 泉突然惊醒了。他在做梦。他梦到他醒了,然后他梦到他走到外间屋,看到了那 个穿着小花袄红鞋子白袜子的女人。她长着苏琳的面孔和身体,却自称叫白桃花。 惊醒之后,刘泉发现,苏琳果然没有在身边。她不知道去了哪里?在黑暗中, 刘泉微微有些恐惧。他不知道,如果他走出里间屋的门,噩梦是否会在现实中重 演? 里间屋和外间屋隔着一道门帘。刘泉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外屋的地板。他摸 着黑站起来,轻轻挑开了门帘。外屋并没有人。苏琳并没有在屋里。 门本来应该是关着的,可是现在,门变成了虚掩着。 刘泉想不明白苏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去。他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们 住的这间房子在二楼,刘泉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 他走得很轻,他怕惊到二叔二婶和堂弟堂妹们。他们显然已经入梦了。从二 叔的房间甚至传来了他的鼾声。 到了院里,刘泉舒了口气。月光很好,不像在屋里那么黑了。厕所建在院落 旁边。刘泉走到厕所边,听了听,里面并没有声音。按理说,人在入厕的时候, 或多或少是会发出一些声音的,况且又是在这样静寂的几乎是万籁无声的深夜中。 刘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看看。厕所是用黄泥土墙隔着的。刘 泉在那道墙面前站了许久。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他担心苏琳恰恰就在里面。 是什么人才会在里面长时间地待着而不发出一丁点的响动呢? 答案几乎惊到了刘泉。当然是死人。 “苏琳。你在里面吗?”刘泉轻声试探了一下。 他的声音几乎吓到了他自己。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刘泉轻轻探头,向墙里面看去。他只能看到厕所里面对着他的那面墙。没有 人。于是,他闪身进去,发现里面果然没有人。 在刚刚他视线看不到的位置也是空的。 刘泉长出了口气。可是紧接着,疑问再次在心头升起,苏琳去哪儿了?她去 干什么了? 院门本来应该是插着的,现在,院门也变成了虚掩。 显然,有人出去过。 刘泉慢慢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院门,侧身溜了出去。 出了小院,往左走,会走到村口。向右走,然后再转个弯,那里就是停放尸 体的灵堂。今夜,应该是谁在守灵呢?刘泉选择了向右走。 月光让黑夜显得有些雾蒙蒙的。刘泉轻手轻脚地走着,很快就找到了临时做 为灵堂的那个院落。 尸体蒙着白布单子,依旧躺在那里。院里守灵的几个亲人已经在院落的一角 睡着了。刘泉轻轻走了进去,他没有看到苏琳。 守灵的人是坐着睡着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睡得竟然都那么死,他们对刘 泉的到来毫无知觉。 刘泉想回身去看那蒙着白布的尸体时,他突然有些被吓着了。他看到,在停 尸床那边,他视线看不到的那一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轻掀开了蒙着尸体的白布。 接着露出一颗脑袋。那是一头长发,在停尸床后面慢慢露了出来。 那张脸是苏琳的。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用手掀着白布,似乎在仔细地凝视着那具尸体。 刘泉想喊,可是,他根本喊不出来,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在手和脸慢慢从停 尸床的那一侧露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被吓得傻掉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是苏琳。那竟然是苏琳。 可是,她穿的并不是苏琳的衣服,她穿的赫然是出现在刘泉梦中的衣服。小 花袄,红鞋子,白袜子。 在梦中,她自称她叫白桃花。 在月光下,她看起来是那么妖邪诡异,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片刻,那个女人放下了手中掀起的白布单子。然后,她似乎看到了呆呆而立 的刘泉。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泉。 她绕过停尸床,慢慢向刘泉走了过来。 她走得很慢,眼神空洞,似乎像是盲人。 刘泉突然想明白了。苏琳的样子,应该是在梦游。可是,刘泉想不明白,她 从哪里找来的那身衣服呢? 或者,在睡梦中,她的肉体被黑暗中飘浮着的某个灵魂占据控制了? 刘泉在这个时候,不能惊醒苏琳。他想,他应该慢慢把苏琳引回去。悄悄引 回到床上让她接着睡,然后,等着她慢慢自然醒来。 于是,刘泉慢慢地转回身,往回走。他走出门口,不禁回头想确认一下苏琳 有没有跟着自己。 还好,苏琳果然在跟着他。 刘泉于是继续向他二叔的那个院落走去。刘泉的内心多少有些毛骨悚然的恐 惧感。要知道,尽管那肉体是苏琳的,可是,她却被别的什么东西暂时占据着, 控制着。 那个穿著妖异的女人事实上对于刘泉来说,与一个陌生人无异。让这样的人 不紧不缓地跟在你身后,换了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 片刻,刘泉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突然发现,那个女人竟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肩 上。 回到他们睡的房间,苏琳缓缓地躺下了。她穿着那身怪异的衣服,缓缓地倒 在了床上。刘泉松了口气。他刚转身想关好房门,苏琳却突然又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僵直机械地开始脱衣服。她把小花袄脱下来整齐地叠好,然后又脱下了红鞋子 和白袜子。然后,她走到房间靠墙的衣橱,打开衣橱门,把衣服和鞋袜小心地放 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舒了一口气,光着脚走回到床边,像个孩子似的 把身体蜷缩进了被子,放心地睡去了。 刘泉却无法入睡。他守在苏琳身边,看着她入睡。这时候,苏琳在梦中的表 情放松了下来,她仿佛恢复了,重新又成为了她自己。 刘泉用手去推苏琳,终于把她推醒了。 “干吗?”苏琳睡眼迷离地看看刘泉。 “没事。”刘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躺到了床上。躺到了苏琳身边。 “怎么了?你怎么不睡?”苏琳翻身,用手勾住了刘泉的脖子。 “刚才,我看到你在梦游。”黑暗中,刘泉看着苏琳。 苏琳猛地坐了起来。 “真的吗?” “是啊。就像被另一个女人附身了一样。” “你叫醒我之前,我一直在做噩梦。”苏琳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一个 非常吓人的梦,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穿着身从前的衣服,小花袄,红鞋子,白袜 子,她脸煞白,涂着诡异的腮红,她叫我跟着她走。我就跟着她走了。” “然后呢?” “她一直带我走到了灵堂那个院子里,然后,我看到她走到你爷爷的尸体前, 她轻轻喊他的名字,然后,她伏在那尸体上轻轻地嘤嘤地哭。这时候,尸体仿佛 有了口活气,他猛地从停尸床上坐了起来。我看到那个女人很高兴,仿佛那尸体 是她唤醒的。这时候,两个人仿佛发现了我站在旁边,那个女人的目光和我对视 了一会儿。然后,她慢慢地逼近了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说,这就是你的女 人吗?这就是那个坏女人吗?” “后来呢?” “后来那具尸体突然冲到了我的面前,他挡在了我和那个女人中间,说,不 关她的事,你放过她。可是,那个女人突然目露凶光地说,不,我一个都不放过, 我要杀了她。你所有的女人我都要杀掉。” “再后来呢?” “她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吓得昏倒了。”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穿着那身衣服,小花袄,红鞋子,白袜子。” 苏琳难以置信地看看刘泉,然后她看看自己的身体:“那身衣服呢?” “你上床前把它们脱了下来,放进了衣橱里。” 苏琳恐惧地抱紧了刘泉:“抱紧我。我怕。” “别怕。在乡下,这样的事情是常见的。一定是死去的人想告诉些我们什么, 只是我们一时难以破解。” “会不会是……” “什么?” “那个女人并不是你爷爷杀的?杀人的人其实是你的奶奶?”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 “因为女人的心才是最毒的。” 刘泉笑了:“女人的心才是最毒的?你的心毒吗?” “毒。”苏琳认真地说。 “别乱猜了。这种梦游和托梦的事在我们乡下叫撞磕,是常常会发生的事, 不一定有什么具体的解释。如果非要用科学去套的话,我想你肯定是因为这陌生 的环境不适应,白天又听我讲了太多那些过去的事情。” “可是,在梦里,我真的仿佛就是那个被杀的女人。而那个穿花袄的女人, 一定是你奶奶。” “好了,她老人家可是吃了一辈子斋,念了一辈子佛。” “我想,她一定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杀人的不是你爷爷,而是她。让事 情真相大白,有人知道,这样,也许她才会在地下安心。” “好了,你别乱猜了。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我告诉你了,这种怪事 没什么奇怪的,没什么可解释的。你仅仅是在梦游。” 苏琳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在乱猜,事实上,也根本不想去猜那些与我们不 相关的事情。我只是感到害怕。” “害怕?” “不是怕鬼。我怕我们都会像你的爷爷和奶奶一样,因为一件事,而内心不 安一辈子。那种生活想想都让人感到心寒。” 刘泉沉默了。 “你撞死了那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我也杀死了许东。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有平 静安宁的内心生活了。我们不会再有幸福的生活可指望了。那鬼魂总会纠缠我们 的,直到我们老了,鬼魂还会纠缠我们。直到我们说出我们曾经做下的事,哪怕 死了,也要用某种方式说出来,才觉得心安。” “操,”刘泉叹息了一声,“这世上没有鬼。你仅仅是梦游,恰好衣橱里有 那样一套衣服而已。” 刘泉跳下床,走到衣橱前,打开门,去翻找那身衣服。片刻,刘泉走了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苏琳,我没有找到那身衣服。我明明看到你上床前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叠 好放进衣橱的,可是那身衣服却不见了。” 苏琳恐惧地盯着刘泉。 “刘泉。”她轻唤他的名字。 “我在呢。” “刘泉。”她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哽咽了。 “苏琳,你怎么了?也许只是我眼花了,产生了幻觉。这不算什么的。” “刘泉,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了。我们都做过亏心事,如果真的有鬼,我害 怕会有报应。” 刘泉走上前,他抱住苏琳:“别怕。没事的。别怕。” “可是,我真的害怕。”苏琳紧紧地抱住了刘泉。 过了许久,刘泉慢慢地说:“其实,我也害怕。我一直都害怕。” 刘泉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回旋。我害怕。我一直都害怕。 他们在深深的恐惧中拥抱着滚在了一起。 天还没有亮,他们俩个就起来了。穿好衣服,两个人彼此看看,发现对方的 脸色都非常灰暗。他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凭着昨夜的记忆去找那个设成灵 堂的院子。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刘泉回想起昨夜,他在月光下领着梦游的苏 琳在慢慢地走,宛如梦境。 在路上,他们俩个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苏琳悄悄对刘泉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怕。” 刘泉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进院的时候,刘泉看到他的亲人们正在朝着爷爷的灵堂跪拜。他看到那尸体 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现在那口棺木已然取代了昨夜那具尸体躺的木板床。 刘泉和苏琳也照着别人的样子做了。他们都做得很虔诚。 毕竟死者是值得人去敬畏的。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刘泉一直和苏琳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做了这么几件事: 守灵,把整匹的白布撕成系在头上的白布条,叠纸元宝,参观那些民间艺人们扎 的纸马纸人,到村口看戏。这几件事,苏琳都做得非常认真,尤其是学习扎纸元 宝,几乎是乐此不疲。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那种氛围跟刘泉预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尽管喇叭里在 无休无止地循环放着哀乐,但是那种热闹劲看上去却非常喜庆。后来刘泉才明白, 那是喜丧,因为他爷爷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村口搭了戏台子唱戏。村口看戏的大多是妇女和小孩,也搞不清楚唱得是什 么剧种。刘泉和苏琳混杂在那些妇女和孩子中间显得十分打眼,不时引来别人的 注目。 “不如去村外面的田野走走吧。”苏琳对刘泉说。 这个时候,田地都是荒的。天气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依然阴沉沉。到了野 外,立刻感到起风了。而且风还很硬。走了一会儿,刘泉就没了兴趣。 “有什么感觉?”刘泉问。 “感觉很荒凉。”苏琳说,“在地图上找不到这个村落吧?” “当然。” “你从小在这里长大?” “长到十八岁。直到我考上大学。这里都是种荞麦的,靠天养人。就是怕刮 风,荞麦一吹落了地就全收不回来了,颗粒无收。这里的女人纺线都集中在一起, 在地窖里,冬暖夏凉,这里管它叫窨子,像是盖楼时挖的地基一样的大坑。”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你,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有这么一些人在 这样生活着。” “是啊。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们根本不会认识。” 刘泉有些伤感,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他从前的生活。那段已失落的时光在 他的脑海中已变得若有若无,飘乎不定。那个时候,他那么刻苦地拼命地读书, 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考进城市去读书和生活。可是,十几年混下来,现在他却常 常回想十八岁之前,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单纯。 “苏琳。” “怎么了?” “我想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苏琳看看刘泉。刘泉表情很痛苦。 “除了你,不,不,你是第一个,怎么说呢?” “你想说什么?”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一直在生活中想掩盖我来自乡村这一事实,你是第一 个真正走进我生活的女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从前任何一个女友这个现实。” 苏琳握住了刘泉的手。 “没关系的,这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秘密。” “其实,那个女人确实是奶奶杀的。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从小我和她 的感情最好,我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无论是在回忆中,还是在写那个电影故 事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过去的人了,那些事情现在去 追究真相已经没有了意义。我完全没有想到,冥冥中,那些已经不存在的人会用 那种方式去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秘密可言。 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旷野中,有一阵风吹了过来。苏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从小奶奶就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来教育我,头上三尺有神明。现在,我才多 少理解了一点,并且,就像你一样,对那神明,感到深深恐惧。” 头上三尺有神明。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秘密可言。早晚有一天,一 切都会真相大白。 在吃午饭之前,他们回到院里,在棚里守了一阵子灵。棚里有一张条凳,刘 泉的四叔一直坐在那里。他坐在那里望着地面出神,那样子像一个在幼儿园等待 着大人来接他回家的寂寞的孩子。大多数人都坐在棚子的周围,数一数大约有几 十人吧。他们都和刘泉是亲戚。这些年刘泉的爷爷奶奶一直是跟着四叔过的。刘 泉现在能记起的五岁之前的事应该全和身体的痛苦有关,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被马 蜂蛰了。而唯一例外的快乐回忆就是那时候四叔带他到田野外面去捕麻雀。刘泉 悲哀地想,他记忆中的四叔那时候是那么的年轻和英俊,可是现在他变老了,甚 至看上去比刘泉的父亲还要衰老。后来刘泉的父亲也进了棚里,坐在了他们身边。 他们就那么默默无言地坐着。也可能是因为一夜没有睡好,刘泉发现父亲也比印 象中衰老了许多。爷爷躺在他们身边的棺木里。有一刻刘泉想到下午他就要被抬 到野外去埋在地下,不禁觉得非常悲伤。 吃过午饭,刘泉带苏琳到父亲那边去休息。刘泉父亲家比他三叔那里要寒酸 许多。刘泉的母亲对未来的可能的儿媳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畏惧。她和刘泉的父 样一样,不知是出于丧事期间的悲哀,还是对苏琳如此美貌城市女子的疏离感, 他们甚至很少找刘泉说些私房话。他们像陌生人一样看着儿子形影不离地陪着那 个女人。 在房间里,刘泉和苏琳面对面地坐着,刘泉把他刚才守灵时的感情告诉了苏 琳。 “无论如何我觉得一个人躺在地下,想想很让人觉得悲凉。地下面实在 太冷,想想还是火葬好些。不过想想有我奶奶躺在爷爷身边,或许会好些。这么 想想就觉得好些。” 苏琳没回答刘泉。 “想什么呢?” “昨晚我不是安全期。而且也没做任何防护措施。” “这有什么?如果有了意外,做掉就是了。不过没那么容易就有吧。” “不。我想了,我不会去拿掉我的孩子的。” 他们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昨晚没有睡好,他们实在太疲倦了。他们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就各自靠在椅子上迷糊着了。他们需要休息一下,以应付下午 的出殡仪式。 乡村的出殡很热闹,很排场。那种仪式确实是非常壮观。浩浩荡荡一队人马。 前面抬着棺材,后边的人们抬着纸人纸马还有那些纸扎的房屋。队伍走得很慢, 而且还走走停停。出了村口,就开始感觉到了风的尖厉。仪式毕竟仅仅是仪式, 想象中的壮观和亲身站在队列中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好几次,刘泉都忍不住想, 不知道这仪式什么时候会结束。当他们傍晚时分从墓地回来时,刘泉甚至有种犯 人重获自由的喜悦。一切终于结束了。 吃晚饭的时候,刘泉和亲人们围坐一桌。这时候,他听说了下葬时发生的一 件怪事。当时,刘泉和苏琳都跟在队尾,并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掘土下葬的 时候,在墓穴中竟然挖到了女人穿用的衣服。因为是合葬,所以要先起出刘泉奶 奶的棺木,在那棺木上,赫然有一件小花棉袄,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因为事情办得风光,陡然轻松下来,亲人都喝多了。他们当做闲话一般去谈 那件怪事。谁也没有注意到,刘泉的脸色变得煞白。苏琳的脸色也同样煞白。他 们仿佛是两个纸扎的人,脸上毫无血色。 头上三尺有神明。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秘密可言。早晚有一天, 一切隐秘都会真相大白的。 -------- 寻梦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