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位于普陀区" 中远两湾城" 一带的" 沪浙小厨" 新店,装潢已经结束,工程队 撤离后,一家清洁服务公司先进场,把店内店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搬场公司把 家具运进来,餐具、桌椅、沙发,装了满满三车厢。 发财树怎么摆,窗帘怎么挂,卫生间用的洗手液究竟放在左手还是右手的位置, 许国光都要事必亲躬,不敢马虎。除了摆设,还要检查电气设备,每一台空调、每 一盏灯甚至每一把锁,包括所有的厨房设备,都要运转起来,看能否正常工作。 比起第一家店来,新店的面积大得多,除了大堂,后面新辟三间包房,且风格 迥异。一间为旧上海风格,挂了一组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老照片。一间古香古色,餐 桌椅都是红木的,墙上挂了一幅书法,请一位廉价的地摊书法家题写" 美食美色" 四个字。还有一间西式包房,《窗台上的Zoe 》就打算挂在这里。 今天上午,杜咬凤就是送油画来的。 拍卖行把油画包装得十分周到,用了两层牛皮纸和塑料纸,还装了四个硬角, 杜咬凤注意到硬角上有"051" 的编号,还盖有S美术馆的专用章,她有点纳闷,难 道画是从美术馆里来的?为什么没有盖拍卖行的印章? 管它呢,付了钱,就是我的。 装上画框的画很大,占满了后排的车厢空间。 去年N 广告公司业绩骄人,做了几桩大case,杜咬凤的收入也随之增加,房贷 还款轻松多了,于是买了一辆红色POLO。有了私车,就不用乘地铁了,在拥有一千 七百万人口的上海,每天高峰时段去挤地铁,如果你有心脏病或者高血压,肯定"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 行驶中,她打电话给汪总,说去拜访一位老客户。 她没有说" 老客户" 的名字,她知道,汪总信任自己,不会刨根问底。 许国光可以算作老客户吧,他的第一家店,还有这家开张在即的新店,在杂志、 报纸的美食专栏里做的广告,都是通过N广告公司代理的。 许国光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段,因为上午新店空无一人。下午一点钟以后,店里 就要热闹了,新招聘的服务员全部要来,由老店调来的领班进行培训,厨师也要来 熟悉一下厨房,对崭新的厨房设备,就连那些锅碗瓢盆切肉刀,都要逐一上手,厨 师离开了用惯的家什,总觉得别扭,这跟作家用惯自己的笔和电脑一样。 总之,从今天下午开始,直到开张那一天,店里不会再有清静,而许国光本人 也不会再有空暇时间。要干就得抓紧。 杜咬凤把画除去包装,挂在那间西式包房的墙上。 " 嗯,不错,真的不错," 许国光欣赏着画,连声赞誉," 咬凤,你蛮有眼光 喔。" 许国光从后面搂住杜咬凤的腰肢,两人就像藤缠树,越贴越紧。 " 不过……她为什么要戴口罩?" 许国光发出质疑。 在他的印象里,画里的主人公戴口罩,还是第一次见。 " 笨蛋,人家是牙医,当然要戴口罩啦。" 杜咬凤在许国光的脑门上轻轻戳了 一下。 " 可是,她没有看病人呀,坐在窗台上,好像在休息,干吗不把口罩摘下来? " 许国光的话有道理,画的左边,口腔治疗椅上是空的,而且收了起来,呈75度。 " 一定是医生做久了,养成的习惯吧。" 杜咬凤自圆其说。 " 也许是受了非典的影响,不敢摘口罩吧!" 许国光说了一个搞笑的理由。 " 别傻站着,快把门关上。" 杜咬凤指着包房的门,门敞开着。 " 随它去,现在店里就我们两个人,大呼小叫都没关系啦。" 许国光一边把窗 帘拉起来,把空调打开,调到适宜的温度。 拥抱,深吻,之后就是做爱。做爱的姿势是她在前他在后,由于姿势的缘故, 许国光面对着这幅画。大概因为杜咬凤的背上肉嘟嘟的,除了胸罩带子勒划出来的 痕迹,实在没啥风景,他几次把目光移到了画上。 画上那个女医生,给许国光的感觉有点怪,尤其是口罩上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 己,阴森森的目光,夹带着几分诡异,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医生戴口罩天经地义,画的作者完全可以忽略呀,为什么非要用口罩把她的脸 遮起来? 忽然,许国光停住了,一动不动。 杜咬凤凭感觉,身后的他还没到高潮,怎么突然不动了呢? " 嗳……你……没事吧?" 许国光怔怔地盯住画上,因为他看见口罩外的那双 眼睛,好像朝自己眨了一下…… 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许国光这样对自己说。 " 国光,你在干什么?" 杜咬凤想把身体转过来。 " 别转,我们继续,继续……" 做爱后,两人各自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里, 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许国光收到一条短信息,是许太太发来的:" 晚上 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会打牌到很晚,你们不要等我了,先睡吧。" 看完之后,许国 光就把它删除了,表情有些厌恶。 同学聚会?哼! 他们夫妻是从浙江金华来的,就算有同学聚会,也应该在家乡啊,怎么会开到 上海来? 许国光明白得很,所谓的同学聚会,只是跟一个人聚,那家伙是太太读中学时 的同学,姓马,如今在上海西区一家装饰大卖场里租了铺位,开了一家地板专卖店, 卖以次充好的榉木地板。 夫妻俩是在装修新居的时候,发觉地板有问题,前去交涉,一来二去,这才发 现彼此是同乡,许太太跟他还同念过一所中学,不打不相识,地板的问题自然迎刃 而解。打那以后,这位马老板经常趁许国光在餐厅忙碌的时候,跑来向许太太" 问 寒问暖" 。 幸亏地板是铺在地上的,要是像窗帘一样可随手摘取,许太太一定隔三岔五就 要换新的。 其实,许太太对丈夫跟杜咬凤的关系早就有所察觉,但许国光说得振振有词: 我跟杜姐是朋友,她先生病故,撇下孤儿寡母的,我帮她们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情,错了吗?再说,我们是从外地来上海发展的,需要上海的朋友,没有她的鼎力 相助,我的小餐厅能发展得这么好吗?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捏不住证据,许太太也只能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她也 懒得管。你做你的,我搞我的,夫妻俩井水不犯河水,争吵声减少了,反而相敬如 宾起来。 在女用洗手间里,杜咬凤接到的是女儿打来的电话。 " 妈咪,晚上我不回来了,我和三文约好去紫金山天文台看火星。" 紫金山在 南京市的东郊,从上海坐火车去南京,两小时足矣。 杜咬凤想起来,前几天就听女儿唠叨,将有" 火星冲日" 的天文现象,届时火 星离地球最近,据说是六万年来最近的一次,所以一定要去看。后来,杜咬凤看过 报纸才知道,所谓的最近距离也有五千五百多万公里。就算再近个十万公里,在望 远镜里看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 你和三文一起去,今晚你们住哪里?" 其实杜咬凤想知道的是,你们在酒店 同住一间房,还是每人一间房? 其实杜咬凤明白,这种问题问了也是多余。因为即使同住,女儿照样可以谎称 每人一间房,甚至说自己住在八楼,三文住在六楼。 算了,女儿长大了,随她去吧,只要不惹出什么麻烦。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做 爱,她有这个权力。 女孩子的性事提前,已是世界潮流,跟全球经济一体化一样不可阻挡。好在诺 诺是乖乖女,在性方面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来,安然渡过了少女期,这对任何一位母 亲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离开洗手间,许国光带着杜咬凤四处参观了一番,逐一介绍,这个花了多少钱, 那个花了多少钱,报账似的。十分钟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汪总打来的, 催她回公司,有一个项目创意要商议。 吻别了许国光,杜咬凤走出沪浙小厨,回头又望了一眼。 照现在的规模,可以改名叫" 沪浙大厨" 了。 她上了POLO车,朝公司驶去。 杜咬凤走后,许国光可没闲着,先吃两粒洋参丸,打起精神,要做的事情还有 很多。 首先,他认真勘查了一遍" 作案现场" ……应该是" 做爱现场" ,看看有没有 疏忽的地方。果然在地上发现两滴乳白色的液体,粘乎乎的已呈半干状态,马上用 纸巾擦干净。 挪动的餐桌椅摆回原来的位置,桌布弄整齐,窗帘拉开,空调关闭…… 忙碌的时候,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墙上那幅油画看了一眼。 咦,怎么搞的?整幅画明显向右倾斜,刚才还是好好的…… 许国光把画框扶正,又看了一眼。 身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笼罩在头上的阴云,挥之不散。 这幅画居然要五千元,花五千元买一幅看不到面孔的画,这个女人的鉴赏水平 实在有问题。 在许国光看来,花几十元也能买到一幅油画(当然那是印刷品),挂在餐厅里, 起到点缀的作用就够了。对客人来说,重要的是餐盘里的菜,而不是墙上挂什么画。 许国光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快到中午了,隐隐有点饥饿的 感觉。 第一间包房的空调制冷太慢,第二间包房的墙纸竟然有泛黄,会不会是墙体渗 水?大堂那座花了两万元的新吊灯,已经有几只灯泡不亮了,需要更换。收银机的 滚筒有点卡纸,厨房的水龙头漏水,搅拌器的电插座接触不灵,卫生间里的洗手液 居然少了一半…… 这些问题都被记录下来,下午就让维修部火速处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厨房尚未开始进货,冰箱里空空如也,没有食物,许国 光只能泡了一桶方便面。餐厅老板居然吃速泡面充饥,真是笑话。 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许国光吃着面条,忽然听见" 沓" 的一声。 整间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声音很清晰,就在隔壁包房。 许国光放下面桶走了出去,沿着走廊检查包房,听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 了。 " 沓" ,又是一声。是从第三间包房传来的。 许国光走进包房一看,地上扔着一双白色的nine west 女鞋。 许国光蹲在地上,捧着这只三号半的女鞋,有些发呆。鞋的旁边,还扔着一件 浅蓝色的上衣和一条浅蓝色的裤子。 奇怪,这些衣物从哪儿来的? 又一样东西飘落下来,很轻,像一片羽毛,浅蓝色的羽毛。 这是一只纸质医用口罩。 许国光慢慢抬起头来,他看到了口罩后的那张脸,还有…… 滴!滴! 佩在腰间的手机发出振荡和声响,把他从惊愕中拉了回来,又收到一条短信。 -------- 红袖添香